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蜀国的王宫内张灯结彩,洋溢着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蚕丛王在王宫内亲自主持,为蚕武和鱼雁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应邀前来观赏婚礼的各部族首领们,相聚一堂,纷纷向蜀王和王子表示热烈的庆贺。
举行了婚礼,接着是场面盛大的宴会。来宾们都集聚在王宫,受到了蚕丛王的盛情款待。蚕丛王拿出了精心酿造的美酒,与各部族首领们畅饮。菜肴也美味纷呈,王宫中杀鸡宰羊,早已准备了丰盛的筵席。这是歃血结盟之后,蚕丛王和各部族首领们第二次欢聚。因为是举行王子婚礼的喜庆日子,大家都穿了新衣,又饮了美酒,自然是格外兴奋和高兴。蜀山氏的族人们也都相聚欢庆,载歌载舞,将欢欣热闹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蚕丛王有意将这场婚礼举办得隆重而又热闹,安排了一个宏大壮观的仪式,营造了一种繁华兴旺的氛围,其目的就是要通过和各部族首领们的欢聚,进一步增强和这些部族首领们的臣属关系,赢得他们的敬仰与追随。其客观效果也确实是如此,前来参加婚礼的各部族首领们,目睹了蚕丛王的威严和亲切,对蚕丛王充满了敬佩之情。特别是婚礼之前在王城门口发生的那一幕,也使各部族首领们充分领略了蚕丛王的从容与强悍,对蚕丛王越发敬畏。
欢庆的宴会持续到傍晚才结束。各部族首领们,路远的就留宿在了王城,路近的便陆续散去了。鱼凫是女方主宾,宴会上向他敬酒的人很多,他来者不拒,饮多了便有了醉意,当晚也就留了下来。柏灌在宴会上也饮了不少酒,自从负责督造舟船以来便在王城内安排了住处,自然也是不走了。蚕丛王还邀请了几位重要部族首领也留住下来,便于明天商量事情。
晚上,客人们陆续散去,新郎新娘也进了洞房。
热闹的王城,在夜幕中逐渐恢复了平静。城门和城墙上都布置了守卫人员,王宫也增设了护卫,都遵照蚕丛王的命令,恪尽职守,严防再有不测的事情发生。
蚕丛王此时腾出身来,在王宫中开始着手处理几件紧要的事情。
蚕丛王吩咐侍卫,将白天擒获的一些濮族人员从关押的地方带出来,依次进行了审问。这些濮族人员,都是濮氏兄弟的心腹随从,经历了白天的挫败之后,锐气全消。因为是反叛作乱之罪,随时都有被杀头的可能,一个个都惶恐不安。蚕丛王对他们说,只要如实交代,就可以宽大处理,如果抗拒不说实话,那就要严惩了。这些濮族人员,哪里还敢顽抗,为了活命,每个人都坦白交代,把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
蚕丛王通过审问,对濮氏兄弟的阴谋与策划事变的整个过程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濮氏兄弟为了夺取盟主与蜀王之位,处心积虑,为此谋划已非一日,竟然还联络了彭族和其他一些部落。濮氏兄弟还联络了鱼凫,幸好鱼凫及时告发了这一阴谋,否则蚕丛王被蒙在鼓里,事情就真的麻烦了。濮氏兄弟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在蜀国王子大婚之日挑起事端,而且敢在王城门口动手,可谓丧心病狂啊!蚕丛王此时才真正感到了气愤,胸中对濮氏兄弟滋生了憎恨。
蚕丛王结束了审问,吩咐将这些濮族的被擒人员继续关押起来,然后骑了马,带了一群侍卫,亲自去察看了王城的护卫情况。虽然中午轻而易举就击败了濮氏兄弟的阴谋与叛乱,但仍不能掉以轻心,要严防濮氏兄弟与参与阴谋活动者的反扑。这是蚕丛王谨慎持重的性格使然,决定了他对很多事情的深谋远虑。
这件事情尚未完结,接下来怎么处理呢?蚕丛王开始思考处置之法。当初得知濮氏兄弟的阴谋后,蚕丛王权衡局势,采取了后发制人。现在情形不同了,濮氏兄弟的阴谋已经彻底暴露,遭到挫败后已狼狈溃逃回巢,各部族首领与蜀国民众都已知道了这件事情。蚕丛王现在已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大张声势、名正言顺地讨伐濮氏兄弟的反叛行为了。蚕丛王知道,根据自己目前拥有的兵力,加上可以调集各部族的力量统一行动,要讨伐濮族、抓捕濮氏兄弟并加以严惩,都是很容易就能够办到的。关键是,这件事情也牵涉了濮君,而濮君昨天并未露面,也未直接参与此事,如何对待濮君,便成了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从情感上讲,濮君曾是蚕丛王的朋友,蚕丛王率领蜀山氏族人们刚从岷江河谷迁徙出来时,曾得到濮君的帮助——不仅赠送了谷种之类急需的物品,还撮合和促成了蚕武与鱼雁的婚姻,蚕丛王当然是不会忘记这些的。而从道义上讲,为了蜀国的长治久安,为了强化统治手段,对待濮氏兄弟的叛乱行为,也是决不能姑息的。权衡其中的利弊轻重,首先肯定是严加处置,其次才是酌情分别对待。蚕丛王这么一想,心中便有了主见。
第二天,蚕丛王在王宫中召集了柏灌、鱼凫、蚕武、蚕青,以及其他几位部族首领,一起商谈关于如何处置濮氏兄弟的反叛之事。蚕丛王想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确定后面的行动步骤。几位部族首领首先表态,认为濮氏兄弟破坏了歃血结盟的誓言,必须讨伐,他们都愿意追随蚕丛王,听从蚕丛王的调遣和指挥。在蜀国参加歃血结盟的诸多部族中,这几位部族首领都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蚕丛王需要的正是他们的忠心耿耿和统一行动,以确保蜀国局势的稳定。
蚕丛王听了,颔首说:好啊!对他们的忠诚深表赞赏。
蚕丛王又将目光投向了柏灌与鱼凫,这两位年轻的大部族首领,都是蜀国王朝中的大臣,也是蚕丛王格外倚重的人物。又因为联姻,关系更是非同一般。在这次濮氏兄弟事件中,鱼凫有揭发之功,在护送迎亲队伍到达王城时还用箭射倒了濮氏随从中的负隅顽抗者。柏灌也率众参加了接应和平叛,在昨天反击濮氏兄弟的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蚕丛王此刻看着他们,目光睿智而又犀利,既有对他们的信任,又有王者的威严。
鱼凫在濮氏兄弟事件中基本上是反对濮氏兄弟,而站在蚕丛王这一边的。不过,由于鱼凫与濮族的关系比较特殊,所以鱼凫自始至终都扮演着一个比较微妙的角色。当初对于是否揭发濮氏兄弟的阴谋,鱼凫就犹豫了很久,因为对蚕丛王的敬畏,才使得他做出了明智的抉择。现在真相已大白于天下,已无须多虑,自然一切都是蚕丛王说了算。鱼凫接触到了蚕丛王的目光,心中仍不敢大意,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小心地说:大王创建了蜀国,号令天下,我们都听从大王的吩咐。
蚕丛王从容问道:你觉得是否应该讨伐濮氏?
鱼凫说:濮山、濮岭犯上作乱,罪行严重,当然是要讨伐了。
蚕丛王听出了鱼凫的话中之意,说的是要讨伐濮山与濮岭,而未说濮君。
蚕丛王又问道:濮君与此事也有干系,你觉得如何对待才好?
鱼凫说:濮君没有阻止此事,有纵容之过,如何处置,全凭大王裁决。
蚕丛王说:濮氏兄弟是谋反,濮君是纵容,二者性质不同,如何待之,当然是有区别的。但决不能姑息,必须惩处,以正视听。
鱼凫附和道:大王说得对,我们都听大王的!
蚕丛王问柏灌道:对待这件事情,你觉得如何处置才最好?
柏灌说:这是结盟建国以来第一桩谋反作乱之事,濮氏兄弟利令智昏,犯此大错,必须惩处。对待濮君,责问可也,不宜过度追究。此事关系大局,恩威并用,方为上上之策。在下浅陋之见,是否如此,还是大王定夺吧。
蚕丛王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觉得柏灌所言,显得有点仁厚,但仔细想想,还是很有道理的。濮君是濮族的大首领,既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对待濮君还是应该宽容团结才好。在蜀国的诸多部族中,濮族人口众多,是数一数二的大部族,所以一定要处置得当,不能掉以轻心。当然,团结也是有原则的,首先是要维持歃血结盟定下的规矩,对破坏者加以严惩,其次才是区别对待与宽容团结。没有宽容不行,但过度仁厚,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情。
蚕丛王又说:昨夜我审问了被抓者,彭族首领彭公也参与了此事。你们觉得怎样对待才好?
几位部族首领说:当然也要追究讨伐了!
鱼凫说:彭公贪财好色,参与谋反,不能宽恕。
柏灌说:在谋反作乱这件事上,濮氏兄弟是主犯,彭公是从犯,性质不同,所以还是有所区别的。先讨伐濮氏兄弟,然后再对付彭公。如果彭公能知错而改,也还是以团结为好。
蚕丛王询问蚕武道:你觉得呢?
蚕武说:濮氏犯上作乱,我赞成严惩。对于其他胁从,也不能姑息!
蚕丛王结盟建国之后,凡是朝中大事,都要召集大臣商议,并让两个儿子参与。蚕丛王的目的,主要是培养蚕武和蚕青,使他们增加阅历,增进对问题的分析思考与处理能力。现在蚕武已娶亲,成了大人,再过几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对于蚕武的主张,蚕丛王还是比较满意的,便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蚕丛王经过征询和商议,统一了对待此事的意见,然后制定了征讨的方略。蚕丛王决定亲自率领人马,讨伐濮氏兄弟。届时如何对待濮君,蚕丛王自有分寸。
蚕丛王没有让鱼凫参加讨伐濮氏的行动,专门委派鱼凫负责对付彭公。蚕丛王做出这样的安排,主要是考虑到了鱼凫是濮君的女婿,免得鱼凫在这件事情上尴尬。蚕丛王相信鱼凫的能力,对付彭公是足够了。因为彭族也是一个较大的部族,为了增强鱼凫的力量,蚕丛王又派蚕青率领一支蜀山氏族的人马,协助鱼凫行动。蚕丛王在出兵之前,又特地嘱咐鱼凫,只要彭公认错归顺,就将彭公带来面见蚕丛王,任务就算完成了。又嘱咐蚕青,至于另外一些参与了濮氏兄弟阴谋的小部落,皆以招抚为主,不做过多追究。鱼凫很恭敬地答应了,蚕青也记住了蚕丛王的话。
讨伐濮氏是结盟建国以来极其重要的一件大事,如何使用兵力则是此次行动的关键。为了壮大声势,确保讨伐成功,蚕丛王调集来了斟灌族的队伍,从其他部族也征调了人马,和蜀山氏族中的五支部队会合在一起,组成了强大的兵力。蚕丛王又吩咐王城中的作坊赶制了很多兵器与箭矢,增强了装备。经过这样一番精心筹划和充分准备,蚕丛王拥有了足够的力量,自然是胜券在握,无论怎样惩处濮氏,都可任意为之。
过了几天,蚕丛王率领人马,开始讨伐濮氏。
柏灌也带兵参加了讨伐。蚕武因为新婚宴尔,留在了王城,负责驻守。
在蚕丛王的指挥下,几路人马如期会合,从三面逼近了濮族的中心聚落。
这次随同蚕丛王前来参加讨伐的各部族队伍甚多,各支队伍都有不同的旗帜作为标识,旗帜上绘织了不同的鸟兽图案,有鱼鸟、猛禽、山羊、公牛、虎豹熊罴之类,这些动物图案与各部族的崇尚习俗有关。此时汇聚在了一起,人马众多,旗帜招展,声势浩大,十分壮观。尚未开战,已经先声夺人。
蚕丛王派了一位使者,前去聚落传话给濮君,请濮君出来面见蚕丛王。说是请,当然是一种比较客气的态度,实际上和命令是差不多的。
濮君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如何退守自保之策,最好的办法就是率众南迁,避开蚕丛王的锋芒,迁徙到南边广袤的丘陵与山区去,这样就可以保持濮族的独立,脱离蚕丛王的统治了。但想到要彻底放弃世居于此的中心聚落和周边的平原沃野,心中又极度舍不得。怎么办呢?濮君犹豫不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情形明摆着,或者退守南撤,或者坚守于此,只有两种选择。主动退守,可以避祸,但从此平原沃野都给了蚕丛王,濮族的生存状况将大不如前,这当然是极不情愿的事情。如果坚守,一旦发生争战,濮族肯定不是蚕丛王的对手,最终还是要败亡而逃,那又如何是好呢?不过,除了这种最坏的结果,还有没有其他可能?事情会不会发生转机呢?濮君就这样反复掂量,于心不甘,忧虑重重,迟疑了好几天,都未做出决定。
当蚕丛王率领众多人马大张声势而来,濮君这才真正感到了恐慌。正如老巫师所言,不出所料,蚕丛王果然率兵讨伐来了。濮君接到手下人禀报,赶紧来到中心聚落高处眺望,看到来了那么多支队伍,都带着武器,从三面包抄过来,旗帜招展,气势逼人,顿时大惊失色。聚落里的濮族民众,见状也都慌乱不已。
濮族中心聚落前面的栅门早已紧闭,守卫聚落的濮族人员都操持了武器,聚集起来,守住了栅门与一些要害地方。虽然濮族中心聚落也有武装队伍,但与蚕丛王率领的人马相比,无论是兵力或武器,蚕丛王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情况明摆着,只要蚕丛王下令发起攻击,濮族肯定抵挡不住,聚落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濮君觉得情形万分危急,这次是真的完蛋了。因为两个儿子图谋夺取盟主之位,结果却适得其反,不仅濮氏兄弟大败溃逃,还导致了今日整个聚落都岌岌可危的严重后果。正在濮君仰天长叹、一筹莫展之时,蚕丛王派出的使者来了,向濮君传话,请濮君去面见蚕丛王。濮君见蚕丛王勒兵以待,并未立即发起进攻,心中除了恐慌,又多了一些疑惑。蚕丛王请他去,用意何在?既然率兵而来,自然是兴师问罪了,恐怕是再也不会将他当作朋友与兄长了,自己难道就这样去束手就擒吗?但如果拒绝去见蚕丛王,接下来又怎么办呢?
濮君在这关键时刻,仍然犹豫不决。濮君对蚕丛王的使者说他要准备一下。使者走了,去向蚕丛王回话。濮君赶紧召来了老巫师,叫了负伤之后躲在聚落里休养的两个儿子,一起商量此事。濮山伤势较重,仍躺在病榻上,由几名随从搀扶着,显得有气无力。濮岭伤势较轻,敷了药,休养了几天,已不影响行走。现在,他们聚在一起,都知道了蚕丛王率兵而来,正屯扎于外。濮山与濮岭顿时为之惊慌不安起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老巫师的神态也变得有些暗淡,沉默无语。
濮君看到他们的样子,知道他们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心中更是一筹莫展。濮君叹了口气说:看来我只有遵命去见蚕丛王了,在劫难逃啊。
濮岭慌忙说:父亲大人你不能去,蚕丛王不会放过我们的。
濮山也挣扎着说:你去了就回不来了,我们也完了……
濮君说:蚕丛王带来了那么多兵马,难道等着他们攻进来吗?
濮岭说:我们可以拼死抵抗啊,不让他们攻进来。
濮君说:力量悬殊,抵抗不了,一旦开战,那就玉石俱焚了。
濮山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坚守待援吧……
濮君说:此时哪里还有援兵?谁会来帮我们与蚕丛王作对啊?
濮山说:彭公答应过,和我们联手的,派人向彭公求救吧……
濮君摇头说:彭公恐怕也自顾不暇,早已吓跑了。
濮岭想了想说:还有鱼凫呢,总不会坐视不救吧?
濮君叹息说:鱼凫已将妹妹嫁给蚕丛王的儿子了,只会和蚕丛王联手。哎,你们啊,这些都是无用的幻想啊。
老巫师也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忧心忡忡的濮君,几天前已劝说濮君退守自保,此时确实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濮族几十年都平安无事,现在遇到了如此巨大的麻烦,起因就在于濮君两个儿子的争强好胜与胡作非为。如今惹恼了蚕丛王,率兵而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等濮君自己拿主意了。
濮君向老巫师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老巫师沉吟了一会儿,说:蚕丛王锐气正盛,不可阻挡啊。
濮君听出了老巫师话中之意,自己也知道抵抗蚕丛王是无用的。形势如此,胜负已定。两个儿子刚才所言,显然毫无用处。但如果自己束手就擒,任凭蚕丛王宰割,濮君也于心不甘。怎么办呢?濮君心中不由得浩然长叹:老天为什么如此眷顾蚕丛王,而不帮帮濮族呢?
濮君在此焦头烂额、万般无奈之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蚕丛王曾多次举行盛大祭祀活动,蜀山氏族的昌盛,是否与此有关啊?既然祭祀能获得天助,濮族也可以仿而效之啊。濮君灵光一动,随即对老巫师说:我们很久没有祭祀了,我们也搞个祭祀吧!祈求天神,祈求祖先,保佑我们渡过这一难关。你看好不好?
老巫师颔首道:好啊,是应该祭祀啦。
濮君顿时有了主意,头脑也变得好用起来,立即吩咐手下人准备举行祭祀活动。濮君又挑选了一位心腹随从,派他去见蚕丛王,就说濮君要先祭祀了天神和祖先之后,再去面见蚕丛王,请蚕丛王宽限一些时间,耐心等候。随从出了聚落,去拜见了蚕丛王,禀报了濮君的请求。蚕丛王很爽快地答应了,让随从传话给濮君,祭祀天神和祖先是天经地义之事,那就从容举行吧,等到祭祀结束了,再来面见也不迟。但无论如何,明天一定是要见面的。随从回到聚落,将蚕丛王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濮君。濮君感觉到了蚕丛王的通情达理,同时也知道,蚕丛王说的明天,那是最后通牒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祭祀还要再准备一下才能举行,可能会延续到晚上。过了今夜,濮君就要面临束手就擒的局面了。届时,两个惹下祸患的儿子显然也难逃蚕丛王的惩罚。也许蚕丛王会杀一儆百,砍了濮山与濮岭的脑袋吧?一想到这个可怕的结果,濮君就心中发怵,身上禁不住冒出了冷汗。现在只有一个下午和夜晚的时间可以供自己利用了,如果能借此脱身就好了。形势紧迫啊,已经容不得濮君再有任何犹豫了。在此生死存亡之际,为了两个儿子能够继续活下去,也为了族人不因为争战被杀,濮君终于做出了逃亡的决定。
濮君随即吩咐手下人,借着筹备祭祀,悄悄收拾了财宝与细软物品,调集了部族中的马匹,做好了连夜出逃的准备。濮君做得很隐秘,除了家人与随从人员,没有告知族人,免得泄露了消息,影响他和两个儿子的顺利逃亡。危急关头,最要紧的当然是先顾自己逃命了。濮君现在已顾不得整个部族了,至于以后怎么办,濮君也有考虑,特地安排了两位能干心腹,吩咐他们留下负责善后。濮君打算,当务之急是他和两个儿子以及家人要尽快逃离此地,脱离危险,获得安全。因为推测蚕丛王要惩罚的主要是濮君和两个儿子,所以应该不会伤害濮族的普通民众。过些日子,等到此事风平浪静之后,留下的这两名心腹自然会遵照濮君的吩咐,带着族人们分散向南迁徙,然后同濮君会合。到了那时,濮君就可以重新率领部族,再择地另居了。
濮君虽然很不情愿离开祖居之地,但除了逃亡已别无他法。这也是他在目前百般无奈之下,自认为唯一明智的选择了。
蚕丛王答应了濮君先举行祭祀然后再来相见的请求,将各路人马屯扎下来,从北面和东北与西北方向,对濮族中心聚落形成了一个月牙形的包围圈。
蚕丛王这次率兵前来,讨伐濮氏兄弟的叛乱行为,人多势众,对濮族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压力。蚕丛王并不急于攻打濮族,面前的这座大聚落,前面是栅门,周围是树木围栏,里面是大大小小很多座干栏式的房屋,虽然居住在里面的濮族民众很多,防御却相当薄弱。要攻破这样的聚落,那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但蚕丛王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惩罚濮氏兄弟,而不是为了打仗。他派使者去请濮君出来见面晤谈,用意也正在于此。只要濮君认错道歉了,将寻衅闹事的两个儿子交给他处置,负荆请罪,表示悔过,蚕丛王自会酌情责罚,从轻发落。蚕丛王并不想因这件事情而大动干戈,也不想因此而伤害濮族。如果能不动手,通过和平商谈而解决问题,取得归顺与和解的效果,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蚕丛王同时也考虑到了和濮君过去的友谊,想通过晤谈,给濮君一个台阶,来妥善解决这件叛乱事件。
随同蚕丛王前来讨伐的各部族首领,见蚕丛王按兵不动,便有些按捺不住,纷纷向蚕丛王请战。有的说:濮氏不投降,就攻进去啊,打他个落花流水!有的说:大王下令吧,去擒拿了濮氏兄弟再说!还有的说:濮君老奸巨猾,濮氏兄弟胆大妄为,不能相信他们,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不可啊!
蚕丛王面对着这种群情激奋的情形,哈哈一笑说:要攻打他们很简单,但现在不必着急。诸位少安毋躁,且等濮君做完祭祀,出来见了面再说吧。
各部族首领知道蚕丛王已有谋划,便都遵命而行。
很快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可以看到濮族的聚落里面仍在进行祭祀,人员在来来往往地走动。远近都有炊烟袅袅地冒起来,与暮霭融合在了一起。蚕丛王因为答应了濮君,要等到祭祀完了才出来面见。现在看来,濮君今天晚上是不会出来了,只有等到明天才能见面了。蚕丛王并不着急,既然决定要给濮君一个台阶,那就从容等待吧。各支队伍此时也开始生火煮饭,准备于此露宿过夜。
柏灌来见蚕丛王,问道:濮君是否会另有所谋?
蚕丛王说:你说的另有所谋,是指什么?
柏灌说:我是猜测,濮君为何要在出来相见之前先做祭祀呢?
蚕丛王说:也许是想借此获得神灵与祖先的护佑吧。
柏灌说:在此关头,临时祭祀,还是有点可疑。
蚕丛王笑笑说:就是可疑也不怕,难道濮君还想借祭祀鼓动族人,乘夜来偷袭我们吗?那就是以卵击石了。我估计他没有这个胆量,也不会这么干。
柏灌也笑了,说:那是当然,濮氏已入穷途之境,难有作为了。
蚕丛王虽然说得轻松,但由于柏灌的提醒,还是加强了防范,在驻扎的地方增设了岗哨,以严防濮族夜里的偷袭。
濮族的祭祀,夜色已深的时候仍在进行。不时有人群走动和一些嘈杂的声音传来,但很显然都与祭祀有关,而并非兵戈之声。濮族的祭祀怎么会如此复杂呢?这使得蚕丛王真的有点怀疑了,不知道濮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濮君真的另有所图吗?但这些也只是蚕丛王心中的猜测而已,除了加强防范,并未深究与追查。
一个充满了玄机和不安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蚕丛王继续勒兵以待。已经日上三竿了,濮君仍未出来面见蚕丛王。蚕丛王有点纳闷,也有点不快,又派了使者,进入聚落去见濮君,请濮君尽快出来见面。此时濮族的中心聚落里哪里还有濮君的踪影呢?昨天深夜,濮君和两个儿子由一些随从护卫着,偕同家人,骑了快马,携带了财宝细软,已从聚落的另一边悄然出逃,早已不知去向。使者立刻回来将实情禀报了蚕丛王。
蚕丛王有点惊讶,濮君果然耍了花招,竟然在夜里逃走了。
蚕丛王吩咐众人原地待命,自己率领了一支精悍队伍,与柏灌和几位部族首领一起,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便进入了濮族的大聚落。濮君出逃时,除了随从,将族中的一些武装人员也带走了,这样做主要是为了确保逃亡途中的安全。此时濮族已群龙无首,聚落里面弥漫着慌乱的气氛,濮族的男女老少都有大祸临头之感,一个个显得茫然不安。蚕丛王找了几位濮族的人询问濮君的去向,濮族的这些人只听到夜里有一群人骑着马走了,都不知道濮君去了哪里。蚕丛王从情况分析,前来讨伐的队伍呈月牙形驻扎在聚落的北面,濮君显然是向南面逃走了,也可能逃向了西南或者东南。根据蚕丛王的了解,南面的地域非常广袤,到处是连绵的丘陵,然后是崇山峻岭、野林沟壑,地形复杂,属于典型的蛮荒之地。濮君半夜出逃,此时已近中午,估计早已逃远了,再想寻踪追击,也来不及了。
蚕丛王的队伍对聚落进行了搜查,抓获了一些携带了衣物也准备逃走的濮族民众,带到了蚕丛王的面前。蚕丛王扫了一眼,就看出这些都是濮族的普通百姓,当即吩咐放了。濮氏兄弟的叛乱,以及濮君的过错,与这些濮族民众是没有什么干系的。蚕丛王不会为难濮族的这些族人,更不会虐待他们,他们毕竟也是蜀国的民众啊。偌大的聚落,由于濮君的出逃,仿佛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故,使得情形变得混乱不堪。
蚕丛王来到了濮君的居所,以前蚕丛王来濮族聚落做客的时候,曾和濮君在这里欢叙相聚,受到过濮君的盛情款待。此刻看到里面的凌乱状况,可以想见濮君与两个儿子仓皇出逃时的情景,蚕丛王心里很是感慨。本来是好友,由于濮氏兄弟的野心,企图争夺蜀国的权力,而导致了分道扬镳,莫逆之交竟然成了对手。世上的事情真的是变化太快了,世道变了,人也变了,友情也随之变了。原来做朋友多好啊!这些本来是不该发生的啊!当然,目前的这种状况,只能怪濮氏兄弟太狂妄,自惹麻烦。也要怪濮君的过分慌张,选择了逃跑。其实蚕丛王是要惩处一下濮氏兄弟,然后准备宽宏大量对待他们的。一切都是为了蜀国的安定与兴旺,蚕丛王心中是有分寸的。看来濮君还是并不真正了解蚕丛王啊。
蚕丛王走出来,在聚落里巡视了一下,对濮族的族人们大声说:你们不要害怕,也不用担心,仍像往常一样过日子吧!如果濮君回来,仍请他来见我!你们把我的话传给他吧!
濮族的族人们似信非信、唯唯诺诺,都慌乱地点头答应了。面对着威严似天神的蚕丛王,这些濮族民众心中都充满了敬畏。他们对之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并不清楚濮君与蚕丛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濮君为何要半夜突然逃走。这在濮族的历史上,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濮族本来是一个人口众多的部族,没有了酋长与首领,便成了一盘散沙。因为蚕丛王的宽抚,濮族的族人们都暂时留居在了远处。又由于濮君预先留下了心腹随从,过了一些日子之后鼓动族人们南迁,从而开始了陆陆续续的迁徙。这也是导致濮族后来日渐分散的重要缘故。濮族原来是一个比较完整的族群,后来便成了散居西南各地的濮人。濮君仓皇出逃时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料到会造成这样一种后果。
蚕丛王率领各支队伍,离开了濮族聚落,返回王城。
蚕丛王骑着马和柏灌走在一起,对柏灌说:被你说对了,濮君借口祭祀,果然是另有所谋啊。
柏灌说:我当时有点疑惑,也只是猜测而已。
蚕丛王说:你很敏锐,猜测是有道理的。
柏灌说:就这样让濮氏父子逃走了,真的有点遗憾,为何不追捕呢?
蚕丛王说:他们已逃走一天,恐怕难以追上了。这样也好,濮君与濮氏兄弟逃亡了,也就用不着再兴师动众了。就让他们去吧。
柏灌说:我是担心,濮氏父子以后会不会卷土重来?
蚕丛王说:濮氏父子遭此挫败,元气大伤,哪里还有能力反扑呢?以后即使濮氏父子又有图谋,也不怕啊。那时蜀国肯定更强大了,百姓的日子也过得更好了,谁还会响应他们呢?濮氏父子所为不得人心,注定是要败亡的。
柏灌钦佩地说:大王说得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人心才能兴天下啊。
蚕丛王高兴地点头说:所言极是,有了百姓的拥戴,蜀国自然强盛!
柏灌知道蚕丛王对蜀国的局势和发展,已经考虑得非常长远,而且充分把握了主动权,对大局的掌控早已心中有数。柏灌又一次领悟到了蚕丛王的豁达与英明,由此深信,在蚕丛王的统治下,蜀国的将来,一定会强大和繁荣起来的。
蚕丛王率众回到王城之后,设宴款待了各部族首领,对他们的追随表示了称赞与勉励。这次出兵讨伐濮氏父子,是歃血结盟创建蜀国以来的一件大事,虽然濮氏父子逃走了,但各部族能听从蚕丛王指挥,协调一致,统一行动,兑现了歃血结盟时的誓言,也是大成功,足以使人备感欣慰。所以蚕丛王很高兴,各部族首领也很开心,大家相聚甚欢。
宴会之后,诸位首领率领队伍,回了各自的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