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们讲创新,大家好像知道什么是创新,现在讲得多了,到底什么是创新,反而有人会觉得一两句话不太容易讲清楚。从广义来讲,创新有社会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思想创新等,这里讲的创新主要指企业创新。
熊彼特是当代西方著名经济学家,他在1912年出版的著作《经济发展理论》中提出了创新的概念,曾轰动西方经济学界。虽然这本书很薄,但它是划时代的,揭示了创新是当代资本主义前进的动力。
熊彼特提出创新是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也就是说,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关于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入生产体系。今天我们不难理解什么叫“新组合”。比如新能源汽车,它是把电池、电机、电控组合起来,区别于汽油车的汽油箱、发动机、方向盘的老组合。电池也是组合,把正极材料、负极材料组合起来。商业也一样,互联网经济实际上就是互联网要素和实体经济组合在一起,我们把线上检索下单和线下的产品结合在一起,通过物流快递等形式进行新组合,区别于传统的大型购物中心、柜台、服务员的组合。
熊彼特所说的创新、新组合,包括五种情况:一是引进新的产品,即消费者还不熟悉的产品;二是引用新的技术,即新的生产方法;三是开辟新的市场,即以前不曾进入的市场,不管这个市场以前是否存在过;四是寻找原材料或半成品的新供应来源;五是实现企业新的组织,比如打破垄断或者形成垄断地位。这五个方面的创新,依次对应现在常讲的产品创新、技术创新、市场创新、资源配置创新、组织创新。比如中国建材重组水泥和国药重组医药分销,都是和民营企业大规模混合,两种所有制混合在一起,这属于组织创新,创造了巨大的价值。
谁是新组合的主体?企业。企业对科技创新至关重要。高校院所等科研机构发明了很多技术,技术要生根,生根在什么地方?如何将技术变成产品?这个环节实际是在企业中完成,所以企业成了创新的沃土。当然,有规模的企业也要建造大型的一流实验室,从事一些应用型的基础研发。像中国建材的电子玻璃等新技术都源于实验室的基础研发。所谓企业是创新的主体,其实就是这样的含义。
企业还有另外一个特点——要具备强大的管理能力,不管技术多先进,如果产品没有好的质量、较低的成本,还是可能会失败。我们发现现在的一些独角兽企业,包括有的上市企业,从技术而言确实都很棒,但是管理跟不上。所以,要从两方面理解企业的科技创新:一是企业对于创新的选择,最后还是要看效益;二是任何企业的创新都要和管理结合在一起。科技创新和企业是分不开的,科技创新效果如何,最终要从企业的效益和市场的价值中得到体现。
创新是新组合,企业就是新组合的产物。那企业中谁来领导创新?答案是企业家。企业家是创新的灵魂。过去有一个词叫“破坏性创新”,企业家创新的意义在于打破均衡。无论是互联网,还是新能源汽车,这些“破坏性创新”实际上都是对过去均衡的打破,实现了创新的飞跃。
我去几家企业调研,发现这些企业的创始人要么本身是高科技人员,要么是在某一方面有专长的技术人员,他们开办了企业,企业做得不错。作为科学家型的企业家,一方面有科技的优势,另一方面也要加强市场管理等知识的学习。对于很多传统型企业家,我鼓励大家要学习科技知识,要做懂科技的企业家,这是今天我们倡导企业家具备的能力。目前看来,不少企业家是做得不错的。
第一,企业家就是创新者,但创新在人身上不是永恒的。你今天是一个创新者,明天可能变成既得利益的维护者。比如柯达,发明胶卷的时候可能是创新者,但在抵制数码技术的时候就不是创新者。企业家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创新的时候就是企业家,如果停滞不前,抵制创新,即使是企业领导,也称不上企业家了。企业家最大的特征就是创新性。
第二,企业家不仅要创新,而且要创造财富。比如有的创新者最后破产了,就不能被称为企业家。也就是说,创新成功的才是企业家。企业家应该主动寻找机遇,同时最大限度地规避风险。今天的企业家和一百年前的企业家不太一样,防范风险是我们今天做企业的一大特征。企业家还要有家国情怀,积极回报社会,尽到社会责任。德鲁克在《创新与企业家精神》中讲到,人类都希望生活在高福利社会,但高福利社会是一个坐吃山空的社会,只有企业家社会才能支撑高福利的实现。
截至2020年底,中国约有1.3亿户市场主体,中国的经济需要靠企业家社会来推动。我们要打造一个拥有成千上万企业家的社会,既有顶天立地的大企业家,也有铺天盖地的中小微企业家。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在创新上有所分工。一方面,国家在航空航天等领域的大规模创新大多是由大型国有企业进行的。这些企业的创新是要解决国家的战略性问题,属于关键性和前瞻性的创新;另一方面,大企业都有自己的主业,它们会更多倾向于主业的持续性创新。炼钢的研究炼钢,做水泥的研究做水泥。而且大企业往往有机制上的问题,船大难掉头。民间创新恰恰可以弥补这种不足,民间创新没有太大的包袱,在市场上成功的就是好的创新。但民间创新通常缺少资本,如果没有资本介入,创新是有一定局限性的。
今天回过头来看,发达国家的创新繁荣实际上是有雄厚的资本市场支持的。我们现在已经认识到这一点。资本市场支持创新解决了草根创新、民间创新的资源从哪里来的问题。资本市场,包括科创板、创业板等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像宁德时代、迈瑞医疗等上市公司在资本市场都有很高的价值。资本市场认同这些创新企业,这些企业从资本市场融资后投入创新,对企业创新起到很好的推动作用。
有些人认为美国的创新走在世界前列是因为制度,美国作家埃德蒙·费尔普斯写了一本书——《大繁荣》,他认为制度对于创新不是最重要的,价值观、文化才是最重要的。
文化是创新的土壤。创新是自由之子,如果要创新,必须有一个比较活跃、开放的文化环境。我们要有鼓励创新的价值观,鼓励大家可以大胆地提出问题。同时,创新也是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2021年春节期间,我到深圳与一些创新创业者进行了交流,可以说这次是“倒立着看深圳”,我被深圳浓郁的创新创业氛围感染。深圳人讲我们的土特产就是企业家精神。这种创新创业的文化成了大湾区真正的活力和动力。这是非常重要的,文化是创新的基础。
除了文化,资本的力量也不可忽视,美国的发展模式是“创新+资本”,资本市场大力支持美国的创新,所以航天航空、半导体材料、生物制药等高科技领域才能走在行业前列。如果没有纳斯达克市场,就不可能产生Google(谷歌)和Facebook(脸书)这样的公司,同样,中国的阿里巴巴、百度、腾讯等也都是在资本市场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同时这些企业快速成长的市值也支持了资本市场的发展,并为投资者创造了巨大财富。创新和资本市场是并驾齐驱的,是相辅相成的。
创新离不开资本市场。再优秀的企业家,假如没有资本的支持,也不太容易做成事。尤其是技术创新,早期大多是高投入,若没有风险投资或资本市场其他渠道的支持,一般企业是难以为继的。比如芯片研发就需要大量的资金,而这个资金通过资本市场就会来得比较快,如果只有政府资助和原始股东的出资,实际上是不够的。如果通过银行贷款获得资金,科创企业的研发周期过长,前期利润微薄,又无法承受高额的银行利息。怎么办呢?只有加大直接融资,用好资本这一创新杠杆。
过去我国面对“缺芯少屏”的局面,现在京东方等企业通过创新打破了国外企业对屏幕的垄断,掌握了主动权,而且在这个领域获得领先,现在很多手机、台式电脑、iPad的面板都是中国制造的。京东方就是在资本市场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因为投资屏幕领域需要大量资金,项目初期,所在地政府给予了支持,随着公司的发展,政府逐渐退出市场,资本市场进入,这个过程非常巧妙,几方面的力量都被综合利用起来了。
资本市场是支持创新的土壤,几乎高市值的上市公司都是有创新技术的公司。我主张“业绩+创新”,企业有业绩、有创新、有贡献、有未来,这是资本市场最欢迎的。
钱要变成资本撬动创新创业。熊彼特1912年写的《经济发展理论》这本书认为,资本就是企业家用于创新的杠杆。储户把钱存在银行,银行把钱贷给企业家,企业家拿去创新创业。企业赚的钱以利息的形式回到银行,银行再分给储户。转了一遭,钱变成了撬动创新创业的资本。
一个创意要转变成创新,再从创新到创业,这个过程需要资本的支持。创新创业有了一定的规模,企业可以先引入股权投资,发展到一定程度,IPO上市,再逐步从几十亿级向百亿级、千亿级市值的上市公司跨越,这是资本运营下的企业成长路线。
在我国创新创业发展过程中,什么地方资本比较发达,什么地方的创新创业也就比较发达。中国的独角兽公司主要分布在北京、上海、深圳、杭州,这些地方的独角兽公司数占全国的82%,因为这些地方是创新和资本的结合地。可见资本至关重要。
我到有的城市,当地的领导说,我们这一缺资金、二缺技术,我说其实是一缺资本、二缺创新文化。有了创新文化,才有可能有技术,有了资本,才有可能去创新。资金借了毕竟是要还的,会提高企业的融资成本、财务成本,所以企业创新要充分利用多层次的资本市场,做好资本和科创要素有效对接。
现在,我们在大力发展资本市场,科创板推出,创业板注册制落地,资本市场的每一次改革前行,都会使企业的创新迈进一大步。我的看法是:资本市场是我国经济的底气和力量所在。资本市场对企业的创新创业和未来发展至关重要。
新质生产力,顾名思义,特点就是创新,关键就是质优,本质是先进生产力,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的特征。
应“天时”,新质生产力成为打开中国产业跃升之门的一把钥匙。当前我国经济正处于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关键时刻,最终的目标是通过高质量发展,向形态更高、分工更细、结构更合理的阶段演化。新质生产力为我们解答了下一步该如何发展生产力、发展怎样的生产力的问题,可以说,新质生产力是我们推进高质量发展、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迫切要求,是中国的现实所需,也是未来所向。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能够有效推动以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为代表的新技术和产业深度融合,促进技术升级和产业升级,这是我国摆脱高耗能、高污染、低附加值的生产方式,打开中国产业整体跃升之门的钥匙,也是实现核心技术自主可控、提升核心竞争力和国际创新地位,打破现有国际竞争格局的利器。
顺“地利”,新质生产力有效促进区域协调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提出不仅立足东北地区转型发展的紧迫性,也为全国区域协调创新发展指明了行动方向。深圳在开放创新的政策环境中营造了独特的创新文化。当前,深圳正在大力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提出“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打造具有全球重要影响力的产业科技创新中心”的战略目标。深圳拥有非常浓厚的创新创业氛围,未来产业的发展基础雄厚,既有腾讯、华为、比亚迪等大企业,又有众多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释放活力。深圳也是一片投资的热土,深圳市坚持建设“有事服务,无事不扰”的服务型政府,为创新企业和企业家提供了良好的环境。深圳营商环境好,民营经济发达,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优势明显,具有应用场景丰富、产业体系健全和联通内地广阔市场等综合优势,相信新质生产力将为深圳绿色化、智能化、可持续发展注入新动力。
享“人和”,新质生产力为企业家和上市公司提供了发光发热的舞台。新质生产力的核心在创新,而“创新之道,唯在得人”。在推动形成新质生产力的过程中,企业家发挥着重要作用,上市公司是关键的群体。
我做中国上市公司协会会长以来,先后同不少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进行过长谈,还到上海、广东、福建、四川、山东等多地企业进行了实地调研,其中很多公司在规范治理、经营运作和企业责任等方面都做得很好。调研过程中,宁德时代、比亚迪、福耀玻璃、五粮液、格力电器、潍柴动力等上市公司在主业发展、经营业绩、股东回报等方面的表现,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市公司是推动形成新质生产力的主力军。一直以来,许多上市公司都在积极布局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着力抢抓新赛道、培育新动能。据相关数据统计,截至2023年10月,我国A股上市公司数量已经突破5300家,总市值80多万亿元,约占GDP的62%,这当中有1760多家上市公司属于战略性新兴产业,约占全部上市公司数量的1/3,市值约占全部上市公司总市值的1/5。上市公司数量较多也是深圳的一大特点,有力地推动了深圳经济的发展。就像鱼和水的关系一样,深圳的企业和企业家在资本市场这片活水中才能活得更好,长得更快,同时游向更大的一片水域。
在资本市场的助力下,上市公司积极整合创新资源,大力布局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在推动形成新质生产力方面已经走在了全国企业的前列,贡献了积极的力量。在推动上市公司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开辟新发展领域、塑造新发展动能,都需要拥抱新质生产力,抢抓产业变革的机遇。
新质生产力的提出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新引擎,将推动我国经济朝着更绿色、更智能、更繁荣的方向加速前进。上市公司的企业家更应该积极投身到当前推动形成新质生产力的浪潮中,大力弘扬新时代企业家精神,持续创新,带领企业驶入新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