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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位官员动了恻隐之心,“弥底斯号”得到一个码头泊位,由港务长办公室调度就绪。途中它经过一列从马尼希基直达的铁道军车:如同众多硬实力稍弱的岛国一样,波隆将国防( & 侵略)事业外包给了那支强大的海军力量。身穿灰色制服的军官面露无聊之色,在厢顶甲板上踱来踱去,一边打量着“弥底斯号”,一边给枪支上油。

小夏是第一批下车的,协助富勒姆洛医生将安库斯·斯通交托给当地的锯骨师。他走下舷梯,踏上坚实地面,踏上绝不会摇摆晃动的鹅卵石。几周的轨洋生活能让人一回硬地就平地摔,岿然不动的岩石忽然像蹦床一样难以下脚。这些都是老掉牙的烂梗了,但老归老,烂梗也很现实:小夏摔跤了。同伴们哈哈大笑。他一时想退回车上,随即又站定了,跟着笑起来。

一辆本地推车载着小夏、车医、车长、大副,穿过狭窄的波隆街道。众人都为神智癫狂的安库斯·斯通揪紧了心,医生检查着敷料,小夏照护着伤员,同时向海特托芬默默祈祷。那位胖总管形象的伟大神明是泛轨洋普遍崇拜的少数神祇之一,融入了多地各具特色的神殿。波隆是座宗教大熔炉,信徒只要出钱就能为其信仰之神合法布道,然而这里对海特托芬的崇奉却执行得极其严苛,凡有不敬即会受到不遗余力的制裁,甚于轨洋上的多数停靠站。小夏拿不准自己信仰什么,甚至不确定是否有信仰,但快速地默念一下自己难得记住的某个神灵名字,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抵达医院后,医生留了下来,与当地医护人员争论最佳治疗方案。因此,返回“弥底斯号”的途中,车长终于又向小夏发话了。

“从专业角度,你怎么看,苏拉普?”她说。

“呃……”专业角度!他可以从专业角度建议她,在木桶肚上雕什么最适合打发无聊,可是那有什么用?他耸耸肩。“富勒姆洛医生好像挺乐观的,阁下。”

她别开脸。

小夏第二天要回医院听差,但眼下暂时可以自由活动。

既然斯通已经托付出去,心头的重压 & 急迫感都消散了。尽管来时路上乘员们对波隆百般贬损,忽然间却都急不可耐地想上岛探险。他们依据各自看重的事项组队:亚什坎 & 林德逛去了某个令人不适的聚集场所,两人一直委婉提及他们知道接头暗号,要参与某种打法律擦边球的无耻活动。信仰虔诚的乘员前往各神殿参拜。其他人舔嘴搓掌,要上岸去大快朵颐。有些人则是犯了色瘾。

小夏自然对最后那种人深感好奇。他望着那群淫笑的乘员,他们打着粗俗手势讲露骨的荤段子,低声商量要上哪家窑子。他虽然确实感兴趣,但对这种事的羞怯盖住了尝鲜的欲望,所以一秒钟后就转了方向,加入武里南、博尔、比奈特利、绮罗雅暮·拉克这群乐天爱聊的同伴。他们吵吵嚷嚷地唱着车员登陆时唱的传统小调,意图显而易见,要“(找一家酒吧)喝个烂醉如泥”。

结果他们实际上没有按歌词去做:去的不是一家酒吧,而是很多家,从一个吧台转战另一个吧台,就像不安分的迁徙兽群,眼神越来越迷离,身上酒味越来越刺鼻,到最后哈喇子满地淌。

第一家叫“高脚鸟”。招牌上的店名以波隆语书写,同时用图片具象化表现。店里阴郁而昏暗,坐满了本地居民和外来游客,互相打量着念念有词。绮罗雅暮放了一小杯饮品在小夏面前,一股黑莓呛灰尘的味道。

“斯通被咬以后,”绮罗雅暮说,“车长从你手里拿走的是什么?”

“脱轨车上的东西。”

“啊,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苏拉普你这混蛋。”

“就一样东西。”他支吾着继续喝酒,同伴们便来调笑他,叫他接着讲,推得他酒洒到了身上。然后武里南讲起一段越听越玄乎的风流往事,他们渐渐忘了小夏这茬。下一站是“刁蛮莫莉”,这家装修华丽多了,墙纸很花哨。一架亮闪闪的点唱机大声播放着DJ舞曲版爵士浩室乐,武里南立即像个傻瓜似的蹦起来,逮到谁就跟谁调情。他吵吵嚷嚷地跟临时舞伴攀比衣服,那个年轻女子漂亮得让小夏脸红,而她根本没看见小夏。

但小夏发现,方才的一幕不仅被比奈特利看在眼里,还博得了他的嘲笑。之后武里南回到桌旁,小夏将杯中饮品灌入喉咙,这一杯比先前的颜色更深,也更甜更浓稠。他抓出上衣里藏着的阿福,给它也呷了一口,同伴们见到这快活的小家伙跟来都激动得不住尖叫,全然忘了刚才那段尴尬的插曲。

“是个什么来着,”小夏说,“相机用的小东西。”同车伙伴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还在唠叨上个酒吧里聊的问题。

“内存卡啊!”拉克说。比奈特利扬了扬眉毛,正打算继续追问时,一位当地勇士非要跟他掰手腕不可,顿时撂下了话题。随后他们集体踏上一条七弯八绕的小路,登上俯临轨洋海港的矶头。这里有家高端酒吧“童子鸡”,招牌上画着一只混合品种的报时鸟。酒吧员工一开始拦着不让进,见他们想要硬闯闹得不可开交,坚持了一阵也就作罢。

“看!”小夏低声喊道,“是轨车!”没错,透过窗户可以清楚看到“弥底斯号”,车上闪烁着几盏照明灯。这下该小夏请一轮了,同车伙伴热心肠地告诉他之后,便热心肠地帮他拿出钱袋,热心肠地掏个精光,买了几罐天知道是什么的酒水,这次还搭了一些酒吧小吃,辣炒沙蟹 & 蝗虫之类,小夏看着盘中的触须 & 节肢,没有产生多少食欲,但还是嚼了几口。

“你怎么沦落到猎鼹车上来了?”武里南问他,疑惑中不乏关切。其他人都饶有兴趣地凑过去听他回答。“爸妈送你来的?”小夏已经喝昏了,嚅动几下嘴唇,连自己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妈咪麻麻爸比巴巴’的什么鬼?”武里南说,“嗯,多谢解答。”

“不是我要来,”小夏努力解释,“是我那俩表舅爷什么的……我爸妈……”他忽然发觉最后三个字说得太大声,便赶紧闭了嘴,没让“都不在了”这句话从齿缝里溜出去,败大家整晚的兴致。

好在也没人在听。“弥底斯号”上的乘员伙伴们正被武里南那句模仿逗得哈哈大笑。这会儿,武里南捶了他肩膀一拳,好意告诫道:“啊,没事的,苏拉普,放松一点啦。”于是小夏又想:放松什么?还是等下次再琢磨吧,他们又继续聊上别的了。

比奈特利仍然注视着他。这大块头脸上堆满了同情,或许已经猜出了那半句咽下的话。小夏又轻啜一口。

然后是哪儿?一家叫“陈年芝士”的地方,另有一家叫“威武”,还有一家叫什么“御玉露·珑龙饮”来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弥底斯号”上的男女和周围酒友攀谈起来,小夏也加入其中。

“不怕男人盯你看啊?”他对一个脖子上有文身、头发盘成一卷麻绳的女人说。她的视线越过眼镜上缘投过来。“你哪儿人请问?”

“波隆男人喜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她说的是轨车员通用语“洋径邦语”,带有一点口音,但小夏听不出来自何地,“并不喜欢我这种。我寒盆人。”寒盆!东边千里之外,甚至比斯特勒盖还远!“来这儿买小道消息。也卖消息。”

“我听说过消息市场。开在哪儿?”

“那你得先去街角找消息贩子买消息市场的消息。祝你走运。”

“先买消息的消息?”

“不然呢?”

“他们会阻止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吗?”小夏问。

她摇摇头。“这儿的人可不会蠢到教外地人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我都去东边高地潜过天了。”她谈笑着暗示自己去过南美利加,一块神话中存在于高天的毒陆。“那,再说说你的脱轨车呗?”

“哦!”小夏忘了自己还没讲完。颠三倒四的,故事到哪儿了?他开始继续讲述脱轨车的故事,口若悬河飞流直下,像轨车直道直行那般,她则抚摸着他的昼行蝠。然后众人去了下一家酒吧,她也还跟着他,哎呀,小夏在外头,往陡直的天沟里呕吐。留下一点斯特勒盖的印记,他想,不客气,波隆。这下有肚子装杜松子酒了,他们说的是这名儿吧?

他在这家店里又接着讲那脱轨车上,他伸手掏地,以及恐怖裸鼹鼠袭击的故事。“所以我们才会来这儿。咱车伙计给咬伤了腿。”瞧瞧哥,故事讲得多精彩。小夏想。一大波面孔留意着他 & 聆听他的讲述,同时顾及其他线索。绮罗雅暮 & 武里南结伴跳舞,有人给小夏又递上一杯,有人说:“那你在脱轨车上掏到了什么?”于是他“啊啊啊”地应着,敲了几下鼻翼,别在意,那都是秘密。是个秘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显然也不是故意卖关子略去不提。嘿嗬,干杯。随后他忽然到了星空下,垂下脑袋整个靠在什么东西上。他们人不坏啊。他想,波隆人挺好的,还给睡觉的人递枕头。 kw1lEngcUFG/uSi0ROVVXL9peYJsSmBG14u0PO7P9OQucj6q7Vq5YxV5w09Qnj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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