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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想看郭子晋出丑实在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儿。郭子晋笑笑没回答，他从西装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显摆地说：“不用屋主确认也行，我有钥匙。”
我瞬间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从哪儿弄来的钥匙？总不会是王磊给你的吧？”
“王磊的尸体上。”
“……”
我们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王磊家。郭子晋打开屋子里的灯，简短地解释道：“挖出尸体后，我从王磊的衣兜里找到了钥匙。我猜这把钥匙一定会有用，所以在东西上交之前配了一把。”
连钥匙都会配……真是技多不压身，我觉得郭子晋以后即使不干侦探了，也不会失业的。
郭子晋丝毫没有因为私闯别人家而感到愧疚，虽然我很担心我们会被人抓住丢出来，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仍旧小心翼翼地跟在郭子晋后面。
“墙柜用的是钢琴漆，这漆可不便宜……海归嘛，生活注重情调。不过他没有学到情调的内涵，很可能是为了附庸风雅。”郭子晋一边走一边为我分析王磊的人物性格，“酒柜上的酒都开过了，而且大部分是烈酒，看来有酗酒的习惯；他不是过分注重家里卫生的人，家里没有烟灰缸，那应该不抽烟……”
我除了看出一屋子都是高档的家具，便看不出其他了。听郭子晋讲解完，我也跟着产生了新的疑问：“江彩琴跟这个王磊，一个住出租屋，一个住高档公寓；一个穿地摊货，一个一瓶酒上万。不是我心存偏见，只是我觉得他俩真不是一路人。”
郭子晋没立即回答我，他再次拿出手套戴上。戴好手套后，郭子晋还不忘嘱咐我：“什么都不要碰，虽然巡捕房的人来检查过了，但你的指纹出现在死者家里，可不是好事儿。”
郭子晋严肃的语气吓得我赶紧将手揣到兜里。我还记得闫树海草率地认定我是凶手的情形，所以郭子晋说的也不是不可能……郭子晋吝啬地回头笑一下，继续一脸严肃地往卧室走。
呃，他是不是又在逗我？我想。
“哈……”郭子晋重重地吸了下卧室的空气，“去浴室看看。”
我紧张得要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算知道不会有人来，可我还是有一种屋主随时随地会开门抓贼的恐慌。我害怕自己不注意碰到什么留下指纹，只好用力抓住郭子晋西装的下摆跟着他走。
郭子晋瞥了眼我的手，皱眉往里走。值得庆幸的是，虽然郭子晋不高兴，但他默许了我的小动作。
“是这个剃须水。”郭子晋的嗅觉跟警犬一样灵敏，他将闻过的瓶子递到我的鼻端，“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江彩琴和王磊，他们确实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可是我没看到女士香水啊！在江彩琴家，我也没有看到。”我鼻腔被剃须水刺激得有点痒，“既然他们两个关系亲密，王磊为什么不把香水送给江彩琴呢？难道说，凶手把香水拿走了？”
“凶手拿走了香水也不是不可能啊！”郭子晋似乎也没太想明白这个问题，他随手打开浴室柜的门，“只是现在，我还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这么干。”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地掏掏耳朵，“最后一句话，你再说一遍？”
郭子晋笑得无所谓：“我说我不知道啊！你干吗这么惊讶？我又不是老天爷，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当侦探？我直接去算命好了。”
“可是你明明就摆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啊！”我哈哈大笑，“原来你也有……”
“等下我们再说这个。”郭子晋将我拉过来，我们两个一起面对着墙上的镜子。此刻，郭子晋再次陷入案情里，“四个死者里，两位男性，还有两位是女性，而且全都和江彩琴在一座大楼工作，而其中一个还跟江彩琴有亲密关系。我有理由怀疑，江彩琴曾经被这四个人欺负过。”
郭子晋一说话，他呼出的温热气息都喷在我的脖子上。我受不了这种又痒又热的感觉，从郭子晋的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问：“这话怎么讲？”
“我们先这么看。”郭子晋拉着我在硕大的浴缸边坐下，“江彩琴和凶手很可能认识，而且都居住在高档大厦的地下室。他们每日进进出出，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许多收入高的人群。女人之间总是喜欢攀比、嫉妒，江彩琴的出身极可能让那两位女死者自觉高人一等，所以看不起她。凶手为了给江彩琴出气，所以先对女性下手。”
郭子晋全身心地投入案情中，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非常地……暧昧。
我坐在浴缸边上，他还拉着我的手不放。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着我，搞得我心里有点毛毛的。
“你觉得呢？”我太久没有回答，郭子晋问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你不是说那四个人跟江彩琴在一栋大楼里工作吗？”我没时间再想其他的，全神贯注地和郭子晋讨论着案情，“可是江彩琴刚正式上班就被杀害了，跟她在一个楼里工作的同事，哪有机会得罪她？”
“生活的玄妙之处就在于，许多看似不相关的事儿，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郭子晋摸摸下巴，“恐怕，这正是江彩琴被害的原因之一。”
多出来的四具尸体，增加了破案的难度，郭子晋的推理也不似最初那般自信：“王磊之外的另一个男性受害者，我还没想明白凶手为什么会杀他。不过，王磊的死，绝对是因为江彩琴的关系。凶手恐怕也是因为江彩琴发现了什么端倪，这才错手杀了江彩琴。”
郭子晋查案子的手段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找的线索也稀奇古怪的。在王磊家先后搜集了一些皮屑组织和剃须水样本之后，我们才离开。
“我最近要住在我朋友家。”上次吵架之后，我自然不好意思再去郭子晋家住，“那个……你的费用，我还你现金行吗？”
郭子晋笑得无比灿烂：“当然可以了。”
正在我诧异郭子晋为何如此好说话时，他又一次笑着开口道：“不过，我上次说的价格，是一条命案的价格。现在案子的情况变了，算上你的房东，现在你身上可是背负了六条人命，你只需要照着上次我给出的价格再翻五倍就好了。别哭丧着脸，我已经算给你友情价了。”
“……”
我没法不哭丧着脸，按照这种方式计算，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完。
我试着挽救道：“郭先生，你现在这样坐地起价，不合适吧？”
“我不是坐地起价啊！”郭子晋仰头说，“你想想啊！你房东死亡时，正好咱俩在一起。即便我愿意出庭帮你做证，以我一向在法庭上的做法，我的证词法官也未必会全信。”
我皱眉，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再有啊！”郭子晋一直盯着前面没看我，“现在案子闹得这么大，时间紧，任务重。虽然巡捕们公正无私，但有时候难免会有冤假错案发生，到时候你给凶手背黑锅，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我吓得腿有点软，“那……那我该怎么办？”
“付钱，我尽快帮你破案呗！”郭子晋说得轻松，“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的钱都交房租了，哪还有钱给郭子晋？我在心里不断地哀号，恐怕我是普天之下最倒霉的倒霉蛋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是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郭子晋大吼了一声，追了出去。
我跟着郭子晋一起追了出去，我们两个追到了楼道里。楼道里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郭子晋不管不顾地往下冲，我只好跟着他一起。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地滑，我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就摔在了地上。
我心里紧张，嘴也控制不住地“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就在这时，郭子晋差不多追上了那个男人，他扯着男人的裤子不松手……适应了昏暗光线的我看到了对方左手的六指！
我想要过去帮郭子晋的忙，他却也发出一声惨叫。
“郭子晋！”我凭着感觉去找他，“你怎么样了？你在哪里呢？”
“咳咳……”郭子晋在暗处发出沉重的咳声，他痛苦地哼着，示意我他所在的位置。在王磊家拿走的剃须水洒了，整个空间里都是淡淡的天竺葵芳香。
我找到了郭子晋，扶着他从楼道里出来。就着屋外的光亮，我看到郭子晋的额头被什么划伤了，他的样子十分狼狈，不过意识还算清醒。
郭子晋沉默着，似乎在想着心事。
“你没事吧？”我有气无力地安慰着郭子晋，“凶手跑了，你再抓呗！对你来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和他一起累得坐到地上，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忍不住呵呵发笑。至于为什么会笑，我自己也不清楚。可我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似的，笑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是那个衣着光鲜的小职员，郭子晋则是风流倜傥的大侦探……一天过去了，我们两个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料和肌肤。我的头发凌乱，郭子晋则满脸血污。
看看我们两个狼狈的样子，我再次放声大笑。
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命运啊！
我们俩离开王磊家，来到郭子晋家的楼下后，我问他：“刚才在楼道里没看清楚他的脸，不过凶手的那双手，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我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你记性好，你有印象没有？郭子晋？郭子晋？”
郭子晋不知道在想什么，脸此刻臭得要命。
“成书瑶！”还没等我听到郭子晋的回答，一道叫着我名字的尖锐、高亢女声划破了夜空。一个满身香气的中年妇女俯冲着跑过来。
“你个死丫头！你死哪儿去了？”
我彻底惊呆了——妈！我妈来了！
“妈，你怎么来了？”我略微不安地问，“你不是去旅游了，下个月才回来吗？”
“我不来？”我妈眼神凶恶地瞪了我一眼，“我要是不来看看，你岂不是还得上天啊！你不是去上班了吗？你怎么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我妈是非典型家庭妇女，脾气向来火暴。当年她和我爸离婚，就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都太过强势。他们离婚后，我被判给了我妈抚养。在新家里，她依旧说啥是啥，别人要是稍微表现出跟她观点相左的意见，基本上立刻会被判“斩立决”。她之所以会同意我搬出来住，完全要感谢我妈的现任老公陆叔叔。我搬家那两天，正好赶上我妈和陆叔叔结婚纪念日，他们便出门旅游去了。听说我搬完家了，我妈便打算来这里“视察情况”。
视察就视察吧，本来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我租的房子成了凶案现场，我怎么带我妈上去？
郭子晋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我妈有没有看见跟我一起回来的郭子晋，如果我妈见到奇奇怪怪的郭子晋，恐怕她会立刻绑着我回家。
见我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我妈挎着我便往楼上走：“别磨磨蹭蹭的！赶紧带我上去看看！要是环境不好的话，你立刻给我回家！”
“妈！别去了！”我不断往后缩，急得话里都带着哭音，“这个时间了，你不回去看陆涵吗？弟弟还那么小，你赶紧回去照顾他吧！”
我妈停下来，眉眼冷峻地看着我：“成书瑶，怎么的，你还没结婚呢，现在就不想让妈妈去你家了？是不是以后你结婚了，我连上你家坐坐都不行了？啊？”
“没有没有。”我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跟她解释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刚下班，又累又饿的……妈，要不咱俩先去吃饭吧？”
其实这是缓兵之计，在拖延时间而已。我弟弟陆涵岁数还小，他特别缠我妈。尤其我妈跟我在一起时，他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妈妈抢回去。
我妈看透了我的小心思，她一针见血地戳穿我：“陆涵去他奶奶家了，成书瑶，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去你家。”
“妈……”
“少跟我来这套！”我妈用她有力的手指狠狠戳了我额头一下，“你是我生的，你玩啥小心眼儿，我还能看不出来？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来。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藏着掖着些什么，这么怕我看见！”
我欲哭无泪。
一路上，我妈颐指气使地训我：“你说说你，好好的家不住，非要自己出来租房子！其他人要是知道我的女儿住这么寒酸的地方，我还有面子吗？”
“妈，这里已经不错了，我住着——”
“不错什么不错？”我妈打断我的话，“你跟你爸一个熊样！做人一点要求都没有！”
唉，我还是闭嘴吧。
我闭嘴，我妈却不肯闭嘴，依然说个没完：“你和楚南怎么样了？还处着吗？”
“嗯，还在一起呢！”我战战兢兢的跟下属做报告似的，也没敢提楚南求婚的事儿，“妈，我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你不是放屁吗？”坐在高档餐厅里，我妈的话语也没有收敛，“你要不是我生的，我担心你干什么？楚南那个小白脸，我是不知道你看好他什么了。磨磨唧唧，一点不像个男人，趁早分了算了。这年头不安稳，找个当兵的最稳妥了。”
这顿饭吃得，简直是味如嚼蜡。等到我妈训高兴了、骂满意了，这顿饭也就吃完了。
“妈，我要跟你说个事儿。”我放下手里的餐布，硬着头皮往下讲，“我租那个房子，其实——”
“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的话再次被我妈打断，她意志坚定得简直到了不屈不挠的地步，“你有屋子的钥匙吧？有钥匙就行，你现在带我去看。”
我知道我完蛋了，是彻底完蛋了。刚才那个六指凶手没能伤害我，但我妈今天肯定会让我哭都找不到调的。
我带着一种慷慨就义、凛然赴死的心情，带着我妈上了楼。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给我妈下跪认错的时候，已经换好干净衣服的郭子晋从我家的门廊里出来，笑着和我打招呼：“成小姐，你回来了啊！”
“他是谁啊？”我妈问得很没礼貌。
“哦，他是那个——”
“我是成小姐的邻居。”郭子晋抢过话，他的脸上表现出被冲撞后的不悦，“成小姐，你的同事魏可可刚才过来了。她说你下班走得着急，钥匙落在办公桌上了。你不在家，她把钥匙放我这儿，让我转交给你。”
说着，郭子晋不由分说地将他家的房间钥匙放在我手里。“没有什么事儿的话，我要先出门了，再见。”
直到郭子晋消失，我和我妈妈才齐齐回过神来。我妈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藐视，“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妈，是你先没礼貌的吧？”我忍不住替郭子晋说话，“他是我的邻居，你刚才那么说多不合适啊！”
“成书瑶，你急什么？”我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就是个邻居吗，我说说怎么了？我说楚南说得比这都狠呢，那时候怎么没见你急眼啊？”
我小声地嘀咕：“那能一样吗？”
“行了。”我妈也知道自己理亏，故意岔开话题，“快去开门！我要进去看看！等下还要去接你弟弟呢！”
我握着钥匙，迟迟不敢动手去开门。如果说是一般的人家，我可能直接就开门进去了，但郭子晋家，我真的害怕一打开门之后看到的不是死尸就是死人。何况……郭子晋家的墙上还有个洞呢！
“你想什么呢？”我妈已经站得不耐烦，抢过我手里的钥匙开了门，“一把钥匙，有什么好看的？”
“妈妈！”在我妈进门之前，我一把抱住她，“我屋子里太乱了……你得保证，无论看到什么，你都不会打死我！”
我妈的巴掌照着我额头狠拍一下，“一天天的，净胡说八道！”
打开房门口的灯，我吓得赶紧闭紧眼睛。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妈似乎是换鞋进屋了。
我站在原地没敢动，等着我妈大发雷霆。
安静良久，我妈终于又开始唠叨起来：“一个女孩子住这样的地方，确实是不太干净。你看看，这比萨吃完怎么没丢掉，都有味儿了吧？”
“啊？”
我一点点睁开眼睛，简直是大吃一惊！眼前的场面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屋了。墙上和我卧室那面连着的坑洞，已经被郭子晋用他的衣服架子挡住了。而他衣服架子上的衣服，已经全换成了我的衣服。虽然一进门的位置放了个衣服架子，可屋里的空间却比以前大很多。郭子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已不知去向，我的行李箱零散地摆放在客厅的地上。
“这个架子，为什么放这儿啊？”我妈显然也觉得衣服架子的位置有问题，她把手包放在沙发上，自己动手过来推，“把它推到拐角的位置多好，不然进门太——”
“妈！”在半人高的坑洞露出之前，我赶紧拉我妈到沙发旁，“这些东西是房东留下的，我还没收拾呢！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妈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嘛，行了，水我就不喝了，我坐一会儿还要——啊！成书瑶，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沙发的夹缝处，露出了一个形似人手的断肢。这模型太过逼真，看得我也是触目惊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郭子晋在一起待久了，我觉得自己脑袋转得特别快，赶紧说：“我房东以前是做服装的，这是她留下的模特身上掉的。呵呵，她还跟我说呢，说我收拾屋子看到的话，就给她留着。”
“真的？”我妈对我的话将信将疑，拿起人手状的断肢反问我，“模特有这么逼真吗？还有，你这模特胳膊上怎么还有红色的颜料啊？”
我继续撒谎：“呵呵，就是文身啊什么的，她都喷在模型手臂上。”
我担心一会儿她再碰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又补充道：“她家店的人体模特不少，屋子大，掉得哪里都是。呵呵，妈妈，我还没收拾呢！等收拾全了，我都还她。”
我妈不高兴地把断肢往茶几上一丢，说：“瑶瑶，你租房子之前没打听打听房东是什么人吗？这么奇怪的房子，你也敢住？我看你的房东不像什么好人，咱们回家吧，不要租她的房子住了。”
“妈，我合同都签好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签了一年的合同啊，即使我不住，也还是要交钱的。”
我妈想了想，转身就往郭子晋的房间走：“我去你的房间看看……咦，瑶瑶，你不是租的一居室吗？怎么这是三居室？”
“这个……”
我妈不听我的解释，自己动手推门。
郭子晋的主卧是锁上的，旁边放杂物的屋子也是锁上的，唯有原本被锁上的那间是开着的。
“你住这间？”我妈扶着门把手狐疑地看我，“另外两间是谁的？成书瑶，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人在外面合租呢？”
我现在浑身酸软，头大得要命。郭子晋的速度太快，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在这间屋子里变出什么来。
我没有力气继续撒谎，干脆豁出去了：“你进去看吧！我今天真是太累了。”
“那你去洗澡吧！”我妈倒直接，“我自己在屋子里转转。”
要不是怕她被吓昏在屋子里，我才不想陪她逛郭子晋家呢！我无奈地想。
我妈看了看卧室，终于满意地说：“这还像点样子嘛！真看不出来，客厅装修得这么怪，卧室还挺有格调的。”
我跟着我妈进屋，却感受到了十足的“惊喜”而非“惊吓”。
眼前的卧室是淑女风十足的装修和布置，白色的欧式化妆台，粉红色的帷幔、窗帘，蕾丝的床铺，甜甜的芬芳……连我自己都大跌眼镜。
我无意识地顺着我妈的话说：“可不是吗？我都没想到。”
好在我妈对浴室并不感兴趣，坐在床上和我闲聊了一会儿，便着急回家找儿子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我妈从女王转变成女仆，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我弟弟。
“成书瑶，”我妈再次强调，“你还是跟我回家去吧！你自己在外面住，我总感觉不放心。再说了，你爸要是问起的话……”
“没事儿的。”我笑着拒绝，“我都这么大了，也不能一直在家给你们添麻烦。我爸那边，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回去吧！不然一会儿我弟弟又该哭了。”
我妈伸手摸摸我的脸，可是她的姿势和动作怎么都感觉有点生硬。临走之前，她不忘嘱咐我：“这个周末带楚南回来吃饭吧！我和你陆叔叔买了不少的东西，到时候你们来拿回去。”
“好。”我笑得乖巧。
我妈点点头，起身回家去。
关上郭子晋家的大门，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惆怅……
回家，哪里又是我家呢？
即便郭子晋把藏尸洞堵上了，可我一个人在屋里也还是挺发怵的。我犹豫着坐在沙发上，想等郭子晋回来把钥匙交还给他再离开。
可我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郭子晋，倒是把自己等睡着了。这一天折腾得不像话，我全身累得跟散架了似的。我在沙发上躺了一宿，甚至连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我便被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吵醒了。可能是对郭子晋的房间感觉不熟悉，我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醒来后奈何身体酸疼得厉害，我又无力跌回到沙发上。
郭子晋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在从外面透过来的阳光下一晃，他脸上的伤口看着尤为显眼。郭子晋换了件水蓝色的衬衫，白色的棉布裤子，打扮得干净又清爽。
“早啊！醒了啊！”
客厅里拉着厚厚的窗帘，我也分辨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生物钟紊乱得厉害，我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我纳闷道：“你怎么在这儿？”
刚问完我就觉得自己的话很莫名其妙，这是郭子晋家，他怎么不能在这儿？
然而接下来，我问了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我怎么睡这儿了？”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郭子晋手上的玻璃盘子里盛着刚洗好的草莓，“我也不知道你怎么睡这儿的，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有叫过你，但是你把我推开了。”
“不可能。”我从盘子里拿出一颗草莓，仔细擦了擦才往嘴里放，“我睡眠一向都浅，屋里稍微有点声我就能醒。”
郭子晋笑笑没说话，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一晚上没喝水，我嗓子干得厉害。郭子晋拿来的草莓很爽口，我一连吃了好几颗。
我想起昨天的事情，问郭子晋：“昨天那个凶手抓住没有？”
“很遗憾啊！”郭子晋把草莓盘子递给我，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擦手，“凶手是惯犯，该注意什么，不该注意什么，他比我们还清楚。”
我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有些激动地说：“我昨天有看到凶手！他的左手跟你推理的一样，是六指！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的手，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郭子晋皱眉，用手抹掉我喷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讽刺地说着反话：“你说得真好！一个可能碰见过的凶手，和六指的明显特点……啊，这么全面的线索，在北州这种地方找凶手，还真是一点都不费力呢！”
“好吧！”我气馁地往嘴里塞草莓，“可我就想起这么多啊！也不见得完全没用，是不是？万一哪天我就在大街上见到凶手了呢，我肯定能认出他来的啊！”
“那还真是了不起啊！”郭子晋笑得气人。
我才不会笨到跟郭子晋生气呢！我淡定地问他：“凶手来杀我们，是担心我们找到线索吗？”
“肯定是这样。”郭子晋摊摊手，答得言简意赅，“凶手会出面，这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是对的。如果我们的方向对了，那就说明闫树海的调查很可能没有结果。”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郭子晋：“现在几点了？”
“现在啊……”郭子晋慢条斯理地拉着长音，挽起袖子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上午11点半了。”
“噗！”我嘴里的草莓全都吐在了郭子晋脸上。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我火急火燎地丢下草莓盘子，又胡乱地拿过纸巾擦了擦嘴，“都这个时间了，我已经迟到了！”
郭子晋气极反笑，风凉话又接了上来：“也不算太晚啊！等你洗完脸、刷完牙、换过衣服、吃完饭……我觉得，你还是能赶上下班的。”
我苦闷地捶胸，满脸的痛心疾首：“唉，我的奖金啊！这次估计是彻底泡汤了！”
“别难过。”郭子晋嘲讽道，“你明年努力努力，还是能争取到的！”
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打电话跟单位请了假，又有些丧气地坐到了郭子晋的身边。转头看看他的脸，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出别扭或者是不适。
跟郭子晋，怎么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了，加上昨天他在我妈面前帮我圆了谎，我对他的好感度是直线飙升。
“郭子晋，”我也不跟他客气，“你家有吃的没有？”
郭子晋也没要求我跟他客气，他扬扬下巴示意我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煮面条。”
有人做饭吃，我倒是乐意坐享其成。郭子晋把我的衣物搬过来，我也省了不少的麻烦。我拿着换洗的衣物去浴室，路过昨天的那个房间时，我忍不住拉拉门——房门再次被锁上了。
真是奇怪……
一个女人的卧室，是不是可以说明，郭子晋家以前住过女人？
我一边洗澡，一边忍不住想那间房子的主人会是谁。是郭子晋的妹妹，还是郭子晋的妈妈？要不就是郭子晋家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
难道说……是唐菲？
不知道，不清楚，不晓得。
在浴室弥漫的水雾里，我脑海中幻想出了无数个旖旎的画面。
“成书瑶，我家没有锅了……你家有吗？”
隔着门板，郭子晋的声音不太清晰。
“你家的锅呢？”我好奇道，“你不会平时连饭都不做吧？”
家里既然住过女人，难道都不做饭的吗？
郭子晋叹了口气说：“前阵子，我学了一种古代的验尸方法，叫蒸骨大法。我家的锅让我用来蒸馏凶案现场的血水了。我跟你说说，其实挺简单的，只要把死人的骨头放在锅里用水——”
“行了行了！”我胃里的东西开始往上翻滚，“你等下吧，我马上洗完了。”
从郭子晋家的日常情况看，我估摸着他生活自理能力应该挺差。我虽然不会做饭，但作为女人，我怎么也比他强点。
我打开浴室的门，郭子晋正靠在门口的墙上。他盯着棚顶看得认真，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怕打扰他，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溜过……
跟他错身时，郭子晋却突然叫住我：“你干吗去？”
“我回家取锅啊！你不想吃面条了？”
郭子晋摇摇头说：“吃面条啊！吃面条好啊！我有几个问题没太想明白，吃面条顺溜顺溜，没准儿我瞬间就能想通了。”
吃面条有助于破案？我皱眉，这能挨着边吗？
不管能不能挨着边，郭子晋说有用的话，那就值得试一试。要是能尽早破案，郭子晋想吃龙肉我都会想办法给他弄到手。
墙壁被打通后，我和郭子晋家连起来变成了个大四居。我把挡着洞口的衣架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钻过去取锅。我家里的地上被人用粉笔画了一个人形的标志——那正是我房东遇害的位置。
去厨房取了锅后，我站在人形标志前看了好一会儿。郭子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来到我身边，说：“一般女孩子不是都比较怕死过人的地方吗？你的胆子倒是够大的啊，你居然还敢站这儿看。”
唉，这不是被郭子晋培养出来了吗？
“郭子晋，”我呢喃着问，“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你很在乎的人死？”
郭子晋不像往日反应那么快，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说：“有。”
“我也有。”我叹了口气，“我是看着我姥姥去世的，你看的是谁？”
郭子晋没有说，我也不介意。
“人都说人死为鬼，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我总觉得，善良的人死后，肯定也是变成好鬼。我房东挺精明的，但我觉得他人并不坏。”我盯着地上的粉笔圈，愣愣地出神，“他给我的房租价格很实惠，还特意给我换上了新的家具。我来的时候爸妈不在身边，他还好心帮着我一起搬家。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郭子晋一直沉默着，我估计他可能早被我絮叨得不耐烦了。我不过是凡夫俗子，郭子晋已经摆脱人最基本的七情六欲了。跟他说这些话，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走了！”我收拾起伤感的情绪，转身往郭子晋家钻，“面条你打算怎么吃？炸酱面吗？”
我都钻过墙洞口了，郭子晋却还站在原地没动。我探过头去看，郭子晋的样子完全像是中了邪。
“我会破案子的。”郭子晋就跟真的中邪了似的，在凶杀案发生的卧室里，他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成书瑶，你给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内，我一定把案子破了。”
“好。”我看着他笑了，“我信你。”
郭子晋也笑了。
因为侦查的需要，我屋子里的窗帘通通被摘掉了。虽然卧室里面死气沉沉的，可是倾泻进来的阳光却温暖如常。
郭子晋面不改色地说完那些话，接着，他挠着眉角，若无其事地走回来，说：“吃面条，饿死了。”
我抱着锅，完全傻了眼。直到郭子晋走过，我这才不自觉揉了揉胸口的位置。
刚才郭子晋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心脏的位置，似乎很奇异地跳动了一下。
“成书瑶！”
“来了！”
我跑去厨房煮面条，问他：“郭子晋，你今天不查案子了吗？王磊的剃须水洒了，你用不用回去取点？”
郭子晋站到我旁边，眼神专注地盯着我的动作，连话都说得漫不经心：“暂时先不用了，这个时候，该他们巡捕房的人出马才是。像我这样的私家侦探如果想干点什么，实在太喧宾夺主了。”
我真是觉得惊讶，郭子晋竟然还明白什么是喧宾夺主！
“可是，凶手这么狡猾，不用你帮忙真的可以吗？”虽然接触得不多，可我对巡捕房的其他人并不太信任，“还有，你刚才不是说你一星期之内要破案吗？”
“现在出面完全是费力不讨好，不仅巡捕房的人不领情，民众还可能一边倒地斥责我干预司法公平、公正，”郭子晋缓缓地呼了口气，“先让巡捕房的人去忙几天吧！不出三天，恐怕他们就会被舆论压力搞得焦头烂额。到时候，巡捕房的人会来请我帮忙，我那个时候再出面也不迟。”
我和郭子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案情，没多久，炉灶上煮面条的水就开了。
“很快能吃了。”我得意地说，“让你尝尝我的成氏——”
我的话还没说完，厨房里突然发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下面时我将面条放得太多，开水溢了出来，灶台上和地面上，瞬间到处都是水和面条！
“成书瑶……”郭子晋云淡风轻地调侃道，“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修鞋师傅吗？”
我耸耸肩，又觉得有点尴尬：“我又没说我会做饭。”
郭子晋用拖鞋踢了踢地上的面条，问道：“现在怎么办？出去吃？”
面条煮成这个样子，我们除了出去吃也没别的办法了。
在餐馆里，我好奇地问：“郭子晋，你家锁上的那间屋子是谁住的啊？”
“哪间？哦，你说那间啊！放杂物的。”郭子晋拿着报纸看，分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这家的牛肉面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郭子晋一提面条，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刚才厨房里的景象。我控制不住发笑，嘴里的饮料都喷了出来。郭子晋递纸巾给我，怒道：“你怎么吃什么都往外喷？吃草莓喷草莓，喝饮料喷饮料……下回你吃东西的时候在嘴外面套个袋子好了，跟驴一样。”
“你以为我脸长点就是驴啊？”
“没有，你别误会。”郭子晋浅笑，“我只是想说你是驴子脸骡子命而已。”
郭子晋明显不愿意提那间卧室的事儿，我自然不会惹人讨厌地穷追猛打追问下去。我偏头，在餐馆的玻璃镜子里研究自己的脸，虽然我脸形偏长，可我的五官比较大方，说我是驴子脸，也太过分了点。
“吃完了没有？”郭子晋草草地将钱丢在餐桌上，“我现在要去找闫树海一趟，你呢？你是继续吃饭，还是下午去上班？或者你想回我家继续休息？我可以把钥匙给你。”
我跟郭子晋认识的时间很短，感觉却像是相处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这样的关系，给我的感觉并不算太坏。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脱口而出道：“我不吃了，我跟你一起去。”
郭子晋竟然没有反对，转身就率先出了饭店。
我跑着追上他，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要三两天后等巡捕房的人过来请你，你才会过去帮忙吗？现在不到一天，怎么就要去了？”
“我等不及了。凶手犯案多、杀人多，但是留下的线索却非常非常少。”郭子晋说话的语速很快，“所有的杀人事件，都是经过凶手缜密的安排。基本可以说，对凶手的信息，我们是一无所知。”
“没审问一下凶手雇佣的那个女人吗？”我推着郭子晋上了一辆黄包车，“她应该见过凶手吧？”
郭子晋报了巡捕房的地址，接着摇头看着我：“审问过了，那个女人只是出来打工的。她说在大街上有人给她介绍了个工作，让她替一个朋友去上班。她也没多心，就去了。”
“啊？这也太缺心眼了吧？”
郭子晋不赞同我的话：“不是那个女人缺心眼，而是凶手太狡猾了。你的房东不也是被凶手骗上去了吗？”
“你之前不是说过，凶手可能以前给我的房东装修过房子吗？”我的大脑里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从这个方向下手不行吗？或者你问问房东的家人、亲戚，万一有人见过装修房子的凶手呢？”
郭子晋突然陷入了沉默，他看着街边的风景，没说话。
从昨天见到凶手的左手后，我便对郭子晋的推理深信不疑。“郭子晋，你不去当巡捕真是太可惜了。只是看到墙上的划痕，你就能想出那么多的细节来！一般巡捕比你差远了！”
郭子晋回过神，他笑得很不谦虚：“我又不是一般人。”
到了巡捕房，我和郭子晋直达闫树海的办公室。闫树海真是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坐在椅子上半个小时，他的电话就没停过。
郭子晋等得不耐烦了，他直接站起来，把闫树海的座机电话按掉，说：“闫树海，我不是来听你讲电话的。”
“喂！”闫树海哭丧着脸，“我正在给报社打电话！你把电话挂了，明天的新闻更不知道会怎么说了！”
郭子晋索性将事情做得更狠，动作灵巧地将电话线扯掉：“有讲电话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办点实事儿。案子破了，报纸也就不会乱写了。”
闫树海无奈地叹息道：“子晋啊！百姓的情绪也是需要安抚的啊，我们要是不交代清楚，民众会更惶恐的！”
我理解闫树海的苦衷，办实事固然重要，但这些面子功夫，也总是要有人来做的。郭子晋虽然聪明，但是他很少会注意这些细节。郭子晋的眼中，只有办案、办案、办案……
“闫队长，”我试着缓和尴尬的气氛，“郭子晋他是想快点破案，您也知道，我们两个昨天差点被凶手害死……他脾气急躁了些，您别介意，别介意。”
有了台阶，闫树海也顺着往下走，“成书瑶说得对啊！也不是我想耽误他的时间，是想听报告的人还没来啊！”
“谁听我的报告？我的什么报告？”郭子晋皱眉道，“我又不会做报告。”
闫树海一边试图把电话机修好，一边说：“也不算是报告，只是上面的人知道你的本事，他们想听听你对案件的看法。”
“到底是谁要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