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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丞相祠堂何处寻

多年以后,身处成都车水马龙的街道中,我依然能想起初次来到武侯祠的那个午后。

2015年,我第一次来到成都,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驱车来到武侯祠,站在大门后,抬头一看,只见牌匾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汉昭烈庙,纵使我自幼熟读三国,也不禁挠了挠头:

咦,武侯祠呢?

这就要说到历史上一桩著名的公案了。

我们知道,刘备在去世后,以皇帝的礼仪下葬,被葬在了当时蜀汉宫城的最南面,也就是现在武侯祠所在的这块地方。他的陵墓被称为惠陵,后人祭祀他的地方是汉昭烈庙。所以,最早的“武侯祠”和诸葛亮半毛钱关系没有,只是安葬汉昭烈皇帝刘备,以及他的配偶甘夫人和吴夫人的地方。

诸葛亮在世时被封为武乡侯,去世后的谥号是忠武,后世习惯性地称他为武侯,因此祭祀诸葛亮的祠庙被俗称为武侯祠。成都的武侯祠,最早出现在南北朝时期。宋代的《方舆胜览》记载,在东晋时期的蜀地,“李雄称王,始为庙于少城内,桓温平蜀,夷少城,犹存孔明庙”。到了南齐高帝萧道成时期,他下令在惠陵东边重新修建了汉昭烈庙,原本在“少城”内的武侯祠后来被搬迁到了旁边。

于是,这附近就出现了三个景点:惠陵、汉昭烈庙和武侯祠。三巨头呈“品”字形分布,这时候大家是邻居,总体上相互独立、相安无事,并维持了近千年之久。

那么,武侯祠是什么时候“鸠占鹊巢”的呢?这要说到明朝的洪武年间。当时的蜀献王朱椿主张以礼乐治西川,十分重视儒家的教化功能,他觉得诸葛亮只是个员工,却能和老板平起平坐、搞“三权分立”,实在不合礼制。加上武侯祠每天人气爆棚,汉昭烈庙却门可罗雀,朱椿于是想了个点子,拆掉了原来的武侯祠,把诸葛亮的塑像搬进了汉昭烈庙,放在了刘备塑像的东边,又将关羽、张飞的塑像放在西边,美其名曰“君臣宜一体”,实际上是把武侯祠打包收购掉了。

朱椿的本意,是要敲打敲打不安分的员工,重申一下“君君臣臣”的基本原则不可动摇,但是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却不吃这一套,以为武侯祠只是搬进了拆迁安置房,天天跑到汉昭烈庙里给诸葛亮上香。这下武侯祠不仅没有倒闭,反而成功“借壳上市”,朱椿吃了个哑巴亏。这就足见咱们丞相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

到了清朝康熙年间,当地官员把毁于战火的武侯祠重建了起来,眼瞅着诸葛亮在民间的人气实在太高,加上清朝皇帝很多又是诸葛亮的粉丝(简称“葛粉”)——比如康熙就夸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人臣者,惟诸葛亮能如此耳”,乾隆作诗“所遇由来殊出处,端推诸葛是全人”——于是搞了个折中方案,在前殿后面新盖了一间,让诸葛亮分家出来住,最终形成了刘备殿在前,诸葛亮殿在后的格局,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武侯祠的样子。

说白了,武侯祠最早是和惠陵、汉昭烈庙并列出现,只是因为诸葛亮在后世的待遇越来越高,武侯祠香火鼎盛、人气太旺,把隔壁的风头都给抢完了,后世就把汉昭烈庙、惠陵和武侯祠移到了一起,形成全国独一份的“一祠同祀君臣”,统称为武侯祠。

这种所谓“君臣合祀”的做法,虽然看似其乐融融,被后人传为美谈,但其实对于诸葛亮,明显有喧宾夺主、功高震主之嫌;而对于刘备,会是主角的光环被臣子抢走的不爽。这对君臣要是泉下有知,估计都挺别扭的。

不过旧事皆已作古,经过千百年的雨打风吹,现在这处“锦官城外柏森森”的武侯祠,已经成为成都旅游的文化招牌,还挣来了一个区县级的地名——武侯区。我的一位成都朋友就是铁杆的“葛粉”,他办了武侯祠的年卡,逢年过节都要去祭拜打卡。而对于大部分来成都玩的游客来说,到了成都就得去武侯祠,武侯祠就代表了成都。

但是,如果你因此认为武侯祠就是成都的独享IP,那就大错特错了。

中国人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各路神祇的崇拜信仰,构成了中国人精神世界的重要内核。《左传》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古代,祭祀与战争是国家最重要的两件大事,对老百姓来说同样如此,无论是身处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是在官方还是民间,是发达还是落寞,修建各种祠堂庙宇,以供后人供奉和祭祀,是中国人习以为常的做法。

大体来说,中国人祭祀的对象有三类,由此形成了无数的寺、庙、祠等祭祀场所。一类是自家祖宗,祭祀场所小到村里的宗祠,大到皇家的太庙,孝敬祖宗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传统美德。网上有类段子,说某人“配享太庙”,用来夸赞其作出了突出贡献。在古代,臣子死后能进皇帝的家庙,多半是立下了天花板级别的功劳,一旦在太庙里有块牌子,那祖坟的青烟都够绕梁三代了。一类是各路“神仙”,多供奉于佛寺、道观。还有一类是古代圣贤。供奉先贤的场所常见的有祭祀姜子牙的武成王庙、祭祀孔夫子的文庙、祭祀关二爷的武庙,再就是祭祀诸葛亮的武侯祠了。

因为诸葛亮在后世的咖位极高,所以在历史上特别是明清时期,全国有许多祭祀他的武侯祠,香火都十分旺盛。根据地方志记载,明代时云南就有28座武侯祠,清代的贵州有18座,四川则有40座,仅成都当地,历史上先后就有7座,无论是数量还是人气,除了孔夫子、关二爷等少数几个大佬,在历史人物里绝对算得上top级别的存在了。

修建这些武侯祠,当然是为了老百姓表达思念和祭奠诸葛亮,不过随着丞相风评的水涨船高,他在祠堂里的人设也越来越抽象,在老百姓的烧香叩拜下,逐渐从先贤“进化”成了“神仙”。

《勉县忠武祠墓志》就生动地记载了这样的场景。每年清明、八月二十八前后,是勉县武侯墓的祭期,每到这时,周边的人都会赶来,老百姓所献的祭品极为丰厚,三牲、灯油、香烛一应俱全,他们祈祷叩拜,“除水旱灾疫必祷外,或妯娌口角,夫妻不睦以至鸡鸭琐事,亦哭诉于侯之位前”,丞相变成了啥事都管的村委会主任。有的人还对着诸葛亮像念念有词,“武侯爷爷在上,弟子在下,你老人家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是如今活神,弟子某人某氏为某事,黑处投明”,活似念叨“天灵灵地灵灵”的老神棍。

不过,也不要觉得这全是封建迷信和文化糟粕,其实神仙们大多“又红又专”,对神仙的信仰寄托着老百姓对善良、正义、敢于和邪恶斗争的朴素向往。而且神仙之间也是要抢饭碗的,几千年来数不清的神祇中,只有极少数业务能力强、大众口碑硬的能够在民间备受拥戴,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祠堂庙宇,都是久经市场考验的神界“硬通货”。

但是,由于战乱、灾害、人气等各种原因,这些武侯祠大多早就被毁弃了。到了今天,根据安剑华的《全国现存武侯祠初步对比研究》统计,全国保存下来的武侯祠只剩20来座,规模大点的不到10座,基本上都是清朝之后修建的,它们串联起了丞相的人生轨迹:出生地山东临沂,“躬耕于南阳”的襄阳、南阳,“奉命于危难之间”的白帝城,“七擒孟获”的云南保山……甚至,在我家乡附近的浙江兰溪,还有诸葛氏后人聚居的诸葛八卦村,只是相比于成都武侯祠,名气都没那么大罢了。

除了兴建祠堂缅怀诸葛亮之外,全国各地还有不少用“武侯”“孔明”“诸葛”命名的地方。比如四川省内就有成都市的武侯区,邛崃市的孔明乡、孔明镇,剑阁县、江安县的武侯村,等等;陕西省勉县有诸葛镇,城固县有武侯村;另外,在云南省玉龙县、浙江省兰溪市、河南省洛阳市、山东省沂水县、山西省浮山县、江苏省泰兴市、湖北省天门市等地方,都有诸葛村或诸葛镇这样的地方。

总的来说,全国各地留存至今的武侯祠,都是千百年来大浪淘“祠”后的精华,承载着我们这个民族很宝贵的历史和文化记忆,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而要说在众多武侯祠中,最能体现丞相千载盛名,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地方,无疑是在他“六出祁山”时留下的北伐足迹中。

现在翻开地图,从成都到汉中、西安这一路,是各种三国遗迹,特别是蜀汉文物最密集的区域之一。在这条充满传奇色彩的北伐路上,留存着勉县、祁山、五丈原等好几座武侯祠,每一座武侯祠的背后,满满的都是故事。

丞相祠堂何处寻?除了成都之外,还有散落在各地的“彩蛋”供后人寻找。而我的旅途,就得从这几座武侯祠慢慢说起。

经过几个月的酝酿,我最终确定了这么一条路线:从汉中自驾出发,向西北过勉县、成县、礼县到祁山,往东北过天水到街亭,向东南翻越陇山到宝鸡,向东到五丈原后,往西南穿越秦岭,过太白县、留坝县回到汉中。最后的足迹就是下图的样子。

其中,汉中是丞相北伐的起点,天水是北伐时的陇西重镇,陈仓所在的宝鸡是关中的咽喉,祁山、街亭等地就位于丞相北伐主要的进军路线上。

从现代的行政区划来看,我是在陕西、甘肃、宁夏的交界地区游走,和著名革命根据地“陕甘宁边区”产生了奇妙的交集。而从卫星地图来看,这趟旅程,其实都在围着一座山脉——秦岭兜兜转转,而丞相的北伐,也正是一次又一次翻越秦岭的征程。

这一趟前后近10天的旅程,时间不长,行程很紧,遗憾也有很多,但能够重走一遍“六出祁山”的路,足以让三国迷激动不已了:

风起于汉中,丞相在这里执棋入局,开启了“凉、雍不解甲,中国不释鞍”的珍珑棋局;

虎啸于沔阳,丞相在这里厉兵秣马,最终长眠在这片永远守护着北伐大业的土地上;

龙游于祁山,丞相在这里光速成长,一步步进化成了能打能扛的“六边形战士”;

雨歇于天水,丞相在这里神兵天降,解锁了首次北伐的绝世好局;

雾锁于街亭,丞相在这里痛失好局,错过了此生几乎唯一的翻盘机会;

云横于秦岭,丞相在这里北望中原,一次次徒劳地翻越飞鸟难渡的崇山峻岭;

星落于秋原,丞相在这里壮志未酬,回荡着“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深深遗憾;

月明于寒溪,丞相在这里归于天地,给后人留下了一地的白月光。

最后,推荐两本促使我踏上这趟旅途的书。

一本是一位来自日本,自称能“将《三国志》用全世界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解说的男子”,在完全不懂中文的情况下,用五个多月的长途自助旅行,跑遍了大江南北的100多个三国古迹后,写下的《三国志男》。这本书的风格极其无厘头,笑得我人仰马翻。读完后,我萌发了到各地的三国遗迹走一走的想法。

另一本是马伯庸的《文化不苦旅:重走诸葛亮北伐之路》,它记录了一群三国迷结伴重走北伐路的自驾之旅,风格同样轻松。在萌生了重出祁山的念头后,这本书让我下定了决心,在规划旅行路线时,马伯庸的旅程也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参考,不少冷门偏僻的景点路线,都参考了这本游记。

对了,还有陪伴我“千里走单骑”的坐骑——一辆本田缤智,虽然没有关二爷那种过五关斩六将的神奇剧本,但经历了这一路的同行,也足以让我亲昵地称之为“吾之赤兔”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再默念背过无数次的北伐宣言,作为开篇的终点,也作为旅程的起点: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满怀激动之情,这趟寻找之旅的第一站,是蜀汉的陪都,北伐的基地——汉中。

只是没想到,从成都踏上前往汉中之路的过程中,竟然有一连串的“没想到”…… bHOscedpo6f7sPjhDcuoOQtB98bIl5JtgnHfHTRG8MiYncuSW5D3EJiZaPvlhR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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