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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底斯号”乘员聚在推车敞口边缘，为眼睁睁看同伴受袭却无能为力而捶胸顿足。安库斯不停地叫疼。
小夏听到一阵可怜的微弱拍打声，转头看见一阵缤纷五色翻飞。推车角落里有只受伤的昼行蝠。它扑扇着翅膀无用地挣扎，可怜双翼已经受损，一定是在他抡水壶的时候被误伤了。它嘴里冒出些微的泡沫。
武里南准备把它丢出去。“别。”小夏说道，轻轻捧起它。它张嘴咬他，却又头晕体虚，两对尖牙被他轻松避开。跳板架起来了，轮到小夏时，他用上衣裹住昼行蝠，从推车走回“弥底斯号”上。
等在另一头的医生一把拉住他，检查他是否受伤，确认完毕拍拍他的肩膀 & 吩咐他做好准备。在他身后，安库斯·斯通被抬上轨车。
“他情况怎么样，医生？”过道里的询问此起彼伏，“能跟他说说话吗？”医生解开血淋淋的手术衣，对上小夏的视线，点了个头。见证了整个手术过程的小夏仍在不停地咽口水，他上前把手术室门向过道大敞四开。
“算了。”富勒姆洛顿觉疲惫，“都进来吧。你们也问不出他什么的，做了全麻。别碰他的腿。”
“哪条腿？”
“该死的，两条都别碰！”
小夏从门口出去了，好让乘员们进去探望，听他们低声絮语。
“刚才有什么发现，小夏·阿普苏拉普？”忽然有人说。
他抬起头。是车长。
阿芭卡·纳菲。她抬起假肢拦住他，他一不小心直视到她湛蓝的眼眸。两人身高差不多，他虽说更加壮实，却被她的目光逼得忍不住脖子后仰。小夏舌头打结了。她以前从没和他说过话，除了“跑起来！”“放那儿！”“出去！”之类的句子。他甚至惊讶于她知道他的名字。
“回话！”富勒姆洛吼道。
小夏心想：医生打哪儿冒出来的？
“车长，我……”小夏开口。他的蝙蝠吱吱尖叫——这会儿没再藏着了。
“集中精神。”纳菲车长说，“稍后我们再来研究，你能不能养这个毒物，阿普苏拉普。现在先回答问题。那列脱轨车里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车长阁下。”小夏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是说，只有一副人骨架。就那个。除了它以外，其余就只有垃圾。”
“是吗？”纳菲说着，闭上眼睛，垂下假肢。机械马达嗡嗡作响，排出一股尾气。小夏注视着它的精密构造 & 乌木部件的流畅线条。
“真的没有，车长阁下，什么都没有。”你疯了吗？小夏脑子里有个小人质问道，为什么要撒谎？他心里默念着，依据打捞物从其发现者权属的原则，那个小东西归他所有，可嘴上还是答道：“噢，还有这个。”便从口袋里摸出内存卡交给她。
“请您来一下，车长。”富勒姆洛招手示意她过去——试问轨车上还有谁敢这么做？纳菲又看了一眼小夏，神情若有所思。
“谢谢你配合回忆。”说完，她接过内存卡，跟上富勒姆洛。小夏看着他们离去，定定地站在原处，咬紧了牙根。他内心怒火中烧，希望能拿回他的小小打捞物。
暴风雨来临。小夏透过舷窗望见云层低垂，降到高天之下，变换了性质，化作雨水倾洒过大地，整个轨洋地界全成了泥浆，轨道之间积起大大小小的洼池，岛屿上的溪流奔涌得愈加匆忙，湿润的铁轨熠熠闪光。受伤的昼行蝠从小夏衬衫里探出头来，像是也想看看天空似的。他摸摸它。
富勒姆洛医生带着他准备给斯通手术时，预先向他强调：“苏拉普，我们知道行医不是你最喜欢的工作，所以我只要求你别帮倒忙，严格按我的吩咐去做。你可能不喜欢，可能不太擅长医术——说真的，你确实不太擅长，要我评价的话，你称得上非常缺乏天赋——但有你帮忙应该比我一个人强。那么，听到我说绷带，你就给我递绷带，就这么简单。他的腿可能保不住了，咱们尽力而为吧。”
富勒姆洛和纳菲低声交流完毕，又过来找到他。“广播里的命令，你不用全部服从，你知道的吧？”医生说。
“所谓命令，不就是必须服从的吗？！”
“啊，说得对，但也不完全对。”富勒姆洛的音量低下来，“我是指，明面上讲，你确实有服从命令的义务，没错，但不服从的情况也可以有。你确实想要那张卡，对吧？”
小夏满脸绯红，听不出医生是责备、劝解还是别的什么用意。
“下得好！”他听到有个观赏暴风雨的人说，“淹死那些该死的畜生！”恰如其分的诅咒 & 入情入理的怒气，然而无法如愿。和轨洋所有的土壤动物一样，裸鼹鼠有的是办法避免被暴雨淹死的命运：巢穴里有气密墙、集水池、复杂的地道竖井。
小夏看见是布兰克，吓了他一下，但布兰克却没怎么搭理他。那大块头脑子里正在想别的事，比斗鸡失而复得重要得多。就连亚什坎也心事重重，狠狠瞪他一眼就扭开了头。小夏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然而仅仅喘息片刻，另有一人出其不意地向他发火了。
“石像神啊！”武里南走出手术室，“你不管干什么都非得瞎捣乱才舒坦是吗？”小夏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轨车杂役吼的人正是他自己。
“等一下，”小夏说，“我从来——”
“非得去招惹那该死的裸鼹鼠吗？我当时是不是叫你赶紧出来？你现在看看！”武里南跺着脚，向安库斯昏睡的地方指了指。
小夏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稳住，伙计，”有人劝道，“小夏也不是故意——”
“哼，”武里南大吼，“一句‘不是故意’就他妈能换回他的腿吗？”
“大家注意。”走廊喇叭里突然传出车长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争执。“安库斯·斯通需要住院，”她说，“富勒姆洛医生已经向我确认，船上缺乏必要的医疗资源。那么，”内线广播捕捉到一声沉重的叹息，“改道。”停顿片刻，她继续发令，“扳道工、刹车工、机械师，准备设定航线，目的地波隆。”
众人沉默良久。“波隆？”武里南说。
“各就各位！”车长破音的命令传出，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
“安库斯的情况不乐观啊。”有人低声咕哝。
“为什么？”小夏问那个准备回岗的女车员，“你怎么知道的？情况能有多糟？”
“糟糕到我们要临时改道。”武里南大吼着回答他，“糟糕到我们要紧急靠泊最近的岛屿，而且是波隆。”
他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冰冷的走廊里，只留下小夏一人与沉默相伴。小夏打了个冷战，不知该何去何从。他捧起蝙蝠，望着它那双迷茫的兽眼。别怕，他在心里对它说，我会救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