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濮山和濮岭听到父亲召见,当即便骑马赶来了。
濮氏兄弟并不知道濮君做过的噩梦,都以为父亲要亲自指挥即将发动的事变了,因而分外兴奋,兴冲冲地前来面见濮君。为了筹划这次夺取盟主与蜀王之位的行动,濮山与濮岭已绞尽脑汁,联络了彭族、鱼凫族,以及一些小部落,打造了武器,组建了兵力,只等时机来临,就可以动手了。
濮君看到两个儿子来了,立刻将两人叫进内室,屏退左右,坐下密谈。
濮君问道:你们两个,近来做了些什么?
濮山和濮岭便如实禀报了最近所进行的谋划与联络等事情。濮山有些得意地说:我已经和彭公谈好了,彭族会坚决支持我们濮族的。还有几个小部落,也都说定了,要追随我们,和我们一起行动。濮岭也高兴地说:我和鱼凫也说好了,鱼凫亲口对我说,岳父大人的事也就是他的事,肯定是和我们站在一起了。濮山又说:现在万事俱备,我们稳操胜券,看来蚕丛不让出盟主与蜀王之位也不行了。濮岭也说:是啊,我们人多势众,蚕丛如果识时务,就应该知趣退让啊。濮山和濮岭都有点眉飞色舞的样子,把各自所为与想法都告诉了濮君。
濮君听了两个儿子说的这些情况,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了。
濮山和濮岭此时也注意到了父亲阴郁的神色。濮山问道:父亲怎么不说话?
濮君沉吟道:我说什么才好呢?你们所为,风险太大,实在不妥,就此住手吧!
濮山本以为会得到父亲夸奖的,没想到却被泼了一头冷水。濮山大为不解道:父亲你担忧什么啊?我们谋划此事已非一日,现在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必胜无疑啊!父亲大可不必担心!
濮岭也说: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父亲不必忧虑!
濮君摇头说: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蚕丛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濮山说:蚕丛就算有点本事,也是凡人,不是神,用不着怕他。我们人多势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不让出盟主与蜀王之位也不行啊。
濮岭说:我们所为,都是为了父亲你做盟主啊。
濮君摇头说:我做濮族的大首领就够了,并无其他奢望。你们不要惹祸,也不要找麻烦。此事太危险,你们就此罢手吧。
濮山和濮岭热衷此事,已非一日,岂会就此罢手?两人便反复鼓动濮君,不能泄气,一定要从蚕丛王手中夺得盟主与蜀王之位才行。濮君见两个儿子情绪高涨,根本不听自己的劝阻,一时又没有其他良策,因而很无奈。而濮山与濮岭则觉得,父亲虽然犹豫和担忧,只要他们两兄弟坚持去做这件事情,父亲最终还是要听他们的。也许是因为父亲岁数大了,胆子小了,才有此顾虑吧。但他们执意要做成此事,还不是为了父亲来做盟主啊。所以他们相信,父亲会明白的,肯定会赞同此事的。濮氏父子之间的想法不同,自然也就很难统一意见。
濮君与两个儿子密谈了很久,仍各执己见。濮君无法,便让他们回了各自部落。
接下来怎么办呢?濮君为此深感头疼。两个儿子如今都是部落首领,都有各自的主见,已经不怎么听他的话了。以前濮君统领着整个濮族,令出必行,濮族中无论男女老少,都很崇敬他。现在他老了,依然是濮族的大首领,但濮族已分成了许多小部落,他只是濮族中心聚落的老酋长,他的命令,无形中便打了折扣。当初让两个儿子都建立各自的部落,也是濮君决定的,觉得这样做有利于儿孙们自立门户,是个深谋远虑的好事情。现在看来,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譬如将人口众多的濮族分成了若干个小部落,就有其弊端,使得濮族大首领也难于统一号令与指挥了。当然,涉及濮族的很多大事情,还是濮君说了算,濮族下属的各部落还是会听他的。不过两个儿子是个例外,有时候儿子的主意比他多,常有利用他或迫使他听从他们意见的趋势。
濮君又想到了那个噩梦,心中惴惴不安,充满了阴霾。在与两个儿子密谈时,濮君并未将所做的噩梦以及大巫师的解梦告诉他们,因为此梦实在太恐怖了,还是不说为好。当两个儿子走了之后,濮君又有点后悔,其实是应该告诉他们的,让他们也知道这是个吉凶难卜的征兆,也好引起他们的警觉,免得他们固执己见。但是,两个儿子会因此而改变主意吗?如果依然不听,那又怎么办呢?
濮君想来想去,担忧不已,却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了几天,事变很快就要发生了。
蜀王长子大婚在即,蜀国各部族首领都接到了蚕丛王的邀请,准备参加婚礼。
这是蜀国开国以来的一件大喜事,蚕丛王准备将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为此已做好了充分准备。王宫张灯结彩,王城内外洒扫一新,举国上下都是一派喜庆气象。应邀参加婚礼的各部族首领们,都准备了礼物,届时要带到王城,向蜀王和王子表示庆贺。
在蚕丛王的精心筹划下,迎亲的队伍也安排好了,挑选了几十名精壮汉子组成了一支马队,将由蚕武亲自率领,前往鱼凫部落迎娶鱼雁。迎亲的路线,也做好了布置,在途中经过的树林里预先安排了接应的队伍,在渡口安排了接应的巨筏与舟船。按照商量好的计划,鱼凫也要亲自率人护送出嫁的妹妹,一直将鱼雁送到王城。
蚕丛王已经接到密报,知道了濮氏父子最近的晤面与密谈。蚕丛王对此不动声色,一切都照常进行。派出的监视人员,继续在暗中密切注视着濮氏父子的动向。
举办婚礼的日子终于来临了。这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艳阳高照,金风送爽。在万里无云的长空中,有列队南飞的大雁,时而可以听到悠远的雁鸣声。深秋时节的岷江变得清澈了,在宽阔的河床中欢快地流淌着。码头停泊的巨筏与舟船都插上了旌旗,王城的城墙上面也彩旗飘扬,举目望去,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蚕武穿上了母亲西陵氏为他缝制的新衣,骑着高头骏马,率领迎亲队伍,一早就从王城出发了。由几十名精壮汉子组成的迎亲队伍,也都穿了新衣,骑着快马,并随身佩带了弓箭与武器。这些精壮汉子,都是蚕丛王从蜀山氏族中挑选出来的精英,个个高大剽悍,足以营造一种迎亲时的雄壮气氛,同时也负责护卫新郎新娘的安全。蚕青原来是要陪伴蚕武前去迎亲的,根据蚕丛王的周密部署而做了改变,蚕青率领了一支接应队伍,也都是英勇善战的精壮汉子,个个都携带了弓箭,全副武装,预先悄悄地埋伏在了迎亲途中的一处密林里。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蚕青率领的这支队伍便会迅速出现,出其不意地反击敌手,发挥其重要作用。舟船与巨筏上则安排了斟灌族的一些人,也都做好了接应与配合的准备。
迎亲的路线是沿河而行,道路比较好走,视野也格外开阔。由王城前往鱼凫部落,有好几条道路可以选择,除了沿河而行的大道,还有小路可行,虽然距离要近一些,却要穿过树林,途中还要经过一片湿地,隐藏着许多不可预见的风险。沿河而行的大道,因为河道弯曲,要多走一些路,但相对要安全得多。而且河岸上可以纵马疾驰,往来快捷,对调动人马和应对不测都有利。所以蚕丛王安排的这条迎亲路线,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蚕武率领着迎亲队伍,一路疾行,不久便抵达了鱼凫部落。
此时的鱼凫部落,为了这场婚礼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好不热闹。鱼雁很早就起来了,梳妆打扮,穿上了新衣,戴上了华贵的首饰,脸色红润,心头充满了喜悦。自从上次见过蚕武,鱼雁就深深喜欢上了这位英俊高大的蜀山氏族首领的儿子。蚕丛王结盟建国之后,蚕武也就成了蜀国的王子,那是多么荣耀和高贵的身份啊。鱼雁正值青春年华,对婚礼充满了期盼。今日就要出嫁了,从今以后就要和心爱的王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鱼雁那份兴奋欢喜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鱼凫为妹妹准备了很多陪嫁礼物,从穿戴到日常用品,考虑得非常周全。由于父母去世早,鱼凫身为长兄和部落首领,自然是担起了家长之责。更何况妹妹要嫁给蜀王长子,将来子承父业,蚕武成了第二代蜀王,鱼雁也就成了王后。鱼凫在妹妹陪嫁这件事情上,因为考虑到了这些,所以一定要尽力做得丰厚些才好。这样可以讨取妹妹和妹夫的欢心,也可以讨好蚕丛王。鱼凫还组建了一支送亲的队伍,都是部落里的青壮汉子,也都配备了马匹,携带了弓箭之类,负责护送鱼雁前往王城,此时也已整装待发。
鱼凫与家人在部落外面隆重迎接蚕武。蚕武敏捷地下了马,迎亲队伍里吹响了号角,奏响了鼓乐,在欢快的旋律和热烈的气氛中,向鱼凫送上了彩礼。这是男方迎娶时的礼节。鱼凫满面喜色,高兴地接受了彩礼。部落里的孩子们都围着看热闹,发出了阵阵欢声笑语。蚕武随着鱼凫走进了部落,来到鱼雁的闺房前。陪侍的人们喊道:新郎到了,请新娘出门!盛装打扮的鱼雁在两位嫂嫂的陪伴下,款款地走出了闺房。一看到高大英武、满面春色的蚕武,鱼雁的脸上便情不自禁地飞上了娇羞的红云。蚕武看到装扮一新、秀色可餐的鱼雁,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欢喜。旁观的侍从与家人都看到了两人的眼神与脸色,知道两人有缘,也都为之高兴。陪侍的人们这时又喊道:上马了,新郎请新娘上马啦!
蚕武让侍从牵来了特地准备好的骏马,亲自扶着鱼雁,骑上了骏马。接着,蚕武也上了马,和鱼雁并辔而行,率领迎亲队伍,启程返回王城。鱼凫率领送亲队伍,用马匹驮载了陪嫁礼物,紧随于后。迎亲与送亲的两支队伍,加起来约有百十人之多,都骑着马,簇拥着新郎新娘,行走在江畔的大道上,沐浴着金秋的灿烂阳光,浩浩荡荡,颇为壮观。沿途有一些散居的民众,纷纷出门观看,第一次目睹如此排场和热闹的迎亲场面,禁不住啧啧称奇。
迎亲出发前,蚕丛王曾叮嘱过蚕武,途中要多加小心,如果遇到意外,会有人接应。蚕武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一路上都比较紧张。负责护送的鱼凫此时也比较紧张,担心两位妻兄要利用蜀王长子的这次娶亲机会而突然发难,会不会在送亲途中制造麻烦呢?假如真的遭到伏击与围攻,应该怎么办呢?鱼凫知道,蚕丛王肯定早已有所布置,自己届时也只有全力保护妹妹和妹夫的安全,将他们平安护送到王城,等见过蚕丛王,才算完成任务。值得庆幸的是,一路上风平浪静,渐渐地走近了王城,这才松了口气。鱼凫心想,难道两位妻兄改变了主意,或者是岳父阻止了两位妻兄?鱼凫对此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只要不与蚕丛王为敌,那就好了。
蚕丛王此时正站在王城高大宽敞的城墙上,手持神杖,眺望着远方的动静。按照时间计算,迎亲队伍正在返回王城的路上。蚕丛已经知道了濮氏父子的阴谋,要利用这次婚礼突然发难,来夺取盟主之位,却不知濮氏父子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他们会在迎亲途中故意制造麻烦吗?为了预防不测,蚕丛王已做了好几种应对的准备。当太阳渐渐升高的时候,蚕丛王纵目而视,终于看到了骑马疾行、气势雄壮的迎亲队伍。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蚕丛王悬着的心这才有所放松,但内心深处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如果濮氏父子要在王城举行婚礼时寻事,蚕丛王当然是不怕的。要知道,这里毕竟是戒备森严的王城,一切都在蚕丛王的严密掌控之中。濮氏父子若不知趣,寻衅闹事,那就是自讨苦吃,蚕丛王对他们当然也就不会客气了。
这时候来的客人渐渐多起来,很多部族首领都带着随从和礼物来了,王城内外,熙熙攘攘,分外热闹。蚕丛王带了侍卫,走下城墙,前来迎接各部族首领。
濮君打算称病,不去参加蜀王长子的婚礼了。
濮君劝阻不了两个儿子的谋划,故而出此下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明哲保身,免得惹祸。对于蚕丛王的邀请,如果不去王城参加王子隆重的婚礼,当然是非常失礼的。不过,即使失礼,也比惹祸好啊。这是濮君的考虑,两个儿子却不这样想。濮山与濮岭觉得,此事谋划已久,如果放弃这个大好机会,那就是半途而废。两人决心已定,不管濮君参不参加,都要坚持依计而行。
濮山与濮岭率领了各自人数众多的侍从,骑着马,驮载了贺礼,启程离开部落,经由小路,前往王城。在此之前,他们已将准备发动事变的队伍化妆成了民众,三三两两,提前潜入了王城。他们约好了濮族与其他一些小部落的人马,也将由小道汇集,屯扎在王城郊外,一旦举事,便会迅速接应。濮山与濮岭相信,已经做了如此周密的部署,届时振臂一呼,出其不意,肯定能迫使蚕丛王就范,乖乖地让出盟主与蜀王之位。
走在途中,濮山和濮岭又商量关于父亲对待此事的态度问题,盟主是要父亲来担任的,如果父亲不出面,事变成功之后又怎么办呢?濮山也是急中生智,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派了一名口齿伶俐的心腹侍从,骑快马去见濮君,就说蚕丛王已同意让濮君担任盟主,此事已成定局了,已经无须动干戈,所以请濮君立即前往王城,面见各部族首领,就任盟主之位。濮岭有点疑虑,此事尚未成功,父亲难道会信以为真吗?濮山说:事已至此,也只有使用这个办法让父亲前来参加了。濮山又说,只要父亲出面,什么事情都好办了。濮岭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了。于是,濮山派出的心腹侍从便遵命而行,由岔路折返,快马加鞭,赶往濮族的中心聚落去见濮君。
临近中午时分,就要接近王城了。濮山和濮岭看到很多部族首领已经先他们而到了。王城大门口人来人往,有蜀王派出的护卫,有各地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有看热闹的民众,欢声笑语不断,一派熙熙攘攘的情景。
按照濮山和濮岭的预谋,王城门口是最佳的动手地点。因为这里是进入王城的入口,蚕丛王可能会疏于防范,在这里迎接客人。这当然就是最好的动手机会了,濮山和濮岭身边的侍从可以围住蚕丛王,预先潜入王城的队伍可以堵住城门,阻断蚕丛王和王宫侍卫们的联系,这样就能出其不意地拿住蚕丛王,迫使他让出盟主与蜀王之位,就达到了举事的目的。如果在这里失去机会,一旦进了城,王城内到处都是蚕丛王的人,动起手来就会比较麻烦。眼看着机会就在面前,濮山与濮岭不由得兴奋起来,同时心里也不免有点紧张。
不出所料,蚕丛王果然站在王城门口,正在迎候前来参加婚礼的各部族首领。
蚕丛王手持神杖,带了几名侍卫,已经迎接了许多部族首领。此时看到濮山与濮岭带着一些随从人员也到了,因为是由小路而来,故而出现得有点突然。蚕丛王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下,没有看到濮君的身影,而且注意到濮氏兄弟的随从人员并不多,还带了贺礼,心中便有些纳闷。濮君不来,其中定有缘故。濮氏兄弟不会这么轻易就改变初衷吧?
濮山与濮岭一看到蚕丛王,便感到了蚕丛王身上焕发出的王者气势,从容的举止中透着威严,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迫面而来。两人习惯性地赶紧向蚕丛王揖手施礼道:今日王子大婚,特来恭贺道喜!
蚕丛王笑迎道:欢迎二位啊!濮君大人怎么没来呢?
濮山与濮岭走上前来,对蚕丛王说:家父让我们先行,等一会儿就来。
蚕丛王哦了一声,爽朗地笑道:好啊!请二位先进城吧!
濮山说:有一件事情,我们要向你讨个说法!
濮岭接着说:先将此事说清了,我们再进城不迟!
自从结盟建国之后,蚕丛王成为蜀王,通常臣民和蚕丛王说话,都会恭敬地尊称大王。此时濮氏兄弟的称呼与语气,却分外生硬,毫无尊敬之意,直截了当开始质问。蚕丛王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知道濮氏兄弟就要闹事了。蚕丛王心想,这濮氏兄弟不知好歹,目无尊长,竟敢在王城门口猖狂,胆子也真是太大了!且看二人如何表演吧,等彻底暴露了阴谋嘴脸,我再收拾你们也不迟!
蚕丛王注视着濮氏兄弟的眼睛与神态,冷笑道:请问是什么事情?
濮氏兄弟的随从们已经紧跟着,上前围住了蚕丛王。城门里面很多看热闹的人们,也围了上来,其中就有濮氏兄弟预先潜入王城的队伍。蚕丛王身边只有几名侍卫,此时已被围困在了人群中间,蚕丛王与王城里面的联络顿时被阻断了。一切都正如预先谋划的那样在进行,濮氏兄弟见状,胆气随之壮了许多。
濮山狠声说:上次结盟,大家都很有看法。
蚕丛王冷冷地问道:什么看法?
濮山说:你提议结盟,却自当盟主,又自称蜀王,这妥当吗?
蚕丛王反问道:你们觉得有何不妥?
濮岭插言说:当然不妥!
蚕丛王说:有何不妥?不妨直言!
濮岭质问道:你为何不推举别人当盟主呢?!
蚕丛王哈哈一笑道:如果我不当盟主,谁当盟主合适呢?
濮山说:当然是我们的父亲大人了!
濮岭说:我们濮族世居于此,我们父亲大人濮君是濮族的大首领,各部落历来都听命于濮君。所以盟主之位,当然是应该推举濮君来担当了!
蚕丛王问道:这就是你们要讨的说法吗?
濮山与濮岭同声说:是啊!濮君来当盟主,这才公道!
蚕丛王问道:这也是濮君的意思吗?
濮山说:这当然也是父亲大人的意思了!
蚕丛王说:当初歃血结盟之时,濮君为何不说出来呢?
濮山说:当初被你掌控了局势,现在纠正也不晚啊!
濮岭说:是啊,因为不妥,所以你应该让出盟主之位才对!
蚕丛王冷冷地看着二人,义正词严地说:结盟建国,祷告天地,诸神显灵,那是多么庄严的大事!岂能随意妄改,那不成了儿戏?
濮山说:难道我们说的没有道理吗?
濮岭说:只要你让出盟主之位,一切都好说!
蚕丛王目光如剑,冷声说:歃血结盟的时候,濮君和你们二人也都喝了血酒,立下了郑重的誓言。而此刻你们所言,却出尔反尔,那可是背叛的行为!
濮山与濮岭一听就急了,齐声说:既然错了,就应纠正!
蚕丛王说:天理昭昭,大道坦荡,我劝你们就此悬崖勒马吧!
濮山与濮岭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狠说:既然你不愿让出盟主之位,那就不客气了!说着,便示意手下人向前,要将蚕丛王拿下。
蚕丛王早有准备,冷笑一声,对二人说:今天是蜀国的喜庆之日,本来不该发生此事,既然你们要背叛盟誓,寻衅闹事,图谋不轨,那也休怪我不客气了!
蚕丛王说罢,挥动神杖,朝袭击者扫去。在中午灿烂阳光的照射下,神杖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与各种兵器碰撞的响声犹如龙吟,瞬息之间,便将扑到身边的袭击者打翻在地。
濮山呐喊一声,预先潜伏的队伍此时也都涌向前来,朝蚕丛王发起了攻击。
蚕丛王高大魁梧,手持神杖,犹如天神。由青铜精炼铸造而成的神杖,本来是为了重大祭祀活动使用的神圣法器,此刻在蚕丛王手中挥洒自如,成了一柄得心应手的神奇武器。那些濮族的袭击者,哪里抵挡得住蚕丛王的神力,纷纷被扫翻于地。蚕丛王身边的侍卫们,也都彪悍威猛,拔出刀剑,开始反击。
濮氏兄弟没想到情况竟然会如此棘手,原来以为只要拿下蚕丛王,大功就算告成了。此刻却被蚕丛王以少胜多,占了上风。濮氏兄弟苦心组建的队伍,根本不是蚕丛王的对手,刚一交锋,便溃乱不堪,如同秋天被割倒的谷子,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濮氏兄弟顿时慌乱起来,事已至此,生死攸关,也只有拼命一搏了。于是带着手下人,又不顾一切地朝着蚕丛王扑了上去。
双方混战成一团,王城门口的情景变得十分混乱。观看热闹的民众,看到突然之间发生了变故,双方真刀真枪地打了起来,有的大声惊呼,有的开始奔逃。蚕丛王布置在王城内的侍卫与两支队伍这时已被惊动,迅速赶了过来。还有布置在王城外的人马,此时也闻声而至。形势瞬间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濮氏兄弟见状大惊,率领一些手下人员,骑马冲出包围,夺路而逃。
预先屯扎在郊外准备接引濮氏兄弟的彭族和一些小部落人马,看到濮氏兄弟溃败了,立刻乱了阵脚,也都随之四散奔逃。因为逃命要紧,濮氏兄弟和溃败的人马慌不择路,遇上了蚕青率领的一支蜀国人马,正埋伏在树林里等着他们经过。号角突然吹响,众人高声呐喊,箭矢齐发,使得濮氏兄弟更成了惊弓之鸟。双方在树林与荒野里又发生了一场混战,濮氏兄弟的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落荒而逃。这时鱼凫带着送亲的护送队伍也恰巧赶到了,鱼凫执弓于手,连发数箭,射倒了几名负隅顽抗者。濮氏兄弟也负了箭伤,在手下心腹的拼死救护下,利用树木掩护,终于逃出了围困,骑马狂奔而去。
蚕丛王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轻而易举就获得了胜利。此时,蚕丛王手持神杖站在王城大门外的开阔处,蜀国的几支队伍相继汇集在了蚕丛王的身边,只要蚕丛王下令追击,要乘胜擒拿濮氏兄弟是不在话下的。但蚕丛王很冷静,并未发令追击,似乎有意要放濮氏兄弟一条生路。按照蚕丛王此时的想法,对待濮氏兄弟寻衅闹事、图谋不轨的叛乱行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就此作罢。不过,来日方长,留待日后严肃处置也不迟。蚕丛王还考虑到了另一个缘故,因为濮君今日没有露面,也许濮君真的没有参与此事,故而也还要给濮君留个面子。且先让两个狂妄不懂事的濮氏兄弟逃回去,以后看濮君对此事的态度,再做定夺吧。蚕丛王正是出于这些考虑,所以格外地从容冷静。更重要的是,今天毕竟是蚕武的大婚之日,来宾甚多,要先热热闹闹地操办了这件大事再说。
蚕丛王随即吩咐,将抓获的一些濮族人员先关押起来,留待日后审问。又指挥队伍,迅速打扫了混战后的现场。接着,重新布置了几支队伍,在王城外面增强了守卫。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转眼就过去了,就像刮了一场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民众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蚕武带着的娶亲队伍已经从大路来到了王城门口,蚕丛王看到娶亲队伍平安无事、顺利抵达,心中分外高兴。蚕丛王率领侍卫,也都骑了马,上前迎接,在鼓乐声中,进了王城,朝王宫走去。沿途都是看热闹的民众,前来参加婚礼的来宾也甚多,喜气洋洋,气氛热烈。
在这阳光灿灿的日子,蜀国王子的盛大婚礼,就要在王宫举行了。
此时在濮族的中心聚落,却是另一番惶惶不可终日的情景。
濮君早已知道两个儿子要利用蜀国王子婚礼的机会向蚕丛王发难,企图逼迫蚕丛王让出盟主之位。濮君担心此事毫无胜算,劝阻不听,为了避祸,只有称病不出。但是有祸躲不过,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当濮山派出的心腹随从骑着快马来拜见濮君,向濮君转述濮山杜撰的谎话时,濮君听了,将信将疑。按常理推测,此事哪有这么简单呢?就算蚕丛王豁达大度、胸襟宽广,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出盟主之位啊!但是濮山的随从又说得煞有介事,督促濮君一定要前往王城。濮君迟疑不决,踌躇了一会儿,心想那就去看看吧,了解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濮君又拖延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濮君骑了马,带着一些随从人员,不慌不忙,向王城而来。
就在濮君犹豫不定的这段时间内,王城门口的变故已经发生了。濮君走到半路上,恰好遇见了身负箭伤溃逃回来的濮山与濮岭。濮山这时已筋疲力尽,血流不止,喊了一声父亲救我,便从马上栽倒下来。濮岭一路狂奔,也负了伤,气喘吁吁,面如土色,伏在马背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濮君见状,大惊失色。噩梦中的可怕情景,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只不过中箭骑马狂逃的不是自己,而是两个儿子。老巫师说的血光之灾,吉凶难卜,果真不假啊。濮君此时顾不得细问,先救人和逃命要紧,赶紧吩咐手下人将濮山搀扶上马,折返马首,一路奔跑着,回到了濮族中心聚落。
濮君喘息未定,先张罗着给两个儿子拔出了箭矢,包扎起来。濮山的箭伤比较重,腿上和背上都中了箭,流了很多血,衣衫和裤子、鞋履上全是血迹,气息奄奄,样子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濮岭的胳膊上中了箭,伤势较轻,但遭此骤变,夺路狂逃,虽然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却极度惊慌,精神临近崩溃了。还有一些跟随着濮氏兄弟逃回来的随从人员,也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濮氏兄弟受伤败逃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濮族中心聚落的人们都知道了,众人都为之而惶惶不安,一种不祥的气氛随之而笼罩在了人们的心头。
濮君询问了随从人员,了解到了整个事情的发生过程。对待两个儿子的鲁莽行为,濮君气恼得不行,同时又深为担忧。濮山与濮岭岁数也不小了,各自都当了部落首领,却像小儿一样幼稚任性。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竟然草率地向蚕丛王挑衅发难,岂不是自讨没趣吗!结果也正如濮君担心的那样,濮山与濮岭哪里是蚕丛王的对手啊,蚕丛王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二人,濮山与濮岭能够侥幸逃走,没被当场斩首或射杀,也算是命大了。幸好濮君当时没有随着两个儿子一起去,如果濮君当时在场,也难逃此劫,可能会更加狼狈不堪。
濮君深深叹了口气,都怪两个儿子不听劝阻啊。
家有不肖子孙,难免祸患无穷啊,濮君对两个儿子真是又气又恨。但光是气、恨是不行的,如今仅仅是埋怨两个儿子,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现在,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濮族与蚕丛王的友好关系当然也就随之完结了,与女婿鱼凫的关系也同样大受影响,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蚕丛王如果追究此事,又该如何应对才好呢?濮君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便充满了焦虑。
濮君琢磨,蚕丛王显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的。蚕丛王对于濮山与濮岭有意挑起事端的行为,肯定会杀一儆百,借此立威。与其等蚕丛王率兵前来捉拿,还不如负荆请罪呢,也许能够化解此事。但如果化解不了呢?两个儿子的性命也就堪忧了。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良策呢?譬如联合一些部族,出面和蚕丛王谈判,或者请人去劝解蚕丛王,以达到讲和的目的。仔细想想,濮君觉得这种可能性也很小。蚕丛王倡议结盟建国,现在是蜀国的君王,诸多部族都成了他的臣民,他岂会容忍反叛,还来和你友好谈判?蚕丛王可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啊,天威难测,哪里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呢!看来不仅是两个儿子难逃此劫,整个濮族都会因此而前途堪忧啊。这么办呢?
濮君思量再三,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心中忧虑重重,进而更是感到害怕。
濮君派人请来了老巫师。既然自己束手无策,只有请老巫师帮他拿个主意了。老巫师颤颤巍巍地来了,了解到发生的情况后,沉吟了很久,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濮君说:惹恼了蚕丛王,不是好事情啊。
濮君说:事已至此,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老巫师摇头说:蚕丛王不久就会找上门来,不好办啊。
濮君听了,更是忧心如焚,自语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巫师叹息道:蜀国崛起,日渐强盛,蚕丛王似有天助,我们濮族是难以抗争的。我孤陋寡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可能只有退让自保了……
濮君看着年迈的老巫师,那满脸的皱纹,刻画了太多的沧桑。老巫师不仅是濮族中目前最年长的巫师,也是一位很有见识的人物,在濮族诸多部落中皆享有名望。老巫师所言,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却言简意赅,指出了要害。仔细想想,确实有道理啊。除了退让,除了自保,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好办法吗?为了濮族的安定,那就退让自保吧。
濮君心想,看来也只有按照老巫师说的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