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演成功,接着又到附近的部队、农村去慰问演出。每一场演出都重复着首演的激动和震撼。
有一次,去一个大山里的生产大队演出,文化生活贫乏的山民们已经准备了几天,巴望着小演员们的到来。
他们用牛车来接,一辆装道具,一辆拉着小演员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唱唱闹闹,给寂寥的山野增添了青春的朝气和欢乐。小鸟儿也开心地在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五颜六色的野鸡在路边的草丛飞起飞落,小野兔从草丛中伸出头,一晃又不见了。
有一个男同学嫌牛走得太慢,早早地跑到前面,坐在道边远远招手当“向导”,等后面的车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却忽然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哎哟”着转圈。大家都下车问他怎么了,他用手指着道边,道边什么也没有。原来他刚才一屁股坐到了刺猬上,被扎得生疼。他蹦起来,刺猬迅速钻进了草丛里。
带队的老师想扒下他的裤子,看他伤得怎么样。要当着女生的面脱裤子,这怎么能行?他顾不上疼痛,飞也似的跑开了。几个男同学连笑带嚷,还跺着脚假装要追他;有几个笑得捧着肚子蹲了下来。几个女同学则扎在一堆窃笑。
山景的神奇吸引着童心未泯的你们,你们干脆步行起来,边走边玩。突然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
河岸很高,两岸的草和树已把水全部遮住,河水在下面奔流,像条暗河。
老师押着牛车已经绕道走了,牛车要绕出很远才能过河。可面对这条河该怎么办呢?
你正迟疑,几个会游泳的男女同学,已经扑通扑通跳下河去,平静的水面激起了簇簇的浪花,两岸的野鸡、野鸭咕呱鸣叫着飞跑了,蛇也哧溜哧溜地往深草中钻。你被吓得胆战心惊,左右看看,全班就剩下你一个人站在岸边。你从小一见流水就头晕,是个旱鸭子。
对面的同学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主意。有一个女同学要再游回来,把你带过去,但男班长制止了她。他说:“这一段河流河面虽平稳,但水下面有暗流,河底又有淤泥。”
此时,你又怕又着急,忽然发现周围有很多蛇爬来爬去。抬头看,树上也盘着蛇,被众人吓跑的蛇似乎全都回来了。你拿起一根树枝,一边喊叫一边抽来打去。蛇不怕你,打退这边,那边又上来,你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你知道其中有毒蛇,咬人一口就会丧命的。忽然你被两只有力的手抓起,只听嗵的一声,你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拖到了对岸的草地上。爬起来一看,是你喜欢的那个班长。你刚要张嘴道谢,女同学全部围过来赞叹说你刚才在对岸上演了精彩的“美少女战群蛇”。
进村后把刚才的经历跟当地人一说,他们都惊呆了。那是条“蛇沟”,很少有人敢走那条路。真是无知者无畏。
你“战群蛇”的勇气是从一位女老师身上学到的。
那位女老师年方十八,两条长辫子垂到了腿弯下,人长得非常漂亮,但对学生要求非常严厉。
有一次学校组织夏游,玩“爬山捉特务”游戏,就是在纸条上写上“特务”的名字,埋在预定的山上,用石头压着,同学们分头去找,谁找着了就有奖。当捉完“特务”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地找块平坦些的地方,掏出从家里背来的干粮,开始吃午饭。
大家正吃着东西,忽然听到一声尖叫,一条蛇钻进了一个女同学的裤腿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位美丽的老师,伸手就把蛇拽了出来,用力甩出很远很远。
蛇甩出去了,她却被吓昏了过去。
几位男老师把她背下了山,送进了医院。
一个怕蛇的美丽老师,为了她的学生,竟然表现出如此巨大的勇敢精神,这与母爱有什么区别?
她依旧严厉,依然是两条大辫子在身后悠来悠去,但此后,学生都报之以爱。平日学校里常说的“爱戴”,不就是把爱的花环给美丽的老师戴到头上吗?
你听其他老师说,她的家人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她平时胆小如鼠,看见毛毛虫都会被吓晕。在医院,有人问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只是淡淡地说:“这是老师的责任。”
一个人一生会学懂很多词汇。“责任”二字,在那时候便播入你的心中。
在山村,你们连着演了两场,乡亲们依然舍不得让你们走。
一天,你忽然肚子疼得受不了,吃药也不见好转。老师赶紧让生产队套车送你回家。坐在牛车里,有点儿异样的感觉,到家脱了裤子一看,满腿都是血。你以为是让蛇咬着了,便拼命地哭。
姐姐露出怪异的笑容:“要是蛇咬的,你早死了。这是月经,女人都是要这样的,每月一次。”
姐姐启蒙了你。从那之后,你便不再和男同学讲话了,因为你长大了。
爱说爱唱的你一下子变得文静起来。老师问你有什么压力吗,你摇摇头作为回应。
未料想,有一种说法传播开来,说你和班长因为过河旧情复萌。
你认为这种说法纯属有人“陷害”。
一怒之下,你找了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进行追查,很快查出来,竟然是平日和你关系很不错的一个女同学讲的。
歌剧《江姐》中的人物,你最恨的是甫志高。你没有同任何人商量,打算收拾她。一个傍晚,你找了几个同学,同时让人约了这个女同学,到了老师办公室的房后面,你对她进行了质问,她不承认,当同学出来做证时,她才不得不低下了头。
你气愤地打了她一耳光,就像江姐打甫志高。
你自觉打得非常痛快,她也回手打了你。她比你大五六岁,真打起来,你不是对手,幸好来做证的同学拉偏架,你才没有吃大亏。
被打的女同学回到家诉说了委屈,于是,她家里所有成员一齐出动,拿着棍棒和锄头,吵吵嚷嚷地到了你家。妈妈在炕上,一看这阵势就吓得晕了过去。左右邻居听到吵闹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赶来你家,有人拉架,有人找医生救你妈妈,有人把你爸爸从农田里找回来。
爸爸气得脸色铁青,一面向人家赔礼道歉,一面又偷偷叫人通知你,暂时不要回家。看那阵势,只要你回来,一定会在乱棒之下当场毙命。
那个同学再也没有回学校上课。
往事如烟不如烟。
直到现在,此事仍是你心中的痛:一是你和那个男班长再也不说话再也不来往了,他看见你,也不再搭理;二是那个女同学也因此转学;三是学校宣传队就此停办,你更有说不尽的难受。
你想唤回岁月,向那个转学的女同学真诚地道一次歉,岁月没有答应。
你今天仍在道歉:好同学,不论你在天涯何处,请你接受这份迟来的道歉吧,愿你岁月静好。
好同学,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