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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5
第五章

收件人:imo%testadmin@colmin.gov

发件人:hgraff%mincol@heg.gov

主题:我们要筛选什么样的人?

亲爱的伊莫:

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上次的对话,我想你应该是对的。我曾经的想法很愚蠢,居然想要测试志愿者的意愿和能力,以便为殖民地组建一支力量均衡的理想团队。然而报名的志愿者人数并不太多,我们无法任意挑选。同时历史经验也告诉我们,当志愿者参与殖民项目时,人们的自主选择往往要比任何测试系统都有效。

采取外部筛选机制,就跟过去按照理想的性格特征来挑选、操控去美国的移民一样愚蠢至极。历史上定义美国人的唯一特质就是“甘愿抛弃一切,来到这片土地生活”;至于澳大利亚的殖民者筛选方式,就更不用说了。

殖民者的意愿是唯一重要的标准,不过这就意味着其余的测试都是……怎么说呢?

也不全然像你说的那样毫无用处吧。相反,我认为测试结果是有价值的。就算全体殖民者都是疯子,总督也总应该有一份病历档案,清楚地记录每一位病人的疯癫特征吧?

我知道,你不会选择需要依赖药物保持清醒的人,也不会让瘾君子、酒鬼、有反社会人格的人或者患遗传病的人通过测试。在这一点上我们能达成一致,这也是为了避免让殖民地负担过重。也许这些殖民者的后代会演化出自己的基因问题或大脑缺陷,但就目前而言,还是让他们有一些喘息的空间吧。

至于你质疑的几家人——那些计划把女儿嫁给总督的人——我想没什么问题,你也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纵观漫长的殖民历史,在所有加入远征殖民大军的动机中,婚姻绝对是其中最崇高也最具社会效益的。

希伦

“阿莱桑德拉,你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吗?”

“不知道,妈妈。”十四岁的阿莱桑德拉把书包扔在前门旁的地上,从母亲身边走过,到水槽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猜!”

“让电力恢复了?”

“精灵拒绝与我对话。”母亲说。这曾经是个很有趣的玩笑,她们总说是精灵在给她们供电。但现在,这个笑话不好笑了。亚德里亚海边的夏天非常闷热,可她们不能冷藏食物,没有空调调节温度,也没有视频可看,无法分散注意力。

“那我真不知道你干什么了,妈妈。”

“我改变了我们俩的生活,”母亲说,“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未来。”

阿莱桑德拉愣在原地,默默祷告。她早已放弃妄想,知道她的祈祷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她认为,每一个没有得到回应的祷告都可以记在她那份苦难清单上。有机会的话,她可以找上帝申诉。

“什么样的未来呢,妈妈?”

母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们将成为殖民者。”

阿莱桑德拉松了一口气。她从学校里听说过有关“扩散计划”的一切,其主要的设想是:虫族如今已经被消灭殆尽了,人类应该占据他们以前的星球,如此一来,人类的命运就不会被束缚在唯一的一颗行星上。但对殖民者的挑选要求非常严格,像她母亲这样情绪不稳定、缺乏责任心的人——不,应该是“富于幻想、不切实际”的人——应该通不过考核。

“妈妈,那真是太好了。”

“你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兴奋。”

“审批申请需要很长时间,而且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呢?我们怎么知道要做什么?”

“阿莱桑德拉,你太悲观了,你要是总拒绝新鲜事物,就不会有未来可言。”母亲在她身边跳起了舞,把一张飘动的纸递到她面前,“几个月前我就提交了申请,亲爱的阿莱桑德拉,今天收到消息,我们已经被录取了!”

“你把这个秘密保守了这么久?”

“我最擅长保守秘密。”母亲说,“我有各种各样的秘密,但现在这不是什么秘密了。这里白纸黑字写着,我们将前往一个新世界。在那里,你将不再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多余人了,你会被需要,你所有的才华和魅力都能得到关注,被人赏识。”

她所有的才华和魅力——在学校里,可没人注意这些。她只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女孩,坐在教室后排,安分守己,从来不惹是生非,只有母亲认为她是个非凡的、有魔力的孩子。

“妈妈,我可以看看那张纸吗?”阿莱桑德拉问。

“为什么?你怀疑我在瞎说?”母亲拿着那封信,跳到了一旁。

阿莱桑德拉又累又热,没心情玩耍,也没有去追母亲。

“我不相信。”

“你今天真没意思,阿莱桑德拉。”

“即便这是真的,也是个可怕的想法。你应该问问我的意见。你知道殖民者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像农民一样,汗流浃背地在田里劳作?”

“别傻了,”母亲说,“这些都会由机器来做。”

“还有,他们也不清楚我们能不能吃当地的植物。当虫族第一次攻击地球时,它们降落在X国,一举摧毁了当地所有植被。它们不吃地球上生长出来的任何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地球的植物能否在他们的星球上生长,所有的殖民者都可能死去。”

“当我们抵达时,那些战胜了虫族的舰队幸存者早已把这些问题解决了。”

“妈妈,”阿莱桑德拉耐心地说,“我不想去。”

“那是因为你现在被学校里的老古板洗脑了,他们说你是个普通孩子,但你不是。你有魔力,你应该远离这个布满尘埃和苦难的世界,去一片绿意盎然、充满着古老力量的地方。我们将居住在那些死去的食人魔的洞穴里,收割曾经属于他们的田地!在凉爽的夜晚,当甜美的微风吹拂你的裙摆时,你将和那些小伙子共舞,用你的美貌和优雅征服他们!”

“我们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小伙子?”

“你会找到的。”母亲边说边唱了起来,“你将看到!你将发现!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小伙儿,将为你献上他的真心。”

终于,阿莱桑德拉抓住了个机会,从母亲手中抢过那张纸,读了起来。母亲在旁边弯下了腰,轻轻摇摆,露出了仙女般的微笑。是真的:

朵拉贝拉·托斯卡诺(二十九岁)和阿莱桑德拉·托斯卡诺(十四岁),获准前往殖民地1号。

“显然,他们的筛选测试不包含心理测验。”阿莱桑德拉说。

“你想伤害我,但我不会被伤害。妈妈知道怎么做对女儿最好,你不该跟我犯同样的错误。”

“我不会,但还是要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阿莱桑德拉说。

“想想吧,我亲爱的,美丽、聪明、优雅、善良又大方地噘着嘴的小女孩,你留在意大利,在莫诺波利的路易吉·因代利大街尽头的一所破旧公寓里住着,能有什么出息?”

“这条街就没一幢房子不破。”

“所以你也赞同我的观点。”

“妈妈,我没幻想过嫁给王子,骑着白马奔向夕阳。”

“这是件好事,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王子,只有男人和装成男人的动物。我就嫁给了后者,但他至少提供了部分基因,让你拥有了可爱的颧骨和迷人的笑容。你爸爸还长了一口好牙。”

“要是他骑车能当心点就更好了。”

“亲爱的,那不是他的错。”

“有轨电车是在轨道上运行的,妈妈,如果你远离轨道就不会被撞。”

“你爸爸不是天才,不过好在我是,因此你身上也流淌着一些仙女的血液。”

“谁能想到仙女这么爱出汗呢?”阿莱桑德拉撩开母亲脸上一绺汗湿的头发,“唉,妈妈,在殖民地我们没有好日子过,还是不要去了吧?”

“我去隔壁用网络查了,航行要花费四十年的时间。”

“这次你和他们打招呼了吗?”

“我当然问了,现在他们连窗户都锁上了。听说我们会成为殖民者,他们都吓坏了。”

“我不难想象。”

“但由于某种魔力,我们只需花两年时间。”

“多亏了近光速飞行的相对论效应。”

“我的女儿真是个天才。而且,我们还能进入休眠状态度过那两年的时间,因此也不会变老。”

“不会老太多。”

“就像我们的身体沉睡了一周,醒来却已经是四十年以后了。”

“我们在地球上认识的所有人都会比我们老四十岁。”

“那时候,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母亲又唱起来,“包括我那讨人厌的老妈。当我跟我爱的男人结婚时,她和我断绝了关系;现在,她也休想见到我的宝贝女儿!”母亲唱到这句时,语调总是很欢快。阿莱桑德拉从未见过她的外婆,但现在她突然想到,也许外婆可以帮她一把,把她从加入殖民大军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我不会去的,妈妈。”

“啊哈,你只是个未成年小孩,我去哪儿你就必须跟到哪儿。”

“哼,你是个疯女人,我会上诉,然后退出项目。”

“你先考虑清楚。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去的,要是你觉得跟我一起生活很糟糕,就等着看没有我的日子怎么样吧!”

“好,我会的,”阿莱桑德拉说,“让我跟外婆见面。”

母亲瞬间瞪大了双眼,但阿莱桑德拉继续说:“让我跟她一起生活,你自己去殖民星球吧。”

“亲爱的,我一个人加入殖民军没有意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没有你,我也不会去。”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不去了。”

“我们要去,还要高高兴兴地踏上旅程。”

母亲并不介意这样无休止地循环论证她的观点,就像坐旋转木马似的。但阿莱桑德拉想离开了,她感到厌烦。“你到底撒了什么弥天大谎,让他们录取了我们?”

“我一句假话都没说。”母亲装出对这项指控感到震惊的样子。

“我只是证明了我的身份。所有的调查都是他们做的,所以要是有任何错误的信息,也是他们自己的错。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想要我们吗?”

“你知道?”阿莱桑德拉问,“他们还会告诉你这个?”

“这很容易想到,你不需要是天才,甚至不用是仙女。”母亲说,“他们想要我们,因为我们都处在适育年龄。”

阿莱桑德拉厌恶地哼了一声,母亲却假装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我还年轻,”母亲说,“你也刚刚进入女人的花季。他们那儿有舰队的男人,那些年轻人还没结过婚,他们会急切地等待我们的到来。到时即便我将嫁给一个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在他死之前为他生儿育女我也无所谓。但你将成为年轻男人追逐的珍宝,他们会把迎娶你当成最高奖赏。”

“你的意思是,珍贵的是我的子宫吧?”阿莱桑德拉说,“你说得没错,那正是他们考虑的重点。我敢说任何健康女性的申请都会得到批准。”

“我们仙女总是很健康。”

这倒是真的。从记事以来,阿莱桑德拉就没有生过病,除了一次食物中毒。那天非常炎热,在母亲的坚持下,她们在街边摊吃了晚饭。

“所以说,他们把女人成群结队地送过去,就像运输母牛一样。”

“你要是把自己当成母牛,你就是头母牛。”母亲说,“现在我唯一需要决定的是,是一路睡过去呢,还是在降落之前都保持清醒,利用这两年的时间接受培训,掌握技能,成为第一批殖民者中的佼佼者。”

阿莱桑德拉肃然起敬。“你竟然认真阅读了文件。”

“阿莱莎,亲爱的,这可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我当然会万分小心。”

“要是你也能看看电力公司的账单就更好了。”

“那些账单没意思,只说明了我们的贫穷。可是现在我看到上帝为我们准备了一个没有空调、视频和网络的地方,一个自然的世界。我们精灵族人就是为自然而生的。你会用仙女的风度迷住王子,他将与你共舞,深深地爱上你,为你心碎。至于要不要选他作为共度一生的伴侣,就由你来决定了。”

“那儿会有国王吗?我表示怀疑。”

“没有国王也有总督或者别的高官,还有前途大好的年轻人。我会帮你挑选的。”

“我才不要。”

“爱上富人和爱上穷人一样容易。”

“你当然知道了。”

“我知道的当然比你多。我已经有过一次错误的经验了,被热血冲昏了头脑,这是一种黑魔法,在觅得良人、付出真心之前,你必须小心克制。我会帮你的。”

没必要再争论下去了。阿莱桑德拉早就学会了,与母亲争辩不会有什么结果,直接忽略她更奏效。

但这次不同,她们是要去外星殖民地。她必须马上找到外婆,她好像住在附近的滨海波利尼亚诺,另一座亚德里亚海滨城市。这就是阿莱桑德拉所了解的一切了。另外,她还知道母亲的母亲不会姓托斯卡诺,她需要做一些深入的调查。

一周之后,母亲还在犹豫要不要在旅途中保持清醒,阿莱桑德拉却发现很多信息是小孩子无法掌握的。她在房子里东翻西找,找出了自己的出生证明,但这没有太大用处,上面只列出了她父母的名字。她需要找到母亲的出生证,但它不在这间公寓里。

政府的公务人员几乎不知道阿莱桑德拉的存在。听清她的要求后,他们直接把她打发走了。最后她想起天主教堂,这才有了点儿进展。尽管从阿莱桑德拉很小的时候起,她们就没有参加过弥撒了,但教区的值班牧师还是帮忙找到了她受洗的记录。他们保存着小阿莱桑德拉·托斯卡诺父母和教父教母的记录。阿莱桑德拉推断,要么教父教母就是她的外公外婆,要么他们知道她的外公外婆是谁。

她利用学校里的网络查到莱奥波尔多·桑坦格罗和伊莎贝拉·桑坦格罗也住在滨海波利尼亚诺。这是个好兆头,因为那里也是她外婆居住的地方。

她没有回家,而是刷学生卡搭上了去滨海波利尼亚诺的火车。在那儿,她先花了四十五分钟围着城镇走了一圈,寻找地址。让她失望的是,她最后在一条破旧的小巷尽头找到了,它就在安东尼奥·阿迪托街旁边,是一栋看上去很破烂的公寓楼,就在火车轨道后边,连个门铃也没有。阿莱桑德拉艰难地爬上四楼,敲了敲门。

“敲什么敲,敲你个头!”一个女人在里边吼。

“您是伊莎贝拉·桑坦格罗吗?”

“我是圣母玛利亚,我在忙着回应祷告,滚开!”

阿莱桑德拉的第一个想法是:母亲骗了她,说自己是仙女的孩子,她其实是耶稣的妹妹。

不过她知道今天不能轻率无礼。她未经允许就擅自离开莫诺波利已经有麻烦了,现在她需要从圣母那里搞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外婆。

“抱歉打扰您,我是朵拉贝拉·托斯卡诺的女儿,我——”

那女人肯定一直站在门后等着,阿莱桑德拉话音未落,门就飞快地打开了。

“朵拉贝拉·托斯卡诺是个死人,怎么可能有女儿?”

“我妈妈没死,”阿莱桑德拉愣了一下,“根据教区登记簿上的记录,您是我的教母。”

“那是我一生犯下的最大错误。她嫁给那个猪猡,一个蹬自行车的送信员,她那时才十五岁!为什么?就是因为她怀了你,肚子变大了,就是这个原因。她以为一场婚礼就能洗刷一切罪孽,让一切纯洁如初。然后呢,她的笨蛋丈夫就把自己搞死了。我告诉她,上帝真的存在!现在,下地狱去吧!”

大门在阿莱桑德拉的面前“砰”地关上了。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外婆怎么能这样?她不可能真心想赶她走,她们两人甚至还没有工夫仔细看对方一眼呢。

“但我是你的外孙女啊。”阿莱桑德拉喊。

“我女儿都没有,怎么会有外孙女呢?帮我告诉你母亲,在她把小杂种送到我面前讨饭前,最好先自己上门来,真心诚意地道个歉。”

“她要去外星殖民地了。”阿莱桑德拉说。

门又被拉开了。“她比以前更疯了,”外婆说,“进来,坐下吧,跟我讲讲她又做了哪些蠢事。”

房间里非常整洁。所有的东西都非常廉价,质量很差,但数量却多得惊人。其中有陶瓷制品和带框的小件艺术品,每样东西都被擦得锃亮、一尘不染。沙发和椅子上堆满了被子、毯子,还有古怪的绣花枕头,几乎没地方落座。伊莎贝拉外婆没帮她挪地方,阿莱桑德拉最后坐在了一堆枕头上。

她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孩子气,就跟学校里打小报告的人一样,在向外婆告状。于是她开始找一些话来平复外婆的怒气。“我知道她有她的理由,我也真心认为她是为我好——”

“什么?是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你好但违背了你意愿的事?我可没有一整天的时间。”

一个有空绣出这么一大堆枕头的女人肯定有充足的时间,但阿莱桑德拉没把她的俏皮话说出口。“她为我们俩报名要上一艘殖民飞船,他们已经接受了申请。”

“一艘殖民船?现在已经没有殖民地了,所有地方都已经独立成为国家了。意大利也从未真正拥有过殖民地,罗马帝国时期除外。那之后的意大利男人个个都没种,一个比一个窝囊。你外公——愿他安息——就一直是个孬种,他从不敢为自己出头,任凭别人像踢皮球一样把他踢来踢去。但他至少努力工作,赚钱养家,直到我那个忘恩负义的女儿丢尽了我的脸,嫁给了那个蹬自行车的小子。你爸就更没用了,从来没给家里赚过一毛钱。”

“确实,死人也没法赚钱。”阿莱桑德拉回嘴说,非常气愤。

“我说的是他活着的时候!能偷懒就偷懒,绝不多干一点儿。我觉得他有毒瘾,你还是婴儿时多半被影响了。”

“我看不是。”

“你知道些什么?”外婆说,“你那时候连话都不会说。”

阿莱桑德拉不发一言,静静等着。

“然后呢?告诉我吧。”

“我说了你又不信。”

“你说什么了?”

“一艘星际殖民飞船,去某颗虫族的星球,在那儿耕田、探索新世界。”

“那虫族不管吗?”

“已经没有虫族了,外婆,他们全被杀死了。”

“真是一件脏活,但总得有人做。要是那个叫安德·维京的男孩有空,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还有一些人需要他解决。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想跟妈妈一起去太空。但我是个未成年人,要是你能签字当我的监护人,我就解放了,能留在家里,这是法律规定的。”

“当你的监护人?”

“没错,监护我、供养我,我会来这儿住。”

“滚出去。”

“什么?”

“站起来,出去。你以为这儿是个旅馆吗?你觉得你能睡在哪儿?打地铺,然后半夜里我被你绊倒,摔伤屁股?这里住不下你。我早该料到你会提出要求。滚!”

没有继续争论的余地了。阿莱桑德拉既愤怒又羞愧地冲下了楼梯,这个女人甚至比她母亲还疯狂。

我无处可去了 ,她心想, 但法律不会允许母亲强迫我去太空,不是吗?我不是婴儿,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我已经十四岁,能读会写,可以做出理性的决定。

火车驶回莫诺波利后,阿莱桑德拉没有直接回家。她必须编一个好借口向母亲解释她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家。也许这会儿“扩散计划”办公室还开着。

但办公室已经关门了,她连一本宣传手册都没拿到。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一切有用的信息都能在网上查到。她本来可以放学后留下来,查到她想了解的一切,结果却去了外婆家。

我的选择是多么明智啊!

母亲坐在桌子前,面前摆了一杯巧克力。她抬起头,看着阿莱桑德拉关上门,放好书包,什么也没说。

“抱歉,妈妈,我——”

“在你开口说谎之前,”母亲轻声说道,“我想告诉你,那个巫婆给我打电话了。她朝我吼了一顿,指责我把你派去她那儿。我跟往常一样把她的电话挂断了,还拔了墙上的电话线。”

“对不起。”阿莱桑德拉说。

“你觉得我是无缘无故把她排除在你生活之外吗?”

出于某种原因,这句话触动了阿莱桑德拉的内心,她没有退缩,而是爆发了:“你有没有理由都不重要。你可以有一千万种理由,但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其中任何一个!你希望我盲目地服从,但你从来不会盲目地服从你的母亲。”

“你的母亲可不是一个怪物。”

“怪物的种类有很多,”阿莱桑德拉说,“你是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那种。但你从没有长时间陪在我身旁,你甚至不了解我是谁。”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没有一样是为了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幻想中的那个孩子,一个并不存在、完美又快乐的孩子。你以为处处和你妈妈反着来,培养出来的孩子就能如你所愿。告诉你吧,我不是她!另外,你妈妈的家里有电!”

“那你就去她那儿住吧!”

“她不同意!”

“你会讨厌那种生活的,她绝不会允许你碰任何东西,所有的事都要照她的心意办。”

“比如登上一艘殖民飞船?”

“我是为了你才签字报名的。”

“这就像你帮我买的那件加大号胸罩一样。在替我决定我需要什么之前,能否请你先了解我一下?”

“让我来告诉你你到底是谁。你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缺乏经验,不知道一个女人需要什么,我在那条路上领先你十公里。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努力为你准备各种各样用得上的东西,好让你的路途轻松又顺利。你明白吗?尽管没有你的配合,我也已经做到了。你步步与我为敌,但我应对得很好。你不肯承认我的功劳,因为你不清楚你原本会变成什么样。”

“我本来会变成哪样?像你一样吗,妈妈?”

“你永远不会变成我这样。”母亲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我会变成你妈妈那个样子?”

“我们没办法知道你原本会成为什么样,不是吗?因为你已经成为我所塑造的那个人了。”

“你错了。我只是为了在你家生存下去而把自己伪装成了应该成为的模样,但内心深处的我——真实的我对你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就打算把我拉到太空里去,过去人们曾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被这样对待的人,那就是‘奴隶’。”

阿莱桑德拉愤怒到了极点,想狠狠地摔门而出,冲进自己的卧室。但她睡在厨房兼餐厅的沙发上,没有独立的卧室。

“我理解你的心情。”母亲说,“我会回房间,你可以把那道门甩在我脸上。”

事实上,母亲了解她在想什么,这才是最让阿莱桑德拉恼怒的。但她没有尖叫,没有动手抓母亲,没有瘫在地上发脾气,也没有一头栽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相反,她坐到了母亲的对面,平静地说:“晚餐吃什么?”

“就这样?讨论结束了?”

“我们可以边做饭边继续,我饿了。”

“我们家没东西吃了,因为我还没把最后的签字文件交上去,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在航行中休眠,因此我们还没拿到签约的奖金,没钱买食物。”

“那晚餐怎么解决?”

母亲只是移开了目光。

“我知道了,”阿莱桑德拉兴奋起来,“我们去外婆家吃吧!”

母亲的视线转回来,瞪了她一眼。

“妈妈,”阿莱桑德拉说,“我们不是有救济金吗?怎么会没钱呢?其他领救济金的人都有钱买食物,还能交电费。”

“你觉得呢?”母亲说,“看看你的周围,我把政府发的钱都花在哪儿了?奢侈品在哪儿?打开我的衣橱看看,数数我有几件衣服。”

阿莱桑德拉想了一会儿。“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你是欠了黑手党钱吗?还是爸爸在死前欠了债?”

“没有。”母亲轻蔑地说,“你已经长大了,也很聪明。你已经掌握了所有必要的信息,却依然想不明白。”

阿莱桑德拉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她没有任何新线索,肚子也和脑袋一样空空荡荡。她站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一盒螺纹意面和一罐黑胡椒。她拿了一个平底锅从水槽里接了些水,放到炉子上,打开了煤气。

“没有酱汁拌意面。”母亲说。

“有胡椒,也有油。”

“只放胡椒和油的面怎么吃?就像直接往嘴里塞一把湿面粉。”

“我没问题。”阿莱桑德拉说,“都到这个地步了,要么吃意面,要么啃鞋皮。你要小心了,守好你的衣橱。”

母亲试图缓和气氛,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当然了,女儿都一样,你会把我的鞋吃掉。”

“你就偷着乐吧,我没继续啃你的腿就不错了。”

母亲继续装作在开玩笑的样子,云淡风轻地说:“孩子生吃他们的父母,从古到今都一样。”

“那为啥那个可怕的生物还活着,住在滨海波利尼亚诺的公寓里?”

“我咬她肉的时候崩坏了牙!”母亲最后一次试图展示她的幽默感。

“你一直在讲女儿们会做出各种可怕的事,但你也是一个女儿,你做过这些事吗?”

“我嫁给了第一个向我示好、让我感到快活的男人,我的婚姻很愚蠢。”

“你嫁的那个男人,我身上有一半他的基因,”阿莱桑德拉说,“这就是你觉得我太蠢,无法自主决定在哪颗星球上生活的原因吗?”

“很显然,你想活在没有我的星球上。”

“是你想出了去殖民地的主意,不是我!现在我明白了,你已经把你的理由说明了。就是这个原因!你想去另一个星球当殖民者,是因为你妈不在那儿!”

母亲瘫坐在位子上。“对,这是一部分理由。我不打算假装我没想过,这可能是去那儿的最大好处之一。”

“所以你承认了,这件事也不全是为了我。”

“这不是真的,我不承认,我都是为了你。”

“离开你妈,这是为了你自己。”阿莱桑德拉说。

“是为了你。”

“你怎么可能是为了我?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外婆长什么样子,我从未见过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的姓名。”

“那你知道为了这些,我花了多大代价吗?”母亲问。

“你什么意思?”

母亲望向别处。“水烧开了。”

“不,你听见的是我沸腾的怒火,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了让我远离外婆,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母亲起身走进了她的卧室,把门关上了。

“你忘记摔门了,妈妈!到底谁是一家之长?谁表现出了责任感?谁在准备晚餐?”

又过了三分钟水才烧开。阿莱桑德拉扔了两把螺纹意面进去,然后拿出书本,坐在桌边开始学习。结果,她把面煮糊了。这些意面品质太差,结成一团,油也融不进去,只是溢在盘子里,就算撒了黑胡椒,这团面糊也难以下咽。她一边读着书和论文,一边机械地做着吞咽动作,直到被嘴里的一口面噎住。她赶快站起身,把它吐到水槽里,又喝下一大杯水,差点儿把吃进去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她在水槽边干呕了两下才抑制住恶心。“嗯,好吃。”她喃喃自语,转身回到桌子前。

母亲坐在那儿,拿手指挑了一小块面团放进嘴里。“看来我这个妈还算称职!”她柔声说。

“我在做家庭作业,妈妈,我们已经用光了今天吵架的时间。”

“说实话,亲爱的,我们几乎从不争吵。”

“这倒是真的。你只会轻松快乐地飞来飞去,无视我的话。但我告诉你,争论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继续。”

“我会告诉你一些事,因为你说得对,你已经长大了,该明白一些事理了。”

阿莱桑德拉坐下来。“好吧,告诉我。”她直视着母亲的眼睛。

母亲移开了目光。

“你要是不想说,那我就要开始做作业了。”

“我要说,”母亲说,“只是不想看着你的眼睛说。”

“那我也不看你。”她继续看她的作业。

“大约在这个月的十号,我妈打了个电话来,我接了。要是不接,她就会坐火车过来,而我很难在你放学回家之前把她弄走。我接起电话,她开始抱怨我不爱她,是个没良心的女儿,因为她孤零零地一个人住,没钱,不能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她说,‘也带上你的漂亮女儿。我们可以在我的公寓里共同生活,平摊花销,钱就够了。’‘不,妈妈,’我告诉她,‘我不会搬去跟你一起住。’她开始又哭又闹,说我可恶,因为我丢下她一个人身无分文,我把她生命中的欢乐和美好都毁了。于是我答应她会给她寄一些东西。她说:‘别寄,那样浪费邮费,我会来拿的。’我说:‘别来,我不在家,坐火车比邮寄花得更多,我会寄给你的。’好说歹说我才让她在你回家前挂了电话。我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割腕自杀。我装了一些钱到信封里,拿到邮局去寄了。她收到钱就去买了一堆丑陋的破玩意挂在墙上、放在小架子上,直到把家里堆满了,那都是我掏的钱。这些钱原本该用到我女儿身上的,结果给她买了那堆垃圾。每个月我都是这样把钱花光的,哪怕我领到的救济金跟她一样多。不过我觉得这很值得。饿肚子是值得的,让你对我发脾气也是值得的,因为这样你就不需要认识那个女人,不需要让她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所以,没错,阿莱桑德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要是我能让我们俩离开地球,我就再也不用给她寄钱,再也不用接她的电话,因为等我们抵达另一个世界时她早就死了。我多希望你足够信任我,这样在我们到达之前你都不必见到她那张邪恶的脸,听到她邪恶的声音。”

母亲从桌子前站起身,回到了她的房间。

阿莱桑德拉完成了作业,把它放回自己的背包,然后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她盯着那台坏掉的电视,回想起这么多年,每天放学回到家,她都能看到母亲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满口说着关于仙女、魔法的疯话,讲述她在白天所做的好事。原来,一直以来,她在白天做的事就是与怪物搏斗,阻止它进门,把魔爪伸向小阿莱桑德拉。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们为什么挨饿、交不起电费,原因都清楚了。

这并不意味着母亲就不疯。不过,现在她的疯癫说得过去了。殖民地对母亲意味着最终的解脱,并不是只有阿莱桑德拉想要得到解放。

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照我说,我们还是一路睡过去吧。”

她等待了很久,门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我也是这么想的。”过了一会儿,母亲补充了一句:“会有一个年轻人在殖民地等你的,一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

“我想会的,”阿莱桑德拉说,“我还知道他也会喜欢我快活又疯狂的母亲,而我亲爱的妈妈也会喜欢他。”

那头沉默了。

公寓里非常闷热,令人难以忍受。即便窗子开着,由于空气不流动,也没起到任何缓解作用。阿莱桑德拉仅仅穿着内衣躺在沙发上,只希望沙发面料不那么软,别紧紧地粘在她的皮肤上。过了一会儿,她又躺到了地板上,想着热空气会上升,也许那儿会凉快一点儿。不过,楼下的热空气肯定也在上升,加热了地板,所以并没有好到哪儿去,而且地板躺起来太硬了。

或许也不是全然没用。第二天早上,她在地板上醒过来,一股从亚德里亚海吹来的微风拂过,母亲正在厨房煎东西。

“你哪儿来的鸡蛋?”阿莱桑德拉从卫生间出来后问。

“我讨来的。”

“从邻居那里?”

“从邻居的鸡那里。”

“没人发现你吗?”

“不管有没有人发现,反正没人拦我。”

阿莱桑德拉笑了,抱了母亲一下。她去上学,还吃了学校的慈善午餐,这一次她没有因为自尊而拒绝食物,她觉得这些都是妈妈为她花了钱的。

那晚回家,桌子上摆着食物,而且不是普通的食物,有鱼、酱汁,还有新鲜的蔬菜。母亲肯定提交了最终的文件,拿到了签约奖金,她们要出发了。

母亲非常谨慎。她带着阿莱桑德拉去了养鸡的两户邻居家,还了之前的鸡蛋钱,并感谢他们没有报警抓她。邻居一开始拒绝了,但母亲坚持说她不能带着这样的债务离开小镇,即使还了钱,他们的善心在天堂还是会作数的。于是他们相互亲吻,哭泣道别。母亲离开了,不是以她造作的仙女姿态,而是迈着轻盈的步伐,像一个刚从肩头卸下了重担的女人。

两周之后,阿莱桑德拉在学校上网,一则新闻让她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由于她正在图书馆里,好几个人都冲了过来,她不得不切换到另外的界面。其他人都猜她在看色情图片,但阿莱桑德拉并不在乎。她迫不及待回到家里告诉母亲这个消息。

“你知道谁会成为殖民地的总督吗?”

母亲不知道。“重要吗?他要不就是个肥胖的老男人,要不就是个鲁莽的冒险者。”

“要是他不是个男人呢?要是他还是个男孩,年龄不过十三四岁,聪明、善良,曾经拯救过全人类呢?”

“你在说什么啊?”

“他们公布了我们所属的殖民飞船的船员名单,飞行员是马泽·雷汉,殖民地总督是安德·维京。”

现在轮到母亲倒吸一口凉气了。“一个男孩?他们任命一个孩子当总督?”

“他曾在战争中指挥过舰队,当然也能管理殖民地。”阿莱桑德拉说。

“一个男孩,一个毛头小子。”

“也没那么小,跟我同龄。”

母亲转向她:“什么,你以为你有多大?”

“我不小了,你知道。这是你说的,到了可以生孩子的年纪了。”

母亲陷入思考。“而且跟安德·维京同龄……”

阿莱桑德拉感到一阵脸红。“母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想有什么坏处?在那个遥远孤独的世界,他反正都是要跟某人结婚的,为什么不能是你?”说完母亲的脸也红了,她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哦,哦,阿莱桑德拉,我本来不敢告诉你,但现在我很高兴,你也会高兴的!”

“告诉我什么?”

“我们不是决定要在旅途中休眠,直到目的地吗?我去了他们的办公室交文件,但我发现自己不小心在另一个框框里打了钩,选了在旅途中保持清醒,学习怎么成为第一批殖民者。然后我想,要是他们不让我改怎么办?于是我下定决心要让他们改掉!当我跟那个女士面对面坐下来时,我却胆怯了,甚至不敢开口提出来,就直接把文件交上去了,我太懦弱了。但我现在明白了,不是我懦弱,是上帝在指引我的手,一定是这样的,因为现在你会在整趟旅途中都保持清醒了。你想想,船上能有多少个十四岁的孩子醒着呢?只有你和安德了,这就是我在想的,就你们两个。”

“他才不会爱上像我这样的傻女孩。”

“你在学校里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况且一个聪明的男孩不会想找一个比他还聪明的女孩,他会想找一个爱他的人。他是一个永远无法离开战场、回到家乡的士兵,而你会成为他的朋友,很好的朋友。在你们结婚之前,还会有很多年的时间。但时机成熟后,他会重新认识你的。”

“也许你会嫁给马泽·雷汉。”

“如果他有那个福气的话。”母亲说,“不过,只要看到你幸福,随便哪个老头子向我求婚都可以。”

“妈妈,我不会跟安德·维京结婚的,不要寄希望于不可能的事。”

“别跟我说应该抱什么希望。不过,只要你能跟他成为朋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要我见他的时候不尿裤子,我就已经很满意了。他可是全世界最有名的人,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

“不尿裤子,这是很好的第一印象,湿漉漉的裤子可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一学年结束了。她们收到了指令和车票,将搭乘火车去那不勒斯,再飞往肯尼亚,跟其他来自欧洲和非洲的殖民者会合,然后搭乘飞船进入太空。在莫诺波利的最后几天,她们把喜欢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去码头散步、去她小时候玩耍的小公园、去图书馆,跟这座城市里她们喜爱的一切事物道别;她们还去了父亲的坟前,献上最后一束花。“我多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走。”母亲轻声说。但阿莱桑德拉在想,要是父亲没死,她们还需要去太空寻找幸福吗?

在莫诺波利的最后一晚,她们很晚才到家。快到公寓时,只见外婆坐在房子的台阶上,一看到她们就站起了身,大声尖叫。不过两人还离得很远,连她说什么都听不清。

“我们别回去了,”阿莱桑德拉说,“家里没什么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们需要衣服,去肯尼亚的路上要穿,”母亲说,“而且,我并不怕她。”

于是,她们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邻居纷纷伸出脑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外婆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儿,还打算抢走我心爱的外孙女,把她带进太空!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而你连说都不说一声,让我跟她道别!你是怎么当妈的啊?怎么做得出来!还有,你也从不关心我!我老了就把我一脚蹬开,你是怎么尽女儿的义务的?邻里乡亲,快出来看哪,你们快瞧瞧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儿?看看你们跟什么人住在一块,一个不知感恩的东西!”她重复着同样的话。

但阿莱桑德拉并不感到羞耻。明天这些人就不是她的邻居了,她完全不用在乎。另外,但凡有点儿理智的人都看得出来:难怪朵拉贝拉·托斯卡诺要把女儿从这个卑鄙的老巫婆身边带走。要远离这个老女人,逃到太空还不够远呢!

外婆径直走到母亲面前,直冲着她大吼大叫。母亲一言未发,只是侧身绕过她,走到门口。但她没有开门,而是转过身,伸出手来,让外婆不要再说了。

但外婆不愿罢休。

母亲只是继续举着手。终于,外婆发泄完了,说:“现在她愿意跟我讲话了!这几周她忙着去太空,拒绝跟我说话。直到我今天自己找上门来,伤透了心,满脸伤痕,她才愿意跟我说话。直到现在!

“那你快说啊,还在等什么?说出来!我听着!谁不让你说了?”

终于,阿莱桑德拉挤到两人中间,冲着外婆的脸大吼了一声:“闭嘴吧!否则没人能说话!”

外婆扇了阿莱桑德拉一耳光,狠狠的一下,把她打到一边去了。

母亲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剩下的签约奖金,是我们所有的钱。除了我们要带去肯尼亚的衣服,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儿东西了,全给你。现在我们两清了,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东西了,除了这个。”

她狠狠地扇了外婆一耳光。

外婆踉跄了一下,正准备叫骂,此时母亲——那位无忧无虑的仙女朵拉贝拉·托斯卡诺——把脸凑到了外婆脸上,尖叫道:“没人能碰我的小女孩,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行!”她把装有支票的信封塞到了外婆的上衣里,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身推到了街上。

阿莱桑德拉扑进母亲的怀抱,泣不成声:“妈妈,我终于明白了,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母亲紧紧地抱着她,从她的肩上抬起头,望向那些目瞪口呆的邻居。“是的,”她说,“我是个糟糕的女儿,但我是个非常非常好的母亲!”

几个邻居为她鼓掌,大笑起来,也有些人在小声嘀咕,背过身去。阿莱桑德拉一点儿也不在乎。

“让我看看你。”母亲说。

阿莱桑德拉退后一步,母亲仔细地检查她的脸。“有点儿擦伤,但不太严重,很快就会好的。我想,等你见到那位前途似锦的年轻人时,伤痕早就无影无踪了。” hGfXOyL9CONS9hhVvUEA7uVxfZk6e72CGVs16AiiE2fo7vxv96rDp6UdADzVc7M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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