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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公“三置晋君”

再说晋国那边,太子圉逃回国的第二年、也即秦穆公二十三年(晋惠公十四年即公元前637年)九月,晋惠公再次得了重病,这次他没能像去年那样上演奇迹,而是撒手西去。随后十七岁的太子圉继位,史称晋怀公。晋怀公因为长期在秦国做人质,在国内没有什么根基,所以他上台后只得继续依靠父亲的亲信吕甥、郤芮等人,任命他们主持晋国大政。

晋怀公坐上国君宝座后,听说秦国那边已经找到自己的伯伯重耳,并企图送他回晋国跟自己争位,不由得寝食难安。想来想去,他觉得既然动不了身在秦国的伯伯重耳,那就从剪除他的羽翼下手吧。于是他下令,晋人不得追随逃亡在外的晋国诸公子,凡是跟随诸公子逃亡的人必须限期回国,家属有劝说的责任;否则逾期不归,就实行连坐法,诛灭他们在晋国的家族。

晋怀公想得很美,伯伯重耳再有能耐、再有外援,但如果他的左膀右臂如狐氏兄弟、赵衰、魏犨等人都不在了,还能成什么大事吗?谁知道晋怀公的命令下达后,很多晋国贵族都不把他当领导,没有派人去劝流亡国外的族人回国,这其中就有晋怀公的曾外公狐突。

狐突就是那个传说见到了太子申生鬼魂的晋国大夫。他的两个女儿嫁给了晋献公分别生下了公子重耳和夷吾,所以算起来晋怀公要叫狐突一声曾外公。狐突的两个儿子也就是重耳的两个舅舅狐毛和狐偃,一直追随在重耳身边,是重耳的重要帮手。于是晋怀公为了杀一儆百,就让人把大夫狐突抓到朝堂上来。

晋怀公对狐突说:“你赶紧派人把你两个儿子召回国,我就把你放了。”

已到耄耋之年的狐突两手一摊,说:“儿子去做官,父亲就要教导他以‘忠诚’为本,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一旦做了人家臣子,却三心二意,这就是大罪过。我两个儿子追随重耳有十多年了,我如果把他们喊回来,叫他们背叛自己的主人,我以后还怎么侍奉君上您?”

见狐突拒不从命,晋怀公恼羞成怒,就命人把曾外公狐突给斩了。狐突虽死,但他教子“忠臣不事二主”的故事却流传千古,受到后世历代王朝的褒扬,他本人后来也成了民间神话传说中的司雨之神。

话说晋怀公本想杀人立威,可事实恰恰相反,晋国贵族们见这小孩子啥能耐没有只知道杀人,连自己须发皆白的曾外公都能下得了手,更加离心离德。大夫栾枝、郤縠等人甚至暗中主动派人去秦国联络重耳,请他回国执政,并告诉他国内愿意给他做内应的人多的是。

当年十二月,秦穆公探听到晋国国内的局势,不由得十分兴奋。他将群臣召集到朝堂,意气风发地说道:“当年晋献公和寡人交好,天下无人不知。后来晋献公不幸病故,至今已经十多年了。现在晋国新君不成器,我恐怕晋国江山失守,社稷无人祭祀。如果寡人不去管,那就有违交友之道了。寡人想帮颇有贤名的晋公子重耳回国,助他登上晋君之位,诸位以为如何?”

秦穆公插手晋国内政,当然不是因为和晋献公的什么交情,但是政治人物在公开场合的讲话,又怎么会不冠冕堂皇呢?群臣听了,自然心领神会,无不高声附议。

一切准备停当,秦穆公亲自率领大军护送重耳等人回国继位。据《韩非子》一书记载,此次穆公一共带了战车五百乘,畴骑(精锐骑兵)两千,步卒五万人,显示此时的秦军已经成为车、骑、步齐全的合成部队。注意其中“畴骑”这一项,这是古籍中提到的中国最早的成规模骑兵部队,比中原国家要早得多。从出动兵力数字之大,也可见秦穆公这次为了重耳成功继位是下了血本的。

据《毛诗序》记载,大军临行前,穆公之子太子䓨(yīng)赋诗一首送别舅舅晋公子重耳,这就是《诗经·秦风》中的《渭阳》。诗云: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

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

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秦军出了雍城一路向东,渡过北洛水,来到王城以东的黄河蒲津渡西岸边。这时晋国史官董因已经渡河前来迎接重耳,并对他说,天象预示重耳渡河成功,大吉大利。重耳听后自然喜不自胜。

秦穆公率军从蒲津渡泛舟渡河来到黄河东岸,阔别祖国十九年的重耳终于再次踏上了晋国的土地,他离国逃亡时还是十七岁少年,如今已经是三十六岁的中年人 。再往前,就是晋国的设防城邑。这时重耳自告奋勇,派手下前往招抚。没多久,令狐(líng hú)、臼衰、桑泉三个地方(在今山西临猗、运城一带)的晋国守土官员就纷纷派人前来投降,秦穆公不战而下三城。

那边绛城的晋怀公听说秦军已经护送重耳东渡黄河,非常惶恐,连忙派吕甥、郤芮率领晋军前往御敌。

秦穆公二十四年(晋文公元年即公元前636年)二月四日,吕甥、郤芮率军来到庐柳(在今山西临猗北),扎下营寨,与西南方向涌来的秦军对峙起来。

秦穆公决定先礼后兵,他派公子絷出使晋军营寨,劝说吕甥、郤芮认清内外形势,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其实无需公子絷提醒,吕甥、郤芮都明白晋军上下还笼罩在韩原之战的阴影中没有走出来,而且晋国人心大部分向着重耳,如果硬要抵抗,恐怕仗还没有打起来,自己就被部下射了黑箭。于是他们向公子絷表示不愿与秦军和重耳为敌,为展示诚心,将带领晋军后退到郇地。

公子絷探明了吕甥、郤芮的态度后,马上回来把情况向秦穆公做了汇报。与此同时,哨骑来报,晋军果然已经拔营后退。秦穆公和重耳大喜,决定趁热打铁。

二月十一日,秦穆公派公子絷、重耳派舅舅狐偃一起来到郇地与吕甥和郤芮见面。公子絷、狐偃向二人表示,只要他们转而拥护重耳,并交出军权,保证既往不咎,以后还大有封赏。吕甥、郤芮这时已经别无选择,当即点头同意。接下来,三方四人歃血盟誓,表示如有违约,天诛地灭。第二天,晋公子重耳带领臣属进入郇地,顺利接管了晋军的指挥权。

再说绛城那边,晋怀公本就对吕甥、郤芮能不能靠得住没有把握,现在听说他们已经与秦军及重耳和谈,如遭五雷轰顶,无计可施的他只得逃出绛城,躲避到高梁(在今山西临汾市东北)去了。这个高梁,就是当年晋献公死后,齐桓公带诸侯之兵前来平定晋乱时驻扎的地方。

秦穆公见重耳已经掌握了晋军,知道大势已定,于是向重耳告别,自己率军班师回国。

秦穆公护送重耳回国示意图

秦穆公西渡黄河后,却没有立即返回雍城,而是驻扎在距离黄河不远的王城密切关注晋国动向。接下来,有关晋国国内情况的报告不断摆上他的案头:二月十六日,重耳率部属进入曲沃,祭祀曲沃一系的晋国先公;二月十七日重耳进入晋都绛城,即位于祖庙——晋武公庙内;二月十八日,重耳派人到高梁,杀了侄子晋怀公。

这晋怀公死时还不满十七周岁,坐上晋君宝座都不到半年,而且他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不过是被老岳丈秦穆公认为不听话、被伯伯重耳认为挡了自己上位之路,就惨遭厄运。怪不得后来南朝宋时期被皇帝哥哥赐死的十岁小王爷刘子鸾哀叹,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托生在帝王之家。

回过头来再说秦穆公,他见重耳已经坐上晋君宝座,就派人去雍城接女儿文嬴(也就是怀嬴),准备把她送到重耳身边去。哪知文嬴还没到王城,三月初的一天,晋文公重耳突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秦穆公面前,而且是单车微服。

秦穆公一见重耳这副模样,心说不妙,连忙问:“晋国国内出了什么事?晋侯怎么突然到此?”

晋文公叹了口气,把个中原委向秦穆公一一道来。

原来晋文公杀死侄子晋怀公一事,触动了吕甥和郤芮两个人的敏感神经。他们聚在一起一合计,认为自己毕竟是晋文公的对头晋惠公的亲信,哪怕晋文公日后不违约找自己麻烦,他们在晋国朝堂上肯定也要靠边站,等于政治生命终结;前些日子是因为秦军压境,不投降立马就有性命之忧,现在秦军已经撤出了晋国,重耳在国内也没有什么根基,不如搏一把,把他杀了。商议完,他们立即召集同党,准备在三月十九日放火焚烧晋宫,趁乱杀死重耳。

如果他们的计划得以实施,晋文公即便不被烧死,也得被杀死,基本是在劫难逃了。不过吕甥、郤芮的同党里有一个叫勃鞮(dī)的宦官,在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后,就准备去向重耳告密。

这勃鞮是谁呢?原来他就是十九年前晋献公派去攻打蒲城导致重耳流亡狄国的人,也是八年前晋惠公派去狄国刺杀重耳迫使重耳流浪各国的人。所以勃鞮去见晋文公重耳的时候,晋文公很来火,心说这种人我不杀已经对得起他,居然还敢来求见,于是让他回家闭门思过。

勃鞮却让人带话给晋文公:“我以为君上已经懂得了为君之道,才得以回国继位,现在看来,您估计又要流亡了。俗话说得好,做臣子的就要忠心不贰,做君主的则不能讲个人恩怨。我当年是献公、惠公的臣子,自然要尽心竭力为他们办事,否则才是不忠。现在您做了国君,我一样会尽心忠诚于您。众所周知,那管仲辅佐公子纠时,曾一箭射中公子小白的腰带,差点把小白射死,但小白继位为齐桓公后,却不念旧恶,始终重用管仲,这才称霸天下。您做了国君,也应该宽宏大量啊。如果人家来投靠您,您却往外赶,这样君位能坐久吗?我只不过是一个受过刑的罪臣,您不见我我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您以后可别后悔哦。”

晋文公一听,认为自己刚刚继位,确实需要展现宽宏气度,将更多人聚拢在身边,于是就接见了勃鞮,并向他承认自己胸襟不够宽广,表示以后定会改正。

勃鞮见晋文公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觉得他确实不负贤名,就把吕甥等人的阴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晋文公听后大吃一惊,赶紧找来狐偃等几个心腹密商对策。晋文公本来想把吕甥、郤芮等人召进宫杀掉,但众人一致认为吕甥、郤芮在晋国执政十余年,党羽和耳目遍布朝野,一旦走漏了风声,逼得他们提前动手,那就十分不妙了。最后他们商定,为安全起见晋文公先到秦国躲避,其他人则留在国内,制造文公依然留在晋宫之中的假象来迷惑对手,引蛇出洞,最后晋文公再率秦军与国内亲信里应外合平叛。

秦穆公听完晋文公的讲述后,对他好言安慰,并立即命令秦军加强战备,密切注意河东晋国的情况。

不久就到了三月十九日,也即吕甥、郤芮发动政变的日子。当天晚上,绛城的晋侯宫室果然燃起熊熊大火,随后吕甥、郤芮等人率领同党趁乱杀入宫中,与赵衰、狐毛等文公亲信所率的晋侯卫队和族兵激战。不过他们在大火中杀了几圈,惊愕地发现,晋文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时有人告诉吕甥和郤芮,说看见晋文公已经逃出绛城,正向西方疾驰准备躲到秦国去。两人不知是计,带领党徒一直追到黄河边上。这时埋伏在河边的秦军一涌而出,手起刀落,就把他们统统送到姥姥家去了。这场晋文公继位初期的叛乱,就又在秦国的协助下得以平定。

晋文公和秦穆公联手定乱的同时,文嬴也被秦军护送到王城。平叛之后,秦穆公怕晋国再有反叛,就送给小舅子兼女婿晋文公三千甲兵作为卫队,让他们跟随晋文公和文嬴一起返回晋国。就这样,秦穆公第三次成功干预晋国的内政,为晋国定下了君主,史称“三置晋君”。

秦穆公帮助晋文公平叛、巩固了其晋君之位后,不禁为自己下的这手大棋而扬扬自得,这才从王城起驾返回雍城。

再说另一边,晋文公带着文嬴第二次回到绛城后,随即册封文嬴为第一夫人,文嬴也成为晋国第一位秦国夫人。接下来,自感虚度十九年时光的晋文公抓紧时间改革内政,振兴晋国。他一面改善农工器具、奖励耕织、招引商旅、减轻赋税,以发展农、工、商业;一面救济贫苦、重用国中旧族、擢拔有才能的寒微之士,连勃鞮那样以前得罪过自己的人也量才录用,得到了晋国上下的一致拥护。当然,他更忘不了跟随自己流亡十九年的心腹们,先后给予他们封地,比如分封舅舅狐氏于贾邑,分封箕郑于箕邑。这些人也都更加忠心为国。就这样,晋国在他的领导下,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西边的秦穆公看到晋国日渐富强,说实话心中很有点不是滋味:重耳是他扶上晋君宝座的,晋国现在发展势头兴旺,不知道重耳和晋人会不会一直感念自己的好?如果晋国再这样富强下去,对秦国是福是祸呢?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有期待秦国能与晋国共存共荣了。 gHPIDmxceRKSJfP8b+aiFKnd6aPYTK28U7YVuJa1kbUApK/hPY4yxcO6kn5ezI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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