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失踪的尸体

郭子晋嫌我动作慢，一把便推门进屋。我眯缝着眼睛跟在郭子晋身后进屋，却看到一个躺在地上、一身血迹的人。

我猛地瞪大眼睛：“房东！”

“跟我进去！”郭子晋拉着我边往屋里走边说，“你房东完全是个二百五！他没事儿跑来干什么？不用说，肯定是他打开的门廊和房门……”

郭子晋带着我进了卧室，这下不用他说，我也能猜出伤害我房东的人是谁了。

卧室里，被撕掉了壁纸的墙上，如今只剩下一排坑洞。本应该码在坑洞内的四具尸体，全都不翼而飞！

“怎么会这样？”我感到无比惋惜和痛心，“尸体哪里去了？没有尸体的话，破案难度是不是要加大了？”

郭子晋没工夫理会我，他气得不停地在原地暴走：“每次都是！每次都是！只要我有单独办案的机会，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干扰！”

我比郭子晋要理智些，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报警，然后叫救护车？我看我房东那样……”

“叫救护车也没用了。”郭子晋看了地上的房东一眼，“我检查过了，你房东已经死了！我猜也能猜到，他可能无意间看到了凶手的样子。这人真是蠢得要命，竟然随便给别人开门！”

虽然我的房东之前不同意我退租，可我觉得他人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在临死前，他还会交代楼管照顾我……郭子晋冷漠的样子让我承受不了，我气得眼泪往下掉，大吼着骂道：“郭子晋！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我的房东，他也是你的邻居！就算你们的邻里关系再不好，你也不应该在他惨死后这么说他！你对一条生命，是不是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我不看郭子晋，抖着手去报警。

没多久之后，巡捕和救护车一起来了。简单地录完笔录，我直接开门离开。

郭子晋从楼上追下来，站在单元门口叫我：“成书瑶！大晚上的，你干吗去？”

“我回家！”这一次，即便是挨我妈和继父的骂，我也不要跟郭子晋住在一起，“我不想跟你这个冷血的人住在一起！太可怕了！”

我气呼呼地跑出很远，肺腔里被空气撞得发疼。这时候，我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

在战火纷争的年代里，北州是个很怪异的存在。别的地方常年征战，这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晚上的北州，热闹无比。整个北州就像是一个大熔炉，将各式各样的人推到里面，沾染上斑斓的色彩。想起解剖室里的江彩琴和不翼而飞的四具尸体，我心里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悲悯。

一连杀了六个人……这个凶手，简直让人震惊和寒心。

我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闲晃完，最后只好先去同事魏可可家借宿。虽然魏可可家地方不大，但总比我自己流落街头好。

魏可可跟我一样，也是一个人留在北州。为了供养在老家的弟弟，魏可可每个月的收入基本都寄回老家了。魏可可节衣缩食，跟七八个人一起，住在合租的房间内。

“你怎么穿成这样？”魏可可给我开门时大为震惊，“哪来的制服？你这是搞派对去了？”

我无法给魏可可讲述我这一天经历的事情，不然我很担心她会把我当成精神病患者。我随意地敷衍她几句后，魏可可试探着问我：“你和楚南吵架啦？”

要是魏可可不说，我真的已经忘了楚南这个人了。案件不仅仅刺激了郭子晋，连带着我，也亢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天到晚连轴转。

我叹了口气，问：“可可，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无聊？”

“无聊？”魏可可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她嘟起嘴，“不会啊！我每天的生活很忙碌很充实，每当我攒够钱往家寄的时候，我都会很有成就感，很开心。”

这便是我问题的症结所在。

和魏可可不同，我没有值得奋斗的目标。父母离婚后各自成家，并且又各自有了新的子女，我不需要过分担心赡养老人的问题。但是，和魏可可不同，我没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我只有一份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文员工作，每天都在无限循环中度过，以此消耗我的人生。

晚上，我和魏可可早早躺下休息，可我怎么都睡不着。租户们的呼噜声、交谈声、脚步声，以及男女夜里的亲昵声，好像都被放大了许多倍……估计是受郭子晋的影响，我现在看什么都感觉不一般。

第二天一早，报纸上竟然刊登了墙内发现五具尸体的新闻，整个北州都因为这个案子而轰动，人心惶惶。媒体报道、大众舆论，甚嚣尘上。各行各界一致表态，强烈谴责杀人凶手灭绝人性的行为。

为此，巡捕房承担了巨大的压力。魏可可看到我家楼下挤满了记者，低呼道：“瑶瑶，这是你家吗？你家墙里真的有死人啊？这简直太可怕了！”

如今我已经淡定多了，回道：“确实是很可怕，希望能尽早结案吧！”

魏可可对我的遭遇表示理解和同情，她热情地欢迎我在她家长住。然而我还没想出理由拒绝，楚南便追着找了过来。

“瑶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和我说？”楚南是又气又急，“你还好吧？受伤没有？”

我无奈地跟楚南解释道：“我家墙里确实发现了死尸，但不是发现了凶手……那个，我是想说，我没事儿，我挺好的。”

“去我家住。”楚南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走，“你家的东西都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走吧！去我家，别在这儿给可可添麻烦了！”

我赶紧甩掉楚南的手，笑着说：“一点都不麻烦可可！凶手还没抓到，可可自己一个女孩子住也不安全。我最近先在她家住着，我俩一起上下班，还能有个伴。”

楚南说不过我，只好作罢。

周一我和魏可可一起坐电车上班，车厢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案件报道。闫树海出面代表巡捕房表了下决心，说是会尽早破案，可大众更希望看到案件的进展，而非冠冕堂皇的说辞。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看前台的小妹。我来这家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前台是什么来头，我还真没有注意过。

电梯里，魏可可对我的行为表示奇怪：“你怎么突然对前台同事这么感兴趣了？莫非想抢她的工作？”

“不是。”我想了想，对魏可可坦白，“墙里的五具尸体，其中一具便是这个职位。她死了，公司里居然没人发现。可可，我如果哪天意外死了，你会记得我吧？”

跟我的小忧伤相比，魏可可对案件更感兴趣，她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报纸上根本没提到死者的私人信息呀。”

电梯里的人全都回头看我，这让我十分尴尬。在其他人对我发问前，我拉着魏可可出了电梯。

看着饱受好奇心折磨的魏可可，我轻描淡写地将周末的事情说了一下。

“哇哦！”魏可可的眼睛放光，“这简直是太酷了！你隔壁的侦探太厉害了！瑶瑶，你还能问到案情吗？你问到案情，可以告诉我吗？”

我苦闷地叹了口气：“我骂他是机器，没人性……以我邻居那么小心眼的性格，八成他这辈子都不会想见我了。”

我工作的地方在商业区，中午吃饭的时候，各个餐厅全都人满为患。我和魏可可等了好一会儿，才排到我们。然而我们的屁股还没坐热乎呢，旁边桌几个男人就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你们看报道没有？昨天民居里挖出来五具尸体，简直太吓人了！”

“还有那个房东……啧啧啧，从新闻上的照片看，那房东脑袋都被打爆了！”

“我先出去待会儿！”我脑海中反复重现着在解剖室看到的场景，嘈杂的环境使我的情绪渐渐变得焦躁，“可可，饭好了你叫我。”

我几乎是跑着从饭店里出来，站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明明是我熟悉的生活，却让我十分不自在。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我站了十多分钟，旁边桌的几个人已经吃完饭离开。魏可可叫我进屋，猛然间，我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郭子晋。

我还是第一次在如此正常的场合碰到郭子晋，他穿着西装西裤，长手长脚，从容优雅。在我的印象里，郭子晋该是常年在家拉着厚窗帘，研究案件。

现在他如此明晃晃地站在太阳下……感觉倒也不坏。

郭子晋并没看到我，他不断地打量着跟他擦肩而过的人，似乎在找寻什么。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跟他打个招呼，但又想不到该如何开口。

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魏可可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瑶瑶！”魏可可见我站在饭店门口半天没动地方，便上前拍拍我的肩膀，“你傻站着干什么呢？快去吃饭吧！不然我们该——我的妈呀！你谁啊！”

郭子晋顺着魏可可说话的声音看到我，迅速而又突兀地走了过来，吓了魏可可一跳。我安抚地握着魏可可的手，介绍说：“这是我的邻居，郭子晋先生……这位是我的同事，魏可可。”

“啊，你就是那个侦探？”魏可可对郭子晋非常有好感，“侦探先生，你出来办案吗？赶时间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郭子晋上下打量了魏可可一下，十分没礼貌地忽略掉魏可可的话，转头对我说：“成书瑶，你在这儿干吗呢？”

“我现在午休，来吃饭……”

郭子晋没提上次分别时的不愉快，我自然不会主动去提。魏可可稍显尴尬地站在一旁，我无奈地帮着郭子晋打圆场：“可可，你先去吃饭吧！我等下过去。”

魏可可刚一离开，郭子晋便迫不及待地问：“成书瑶，一般来这边吃饭的，都是什么人？”

郭子晋显然没把我上次的话放在心上，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我陪着郭子晋沿街溜达，说：“这条街上的饭店、餐馆里都是家常菜，你也看出来了，环境不是很好。一般的话，收入低一点的职员会在这里吃饭，好吃又便宜。收入高的话，那条街的饭店，消费要高点。”

郭子晋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你来查案子的吗？”我的烦闷感顿时消散，“案子现在怎么样了？昨天有进展吗？”

本来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询问一下，以郭子晋的性格，他会告诉我才奇怪。

不过，我似乎又看错了郭子晋。

他很坦然地告诉我：“昨天我跟闫树海再次检查了墙壁，发现凶手虽然清理过现场，但还是留下了些许被害者的痕迹。加上我之前查到的关于尸体的一些线索，基本确定了几位死者的身份。”

“有什么发现？”

“四名死者可能都是高收入人群。”郭子晋仰头看了看对面的高楼，“而且，他们极有可能跟江彩琴是同事。不过，目前还没有拿到正式的检测报告。”

“啊？”我听不懂，“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很多啊！”郭子晋继续往前走，不急不缓地问我，“你还跟着我往前走？你不用去吃饭了？”

我害怕郭子晋不带我去，赶紧撒谎道：“我不饿，我都坐一天了，正好溜达溜达……你在这儿溜达，是想查到什么，想要找什么人吗？”

郭子晋再次停下，他回头笑着看我：“不错，有进步了，居然能看出来我是来调查的。”

“这个很好猜啊！”我耸耸肩，尽量不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太得意，“在这种情况下，能让你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也只有查案子了吧？”

“这……有道理。”郭子晋赞扬地点点头。

我们两个顶着大中午的日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我虽然不知道郭子晋在找什么，但郭子晋对路线的选择很有章法……

果然，我们刚走过一个路口，郭子晋突然跑了起来。

经过前天晚上的事儿，我瞬间明白过来，郭子晋一有这样的举动，肯定是因为他发现新的问题了。我也不再喊他，撒腿去追。

如果不是郭子晋停下来，估计我玩命跑也追不到他。我以为郭子晋是找到了案情的线索，可我赶到时，郭子晋正忙着和一个美女搭讪。

我颇为尴尬地跑过来，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郭子晋忙着和人搭讪，我总不好上前说话。而我现在要是掉头往回跑，也是够丢脸的。

“你在这儿干吗呢？”搭讪完的郭子晋拍拍我的肩膀，他误会了我的来意，“你认识她？”

“不认识！”我的脸都红了，“你认识她？”

我打量了一下郭子晋搭讪的女人，她正满脸期待地看着郭子晋。

“你跑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追她？”他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

郭子晋笑笑，问我：“成书瑶，你下午有事儿吗？”

我想起办公桌上堆着等待打印的文件，想起下午即将召开的会议，想起要为老板准备按时服用的雪蛤油……我忙得都要脚打后脑勺了，我说出口的却是：“我没事儿，我闲得很！你要去哪儿？需要我跟着一起去吗？”

“你真的有时间？你每天不应该很忙吗？”郭子晋的眸子在日光下看着更亮，他似乎看透了我的谎话，但并没拆穿，“我马上要去江彩琴的出租屋看看，你如果能跟我一起去，我调查起来更加方便。”

我怕郭子晋反悔，立马拉着他往路边走：“我能啊！我有时间！我们老板出差了，所以我最近闲得要命……但是我可一点都不专业，带着我，会不会给你办事儿添麻烦？”

“不会。”郭子晋的手指插在一起，“我去的话，很容易让人起疑。男人查案就是这点不好，很容易让人产生抵触情绪，让人感到危险……如果带着个女性一起，可能要好很多，会增加别人对我的信任。”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你带着我，是希望咱俩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出租屋是吗？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一个进到屋里，一个在屋外放风吗？还是……”

“哈哈哈！”

郭子晋扶着电线杆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我被他羞得满脸通红，怒道：“你至于笑成这样吗？”

郭子晋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带着我往前走。

“走吧，我们去江彩琴的出租屋。”

我也顾不上请假了，更顾不上可可了，也跟了上去。

到了江彩琴租住的地下室，迎面而来的潮腥味让我忍不住皱眉：“这里能住人吗？在这种地方住的时间长了，身体是会出毛病的吧？”

郭子晋依旧没理我，继续带着我往里走。

江彩琴住的地方，是大楼的地下室管道层。地下的位置被隔断，打造成一个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走廊里也开着灯。由于空气不流通，这里臭味特别明显。

“这间是江彩琴的屋子。”郭子晋用手挑了一下门板上的锁，“奇怪，上面没有灰尘……”

“没有灰尘？江彩琴是每天都回来住吗？”我接过话，瞬间感觉背后凉森森的，“门既然被锁上了，那我们来这儿找什么？”

“没什么。”郭子晋挠挠下巴，“我们来找人。”

郭子晋说找人，那我只好耐心地陪着他等。这里时不时有男女经过，他们经过时都会神情怪异地瞄我们两个人一眼。

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住地往郭子晋身后躲。

“你有没有觉得……”我舔舔唇，“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的眼神……”

“很暧昧？”郭子晋明白了我隐喻的意思，点点头表示同意，“是的，而且，他们的暧昧简直是太露骨了。”

我打了个哆嗦。

没多久，一个操着浓重北方口音的中年妇女走过来问我们：“你们干什么的？忘带钥匙嘞？”

“是啊！早上上班太着急，钥匙落在里面了。”郭子晋眼角上挑，浓浓的笑里带着暖意，“大娘，你是舍管吧？你那儿是不是有备用钥匙？你能帮我开下门吗？”

“你们是什么人？”

郭子晋拉着我，陪着大妈去拿备用钥匙，他笑眯眯地问：“是不是该交房租了？正好我俩今天回来得早，我直接把房租给你得了。”

“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大妈拉开收发室的门，里面的味道不比走廊里好多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喜欢拖着欠着，麻利点给钱不是大家都愉快吗？”

郭子晋干脆地付了钱，大妈便再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看着大妈开心地数钱，我都为郭子晋感到心疼……为了破案，他的资金投入也忒大了。

大妈写好收据递给郭子晋，她显然对郭子晋的印象很好：“你们刚住这儿吧？好多邻居跟我投诉，说你们两个晚上太吵了。”

“是吗？”郭子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顺着大妈的话往下聊，“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大妈跷起二郎腿，指指椅子示意我们坐下：“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容易，条件稍微好一点的，谁会来租我这儿住呢？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但是你们晚上要是吵到别人休息，那就不好了啊！唉，话说回来，现如今这个年月，谁又活得容易呢？”

我意识到大妈在暗示我们“吵”的是什么，登时羞得满脸通红。

大妈看看我红透的脸，怪笑道：“小姑娘，脸皮儿还挺薄。”

郭子晋抿嘴笑了笑，我坐在一旁，脸上热气儿冒得跟个大开水壶似的。

大妈的八卦欲望高涨，继续忙着对我们的生活品头论足：“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也太粗心了。你说说啊，前些天你们晒个床单，居然晒那儿五天了才收回去，是不是也太没记性了……”

大妈说得越多，我越觉得瘆得慌。

江彩琴死了一个月有余，如今不仅有人顶替她按时上下班，她家里竟然也是有人住的样子？

郭子晋发现我的不适，牵起我的手，关切地问道：“宝贝儿，你怎么了？不舒服了？是不是想回去休息了？”

宝……宝贝儿？

我瞪大眼睛看着郭子晋，可他像是没看见我的表情一样：“宝贝儿，你晕不晕？用不用我抱你回去？”

郭子晋的演技，真的是炉火纯青，被他这么关心完，我真的要晕了。

“行了，我不说了。”大妈把备用钥匙递给郭子晋，“你们心里有点数啊！”

郭子晋满口答应，接过钥匙拉着我往外走。

出了收发室，我赶紧甩开郭子晋的手：“我不要进去了……我怕。”

“怕什么啊！”郭子晋把铁钥匙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有人鸠占鹊巢了！”

郭子晋说的话让我又一次胆战心惊，我问道：“那，江彩琴这一个月都有上班，你要怎么解释？”

郭子晋的鼻尖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笑得神神秘秘：“想知道，那你跟我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不行，不去。”我嘴上说着不去，腿却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往江彩琴的屋门口迈，“郭子晋，我跟你说，我胆子其实一直都特小。上学的时候，我晚上起夜上厕所都要拉上我旁边床的女生一起。我还是不……啊！”

在我没做好准备时，郭子晋已经动手把江彩琴的屋门打开了。他担心我的叫声引来其他人，便眼疾手快地将我拉进他的怀里。

他的力度太大，我鼻骨撞到他硬邦邦的胸口，痛得我眼泪直往外流。

郭子晋身上充斥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比空气好闻多了。我恨不得让鼻子长在郭子晋衣服上，这样就不用被地下室恶劣的空气折磨……但现在急着办案，郭子晋才不会理会我受伤的鼻黏膜，他拉着我，嘱咐说：“你可千万别露馅，不然的话，咱俩又要进巡捕房了。”

进巡捕房？这我可不想。既然已经打开门了，我便不再挣扎。我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捂住眼睛，诚惶诚恐地跟着郭子晋往屋里走。

虽然这间卧室只有十多平方米，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简易的衣柜里，放着寥寥几件衣物；由于房间潮湿，放在一旁的行李箱长了一层淡淡的霉斑；床上放着洗好的被单，看样子应该堆了有几天了；桌子上面放了一台收音机，郭子晋用手摸了一下……没有灰尘。

“我猜，有人故意晚上开着收音机。”郭子晋指指桌上说，“这样一来，其他住户自然以为这间屋子有人住。”

“收音机啊！”我感叹道，“很贵呢！”

“想想他杀的那些人吧！”郭子晋说，“买一个收音机而已，对凶手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郭子晋拉开衣柜，又使劲嗅了嗅，问我：“你闻到什么没有？”

“什么什么？”我学着他的样子，使劲嗅了嗅，“闻到了，霉菌味儿。”

郭子晋显然跟我闻到的不是一个东西，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塑料手套戴上，动作利落地伸手到衣柜里翻找……没费太大力气，便拎出一件女士内衣递到我面前。

“是这个。”郭子晋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你是不是也用这款香水来着？”

我是一点都没闻出来，“女人的内衣上有香水味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郭子晋刚打算解释给我听时，门外走廊闪过一个人影，快速地向外跑去。我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影刚才的姿势，很明显在往江彩琴的屋子里偷看！

虽然只看到个背影，我依然可以肯定，刚才在门外偷看的一定是个女人！

不用郭子晋多说，我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一种我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我将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即将消失的人影上。我的脚上穿着高跟鞋，但我依旧觉得自己的动作灵活轻便。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胸腔里的心跳得无比迅速。

在我看来，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我身后的郭子晋还是感到不满意，尤其是跑到走廊里时，郭子晋更是气恼我挡住了他的路。

看人影马上要跑不见了，我大喊大叫道：“郭子晋，你快追！她要跑了！”

“你闭上嘴！”郭子晋在我身后干着急，“我看到了！”

过道狭窄，我给郭子晋让开路。我们俩从地下跑到地上，从楼里追到了楼外。眼看快要追到时，郭子晋竟然不跑了。

“你怎么当侦探的？”我眼睛急红了，态度恶劣地对着他发脾气，“你这才跑了多远你就跑不动了？侦探、巡捕要都像你这样还用不用破案了？”

郭子晋挑高眉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我：“成书瑶，你所有的益智项目是不是都锻炼在怎么长肉上了，脑子却是空的？”

郭子晋把头偏到一边，并不看我。

“好嘛，我真不是故意挡住你的路的。”我冷静下来，怀着歉意说，“可我也是好心啊！我正好看到那个人往里偷看，我又正好站在门边，正好门是开着的……我是想帮忙破案的。”

郭子晋头偏得更加厉害，他依旧不看我。

“我知道你找线索不容易，我也清楚事情多严重……要我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啊？”

如果说郭子晋对我大吵大嚷，没准我还不往心里去。他现在这样，我心里反而愧疚、自责得更加厉害。

我说完话，他的后背猛抽了几下。我以为他被我气哭了，便扳过他的肩膀……结果看到郭子晋憋笑憋得脸都扭曲了！

“喂！”我不满道，“你又耍我！”

郭子晋整理整理凌乱的西装领口，微笑重新出现在他脸上：“我没有耍你的意思，我只是说你脑子不好，可我从来没说你闯祸了啊！”

是，他是没说过，可他表现出来的明明是这个意思啊！

郭子晋颇为得意地说：“好吧，不逗你了，那个人是我故意放走的。”

“你就吹吧！”因为刚才郭子晋耍我，现在我忍不住想要气他，“自己技不如人没抓到，找那么多借口干吗？”

郭子晋嘿嘿一笑，俊朗的五官在阳光下面熠熠生辉：“别说就只跑了这么几步，就是让我抱着你从北州跑到东州，我都能追上她！侦探、巡捕要都像你以为的那样，确实不用破案了。”

我盯着郭子晋看了好一会儿，不无感慨地想：这个人，还真是又好看又自恋啊……

“这个人不追上，也没什么要紧的，很可能只是个小卒罢了。”说完了气话，郭子晋开始分析案情，“江彩琴在一个半月前去公司面试，一个月前她才正式上班。很多同事还没怎么记住她的容貌，她便遇害了……”

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听郭子晋分析案件，真是特别怪异。

“凶手杀害了江彩琴，可他不想让别人发现江彩琴死了。所以，他找人顶替江彩琴上下班，然后每天亲自过来，制造有人在屋里生活的假象……至于为什么不让别人过来，我想，这是因为他对顶替的人也不是百分之百放心。”

“那为什么今天来出租屋的人不是凶手？”我不解。

“很简单啊！”郭子晋枕着自己的手掌望着天，“凶手发现我在查他，所以想先一步毁掉证据。可凶手不能自己出面，所以只好派别人先过来。”

“证据？”听到有新的证据，我兴奋得两眼冒光，“什么证据？你找到没有？给我看看好吗？”

郭子晋用手拍拍我的头顶：“少安毋躁。难道你不想知道刚才跑掉的女人是谁吗？”

“是谁？”我由衷地赞叹道，“不会吧，只是看一看背影，你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你也太神了吧？”

郭子晋突然谦虚起来：“哪里哪里，神倒不至于，只是我确实很聪明而已……刚才跑掉的女人，是我刚才在那条街上搭讪的女人。即便她换了衣服，我还是一眼认出她的特征来。凶手这两天忙着盯我们，又要忙着弃尸、杀人，肯定不会面面俱到。没能通知那个顶替死者上班的女人早点离开，这是凶手犯的第一个错误。”

我瞬间醒悟过来：“你过去搭讪，是因为你早就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了？我说巡捕房怎么一直没公布死者的身份呢，原来是怕打草惊蛇？行，这个我明白了，可你说的出租屋里的证据……”

就在这时，我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爆炸声响！

我想说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附近大楼的玻璃都被震碎，窗户上掉下的玻璃碎片吓得路人惊慌失措，四处乱跑。一时间，街上吵闹声喧天。

“打仗了！打仗了！南面的部队打过来了！”不知道是谁在喊。

郭子晋半搂住我蹲在地上，我从缝隙间看到，江彩琴出租屋所在的大楼下面冒着滚滚的黑烟和火星。

要是郭子晋跑得慢几步，现在的我们就葬身火海了。

“这是爆炸了？”我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傻愣愣地问郭子晋，“应该……不会是意外吧？”

郭子晋拉着我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尘，说：“很显然，这不是意外。”

“不是说有证据在那儿吗？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我扯着郭子晋的袖子往回跑，“虽然爆炸了，可说不定还能留下什么呢！”

郭子晋依然站在原地未动，我去拉扯他，反倒被嫌弃了。看郭子晋不着急的样儿，我只好揶揄道：“你要是怕危险的话，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找好了！”

“你不用这么激动，”郭子晋漫不经心地说，“破不了案子，丢脸的是我。话说回来，成书瑶，你是不是该去上班了？”

郭子晋说得有道理，我确实是有点激动过头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见过凶案现场之后，我对生活中的其他人和事都失去了兴趣，如今我的关注点，全在案子上。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怎么打压，都收不回去。

“我理解。”在四下乱跑的人群之中，郭子晋显得十分淡定。他顺手为我擦掉鼻子上的灰，说：“成书瑶，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你觉得你房东对你好，现在他死了，你想帮忙想出力……虽然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样的情感，但是我看出来了。”

“郭子晋，对不起，我那天的话说严重了。我说你冷血……”

“不用道歉，你说的都是实话。”郭子晋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除了死人，其他的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案子上。其他人的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虽然郭子晋在笑，但他说的话，简直是太让人心寒了……

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感到心寒。

“好了，要说的就是这么多。”郭子晋拍拍他西装口袋侧面的位置，笑道，“证据其实我已经找到了，我早就猜出凶手会跑来毁尸灭迹，事实上我还特地让闫树海派人将大楼附近戒严了，但我没想到，凶手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一会儿，我要去巡捕房，你有事儿吗？如果有事的话，那……”

“我没事儿！”我努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我今天下午都不用去上班了，我有时间跟你一起去。”

“行了。”郭子晋推开我的脑袋，昂首阔步往前走，“不用摆出这样的表情，好像你多可怜我似的。”

郭子晋说得没错，我确实感觉他很可怜。郭子晋的智商高，我们一般人很少能看懂他看懂的东西。他把自己看懂的东西告诉我们，可我们完全理解不了。理解不了不说，其他人还清一色地嘲笑他是精神病，是怪人。同学、邻居都躲着他、怕他，父母也不理解他，唯一一个关系好些的师兄，还是因为工作上有求于他。

我看看前面走着的郭子晋，突然觉得，他其实活得挺孤独。

我快步跟上，不再多说一句话。在郭子晋面前，即便是再微小的感情宣泄也会让他看出破绽来。

我们两个满身是灰，直奔闫树海的巡捕房。等我们到的时候，闫树海正在门口等着。闫树海不停地在巡捕房大门处绕圈走，发型稍显凌乱。见到郭子晋，闫树海立刻跑了过来：“子晋啊！这次真的是出事儿了！你不是让我派人去盯着出租屋吗？巡捕房的人刚才来电话说——”

“爆炸了，我知道。”郭子晋的脚步不停，话说得跟脚步一样快，“我正是从爆炸现场过来的，现在我要用一下化验室，里面有人吗？”

“你要用？”闫树海擦擦脑袋上的汗，迅速往楼上跑去，“你等着，我去给你清场！”

刚才在路上我没太好意思说话，现在到巡捕房了，我问道：“郭子晋，你说你拿到证据了，你拿的是什么证据？”

“你也看过了。”郭子晋从他西装里面的大口袋里拿出来一件东西，“是江彩琴的内衣。”

“内衣？”我看不明白了，“这算是哪门子证据啊？这内衣又不是江彩琴临死前穿的，凶手即使留下证据也不会留在这里呀！”

郭子晋不再说话，快步往化验室走。我小跑着跟上他，心里充满了疑问。

到了化验室，郭子晋自顾自地开始工作。闫树海和我站在一旁，他小声问道：“你和子晋去出租屋，你们见到凶手没有？”

我实话实说：“没有，只有一个女人，但他说那个人不是凶手。”

“哦，你说的是那个替江彩琴上班的女人？”闫树海的脸上满是失望，“子晋昨天就安排我盯着那个女人，虽说这样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可凶手实在是太狡猾。就在刚才，我们把那个女的带回来了，可是她说她根本没见过凶手，也不知道杀人的事儿……嘿，你说气不气人？”

闫树海的压力似乎有点大，喋喋不休地跟我唠叨个没完。

“你们能不能闭会儿嘴？”

郭子晋不耐烦地大力拍了下桌子，闫树海立刻收了声。

闫树海对郭子晋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他再三拜托：“有什么需要你告诉我，我都给你准备……老天保佑，赶快抓住这个凶手吧！不然，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郭子晋的回答依旧冷漠：“这还用你说？”

说完，郭子晋就将闫树海赶了出去。

闫树海看起来对郭子晋的粗鲁挺无所谓的，可我这个外人看了却很难受。

“你对闫树海是不是有点太凶了？”虽然闫树海不会破案，没脑子，可我觉得闫树海还不是太讨厌，“其实你转变下说话方式，可能……”

“成书瑶，你过来。”郭子晋对我招招手，他展示给我看，“这是我刚才做的检测，是江彩琴内衣上的香水痕迹。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唉，我就知道郭子晋听不进去我的劝告。我顺着郭子晋的思路往下说：“你的意思是，是我用的那个牌子的？”

郭子晋点点头。

纸上的分析图让我感到迷茫，除了知道那是香水，我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花重金收买了舍管，进了出租屋拿了江彩琴的内衣。现在你知道江彩琴穿粉红色36B的内衣，你还知道江彩琴用这个牌子的香水，然后呢？”

“拜托，你是女人。”郭子晋笑得讽刺而又滑稽，“如此明显的破绽，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愿闻其详。”

“哼，你啊，也只有这么点想象力了。”郭子晋无奈地摆摆手，“你想想江彩琴的生活条件，她的收入不高，又租住在地下室，再加上其他的生活费和杂费，她怎么会有这个能力购买这款一瓶的价格就要赶上一个月房租的香水呢？所以，江彩琴用的香水，肯定不是她的。”

我反驳郭子晋的话：“这也不一定吧。万一是朋友送的或者是商家赠送的呢？你这么说会不会太武断了点？”

“这正是问题所在，”郭子晋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纸上划过，“看到没有？香水的喷点都集中在胸部位置，而且喷点之间的间距十分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由此可知，江彩琴喷香水的时候，香水的喷头离她的内衣是非常近的。在江彩琴家你也看到了，江彩琴并不是个过分讲究吃穿的人。我分析她内衣上的纤维时，发现肩带的位置残留着男士剃须水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江彩琴身上的香水，是在一个男人家喷的？”我似乎听明白了郭子晋暗示的意思，“难道是凶手家？”

郭子晋放下手里的资料，笑着看着我说：“当然不是了，我猜，应该是那四具尸体中的一个。”

我从郭子晋笃定的话语里听出了他的暗示：“四个中的哪个？”

“应该是四具尸体中最后一个遇害的，他和江彩琴遇害的时间相差不到一周。”郭子晋从闫树海提供的一堆资料里翻出一份档案，“就是这个男人。”

男人叫王磊，三十来岁，两年前回国，在国内的一家知名企业工作。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不仅学历高、收入高，还是个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

我看着资料，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江彩琴在和王磊谈恋爱？那他们会不会是得罪了同一个人，所以被寻仇的杀了？”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得去王磊家检查后才能确定。”郭子晋比较谨慎，“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亲密，可不是住不住在一起就可以下结论的。”

“好吧。”我知道，他这是又要转移地方调查了，“你什么时候去王磊家检查？”

说实话，我有点等不及了。

“等一下吧！”郭子晋低头看一眼腕表，“等我跟闫树海再交代一下。”

虽然郭子晋确实很怪，可还是让我由衷地赞叹。如果说郭子晋这样的工作狂去办公室上班，恐怕老板再也不会找麻烦了。

闲话说尽，我们起身去王磊家。这次郭子晋没有再问我，他自然而然地带着我一起了。

王磊家和江彩琴家不一样，王磊住的是高档公寓，进楼都需要身份确认。所以，当我们两个在王磊家门口被拦下来时，我都有点丧气了。

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郭子晋，说：“现在你能怎么办，大侦探？” YAwwhBGhCdmX4fbZv9byz9hMYhkn9iqYSeVeIYq0VPGOtgbpFuwC3ORgk4Ny4im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