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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糟心的一点是,“弥底斯号”有位乘员被丢在了后面,腿骨上的皮肉都给啃掉了,只得在一块他不熟悉也不喜欢的海滨陆地上,在一座散发着乙醚味的棚子里疗养。积极的一面是,他们捕获的巨鼹数量已相当可观,货舱里堆满了腌制鼹鼠肉、桶装精炼鼹鼠油、精心鞣制的毛皮。

在查塔姆角 & 勒韦弗尔山脉尚未查证的硬地小岛之间,他们捕到两头星鼻鼹鼠。每每遇见轨洋航线之间的土壤翻动起来,“弥底斯号”便放慢速度,男女乘员纷纷拿出钓竿,垂钓小型穴居动物。他们给螺旋开瓶器挂上坠子 & 弯钩 & 诱饵,抛出钓线,穿上肉片的开瓶器弯头扎进泥土。总会有东西上钩,绷直钓线,随着收竿动作破土而出。垂钓者争抢有利位置,甩出钓线,拉起长线末端疯狂扭动的躯体,卷线收取猎物。

他们钓到了最小的鼹鼠,它们的栖息地往往生活着胳膊长的猎食蚯蚓,恶心得乘员们不住号叫;人头那么大的甲虫,来自不同岛屿的乘员处理方法不一,有的用作食物,有的则丢回轨洋。还有鼩鼱、麝鼠、食肉兔、地蜂。这片轨洋物产丰饶。清理轨道的暴脾气天使似乎不常来这里:无人维护的铁轨之间生长出可食用野草,乘员们拔了来做沙拉。

“武里南先生,”小夏故意清清嗓子,好开启下面的话题,“富勒姆洛医生。”他想起之前所见的那些照片,决定告诉两人。该死的,没错,他就要说。他们是他的朋友,不是吗?

然而秘密刚到嘴边,就像无人珍惜的油箱一样见了底。实在无法启齿,那段轨道,那条孤零零的铁路,完全无法以言语形容。倒是可以给他们看照片,但两人没见过原图,且不说那模糊的平面照片能不能看明白,他的解说内容肯定会传到车长耳朵里。届时他就是煽惑权变的罪魁祸首。

小夏十分怕她——没错,他真的怕极了,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挥之不去,恐怕只有博得她的认可才能驱散。

他们两度和斯特勒盖来的轨车擦身而过,两次都停车用弹射滑轮绳联络了一下,交换确凿记录 & 小道消息。出外轨洋的“穆加特罗伊德号”车长斯卡拉马什提议登车茶会。他过来了,沉稳地坐在吊椅上,拉绳一松,荡过几码宽的轨道。

肖桑德尔 & 德拉明奉上最好的茶 & 干饼 & 银勺 & 瓷杯,小夏趁此机会爬上了守车车尾外侧——这举动连他自己也暗自吃惊——躲进不惹眼的地方,贴在舷窗旁,偷听偷看。

“那么,纳菲车长,”他听到斯卡拉马什车长说,“帮我个忙,算我欠你的人情。我在搜寻一只动物,很大的大家伙。”他的声音带上别样的语气,“是只鼬,至少有一节车厢长。它头上有个钩子,是我扎进去的,现在还卡在里头,像根弯弯的手指般,吊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给我个信儿。”他低声道,“不管在哪儿发现它,都给我个信儿。老钩子头。”

看来斯卡拉马什也有他的执念,他所追捕的目标。好的,接着聊啊。小夏想。纳菲车长清了清嗓子。

“一路上没见着这种生物。”她说,“没问题,我已经知道贵车的车名了,只要看到哪只灵活的地鼬头上嵌着显眼的金属钩,我就记录下详细位置,给你捎个信。以我作为车长的荣誉担保。”

“感谢。”斯卡拉马什喃喃道。

“毫无疑问,你的寻猎目标夺走了你一样东西,我也是这样。”纳菲说。斯卡拉马什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沉思的严峻神情。回想起来,小夏现在才意识到,几乎所有车长脸上都爱挂着那样的表情,那是他们标志性的风采。

斯卡拉马什卷起一条裤腿,用指节敲敲下面木 & 铁做的假肢。纳菲车长欣赏地点点头,扬起她那支反射着光芒的手臂,由精致的鼹骨、煤玉、金属构成。“我还记得它门齿咬合时的感觉。”她说。

“感谢协助。”斯卡拉马什应道,“至于我,也会留意米黄色巨鼹的。”

小夏瞪大双眼。

“古牙色,车长。”纳菲严厉地说道,“那头巨鼹的颜色,类似古代羊皮纸,也容易让人想到象牙、淋巴,或者老学究冥思苦想时浑浊的眼白,斯卡拉马什车长。”

客人低声道歉。

“我要找到它,纵使有千难万险,历尽千辛万苦。我的执念,”纳菲一字一顿地说,“不是黄色的。”

她该死的执念!难怪她对那些照片视若无睹。小夏想,那些确凿的证据——他连边都没摸着的景象,至少会给轨洋世界带来巨大的颠覆。她却一心只惦记她猎鼹的执念,不肯抽出一丁点时间!

听两人的意思,斯卡拉马什也差不多。到底多少人有这种执念啊?斯特勒盖城出身的车长虽不是人人这样,但也有不少人与某只特别的动物产生了相克相杀的羁绊,由此觉醒了——或是认定了(赋予了)其某种具象化的意义、潜质、观照世界的方式。到了某个程度,具体时刻难以言明,但经历了立即就能发觉,从前纯为捕猎的念头已经狡猾地拐上新轨道,完成蜕变——对某只动物的执着,已然转变为一种世界观。

阿福在学习捕猎。这只昼行蝠现在又能短距离飞一会儿了。小夏在绳子的一头系一点肉,在甲板角落处甩动绳子。阿福扑扇着翅膀,去叼那旋转摆荡的点心。这才算是有目标的狩猎。

小夏想到那些最终猎得痴念之物、位列完满名人馆的极少数凤毛麟角,他们多么受人景仰。也许车长之间也在暗自较劲吧,他想。他们可能会在背地里嘲笑对方:“寻猎草原犬鼠?那算哪门子执念啊?我的天,它能代表什么意义?”不同猎物象征着不同要旨,攀比成风,不停地较劲,没命地比较。

返乡途中必经一道溪谷,二三十码宽的沟壑上空,架着纷杂错乱的桥梁。小夏早有心理预期,但眼前景象仍旧令他不适。轨道铺设在垒筑的土石路基 & 木铁桥墩上,浅溪 & 深潭中挤满了鱼。

“发现硬地,嗬!”广播里传出通知。不久:“故乡在望,嗬!”

暮色苍茫。群鸟盘旋,轨道间稀稀拉拉的树木粗壮又繁茂。乘员们忙着笑着。本地的昼行蝠正在归巢,夜行蝠开始活动。它们吱吱叫着相互寒暄,交接巡行低空的任务。栖在小夏肩上的阿福回应它们几句,便跳起来飞了出去。小夏并不担心:这只昼行蝠知道回“弥底斯号”上,返回时经常大嚼着一只倒霉的蟋蟀。

最后一道暖红夕照映亮了石坡。片片丛林如同深色霉斑,黏附在他们正驶向的丘陵之国表面;房屋 & 建筑则像是浅色霉斑,聚集在丛林两侧,组成斯特勒盖城。强劲的拖车机车在港口忙碌,接驳货物进出陆地,引导“弥底斯号”停靠码头。

到家了。 3Bc9GJGfVDyiariq7wewOfGjtSDYWzBL7HiFCUH65v1YKx24i2D2RkVbN/UWmB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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