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你没有接到一封信、一个电话,你们半年都没有通消息。
有一天,你正忙于工作,突然有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头也没抬,问他:“有什么事?”
来人不说话。
你连问三遍,都没回答。你觉得奇怪,抬头一看,竟然是他。
同办公室的人都热情地让座、沏茶,你却心存芥蒂,不知说什么好。他就像一座雕塑,在办公室一动不动地杵着,看着你办公。
中午下班,你领他回到宿舍。你拿碗去食堂打饭,食堂已为你们准备好了客餐,同事们的热心肠让你感动。领导也赶到家里来看望他,同他交谈,对他评价还相当不错。
人都走了,屋子里静得吓人,你害怕这种气氛。
你受不了这种冷场,开口了:“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对不起,半年没有给你写封信,想写,没这个勇气。你走的时候,想拦住你,又不敢,怕你嚷起来,让别人听见会笑话,眼睁睁看着你走掉。因为没有坐车的钱,也就没去找你。我的生活苦怕了、穷怕了,看你那么浪费,就发了脾气。对不起!”
你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开始检讨:“我这回来是鼓足了勇气的。随你打骂,你出出气,我们和好吧。我这个年龄,已经过掉了大半辈子,谁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呢?我喜欢你的美丽和直率,更喜欢你的热情和善良。我会像你的父兄一样照顾你下半辈子的。”
你怀疑他事先准备好了台词,他教过语文,编排这种台词不是信手拈来吗?又一想,他能说出这番话也不易,毕竟是堂堂的七尺男儿啊!
本性难移,你顿时又活跃起来,给他倒水,让他好好休息,你去上班了,一下班就回来。
你走后,他开始找脏衣服,洗衣扫地,收拾家务,下班回来你有了回家的感觉。
他是个地道的夫子型人物,但不是“孔乙己”。言语不多,不善于表达情感,也不会轻易认错;平平淡淡,很少激动,轻易不向别人倾诉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是家庭变故和磨难造成的性格壁垒。他身上也有知识分子的清高。他的理科学得不错,尤其是物理。
你鼓励他复习功课去考研究生,他高兴地答应:“尽量努力。”
你不再乱花钱,攒钱准备供他读书。双方协议:等他研究生毕业,再要孩子,虽然他是快四十的人了。你们还商量好:两地分居,不调动,让他集中精力备考。
他在你的小窝里住了两天就离开了。
两天的平凡日子使你心中有了依靠,有了家的归属感。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你小曲儿不离口。最有纪念意义的是,一天中午,丈夫做了几个菜,你们按风俗传统,举行了一个神圣的仪式——饮交杯酒。
分别后你们很少通信,你出差路过大理也只是看他一眼就走,从不过夜,怕影响他复习。
丈夫辛辛苦苦地复习着,一次又一次地走进考场,衣服、裤子、床单、被面,都被烟头烧出了很多洞。他还常把烟倒着拿,以防烧着东西,又不知多少次烫了嘴。那些时日他几乎忘记了你的存在。你很后悔:为什么鼓动他走这条艰辛的路?
第三次考试结束,你小心翼翼地问:“今年的分数出了没有?”
“分数已经出了,外语差2分。第一年是政治分数不够,第二年是专业科目差3分……”
三年,他白努力了。
年龄已不允许他再考了。
你说:“商量商量今后的事情吧。”
他说:“好吧。”
局里很想把他调过来,当子弟校的校长。
他欣然同意,并感激局领导对你们两地分居的关照。
局里派专车把他连人带家具接了过来。
林业子弟校是一所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综合子弟学校,教学质量不太好,之前没有一个考进大学的。他接管这个学校后的第一个学年,学校的升学指标有了突破。
那天,他紧紧地把你抱在怀里说:“你像少女那般天真可爱,这是我的福气。研究生没考上算得了什么?现在是应该反过来帮你复习了。你应该读书了,不然十年后就会被淘汰。”
他兼起了家庭教师,每天晚上给你讲课、布置作业,你觉得他不仅像兄长,还更像老师。
你曾仰望别人的幸福,而你的幸福亦被别人仰望。
但幸福不是用来给别人仰望的。
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