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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较量

午夜,御史大夫倪宽从书房中走了出来,作为大汉的监察官,虽说位高权重,瞻望者多如蝼蚁,但倪宽自己知道,坐在他这个位置上,有着怎样的无奈与艰辛。每日光是那成堆的竹简就要看到吐血,还有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务,都等他签字拍板,尽管签名练得越来越龙飞凤舞,可这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倪宽不由得叹叹气,想当年自己也是意气风发,敢与文豪争高低的主儿,一篇美文,就把自己“写”进了朝廷,那也是出尽风头,众人无不对他刮目相看。

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的他已从朝廷小吏,一步步迈进了“三公”之列,而且还是掌管百官生死、体恤天下苍生的御史大夫。本来到了这个位置,他已别无所求了,如果好的话,再干个一两年,给武帝吹吹风,指不定他就提前退休了,回家逗逗孙子养养花,最后再落个清正廉洁善始善终的美名。人生如此,也就大圆满了呀。但是,最近有件让他非常不痛快的事情,老是堵在胸口,直戳他的心窝子。每每想到此,他就觉得自己一介书生,却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

自从武帝扫平天下以来,越发地迷恋仙术,四处广求方士,整天被一群装神弄鬼的人左右,虽然倪宽已多次冒死进谏,祈求武帝醒悟,不要被一群不学无术、专靠坑蒙拐骗的宵小之辈所迷惑。但是,每次上奏此事,武帝都要打断他,且面露不悦。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倪宽自己再忠心,武帝若不能自知的话,到头来无非是激怒武帝,甚至惹来杀身之祸。

尤其是最近,倪宽发现宫里陌生的面孔是越来越多了。差人查探后才知道,这些都是武帝新招进的方士。最可恨的是,这些方士每日行走宫中,眼高过顶,抱住武帝这条大腿之后,还真觉得自己人模狗样,平步青云了,见了他这个御史大夫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对连丞相都要让他三分的人来说,可真是岂有此理啊。即使他不计较这些,可对于这个国力日盛、威名远播的大汉朝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往轻了说,这是一群拽后腿,增开支,拉低全民GDP的劣等分子;往重了说,这就是一群有可能危及朝政的政治蛀虫。他日,若武帝一下子心血来潮,给这些不学无术的方士立个牌坊封个官,假以时日,那朝廷岂不是成了方士的天下?

每每想到此,倪宽就感到无比痛心。抬头望天,他不由得质问:上苍啊,那个曾经叱咤风云,满腹抱负,深明大义的汉武帝到哪里去了?倪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内。唉,纵使我百般劝阻,但武帝执迷不悟,我又能如何,还是洗洗睡了吧。

心里有事的人,就算是想睡,也是睡不舒坦的。倪宽眼看着月亮爬上来又落下去,心里还是烦乱得睡不着。突然,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随后哈哈一笑,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一个赞,转身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倪宽赶到未央宫上朝,三跪九拜之后,武帝让众官平身。

早在进朝之前,倪宽就注意到,今日的上朝队伍中,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问了旁人才知道,那是一个刚被武帝封了官的方士,名叫公孙卿。倪宽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了主意,真是天助我也,昨夜我锃光瓦亮的脑门刚想出一条绝妙之计,今天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嘿嘿,好好多看两眼这未央宫吧,兴许明天你就进不来了。

平身之后,武帝问朝下百官:“今天众爱卿有何事要奏啊?”

汉时朝会有个规矩,就是官职越高的人越站在前头。上朝奏事,一般是掌管汉朝百官事务的御史大夫先发话,然后一众官员再循序渐进地一一禀报。这也从侧面显示出御史大夫在百官之中的重要。

倪宽淡定地等了几秒钟,整个大堂寂静无声,看来大家都是在等他先开口。倪宽微微一笑,对这个效果很是满意。他轻抬官袍,信步走出队列,双手一揖,道:“皇上万岁!老臣有一事要奏。”

武帝:“倪爱卿,准奏。”

倪宽:“启禀皇上,昨夜微臣夜观天象,觉得妙不可言,西北天空有流星出没,红紫之光交替闪烁,甚是璀璨,大有神仙下凡之势。近来臣闻得宫中新进一批奇人异士,专研天象,特想请高人卜算卜算,这是不是天人感应的吉兆?”

熟悉汉史的人都知道,刘氏一族对天生异象这种玄幻东西向往异常,简直可以说是趋之若鹜,仅汉朝有记录的天之异象,就比中国历史上所有朝代记录的异象之和还要多。

武帝近几个月来,疏于政事,一心与众方士探求寻仙和成仙之道,可就是找不到门路,最近正为这事郁闷呢。倪宽的一番话,让寻仙无路的武帝精神一振,喜出望外的武帝哈哈一笑,道:“倪爱卿真是深知我心啊。公孙爱卿,你认为倪爱卿所言之异象,该作何解呀?”

却说立于百官之中的公孙卿,自从进宫以来,就在武帝面前传经布道。因口才极佳,而且还确实懂一点天文历算,偶尔能测得风雨,于是愈发在武帝面前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搞得武帝对其深信不疑,这不,最近成了武帝面前的红人,还谋得侍中大夫一职,上朝参政议政了呢。不过,公孙卿自己心里有数,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之道,不过是嘴上功夫吹吹而已。自从谋得侍中一职之后,他心里也有点发慌,万一这事儿连个影儿都没有,时间久了在武帝面前也不好解释呀。正愁着不知道该编个啥瞎话呢,这不,倪大人就搭上茬儿了嘛。真是天助我也!他迈出队列,顺着倪宽话茬儿就卖弄开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昨夜也有所感知,但未能捕获异象,凌晨时分,臣卜了一卦,卦象呈仙象之大吉,再对照倪大人刚才所言,臣断定,昨夜定是有仙人下凡,皇上应从速祭台迎之。”

武帝一听,正中下怀,当即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道:“好,好,那就赶快祭台迎仙人归位。公孙爱卿,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不得有误。”

公孙卿一听,心里一乐,知道又能捞点外快了,急忙上前跪拜领旨。

不料,倪宽又道:“皇上且慢,臣还有一言尚未说完。”

一朝人都纳闷了,这倪宽越老越会卖关子了,这是要干啥呀?

公孙卿也是心里一惊,暗忖道:“难道这老东西要抢着干活了?不应该呀,你位高权重,干个啥不行,非要和我抢这装神弄鬼的事儿!”

倪宽道:“启禀皇上,昨夜天现异象之事,老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帝也郁闷:“啥事啊?你说吧。”

倪宽:“昨夜流星红紫交替之际,老夫恰好观得,可随后流星正是璀璨之时,却突然明灭不定,向西窜去,紧接着就灭了。老臣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但是又不敢欺瞒皇上,斗胆说出来,还请高人详解。”

公孙卿听到这儿,顿时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透到脑门,然后又变成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倪宽不愧是个官场老手,锃光瓦亮的脑门果然不是盖的。你若细细分析,便可知倪宽这一招对于公孙卿来说,简直就是晴空里的一声霹雳,威力巨大得简直要命。

首先,倪宽熟知武帝喜好,故意编出这个流星出没的谎言,引起武帝兴趣。众方士必然会投其所好,大吹一通。谅那公孙卿再胆大也不敢说自己也看见了流星,不然,万一两人说的天象不一样,那可如何是好。这时候,公孙卿必然会避重就轻,卖弄玄虚,说出自己也感应到了之类的话,博武帝开心。等到公孙卿卖弄完了之后,倪宽再编出流星晦暗西去的事,反正谁也没看见,也就不能推翻倪宽所言。要知道,在汉武帝那个时期,天是高于一切的。流星飞到半路突然泯灭奔西而去,这就有天子中道崩殂命归西的寓意。而公孙卿竟然还说这是仙象之大吉,还要去迎接仙人,其故弄玄虚的谎言便不攻自破,这不是欺君之罪吗?欺君之罪在汉朝,那可是够诛九族的标准了。而且还指明要奇人公孙卿出来解释一下,你这编出来的谎话,公孙卿咋给你解释呀?

所以说,倪宽这一计对于公孙卿来说,不可谓不高明。一句话就把公孙卿和整个方士集团以四两拨千斤的力量,从高处拽进了深渊。

武帝听完也急了,仙人怎么这样了,便着急地问道:“这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公孙爱卿你是怎么算的啊?来,你出来给朕解释解释。”

料公孙卿这一生当中,此刻应该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倪宽这一招,基本上把他一脚就踹进了坟墓,任他神通再广大,那也回天无术。此刻,倪宽心里正偷偷乐着呢,看你公孙卿如何能收场。

要不说,公孙卿也是个奇人,一般人到了这个地步,必然是吓得连腿都站不稳了,哪还有从容对话的余地。公孙卿虽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面象上却表现得泰然自若。看来常年行骗江湖之后,心理素质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了,不然也混不到武帝身边。此刻,他默默地把自己熟知的五百则骗人术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便从容出列应答道:“敢问倪大人昨夜观星之际,是否恰好是午夜子时?”

倪宽一惊,这公孙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倪宽一时没悟过来,但武帝和这么多人都在那儿等着呢,不回答也不行啊,可又怕回答错了,于是只好说道:“老朽年迈,未看时辰,应当就是午夜前后。”

公孙卿道:“那就对了,昨夜午夜子时,正逢朔晦之际,乃本月之中阴气最低最重之时,仙人自有灵气,不愿阴气沾身,想来是西去奔高,以山顶之地降临去了,皇上不必担忧,大可前往西山迎仙。”

武帝听到这儿,顿时转怒为喜,道:“哈哈,原来是虚惊一场,不想仙人也是来去匆忙,未择良日,公孙爱卿,务必尽快安排迎仙事宜,朕要亲自前去。”

倪宽站在廷下,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苦心想出的计策,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被公孙卿破了。看来,要想逐出这些妖人,还得另寻他法。

要说这追仙的武帝也是魔障了,如此难以自圆其说的谎言,也未能勾起他对方士的怀疑,难怪倪宽会觉得郁闷。

流星一事议论到此,百官一看也就明白了个就里。知道这会儿倪宽正在那儿尴尬呢,于是急忙上奏其他朝事,算是替倪宽解了围。

经此一事,倪宽和公孙卿可以说是不可避免地杠上了。倪宽恨得牙痒痒,但一时半会也没招儿,只好作罢。他没想到的是,关于逐出方士这件事,后来竟然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去了;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因此还替大汉朝办出了一件流芳千古的事儿。 N7LG3KvGQ3MFGf+iCp+DydrUm+ZTq1VcW7zdP9BE3tPU5ZG6c1YbsAONRd6U0i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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