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祖先崇拜的影响下,逐渐孕育形成了中华民族特有的贵生重养、慎终追远的生命观念。对生死的达观态度和对死者的顶礼膜拜,最终却转化为对生命的渴求,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十分费解而又颇有些趣味的现象,其中奥妙何在呢?
祖先崇拜悄悄地改变了人们对于生、死的态度,慎终追远逐渐演变为一种贵生的观念,神话世界又把人们引上了追求长生之路。
神话是由精灵、图腾逐渐升华、凝聚和英雄人物逐渐被神化的产物。神话是一个个幻影,是先民头脑中对于自然和社会的虚幻反映;神话是一串串梦想,是先民们在潜意识中按照自己的形象和愿望、以寄寓自身试图征服和支配自然力理想的产物;神话是一曲曲赞歌,是对人类能力和劳动成就的歌颂,对智慧和创造精神的推崇;神话是一面面魔镜,它曲折地折射出先民生活时代的光芒和影像;神话是一款款法则,它是远古先民们必须遵循的关系准则和价值标准;神话又是民族文化之树的巨大根系,影响着深远的历史发展进程,具有奇特瑰丽的永久的魅力。正如英国学者、现代文化人类学的奠基人之一马林诺夫斯基教授所说:“神话不是因为哲学的趣意而产生的蛮野对于事物起源的冥想。它也不是对于自然界加以思辨的结果,不是标记自然律的什么表象。它乃是一劳永逸地证明了某种巫术的真理的几种事件之一所得到的历史陈述。”
各民族、各地区都有自己独特的神话传说。与西方神话相比,中国上古神话更注重人和人生,许多神话都与祖先传说难以区分。无论是补天的女娟,播百谷、尝百草的神农,为治理洪水而鞠躬尽瘁的鲧、禹父子和为民除害的后羿,还是被奉为中华民族始祖的炎、黄二帝和蚩、共工,都不是纯粹的神或纯粹的人类祖先,而是神化了的祖先或“祖先化”了的神。这些神化了的祖先或祖先化了的众神的活动,大都与人世息息相关——不像希腊诸神那样远远地躲在奥林匹斯山上彼此作弄、斗气,或是以戏谑凡人为乐。这种特性奠定了中国文化重人生和人伦关系品格的基础。
在中国上古神话所反映、造就和影响的价值观念中,长生是一个重要的内容。在更早的人类意识中,那些精灵、灵魂、图腾本来就是永生的,人的生命不过是灵魂暂居于躯体的表现。但是,随着人对自身意识的进一步觉醒,那些飘忽不定的、形象模糊的精灵,逐渐演变为具有更多的人类形象和品格特征的神,这些神不仅具有更强大、神奇的能力,而且继承了先前精灵、图腾那种永生不灭的特征。他们或是踏风云,御雾雨,或是乘着奇禽怪兽驾驶的车辆,渴饮云霞雨露,饥餐奇草异卉,遨游于五洲四海之内,入水不溺,入火不死,与天地日月共久长。即使是被某个威力更强大的神祇结束了生命,死者的身躯也往往会转化为别的生命或物体。例如,治水失败而被杀于羽山的鲸,尸体整整三年也没有腐烂,用刀剖开他的肚腹,从他的腹中诞生了新的生命——大禹,鲸的尸体变成了黄龙或黄熊;战败的望帝之魂,化成了深山啼血的杜鹃。连沽上神圣血迹的物体,也会孕育新的生命。追赶太阳而渴死的夸父的手杖,由于浸满了夸父的膏血,变成了福荫后代的千里桃林;连沾染了被黄帝杀死的蛋尤血污的枷锁,也会不可思议地变成充满忧愤之情的红枫林。
从这些上古神话中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就是对于延长生命的一种曲折的愿望。人自身寿命太短,所以在潜意识的支配下,就赋与了神灵们以永无终结的生命。
在流传下来较古的神话中比较强调神的特殊威力,很少言及神的产生和死亡。但较晚一些的神话却越来越渲染神的不死。例如,在保存上古神话较多的《山海经》中,西王母只是一个形象凶恶可怖,长着豹尾虎牙,时时像野兽一样长啸的瘟神。她蓬乱的头发上插着一根玉簪,独自住在昆仑山少广洞中。但到了汉以后的一些古书中,西王母不但管死,也具有了赐与人永恒生命的能力。这种变化反映出人们越来越渴望能延长自己的生命。
正是在成为古代人信仰的神话的推动下,长寿才逐渐由神的品格演变为人的追求。在人类神仙不死的幻梦外衣之下,包裹着的是对于长寿的无比羡慕和渴望。在这种潜意识的影响下,人们开始有意无意地探寻着长寿的奥秘和途径。
在先秦神话中也出现了“不死的人”。不仅仅是精灵和神仙可以不死,某些特殊的人也可以达到永生的境界。这种思想很可能是伴随着神职人员、即巫师的出现而慢慢形成的,其时代不可能早于原始社会末期。由于这些巫师被认为具有与鬼神、天地交流的本领,所以他们被赋予在特殊的场合和时间里部分地具有某些神性,会不会因此或是由于这些巫师有意无意的传播,而导致“不死民”神话的产生呢?对此,我们无法确证而只能加以猜测。但是,在先秦记载下来的神话传说中,“不死民”的内容的确是越来越多了:
《山海经·海内南经》记载:“在南方交胫国的东边,住着一些皮肤黝黑的人,他们都能长生不死,所以别人叫他们‘不死民’”;
《吕氏春秋·求人》记载:“大禹治水到南方时,曾经到过‘不死之乡’”;
《淮南子》说:“在昆仑山附近有三危之国,人们也把这里叫做‘不死之野’”;
那位整日里嬉笑怒骂、菲薄天下百家学说的庄周,唯独对古代的真人、至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他们登临高山不感到战栗,近水不湿,入火不热,潜行水中而不会窒息,可以“游乎万物之始终,与天地共存亡。”
《黄帝内经》的作者以十分严肃的口吻对世人说:上古、中古时有一种真人和至人,他们都能够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寿敝天地,无有终时。”
屈原似乎对于人可以不死这点不太相信,在他那一口气连提数百个问题的《天问》中,有两处都表示了他对“不死民”的怀疑。一处是“何所不死?”意思是“不死之民住在什么地方呢?”另一处问题与西王母的传说有关:“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寿何所止?”意思是说:黑水河和三危山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如果说可以延年益寿,活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呢?《山海经》中说:西王母就住在黑水之滨的昆仑山上的一个洞窟里,为西王母取食的三只三脚青鸟住在三危山上。屈原的怀疑从反面说明了不死民传说的广泛存在。
我们似乎也可以对屈原的疑问作另一种解释:也许屈原并不是否定不死民的存在,而是在找寻不死民的国度和寻求他们所以长生不死的原因。屈原祖上世代为楚国的巫官,楚俗笃信鬼神,远胜当时中原各国,屈原这样想恐怕更合乎情理。
不过,不管屈大夫怎么想,当时的人倒真是这样想的,他们不仅仅是羡慕别人的长生,更希望自己也能不死,事实上,在那些不死民的传说中,之所以那些与常人无异、并无神仙本领的不死民能够永生,总是凭借着某种特殊的手段,主要是服食某种神异的不死之药。例如,在西王母的住地附近,就盛产不死之药;《穆天子传》记载:黑水河边生长着一种像树一样的嘉禾,吃了它的人可以得到长寿;《淮南子》记载三危之地的空气可以令人不死;《山海经》记载这种木禾长在昆仑之墟,这里还生长着不死树和吃了会使人变得聪明的圣木,这里还有能炼制不死之药的巫彭、巫抵、巫阳、巫相等12位神医……
但是,这种神奇的不死之药都生长在人迹罕至、地理环境极为险恶的地方,而且大都有人间罕见的毒蛇猛兽恶禽异人守护,所以一般人都不敢奢望能得到。尽管如此,不死药的传说还是使世人燃起了追求长生的希望之火。长生不再是隐藏在神灵背后的朦胧意识,而是一种日益清晰的愿望;长生也不再是对不可企及的神灵的羡慕,而是一种可以去追求的现实目标,人们把对长生的希望,寄托在某种神奇的药物而不是寄希望于神灵的赐福上,而这种药物又是可以通过人自己的努力获致的,这一方面曲折地反映了医药卫生知识的进步,而且反映了人类自我意识的增强,反映了人类对生命的本质和生命、健康与食物的关系的进一步认识。
在我国很早就广泛流传的、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第一次明确地表达了华夏先民对生命、对长生的认识和追求。嫦娥是传说中羿的妻子,后羿虽然是奉天帝之命下凡帮助人类的,但他因为射死了天帝的九个太阳一儿子,触怒了天帝,所以天帝再也不许他和妻子返回天上。嫦娥为此整天埋怨后羿,因为凡人会死去。于是,后羿渡过了弱水,穿过了火焰山,一直来到了昆仑山,见到了掌管人间灾疫和刑罚的西王母,向她求取不死药。西王母知道他是个为民除害的英雄,就慷慨地拿出了从三千年一开花、六千年一结果的不死树上摘下来的不死果制成的不死药,送给后羿。西主母说:“这些药两个人吃了可以长生不死,如果一个人吃了这些药,还可以升天成仙。”后羿谢过了西王母,高兴地回到家中。他把不死药交给妻子藏好,准备选一个好日子一道服下这些不死药,以便夫妻二人永生永世在一起,共享人间幸福。
可是,嫦娥却趁后羿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偷吃了全部的不死药。结果,嫦娥飞到了月亮上,独自在月亮上过着清冷寂寞的生活。后羿又伤心又气恼,也许只有等到下一次不死树结果时,他才能再去找西王母要不死药了。但他没有等到这一天,就被跟他学射箭的一个徒弟暗害了。
这个故事包含了古代社会许多丰富的信息,令我们感兴趣的是其中对于生命的许多重要看法。
首先,从故事中可以看出:人虽然可借助于想象、传说中的英雄战胜大自然,但却不能战胜死亡。显然,人类已经不再满足于用灵魂的附体与否来解释生与死,不再是视死如生或视生如死了,而是已经意识到生与死之间的巨大而根本的差异。
其次,后羿求取不死之药、嫦娥偷吃不死之药的行为,不但表明了人类不满足于生命的短暂,希望借助于某种神奇物质来永远延续自己的生命,而且标志着人类已经开始把智慧的眼光投向人类自身。生命与环境、生命与物质的关系、生命的本质、死亡的意义等,都开始成为人类自觉地加以认识和思考的问题。而在此前,人类只是通过精灵、鬼魂、祖先、神等形式,在潜意识中间接地思考着这些问题。
又次,在此前的原始人头脑中,个体生命是由图腾或各种善神恶神直接控制、直接生杀予夺的。但在嫦娥奔月的故事中,西王母虽是掌管人间厉疫刑罚之神,但她只能通过自然物质(药)才能间接给予人类以延续生命的能力,这表明人类已开始把寻求长生的希望从神灵世界转向了现实世界。
最后,作为人间英雄象征的后羿战胜了种种毒蛇猛兽、克服了自然界的重重障碍,终于从象征瘟疫和死神的西王母手中获得了“不死之药”,这象,征着人类对自然的胜利和生对死的胜利。它形象地说明人类如果不能战胜自然的危害,不能战胜疾病,就不能获得永生。显然,这曲折地表现出人们对于健康与长生、疾病与死亡之间某种联系的认识。
这些都对后来长寿观念和长寿方法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不死民”和“不死药”一类神话传说的传播,很快就在华夏大地激起了一阵阵访仙求药的热潮。从先秦到秦汉,这股热潮似乎一直没有降温。即使在唐宋以后,这种求仙闹剧仍时有上演。
最初的求仙故事还带有浓厚的传说色彩。周穆王从东都成周(就是现在的洛阳北)出发,最有名的驾车能手造父为他赶着八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他们渡过了黄河,沿着太行山西侧前进,穿过了今天的雁门关后,在今天内蒙古的河套平原一带猎获了白色的狐狸和黑色的洛,他们就用这白狐和黑洛祭献给黄河之神——河宗,然后继续往西前进。他们翻越了乐都和积石山,一直来到昆仑之丘,一路上见到数不清的珍禽怪兽、奇花异草。周穆王向西王母献上了玉璧和锦缎、黄金,第二天又在西王母的住地瑶池宴请西王母。
据说周穆王在西王母处流连忘返,乐不思归。但西土终非久留之地。于是,周穆王在奄山刻石,上书:西王母之山,然后载着满车满车的玉石返回周都。是否得了仙药呢?古书上没有说,不过从西王母的酒歌中看,似乎是得了药的。求不死之药于西王母的神话流传很广,晋人张华在所撰《博物记》中引老子的话说:天下众人的性命都操在西王母手里,死后都归她管;只有帝王、圣人、仙人和得道之人的命属上夭管。想来不是为了求仙药,穆王也不会劳师动众、千辛万苦地跑到遍地是毒蛇猛兽的昆仑山上去的。
这个充满神奇色彩的传说故事出自晋代出土的竹书《穆天子传》中。说它是传说故事,是因为它并不完全是子虚乌有。穆天子即周穆王,是西周的第五代天子。他即位时正是西方犬戎族再度强大起来,威胁着周朝的西北边疆和周朝与西北方国部落的联系。所以周穆王西征犬戎,“获其五王”,又把一批犬戎部落迁到太原,稳定了西北边境,打开了通向中亚的道路。据学者们考证,穆王去时走天山南路,归时走天山北路,大概一直到了今天新疆和田、叶尔羌河一带,所走路线基本上是著名的古代丝绸之路的南路和北路。古人认为:只有后羿那样的神木,才上得了险阻重重的昆仑山。周王自称是天子即上帝之子,加上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的:周穆王即夭子位时已年届五十,立五十五年崩,大约民间有周穆王活了一百多岁这种传说。于是,先秦民间造出穆王西征是到天帝在地上的都城——昆仑山去见西王母求仙药的这么一种传说。
其实,古代帝王沿袭上古遗风,常以神、人之间的唯一中介的身份,到名山大川去祭拜各种神灵。这本是一种强化自己的神圣色彩和权威,兼有了解各地情况,威慑异己力量的一种举动,古时称为“封”或“禅”。据说舜时就曾“湮(古时一种焚烟祭天的仪式)于六宗,望山川,遍诸神。”司马迁记载舜“五载一巡狩”,每五年一度遍祭五岳诸神。到了商、周之世,“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但在不死民和不死药的神话传开之后,帝王这种巡行行为也就越来越多地和求仙寻药联系在一起了。寻访西王母求不死药大概就是某一个史前部落酋长寻巫求药故事在先民头脑中的朦胧而歪曲的记忆,穆王西征犬戎也因此而被附会上求仙的色彩。
先秦两汉之世,这种求仙故事屡屡发生,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和几位楚王都演过求仙闹剧,汉代人们更是纷纷“苦身劳形,入深山求神仙,弃二亲,指骨肉,绝五谷,废诗书,背天地之宝,求不死之道。”
连雄才大略、睥睨古今的秦皇汉武,也未能免俗。
汉、晋之世民间广泛流传的“汉武帝见西王母”的故事就反映了这种影响。晋代张华的《博物志》和托名班固的《汉武故事》《汉武内传》等书都记载了大致相同的故事:西王母听说汉武帝渴求神仙,就在七月七日夜七时坐着紫云车来到汉宫。汉武帝把王母迎入宫中,向她求取不死之药。王母说通,“你欲心太多,不能得到不死之药。”西王母拿出七枚弹丸一样大小的仙桃,给了汉武帝五枚。仙桃甘美异常,汉武帝吃过后就把桃核放在座前。西王母问:“你拿这桃核干什么?”汉武帝说准备留着种桃。西王母笑着说:“这桃三千年才结一次果,哪里是人世间可以种植的呢?”一直谈到半夜已过,五更天明,西王母才离去。在这个故事中,西王母已经从豹尾虎齿的半人半兽变成了“年方三十许”“容颜绝世”的仙女了。
拿秦皇汉武求仙故事与嫦娥奔月神话相比,可以发现有两点明显的变化。
第一,神仙的住处从西边的“山”移到了东边的海。中国较古老的神话大多与昆仑山有关,如三皇五帝、后羿射日、女娲补天、西王母、群巫等等,神话学家们谑称之为山神仙系统。随着中原文化与周边文化的交流、融合,齐、越一带基于海市蜃楼现象而形成的种种神话传说,渐渐与原来的山神仙系统融汇在一起,诸神活动的重心区域渐渐移到了泰山和东海一带,神话学家们戏称为海神仙系统。这两大系统构成了中国神话的主流。与此同时,诸神的主要活动,也从发明创造、为人类兴利除弊转为偶然赐福(主要是多子、多寿、多财)于个别人。这表明人们对个人幸福,特别是长寿的关注程度进一步上升了。
第二,求仙者如秦皇汉武不是直接去见神仙——像后弈亲自到昆仑山见西王母那样,而是通过中间人亦即徐市、栗大之类巫师方士去求见神仙。这种变化包含许多复杂的含意,可以从不同角度去作多种多样的解释。使我们感兴趣的是徐市、李少翁、栗大一类术士。尽管这些巫师术士装神弄鬼、欺世惑众的色彩很重,但在使长寿成为中国人一大人生目标和保存、整理一些古代养生修炼理论及功法方面,这些人是有过不可抹杀的功绩的。这一点以后还要详细介绍。
进一步分析汉武帝求仙的种种记载,还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汉武帝时代的许多所谓仙人甚至就生活在凡人中间,例如所谓安期生就在东海一带以卖药者的形象出现;据说李少翁也是仙人,死后棺材里的尸体忽然变成了一个竹筒。这些仙人据说都是遇到神仙赐食仙果之类后,才由凡人变成了仙人。他们与神仙不同的是:他们必须在享受长寿之福后,才能以“羽化”“尸解”等方式升天而名列仙班,此后也还常常在人间度人成仙,而神仙似乎并不曾经历过尘世生活。也无须像上述“仙人”那样和人间保持那样密切的联系。
这个现象在关于彭祖的神话传说中就已经初露端倪了。传说天帝来到人间私访,遇见了彭铿,他亲手熬了野鸡汤请天帝品尝。天帝十分满意,就赐彭铿以长寿。后人因为他长寿而称他为彭祖。据说他活了八百多岁,后来为了避战乱而移居蜀地武阳(今四川彭山县)山中,专心修炼,至今彭山县境内还留有其遗迹及众多传说。彭祖传说在先秦流传很广,屈原《天问》长诗中表现出他对这个传说的浓厚兴趣,“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值得注意的是,在汉武故事中,长寿不是被当作达到不死仙境的前提条件(如李少君对汉武帝说的那番话),就是被当作求不死而不得的退路(如西王母赠仙桃之类)。总之,“长生不死”的神仙境界似乎不再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了,它离世俗生活也更近了。指点迷津、赐予你长生或长寿的仙人可能就近在咫尺,就在你的生活范围之内,只是那些握有不死之药的神仙还是住在虚无飘渺的仙山琼阁之上。另一方面,古代可能确有一些巫师术士寿命较长,虽无数百千岁之寿,百岁上下还是可能的。彭祖可能就是这样一个巫师,《山海经》中就有关子彭祖的记载。由于这些巫师术士本人有意无意的夸张和渲染,或是旁人以讹传讹的传播,这些巫师术士就慢慢变成了传说中的世间仙人。比起住在不可企及的琼楼玉宇中的月中嫦娥、昆仑王母和蓬莱诸神,这些人间仙人对世人似乎具有更大的诱惑力。
神仙当然是不存在的,秦皇汉武的求仙梦当然也是注定要失败的。然而,从秦皇汉武求仙闹剧的哈哈镜中,却折射出举世对长生和长寿普遍关注的影像,传达出“长寿”已悄悄地成为“长生”实际内容的信息。它表明人们追寻长生和长寿的目光,已开始从神仙世界的彼岸回到了人间的此岸,虚妄的梦幻已开始变为一种现实的理想。在这里,“不死药”扮演了一种中介和路标的角色,它使人们对长生和长寿从梦想逐步转为理智的思考,追求长生和长寿的活动多少开始带上了科学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