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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惠公赖账

话说当初夷吾在梁国时,为了能回国继位什么都敢许,反正当时那些土地也不归他所有;但是他回国成为晋侯后,晋国河山都是他的了,再让他割地给秦国、封地给里克和邳郑,就好像从他身上剜肉,他顿时感到疼得很,于是就准备赖账了。

晋惠公经过一番思考,找来大夫邳郑,任命他为出使秦国的使者,叫他去通知秦穆公,晋国暂时不能兑现割让河外五城的承诺。

虽然当时是春天,空气中还残留一丝寒意,但邳郑一听这任务,汗都快滴下来了。他寻思,这种烂活让我去干,秦穆公一生气,就算不剁了我,也得把我扣起来啊!于是他大起胆子对晋惠公说:“您的位子还未稳固,就对秦国出尔反尔,这样不好吧?再说我到了秦国,该如何解释啊?”

晋惠公道:“你就对秦伯说,我们君主本来是想如约献上河外五城的,奈何朝中大臣们一齐反对,他们说土地是先君所遗留下来的,在外流亡之人无权擅自许给他国。我们君主也跟大臣们争了很久,但最终没争过,所以只能向秦国致歉了。”

邳郑没办法,不得不遵命使秦。离开绛城后,邳郑一路都在盘算,如果秦穆公发怒,他该如何才能保命脱身。

且说秦穆公自打立了夷吾之后,一直在等他兑现诺言,交割河外五座城池。听说有晋使前来,他以为就是办这事儿的,赶紧召见。

宾主行礼后,邳郑硬着头皮先把晋惠公教他的话向秦穆公说了一遍。本来满怀希望的秦穆公一听,知道小舅子夷吾翻脸不认人,顿时脸都快气歪了。

邳郑见秦穆公要发火,马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外臣只是奉命来告,其实这都是晋侯的心腹吕甥、郤芮、郤称等人的主意,是他们撺掇晋侯违背诺言不把河外五城交给秦国的。他们不遵守诺言,我也感到很丢人,但我在晋侯面前也说不上话。实际上晋国人并不想让夷吾做国君,而是都属意重耳。外臣这里有一条计策——您可以下重礼请吕甥、郤家兄弟来秦国访问,等他们来到后您就把他们扣住,夷吾就等于失去了臂膀;到时您再派军队护送公子重耳入晋,我在晋国国内做内应,这样一定能把夷吾赶下台,扶重耳上位。”

秦穆公正在气头上,一心要报复晋国君臣,就赞同了邳郑的计划,把他放回国。

另一边,就在邳郑出使秦国期间,晋国国内又发生了一系列事件。

晋惠公元年(秦穆公十年即公元前650年)的四月,当朝天子周襄王派王朝卿士周公忌父、大夫王子党出使晋国,并带来了天子册命夷吾为晋侯的册命文书。周襄王怎么主动掺和到晋国内政里了呢?原来周襄王在上一年刚刚继位,地位并不稳固,正想扩大王室的影响力。虽然周襄王是得到霸主齐桓公的支持才上台的,但作为天子他并不愿看到齐国一家独大,而希望平衡诸侯势力由自己居中驾驭,作为姬姓大国的晋国,就成为他拉拢的对象。怎么拉拢呢?秦国、齐国有军队硬实力,能派兵拥立夷吾;周朝虽然实力大衰,但是天子有软实力——可以下发代表合法性的“委任状”啊!

却说晋惠公夷吾得到天子册命后,自感地位牢固了,年纪轻轻的他越发胆大妄为。大夫里克弑杀了两君迎立了他,他怕天下人说他是弑君得利者,更怕里克架空他甚至再杀了他,于是就准备先下手为强,宰了里克,这样连许给里克的万亩良田都可以省了。

说干就干。晋惠公派兵包围了里克的府邸,并传话给里克,说:“没有你我坐不上君位。尽管如此,你毕竟弑杀了两位君主,还杀了一位大夫,现在我做你的君主不是太为难了吗?”

里克一听就知道晋惠公动了杀心,于是骂道:“没有我杀奚齐、卓子,你怎么上位?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想让我死,我从命就是了!”随后里克就抹脖子自杀了。后世的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从里克所说的“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这句话演化而来的。

邳郑从秦国回来刚进入晋国地界,就听到里克被逼死的消息。作为里克的同党,他预感不妙,正犹豫要不要再往前走,路上正好碰到一个叫共华的大夫。这共华也是平日里跟里克走得比较近的人,邳郑就问他说:“我还能回国吗?”

共华说:“国内跟里克关系好的人也没见受株连,你出使秦国回来,自然要向国君复命。”

听了共华的话,邳郑这才壮着胆子回到绛城。他入宫面见晋惠公后,夸说自己一番巧舌如簧,把五座城池给赖掉了,秦穆公也没把自己怎么样。晋惠公一听很高兴,还把邳郑夸奖了一番。当然夸归夸,之前流亡梁国时允诺给邳郑七千亩良田的事他再也没提,邳郑自然也不敢吭声。

邳郑回来不久,晋惠公为了收买人心,倒是干了一件正事——以礼改葬了哥哥太子申生,并给申生上了个谥号为“恭”。不过在开墓启棺时,申生的遗体散发出了异常的恶臭。这本来也是自然现象,不满晋惠公为人的晋都百姓却编了歌谣骂他,说是他让圣洁的太子变得如此不堪。

据《左传》记载,在这年的秋天,晋国还发生了神异之事。原来重耳、夷吾的外公,晋国大夫狐突有事前往曲沃,居然看见了太子申生的鬼魂驾车而来。申生的鬼魂喊他登上车,并对他说:“夷吾无礼,我已经奏请天帝同意,把晋国交付给秦国,秦国将祭祀我。”狐突对此很不解,说:“我听说,鬼神是不吃异族的祭品的,百姓也不会祭祀非本族的鬼神。这样做,您不就绝祀了吗?再说夷吾有罪,晋国百姓何罪?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申生的灵魂沉思了一下,听从了狐突的建议:“好吧,我重新向天帝请求一下。七日后在曲沃西边,我将附身在一个巫师身上,你再来听信儿。”说完申生的鬼魂就不见了。过了七日,狐突如约来到曲沃城西,发现真的有一个巫师站在那里。他走到巫师面前,巫师口中发出了申生的声音:“上帝允许我惩罚有罪之人,他将在韩原大败。”

晋惠公败于韩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我们以后会讲到。至于上面这个鬼故事,显然是后来的好事者编造出来的。不过编故事也得有点依据,历史上晋惠公不是以礼改葬了太子申生了吗,为什么编故事的人会说他对申生无礼呢?这又要从晋惠公回国时说起。

话说秦穆公派公孙枝护送夷吾回国继位时,秦穆公夫人、夷吾的大姐穆姬曾托公孙枝带话给弟弟夷吾,让他做了晋侯后要好好照顾他哥哥太子申生的遗孀贾君,并准许所有流亡在外的晋公子回国。结果夷吾登基后,怕兄弟们回国威胁自己的地位,自然就把这个承诺抛到脑后;更荒唐的是,他垂涎寡嫂贾君的美色,居然把她照顾到床上去了。正因为如此,对夷吾极为不满的晋国人,后来才会编出申生鬼魂诅咒他败于韩原的故事。

转眼到了这年冬天,秦穆公听说很多晋人不待见晋惠公,准备实施春天邳郑来访时提出的计划。他派秦国大夫泠至出使晋国,作为邳郑使秦的回访,并邀请吕甥、郤家兄弟到秦国访问。泠至见了吕甥、郤家兄弟后送上厚礼,邳郑也从旁帮腔,说由他们做使者对秦国进行回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那郤芮也是个聪明人,他隐约觉察出不对劲,就对吕甥和郤称说:“邳郑出使秦国是去赖账的,带给秦人的礼物也很微薄,为什么秦使回访时带的礼物那么重?这一定是邳郑在秦伯面前说了我们坏话,他们想诱骗我们去秦国然后杀了我们或扣住我们。如果不杀邳郑,他一定会作乱!”于是郤芮等人就入宫把自己的想法禀报了晋惠公。

晋惠公一琢磨,很多事情想来确实可疑:邳郑去秦国赖账,秦穆公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现在秦使来了,邳郑为什么又一个劲儿劝吕甥等人去秦国?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但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万一邳郑私通秦国一事是真的,自己的君位和脑袋可就不保了!于是晋惠公决定先下手为强。他派吕甥、郤家兄弟领兵,诛杀了邳郑以及与里克、邳郑交好的七位大夫。那大夫共华的名字也在七大夫之列,晋军本来最后去的他家,他有机会逃跑,但他自责自己让邳郑回来害了他,就留了下来,与邳郑同死。

邳家被灭门的时候,他的儿子邳豹侥幸逃了出来,渡河跑到秦国。报仇心切的他对秦穆公说:“晋侯不得人心,对您出尔反尔赖掉五城,对内背信弃义杀掉扶立自己的里克,并且不信用他流亡时留在晋国的众大臣,大家都对他很不满。现在他又杀了我父亲和七位大夫,晋国朝廷几乎空了一半。您若是出兵讨伐,晋侯一定能被赶下台!”

秦穆公到底是政治家,他没有盲目相信邳豹的话,而是说:“如果晋侯不得人心,怎么能杀掉那么多大夫?看样子他还能协调晋国上下。报仇的事你别急,等我从长计议。”虽然秦穆公没有立即出兵攻打晋国,但他知道邳豹十分了解晋国的内情,也很有才干,于是在好言安慰之余,把他留在身边加以重用,当然对外是保密的。 oKmxkfeHmjvUdToJfJ2YLLT/PDMIG32CdtNp3KgOdUVNXFALYrtSfvH/B+AiFR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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