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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寒冷，但完全不像极地深处那样冷得要人命。小夏观察着热闹繁忙的地穴生态系统。好像剥过皮一样的虫子钻出地表，团成个圈。足有人头大小的甲虫。狐狸 & 袋狸在一团团树根 & 穿孔的金属 & 扎出地表的玻璃打捞物间疾步奔跑。迷雾聚拢来，遮蔽了一条又一条轨道。
“苏拉普。”武里南叫他。这个轨车杂役正在专心试戴一顶新帽子，说它新，只是对他而言。武里南把黑发掖进帽子，顺着风逆着风尝试各种倾斜角度。
“赌虫的时候没听到我叫你吗？”武里南说，“你不想观赛？”
“也想吧，”小夏说，“但有时候不是光想看就要看。”
“要是玩玩小动物就让你良心不安，”武里南说，“那干这行你会很痛苦的。”
“不是一回事。”小夏说，“不是这个理。第一，我们不会斗鼹鼠取乐；第二，鼹鼠很有可能会反过来咬人一口。”
“说得在理。”武里南评论道，“那就是个头大小的问题喽？假如让亚什坎亲自去对阵几只裸鼹鼠，或者跟他差不多大的轨洋兽，你就没有意见是吗？”
“那我会主动下注。”小夏嘀咕道。
“建议你下次坚持到最后。”霍布说。
“武里南，”小夏横下心发问，“上次车长问了瞭望哥什么问题？我们捕猎巨鼹的时候，她为什么要先问毛色？”
“啊，”武里南停下了调整帽檐的动作，转头看着小夏，“呃。”
小夏说：“那是她的执念，对吧？”
“你怎么看呢？”片刻之后，霍布·武里南说。
“没什么看法。”小夏支吾道，“只是隐约觉得她在找什么东西，那东西有特定的颜色。所以她肯定有一个。她还问大家见没见过。它是什么颜色的？”
“你玩双陆棋那么迟钝，”武里南说道，瞟了眼瞭望热气球，又回头看小夏，“也不习惯爬高。”面对武里南的凝视，小夏不自在地动了动。“见着古董破烂就想摸，做医生却没天赋。不过刚才的推理倒很不错，小夏·苏拉普。”
武里南凑过来，悄声告诉他：“她说是象牙白，有时也说是骨白，有一次我还听到她说像牙齿。那我呢，她既然爱那么说我也不反对，哪怕出三分之一巨鼹的价我也不会唱反调。但是真要问我，我会说是黄色的。”他直起身子，话语飘散在风中，“她的执念，是黄色的。”
“你见过？”
“只见过一张平面照片。”武里南用手比画了一个拱起的形状，说，“很大，真的……超级大。”又低声补充道，“很大，黄色。”
执念。此前小夏曾思索过，自己此生的追求，莫非就是受制于一执念，义无反顾地求索它。然而，随着他对猎鼹轨车的了解加深，所谓的执念反倒引起了他的反感，一种神经上的刺激。我应该知道的。他想。
通常，小夏一到晚上就按时就寝，极少想参与什么活动。但这天和武里南聊过以后，他感到紧张焦虑，无法安然进入平淡的梦乡。他佝偻着背，坐在狭小低矮的床头，聆听猎鼹轨车在睡梦中磨牙打鼾，那声音来自轨洋风与金属车身的缠斗。他想通后，终于起来了。
他浑身战栗着，从车舱里熟睡的乘员中间溜了出去。在设施如此拥挤的复杂空间中行动并非易事，每踏一步，都要仔细协调脚边的绳捆 & 布捆、叮当响的铁器、锡制工具，还有各类小摆件（由心思细腻的乘员布置，给轨车增添家的温馨）。低矮的车厢顶上悬挂着各种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头。不过轨道上的这些日子已经改变了小夏，他早就不是平陆仔了。
去上面。夜班乘员正在巡视其他厢顶甲板，小夏伏低了身姿。身处广袤轨洋上的寒夜中央，夜灯排成长列左右摇晃，每一盏各自有忠诚的飞蛾殷勤过问。并行的铁轨航线光点闪耀，轨枕上暗影飞奔。天空中见不到星星。
他想沿着厢顶爬上绳梯，直抵瞭望热气球，朝武里南睡觉的方向做个粗俗的手势，然后迎风登上瞭望台，那里，某个值夜的倒霉家伙正蹲在双管取暖器旁，眺望看不见的地平线。
只有脑筋最不正常的车长才会在夜里捕猎，或者变道。瞭望员密切留意着灯光，它可能代表着其他猎鼹车，最糟糕的情况下则可能是海盗——也有极大概率是弄潮的打捞车。真想见识见识，小夏自言自语。
不只是——画重点！——不只是要发现那些打破轨洋风光的藏物，例如附着混凝土的庞大圈梁、破碎的黑色穹顶、垃圾，或者石膏 & 玻璃 & 电路制品；更要找到一种自带动力、由某种神秘能源驱动的、最稀罕的打捞物。能出声或发光，符合某些被遗忘的企划。他想要的是这个，而不是什么车长的傻缺执念。
小夏看着悬梯，骂了句粗口。是嫌天不够冷还是自己不够恐高？就算爬上去真的有所发现，也不会有新鲜事发生。纳菲车长只会在航图上做个标记，好知会其他人。“弥底斯号”只会继续猎杀鼹鼠。
倒不如什么都别发现。小夏想着，心里充满了孩子气的怨怒。他拖着冻僵的身子溜回床上，拒不承认内心觉得丢人。
第二天，一则瞭望通告令小夏心潮澎湃。不是巨鼹捕猎动员，也不算真正的打捞行动，而竟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