这一夜宋嬷嬷留了两个婆子在刘嬷嬷那屋中看守着。
名为照看,实际却是不让别人轻易靠近窥探虚实。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宋嬷嬷亲自到明月居来,指挥下人将刘嬷嬷迁出明月居,对外宣称是送去乡下庄子养病。
宋衔月那时候已经醒来,就披着衣服站在窗内瞧着。
刘嬷嬷是被抬出去的。
她人应该是醒着,但被五花大绑,头发也十分凌乱,嘴上勒着的布条拉的很紧,两边嘴角都已经被扯破。
不知她此时是否清醒,是否明白自己被抬出去就等于彻底没了机会,刘嬷嬷奋力挣扎着。
竟从两个粗使婆子手中挣扎着掉了下去,手脚并用拱着身子往外爬。
宋嬷嬷冷冷道:“连个病人都抬不稳?”
两个婆子连忙告罪,快速上前重新将刘嬷嬷抬起。
为了让刘嬷嬷安分一点,两个婆子用力地扭了刘嬷嬷腰间软肉数下,还用手肘顶刘嬷嬷肚子。
下手可谓极不客气。
宋嬷嬷视若无睹。
刘嬷嬷被弄的生疼,疼的身子痉挛,却因嘴被布条勒的死死的,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唔唔”声。
她终究还是抵抗不了,被抬走了。
出明月居院子门的那一刻,刘嬷嬷朝着主屋望过来一眼。
天还没亮,院子笼罩在一片灰灰薄薄的晨雾之中。
刘嬷嬷狼狈的,鲜血淋漓的模样,在这样的清晨显得有些刺眼。
明明前两日她还是这里光鲜体面的管事婆子,现在却成了疯子被人拖走,她的所有东西也被清理全乎,一并拿走。
宋嬷嬷回头朝明月居,刘嬷嬷住的那院子看了一眼,眼神平静、淡漠、无情。
宋衔月知道,刘嬷嬷去了乡下庄子上,只怕活不了几日了。
她为别人做过不少事。
现在还得了疯病会胡言乱语。
留她性命就是留下大患。
怎么可能让她活着?
可是宋衔月却不能让她死,刘嬷嬷知道的那些事情,于她还有大用。
宋衔月又安静了一整日。
到了晚上,青苗如同往常一般钻进床帏,钻进被窝,抱着自家小姐的手臂和她念叨赶走刘嬷嬷的兴奋。
往日里青苗总是话很多,拉拉杂杂说好久都不会困。
今夜却是说了一小会儿后,眼皮就沉的抬不动。
“小姐,我今天怎么这么困啊。”青苗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眼皮慢慢合上,呼吸匀称,睡着了。
宋衔月给青苗盖好被子,下床换上寻常婢女衣裳,头发也挽成婢女常见的双环髻,再找来薄披风罩在身上,开门离去。
这明月居的仆人听起来不少,但和主子一起住在这院的只有两个管事婆子,两个大丫鬟。
美其名曰就近、随时照看主子。
其余二等下人和粗使、杂役等都在下人房住。
如今管事嬷嬷接连出事,因而这院子里,除去宋衔月和青苗主仆外,只西厢房住了眠玉一个。
宋衔月下午让青苗在眠玉最喜欢喝的洛神花茶里面放了点儿东西。
眠玉现在是睡死了。
至于青苗,宋衔月也用了安神的香薰让她好好睡一觉。
今晚的事情她得亲自去才行。
出了明月居,宋衔月专挑隐蔽暗道,一路快走。
一刻钟后,宋衔月来到府上花房院外,扣动门环。
很快,里头传出含着戒备的询问男音:“是谁?”
“宋安澜让我来的。”
“……”
里头静默片刻,也不曾听到什么脚步声,门就被拉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续着胡须,身着粗布衣衫的高壮男子。
男子锐利眸光往宋衔月面上一扫,猛地眯眼:“怎么是——”
“进去说。”
宋衔月直接越过他跨进了院子里。
男子微惊,但很快回神,眼神快速又仔细地将外面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不妥,立即关门大步往内。
进到那潮湿又温暖的花房内,男子不慎确定地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站立的女子身影,迟疑出声:“大小姐?”
宋衔月转身面对他,摘下罩在头上的斗篷。
花房内还亮着灯。
昏黄的光落在少女白皙的脸颊上,眉眼如画,五官精致,比这花房暖室里争奇斗艳的花儿都漂亮。
而少女原该痴憨迷茫的眼,此时清澈明亮,冷静的很。
“是我。”
男人僵住,难以置信:“您不是——”
“我装的。”宋衔月直接道:“现在我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需要你立即给我大哥传信。”
“小人只是一个花匠,哪里——”
“你根本不是什么花匠。”宋衔月打断男人的话,“我知道你是我大哥的人,我现在让你传的信和我大哥断腿有关。”
男人面色陡变,住了嘴。
“信我已经写好了。”
宋衔月从袖中抽出封好的信封递给那男子,“你今晚就送出,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我大哥手上,明白吗?”
男人看看宋衔月,又看看宋衔月手中的那封信,欲言又止:“大小姐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我大哥告诉我的,不然我怎么能知道?”
宋衔月谎话说的面不改色。
不然能怎么办?告诉这个人自己是梦到了未来,所以装痴扮傻,然后伺机而动改变糟糕的一切吗?
“速办,不然会耽搁要事。”
宋衔月落下最后一句交代,信直接塞到男人手上,而后重新将斗篷罩上头顶,快速离开了花房。
她顺着原路往回走。
今夜天色阴沉,看起来是要下雨,吹在身上的风也冷飕飕的。
宋衔月拢紧斗篷,梦中情景在脑海之中流窜着。
花房的男人叫做韩弋,根本不是什么花匠,而是一个武功极为厉害的江湖中人。
宋安澜曾搭救过他,他便认了宋安澜做主子,又被宋安澜派到这永定侯府来,暗中帮衬、照料宋衔月。
在那梦中,谢怀安想既要又要,兼祧两房。
宋衔月不同意,谢怀安想对她用强。
就是韩弋出手救了她。
还有宋衔月几次能朝外送出求救信去,也是韩弋暗中相助。
否则就以青苗一个小丫头的能耐,怎么可能出得去?
清醒之后宋衔月也仔细回忆、琢磨过。
谢怀安和谢庭云兄弟出征这两年,她在府上也曾遇到过一些不顺利,都悄无声息就化解了。
原本她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有了那冗长的梦后,她前后推演比对,可以确定几次化解不顺大概率都是韩弋。
因而宋衔月今夜找上了他。
刘嬷嬷得活着。
但宋衔月身陷侯府深宅大院,刘嬷嬷出去之后宋衔月就鞭长莫及了,但是宋安澜在外面。
他可以动手。
宋衔月暗暗吸了口气,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明月居就在前头了。
宋衔月加快脚步,刚要从暗处跨出去,却猛地又止住脚步,缩回了暗沉沉的隐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