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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郭子晋对我的行为嗤之以鼻，“署长咋的了？能吃人啊？”
我心烦意乱地瞪着郭子晋：“你说得倒轻松，现在是要被判刑！要坐牢的！”
“走吧！”郭子晋跟我一样心烦意乱，他粗暴地抓起我的手，拉着我往外走，“快点解决了好回家。”
还回家？
我忍气吞声没说话，郭子晋倒是熟门熟路地在前面走。郭子晋的指尖微凉，他的掌心布满了各式各样新新旧旧的结痂。看着郭子晋白皙的手背，我后背生起一阵寒气……想起郭子晋今天用手扒拉死人脑袋时的模样，我周身的寒气似乎更重了。
到了署长办公室门口，我赶紧甩开郭子晋的手，说：“一会儿进屋你配合点，记住没有？虽然咱俩的错误严重，但怎么也要争取个宽大处理不是？没准署长一高兴，念在咱俩是初犯……你是初犯吧？”
郭子晋微微一愣，转瞬笑了：“你觉得呢？”
我绝望了：“唉，希望署长能明察秋毫发现我是初犯，给我个宽大处理吧！”
郭子晋站在走廊上哈哈大笑。
“在外面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呢？”郭子晋的笑声被办公室里的呵斥打断，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滚进来！”
“这署长怎么这样啊？”我忍不住嘀咕，“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他不尊重人的地方多着呢！”郭子晋推我往里走，“进去吧！”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满屋子的低气压吓得我一哆嗦。我看看办公桌前坐着的署长，又无意识地偏头看看一旁站着的郭子晋……
像，长得真是太像了。署长完全是郭子晋的加大做旧版。不用介绍，我都能猜出他俩的关系来。
和郭子晋一样，署长的眼睛炯炯发亮。我和郭子晋在办公桌前并排站好，署长粗声粗气地骂道：“你个浑小子，谁让你进来了？你给我滚出去！”
“老头，你到底想让我干吗？一会儿让我滚进来，一会儿又让我滚出去……你当你二十多年前生的是个皮球？”虽说是父子，可郭子晋说话时一点没有对长辈的尊敬，“你是不是最近失眠了？莫非，又被你老婆轰去睡沙发了？”
郭子晋刚说完话，署长抄起桌上的奖杯便要往郭子晋身上砸：“我还不如生个皮球呢！生皮球，我最起码不高兴的时候还能踹几脚！生你有什么好？常年不是给我惹祸就是给我惹气！滚滚滚！给老子滚出去！”
郭子晋耸耸肩看着我，说：“成书瑶，你小心点吧！这老头最近‘更年期’……”
“滚！”署长桌上的水晶奖杯擦着郭子晋的耳朵飞过，随后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烂。
在署长拿起第二个奖杯砸他之前，郭子晋机灵地开门跑出去了。门被关好，署长这才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上。
屋里就我们两个人，署长略微尴尬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此刻他坐在办公桌后看我，面容冷漠。
署长没发话，我站在房子中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时间每过去一秒，我的紧张便加重一分。
裙带关系害死人啊！署长不会是想让我当替死鬼，给郭子晋背黑锅吧？我禁不住想。
署长犀利的眼神“凌迟”了我有五分钟，五分钟后，他才缓缓开口：“你也出去吧！”
呃……完事儿了？
郭子晋的言行举止已经如此怪异，我自然不会奢望郭子晋他爸会比一般人正常太多。不过现在关乎我的人身安全，我觉得还是问清楚点好：“那个……署长，我想问一下，我和郭子晋今天……”
“你说开枪的事儿？”署长就是署长，说起话来干脆，“郭子晋是我儿子，他的手枪是我老婆的。”
似乎察觉到我的疑惑，署长解释道：“我老婆是警长，她是允许配枪的。今天的开枪事件，原本就是个意外。你和郭子晋可以回去了。”
听到可以走了，我笑得合不拢嘴。我刚打算告辞离开，署长却又开口道：“你要问的问题我都知道，你要说的话，我也完全能够料想到。现在我直奔主题，好心地提醒你一下，以后你还是离我儿子远点吧，就你这胆识，经不起我儿子几番折腾。那小子，混蛋着呢！”
署长说的话太武断了，我顿时火冒三丈，但想到此刻的处境，我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出言反驳道：“郭先生……我指的是您的儿子郭子晋，郭先生和我，我们两个是邻居。”
署长微微讶异：“邻居？”
“是的，邻居。”我不知道署长开始把我和郭子晋的关系想成了什么，可我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像您说的，您儿子的性格确实有点能折腾。但我不认为他是个坏人……今天我家墙里发现一具死尸，幸好有郭子晋为我辩护，不然我恐怕早被抓起来了。”
署长坐在皮椅上哈哈大笑，现在他一笑，脸上的五官都变得生动多了。
我被他笑得不知所措，问：“我说错话了？”
“那倒没有。”署长擦擦笑出的眼泪，“我只是太高兴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人说我儿子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这算不得什么褒奖吧，至于开心成这样吗？
“成书瑶小姐，既然你是我儿子的邻居，那以后需要你多多照顾他了。”署长竟然倾身上前，还跟我握了握手，“如果有事情，我欢迎你随时打给我。这是我的名片，你一定要揣好。”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问：“能有什么事儿啊？”
署长避重就轻，没回答我的话，自顾自地要送我出门，而我则愣在原地。
“老头和你说什么了？”郭子晋站在走廊一头，似乎有些紧张，“他有没有给你电话，他有没有说以后有事儿随时打给他？”
真是邪了门了，是不是他们郭家的人都天生自带透视眼的？
不用我多说，郭子晋自己就发现了我上衣口袋里的名片。他拿起名片扇了扇，自言自语地嘀咕：“这老头，每次都玩这招儿，有劲没劲？”
“你们家……”我问，“难道说，你爸会把他的名片给你所有的邻居？你是得多不让人放心啊！”
郭子晋笑而不语，往前走去。
我跑上前去：“我听你署长爸爸的意思，咱俩可以走了？”
“是的，咱俩可以走了。”郭子晋微微不悦，“什么署长爸爸？有你这么称呼人的吗？”
得知不用坐牢了，我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精神放松后，我的好奇心也被激发出来。
为了让下面的问题顺理成章出口，我笑着恭维郭子晋：“这么叫你爸，不是显得更加亲切吗？怪不得你这么厉害，你有个当署长的爹啊！说正经的，你是怎么一眼推断出那么多内容的？你居然比巡捕长断案都准！”
“署长的儿子就一定厉害？还有，我比闫树海断案准有什么稀奇的？闫树海是我以前警校的师哥，他这辈子估计就打麻将的时候说话靠谱。”郭子晋的表情不屑，语气却很温和，“还这么称呼亲切……你这不是想害我家老头犯错误吗？唉，有我这么个混账儿子，他估计躲都躲不过来。”
郭子晋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我觉得他心里并不是那么无所谓。可能因为我家庭的原因，所以对于这种家庭关系特别敏感。
我尝试着安慰郭子晋说：“你爸爸其实对你挺好的，你看，他留名片给我了呢！他说有什么事儿让我打给他，这说明他很担心你啊！”
“不，你错了。”郭子晋郑重地说，“我爸是很担心你。”
我想起之前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加上这么一晚上的折腾，我算是知道了，郭子晋那句“我爸是很担心你”，完全不是空话。
又是死尸，又是杀人现场，又是开枪……再继续下去，我恐怕真的会丧命。
初秋清晨的北州市，空气湿漉漉的，太阳在高高的云层间穿行，时不时露出个头。我和郭子晋走进晨雾里，他散落在额间的黑发瞬间被打湿。
看着街上奔走的人群，郭子晋突然问我：“从他们身上，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我迷茫地瞥了一眼，又迷茫地问，“车，树，周末还需要上班的人……难道你看到的不是这些？”
“我看到的是满街的抱怨、仇视、寂寞，还有背井离乡的愁苦、不被理解的愤慨，以及贫富悬殊造成的不满。什么样的因，自然会结出什么样的果。”郭子晋的话锋一转，“你真的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我眼睛发亮，猛地点头：“我昨天晚上看你在案发现场的推理，简直是太精彩了！只是见到一个结果便能推断出基本过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人！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也是这么推理出来的吗？”
“告诉你，也行。”郭子晋骄傲得不可一世，“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但是，你支付侦探费的方式，便需要我来选择。”
我猛然想起，按照之前的约定，自己确实是欠郭子晋钱的。
不过，支付方式有啥好选择的？
“行！”我有“选择困难症”，有人帮着选择，我还挺高兴，“到时候需要哪种方式，我配合你就是了！现在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的？”
郭子晋用手枕着脑袋，慢悠悠地往前走，慢悠悠地说：“哦，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第一天你和你房东在走廊说话的时候，我恰好听到了，然后我就记住了。”
我差点呕出一口血。
“我需要的支付方式，其实特别简单。”郭子晋停下来回头看我，笑起来连牙齿都在晨光中发亮，“你住在我家，给我做家务……我便算你付过我报酬了。”
这次我没有吐血，可是我脸红了。
和陌生男子住在一起，是非常不明智，且非常危险的一个选择。
如果说这话从别的男人口中说出来，我会觉得他疯了。但由郭子晋讲出来，总觉得还有点合理性。
“你家不是被封了吗？”郭子晋说，“你还有别的地方住吗？除了那个处男家。”
你看，确实是有合理性的吧？
往回走的路上，我不确定地问：“我能不答应吗？”
“不能。”郭子晋答得干脆。
“好吧。”我妥协了。
“你的案子，我不跟你狮子大开口。”郭子晋语速很快，“按照市场家政的价，你大概在我家干八十天，就能还清欠我的钱。不过，算上你的水电费以及食宿费……取整抹零，你在我家做四个月的家务好了。”
“四个月！”我不理解，“那个……其实，我做家务一点都不好，而且我还特别懒。我给你钱，你找保姆不好吗？”
“不好。”郭子晋断然拒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不是没请过保姆，其中有三次我被当成杀人犯送进了巡捕房，有两次被当成精神病人送到精神病院。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保姆是比我家老头更可怕的存在！你觉得我会再花钱请人送我进巡捕房或者精神病院吗？拜托，我虽然看起来像疯子，但我又不是真的疯子。”
我按捺不住好奇：“你经常被人理解成精神病人吗？”
“这是聪明人的无奈。”郭子晋答得理所当然，“你们这种蠢人，根本理解不了我超前的思维。”
我完全没有攻击郭子晋的意思，可他的回答伤害了我脆弱的自尊心：“既然你这么聪明，你什么都行，你倒是自己做家务啊！请我这种蠢人住在你家，难道你不怕我给你下毒吗？”
“那也没办法，”郭子晋一五一十地说，“虽然在我眼里，你们的行为都幼稚无聊、愚不可及，但没办法，我不喜欢擦地。不，我是极其厌恶擦地。正好你家你暂时不能住，你可以天天在我家擦地。”
我恼怒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天天在你家擦地？”
郭子晋咧嘴笑道：“因为你欠我钱啊！”
我无话可说。
一晚上没睡，我是又困又累。郭子晋比我好得多，不但不困，反而神采奕奕。我跟在郭子晋的后面进屋，看到墙上藏尸的破洞，他瞬间又乐了：“成书瑶，你说我多长时间能破这个案子？”
“啊？”我困得大脑反应迟钝，“我猜的话，怎么也要三个月吧！”
“三个月？”郭子晋随手摸了摸墙上的尘土，倨傲地回头看我，“打个赌怎么样？”
我爸教导过我，一般敢跟你打赌的人，基本上他都有必胜的把握。而郭子晋这么问我，他肯定确信自己会尽快破案。
我赶紧改口道：“我赌一个月！一个月肯定要用上的，毕竟在北州找一个六指左撇子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虽然我改了口，但看样子我还是低估了郭子晋。
我说完，郭子晋轻笑一声，说：“你想赌点什么？”
“赌你裸奔好了！”我随口说道，“你要是一个月之内没有破案子，你就出去裸奔，怎么样？”
郭子晋戏谑地问我：“那我要是一个月之内破了案子，是不是你要出去裸奔？”
我再次无话可说。
说不过他，我索性去睡觉……
我站在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客厅问他：“我要住哪儿？”
在寸土寸金的北州，郭子晋一个人奢侈地住着三居室。不过他家堆得简直是太满了，空间看上去还没有我租的一居室大。
郭子晋的三间屋子，有一间是他住的，一间是用来放杂物的，还有一间上了锁，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郭子晋还算大方，他把卧室让给我，他自己睡客厅。
“谢谢你啊！”本来我还挺生气的，但郭子晋说把卧室给我住，我又感到不太好意思，“我看放杂物那间屋子有床，不然我住那儿吧？那里只是东西多，收拾收拾我看挺好。”
郭子晋看似态度诚恳，可他说出的话却无比气人：“那怎么行呢？你不休息好，谁擦地板、谁洗窗帘？不用跟我客气，该住住你的。”
我真的是困得要命，看郭子晋不像作假，索性我也大方接受他的好意。我锁好门，直接倒在郭子晋的床上就睡。
郭子晋的床很硬，我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便醒了。看着郭子晋的卧室，我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我眯着眼睛仔细打量郭子晋的卧室，还没等我研究明白屋里的摆设，屋外响亮的声音就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我打开卧室门，浓重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
我呛得咳嗽，哑声问：“郭子晋！你干吗呢？”
“拆壁纸！”
郭子晋的声音离我很远，我踩着一地的墙灰去找他。
“你在哪里呢？”
“你家！”等我走到客厅时，郭子晋的声音变得清晰了，“成书瑶，我在你的卧室里。”
郭子晋将壁纸捅破了，藏尸洞被他扩到了半人高。郭子晋用手撑着墙洞，站在我的卧室喊话道：“睡醒了？睡醒了好，睡醒了好干——”
“啊啊啊啊！”我尖叫着打断郭子晋，“你不是说不能破坏犯罪现场吗？你怎么把墙打穿了？还有，你把壁纸都撕了，我要怎么跟房东交代？”
郭子晋挠挠满是白灰的下巴，说：“你动，算是破坏现场；我动，那就是案件调查。”
我从洞里钻过去，在尘土飞扬的房间里找东西。
“成书瑶，”郭子晋声调愉悦地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什么？”我没好气地说，“尸体都被运走——”
在转身后，我的话猛地顿住。
郭子晋身后被扒光壁纸的光秃秃的水泥墙里，多出了四具腐烂程度不同的尸体……
我比第一次见到尸体时镇定多了，最起码此刻我没吐出来。
郭子晋在四具尸体间走来走去，边走边说：“哈哈，我就知道这里肯定不止一具尸体！果然啊！果然我没猜错！”
郭子晋脸上的表情赤裸裸地显示着“快表扬我快表扬我”几个大字，简直趾高气扬到一种非常可怕的地步。
“那你为什么昨天没跟闫树海说？”我无语了，“现在你自己挖出这四具尸体，你要怎么办？让他们四个凑一桌打麻将？”
郭子晋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说：“你说得……有点道理。”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你都怎么办？”我真想不出来郭子晋是如何活到现在的，“你不会打算……就一直把他们放在屋子里吧？”
郭子晋老实地点头回答：“以前的话，我会等我破了案子再叫巡捕房来人把尸体抬走。”
“报警，立刻，马上！”这件事儿我觉得我不能妥协，“如果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住了凶宅也就算了，现在我明知道墙里藏着四具死尸，我是打死都住不下去的。”
郭子晋瞬间情绪低落了，不过他也对我表示理解：“唉，好吧！早知道要打电话叫巡捕来，我何必费力自己把尸体刨出来……不过，在报警之前，我先看看现场。”
看现场，我并不反对。实话实说，我自己也很好奇。郭子晋拿出手套和口罩递给我，他自己也接着戴上。
屋里尘土大，浓郁的尸臭味儿相对被削弱了不少。可能是因为熟练的缘故，郭子晋戴口罩时动作流畅得极为优雅。他下巴略收，额头稍低，白色的绒线绕过耳骨……我看得愣神，甚至连郭子晋回头都没注意到。还是郭子晋拍拍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屏气凝神。
在凶案现场犯花痴，我恐怕也是古今第一人了。
郭子晋的敬业程度，完全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一般人敬业是“不疯魔不成活”，郭子晋比疯魔的人还要严重一些，他是彻头彻尾地魔怔了。
“总共五具尸体。”郭子晋站在挖走尸体的坑洞里，将自己融入其中，“从每具尸体的腐烂程度看，死者被害的时间各不相同。我们可以试着把范围缩小——凶手要埋这么多具尸体，必然选择没人在家的时间。所以说，这个人不但了解我的作息时间，还要了解你房东的行程，这么说来，那他应该是我们周围的人。”
“我们？”
“是的，我们。”郭子晋闭上眼睛，将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掌重叠在胸前，“凶手以我们的房子为圆心，以楼间距为半径画了一个圆。凶手，肯定藏在这个圆上面的无数个点上。”
我走到窗户边上往外看了看，阳光反照，对面楼的玻璃上一片漆黑。
郭子晋继续说：“看来这个凶手杀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左边腐烂最严重的那具尸体，遇害时间最起码有半年以上。”
“一连杀了五个人都没被发现，而且凶手还在我们身边？”我心里有点怕怕的，“难道死者家属没有报警的吗？”
“我今早问的问题你还记得吗？”
郭子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旁边，他一说话吓了我一跳。我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还记得吗？我早上问你的那个问题。”郭子晋和我并排站着往楼下看，然后指着花坛旁的打扫大妈，“张婶是东北人，三年前来北州。为了给瘫痪的丈夫治病，她常年居住在地下室。因为地下室阴潮，她得了风湿，关节过早变形。还有那个男士，他和五个来自不同地方的青年合租一个房子；正在遛狗的那位大爷，他儿子可是一位大老板，在这条街上有五套房子，每套都价值不菲。”
郭子晋脑海中可能呈现出了一幅清晰的人物关系脉络图，可我看到的，只是他指出的一个个零散的碎片。
为了不给自己丢脸，我很努力地想了想，心虚地问道：“你是告诉我……他们中的某一个是凶手？”
“不。”郭子晋摇摇头，眼神变得悲戚而又迷茫，“我给你看的，是凶手的杀人动机。”
“什么动机？”
“从心理学上说，人之所以会暴力犯罪，是因为人们内心的负面情绪需要宣泄和释放。”郭子晋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当一个人的负面情绪长期得不到舒缓和释放，自然会衍生出暴力杀戮等失控行为……如果只是杀了一个，我们也许还可以说凶手是激情杀人，是过失。但是，如果一连杀了五个人，那便不是什么意外了。之前我说过，凶手极有可能是外来人口，很有可能在生活中遭到过什么不公平的待遇。这种被压抑的情绪扭曲到一定程度，自然就爆发了。”
我叹了口气，问：“这话挺有道理的，是哪个心理学家说的？”
“郭子晋。”他回答。
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我已经对郭子晋的骄傲和自恋麻木了。我问他：“你昨天说凶手应该是激情杀人吧？你现在让我看这些……是不是恰好证明，你昨天的推理都错了？”
“那倒……也不是。”郭子晋收回视线，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四具尸体上，“昨天挖出来的那具尸体，确实很可能是凶手激情杀人所致。但后面这四具，应该是有预谋的谋杀。连杀了五个人都没被发现，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确实做得完美，十分完美。如果不是我，恐怕这案子还要晚几年才被发现。”
郭子晋说完，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我居然在一间埋了五具尸体的房间住了将近半个月？
“你卧室是十六平方米，长宽比例是4:1。我量了一下，每隔一米，这里便埋一具尸体。如此说来，凶手必定早料到自己会杀四个人。不过，第五具尸体的存在打破了凶手预先设计好的模式，所以第五个人确实是凶手一时激愤杀的。至于过程，正如我昨天晚上所说的那样。”
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虽然这五具尸体没名没姓，但郭子晋那欢快的语调还是让我觉得他亵渎了死者。
“别看了！”郭子晋并未发现我的不满，“我们去找闫树海吧，他应该已经查出女死者的身份了。成书瑶，你和我一起吧！”
“我能一起去吗？”我微微讶异，“这种杀人案……我在场会不会很尴尬？”
“当然不会。”郭子晋摘掉手套丢在地上，轻笑道，“只要你胆子够大，跟我在一起，你哪里都能去。”
我看了眼四具尸体，问：“一会儿你怎么跟闫树海解释另外四具尸体的事儿？”
“这几具尸体先放一下吧！”郭子晋已经回到他的房间，找出客厅架子上的衣服穿上，“如果再发现四具尸体，案子的受关注程度肯定比现在更大。既然凶手在我们的周围，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比较好。”
“那晚上，这些尸体不搬走了？你刚才明明说……”从洞里钻回来，我似乎有种重返人间的错觉，“这些尸体不搬走的话，那我晚上还是去我朋友家住吧！”
郭子晋递给我一套蓝色的制服，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跟他们几个住在一起，他们没准还很喜欢你呢。”
我接过制服，不高兴地指责道：“喂！你对死者到底有没有最起码的尊重啊？他们都死了，你还开玩笑？”
“我理解的尊重和你理解的尊重可能不太一样。”郭子晋找出一套相同款式的男士制服，“我能给死者最好的尊重，就是为他们找出凶手。所以，现在，收起你那套没用又虚假的人道主义关怀，抓紧换好衣服，我们要出门了。”
我的指责确实是说得有点重，不过好在郭子晋并没有太生气。为了转移尴尬，我轻咳一声，问：“你怎么会有女士的制服？”
郭子晋二话不说，按着我的头将我推进他的卧室。
我讨了个没趣，只好老实地换衣服。在换衣服的过程中，我不断地打量着郭子晋的卧室。
这个卧室面积大概有二十多平方米，正南朝向，温暖而又明亮。郭子晋的卧室跟他这个人一样，看上去一点章法都没有。卧室窗户旁边是床，床紧挨着书桌放。书桌上面摆满了郭子晋在警校获得的表彰证书……
比表彰证书放得更显眼的，是郭子晋的处分书。我简单浏览了一下，大部分的处分都是因为顶撞老师、不遵守学校的纪律。在处分书最下面，有一段修长有力的字迹——
畏暗趋光是人的本性，哪怕真正沦亡，也会有人渴望阳光。终究需要有人站在黑暗里拿着火把，去指引黑暗中的人找寻光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机构能够代表正义。永远不会有。正因为这样，暗夜骑士的伟大才会被看见。
我摸摸处分书的边框，笑着呢喃：“怪人。”
郭子晋等不及了，他不耐烦地在外面敲敲门板：“成书瑶，你好了没？我们要走了！”
“好了！”
郭子晋穿的制服一看就不合身，制服在他身上又松又垮。我从卧室出来，郭子晋摸着下巴皱眉：“我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哪里不太对？”我低头翻看自己的身上，“什么都没差啊？”
郭子晋揽过我的脑袋闻了闻，他皱眉：“你几天没洗头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
我讪笑道：“好像，是有几天了。”
“快去把头发洗洗！”郭子晋推开我，“脱下这身衣服你是成书瑶，现在穿上这身衣服，你便是女法医——当然了，你的身份是假的。不过，既然名义上是法医，最起码你要拿出点专业的样子，你这头发的味道比尸臭好闻不了多少。”
“我昨天一晚上没睡，又被半夜抓进了巡捕房，我哪有时间顾及个人卫生啊？”我红着脸为自己辩解，“竟然说比尸臭好不了多少……你也太夸张了吧？”
郭子晋没理会我的解释，再次推着我进了卧室：“你先用里面的浴室梳洗，抓紧时间，我只给你三分钟。”
“三分钟时间也太少了！”我愤怒地回道。
郭子晋板着脸道：“作为侦探，最重要的就是效率！”
“我又不是侦探！”
郭子晋当着我的面把门关上，在门外说：“我只等你三分钟，三分钟后你不出来，我就自己走了。”
我不敢怠慢，赶紧跑到浴室去洗头。郭子晋的话很有威慑力，他毫不费力地治好了我的拖延症。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的是，我居然很珍惜和郭子晋去巡捕房的机会，这简直是太难得了。
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估计我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
更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开始庆幸郭子晋住在我的隔壁。
等我洗好头，还是晚了一分钟。我裹着毛巾出去，郭子晋已经不在屋里了。此刻我也顾不得滴滴答答流水的头发，拔腿就追了上去。
郭子晋并没觉得我脑袋上包着毛巾有什么不妥，他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我一个，说：“一会儿你跟着我进去，尽量少说话，知道吗？”
“好。”我喘匀气儿问，“但是别人问我的话，我要怎么说？”
郭子晋皱眉思考了一下：“你说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好了。”
“哪个部门的？”我依然不太放心，“要是别人跟人求证的话，那我不是露馅了？”
郭子晋轻笑道：“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心里十分信任郭子晋。虽然多数时候他看起来疯癫不靠谱，可跟满嘴假仁假义的人比起来，郭子晋要真实多了。
一路上我们各自沉默，直到巡捕房门口，看到闫树海，郭子晋才开口问道：“闫树海，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死者叫江彩琴，24岁，是本地一家大企业的员工，居住在上班地点附近的地下室……”
郭子晋接过闫树海手里的报告扫了几眼：“你打上问号的位置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急着叫你过来的原因。”闫树海圆润的脸上布满了不解，“死者遇害时间……有一个月。”
“然后呢？”
“然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每天都有按时上下班。”
“啊？”我吓得捂住了嘴。
闫树海这才发现我，他指着我问：“子晋，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还有什么？”郭子晋没理会闫树海的提问，“尸体解剖没有？尸体胃里的东西分析了吗？”
郭子晋如果不想回答，谁也别想问出什么来。闫树海比较了解郭子晋的性格，只好忽略掉我这个小人物。
“已经解剖完毕，但是没有什么太重要的发现……我找房东问过话了，你不看看笔录吗？”
“带我去看看尸体吧！”郭子晋合上报告，“我要带成书瑶一起去。”
闫树海不满地扫了我一眼，继续跟郭子晋说道：“我觉得可以去江彩琴的工作地点问问，肯定会有重大发现。人死了一个月，还能按时上下班，这简直是太不合理了。如果我们以此为突破点，肯定会有线索的。我们也联系了江彩琴的家人，他们明天能到。”
虽然我不懂该如何推理破案，但我觉得闫树海的话颇有道理。
郭子晋眼睛发亮地看着我，笑得满脸深意：“看你的表情，也认为闫副探长的话有道理？”
“是啊！”我说，“去问活人，总比检查死人的收获要大吧？”
“成书瑶，假如你在一家大型企业上班，你告诉我，你会记得每一位同事的具体情况吗？”
郭子晋一句话便问得我哑口无言。
有郭子晋带着，闫树海没有过多阻拦我。在我们进屋之前，闫树海找借口先将其他人员支了出去。等到里面没人了，闫树海才趴门上叫道：“子晋，进来吧！”
我是第一次到巡捕房的解剖室，紧张和害怕的情绪俱全。郭子晋往前走，我的腿却有点不听使唤。门都拉开了，郭子晋才注意到我还站在原地没动。
“成书瑶，看你那点出息！”郭子晋拿过我手里的公文包，拉着我往前走，“死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郭子晋的手掌火热，就跟他此时的心情一样。我能察觉出，郭子晋全身都因为即将见到的场景而兴奋。
我小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呢？”
“为什么不喜欢呢？”郭子晋反问。
想起郭子晋在处分书上写下的话，我忍不住发笑。
“女人真是让人费解的生物啊！”郭子晋听到我的笑声，怅然道，“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害怕……”
进了解剖室，我们两个便不再多说了。闫树海在门口的位置给我们一人一件防护服，他和我们两个一起套上。
可能是朝北的原因，屋子里面感觉凉气森森的。即便我穿上长袖，还是感到冷。解剖室是长方形的，墙上贴着简洁的纯白色瓷砖。屋子中间有一张不锈钢的解剖床，正对门的墙大半面是玻璃，这样好方便另一间屋子的工作人员观察解剖室内的情况。长条洗手池和立着的冷冻柜全是不锈钢质地的，看上去冰冷刚硬。
郭子晋率先走到解剖床边，戴上手套后，他的手指依旧灵巧。郭子晋翻了翻尸体解剖的切口，问：“尸体是谁解剖的？不像陈凯的手法。”
“是新来的法医，叫邹珊珊。”闫树海口罩下的声音沉闷无比，他的眼睛却闪闪发亮，“邹珊珊不仅长得漂亮，专业技能也十分过硬。她来没几天，帮着我们破了好几个大案子。”
郭子晋头都没抬，讽刺道：“行了，当着我的面不要吹嘘了。是哪个领导家的亲戚？”
“确实是领导家的孩子。”闫树海挠挠脸，他丝毫不觉尴尬，“不过她也确实有能力。”
郭子晋的语气依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是，专业技能真是过硬。她的侧重点完全是错误的……比如，胃里的食物呢？”
“在冷冻柜里。”闫树海拉开冷冻柜，拿出一包黑漆漆变质的食物递给郭子晋，“我有听你的，连尸体上掉下来的脚趾盖我都留着呢！”
郭子晋十分难得地赞扬道：“嗯，做得不错。”
简单的五个字而已，闫树海却激动得跟什么似的。闫树海的喜悦太夸张，好像郭子晋给他颁了个“破案王”的勋章一般。
郭子晋没理会一旁絮絮叨叨的闫树海，突然问我：“成书瑶，从这包食物上，你能看出什么？”
“啊？”我控制住自己反胃的感觉，“这……这食物已经腐烂了啊！这能看出什么？”
“子晋啊！”得过表扬的闫树海拿出资深人士的做派，“我知道你一直想找个人和你一起破案，但你怎么也要找个专业一些的吧？唐菲以前最起码还是……”
郭子晋不受影响，他继续问：“成书瑶，你能看出什么？”
闫树海的样子令我生气，我真巴不得说出一段精妙绝伦的推理让他目瞪口呆！可生气也不能改变什么，就像我想破大天，也想不出郭子晋那么绝妙的推理演绎。
我苦恼地说：“食物这么多……是不是能说明，死者在死前刚吃完饭？”
“哼！”闫树海学着郭子晋轻蔑的样子，“专业不专业，差别还真是大！刚吃完饭？这算什么新发现？”
“确实是没什么新发现。”郭子晋不冷不热地接过话，“只不过可以让我们从死者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中，推测出她死之前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而已。”
“我说对了是吗？”要不是眼前有尸体在，我几乎都要笑出声了，“郭子晋，我说对了是不是？”
“当然，你说对了。”郭子晋将手里的袋装胃容物塞到闫树海怀里，轻巧地脱掉手套，摘掉口罩，“江彩琴死之前精心打扮过，而且她胃里又充满了食物。这么说的话，江彩琴死前，很可能跟人约会过。先分析下她胃里的食物，看能不能查出她生前吃过什么，在哪个餐馆吃的饭。还有，你们找江彩琴的同事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不如去她住的地下室问问。对了，你把她住的地下室的地址发给我，我一会儿就过去看看。要不然，等你们审批文件下来，凶手估计早跑了。”
说完，郭子晋拉着我出了解剖室。
脱掉防护服，我像是卸掉了一层重负。我站在走廊里贪婪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而此时走廊上已经有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巡捕在等着我们——或者说，在等着郭子晋。
这个女人的年纪跟我相仿，身高相似，丰胸细腰大屁股，典型的模特身材。她素着张脸，大眼睛水汪汪的，非常有灵性。
郭子晋估计还在想着案子，沉默着低头往前走。直到我拉拉他的袖子，他才看到走廊上站着的女人。
“你……”郭子晋只是片刻停顿，连惊讶的表情都不曾有过，“你是唐菲的表妹？”
唐菲？
一天之内，我听过这个名字三次，其中有两次是闫树海说的。从闫树海的只言片语中，我能感觉出这个唐菲和郭子晋的关系不一般。他们从同一个学校毕业，还约会过。至于郭子晋和她还有什么深层次的交流，我就不得而知了。突然间，我对唐菲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这个跟怪人郭子晋交情匪浅的女人，真是让人不好奇都难哪！
从女人的表情看，她算是默认自己和唐菲的关系了。不过她并未提到唐菲，她的唇边挂着浅浅的酒窝，笑着说：“师兄，我是法医系的邹珊珊。”
“你和唐菲长得可真像。”
我以为郭子晋怎么也要和邹珊珊叙会儿旧，没想到他说完之后转身叫住我：“成书瑶，走了！去吃饭吧，我好饿。”
吃……吃饭？
虽然已经一天没吃饭，但我现在除了反胃还是反胃……况且，眼前有个美女法医还在等着和郭子晋说话，我觉得这么走了，似乎不太合适。
“郭子晋，你是不是还有话和她说？”
“没有了。”郭子晋看上去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快走吧！刚才验尸的时候我突然特别想吃泰国菜，我知道一家好吃的菜馆，我带你去。”
郭子晋说完，我胃里的东西又开始往上冲撞。
邹珊珊趁机叫住我，说：“这位女士，你参加法医的工作没多久吧？我第一次见尸体的时候也不太舒服，当时都吐了呢！”
有人跟我有一样的体验，这让我极为愉悦，随即问道：“是吗？那你是怎么克服的啊？”
“尸体见多了就好了啊！”邹珊珊笑眯眯地看着我和郭子晋说，“不过每次从解剖室出来，我都吃酸梅。刺激下味蕾，可能会舒服一些。”
酸梅？似乎不错啊……
我刚想着出去找卖酸梅的，邹珊珊又说：“我那里有好多，我送你一袋好了。”
“不用不用！”我接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示好，“我一会儿出去买就可以了，谢谢你啦！”
郭子晋推推我说：“干吗还要自己去买啊？她给你，你拿着好了。”
“是啊！”邹珊珊亲切地笑了笑，“没准咱们以后会是同事呢！”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制服，心想，合着邹珊珊是拿我当新同事了啊。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推托了，说：“好吧，谢谢你了，邹珊珊。”
“别客气。”邹珊珊爽朗地拉着我去她办公室，“以后你叫我珊珊好了。”
邹珊珊的大部分同事都是郭子晋的校友，为了避免见面寒暄，郭子晋毅然决然地留在门口等我。
我和邹珊珊进去取酸梅，推开门，办公室里却空荡荡的。看到我不解的眼神，邹珊珊笑着说：“因为知道郭子晋师兄来，所以其他人都吓得躲出去了。”
我重复道：“躲？”
郭子晋是说话难听些，但也不至于到集体躲着他的程度吧？
“是啊！”邹珊珊解释道，“我听办公室的人说，他们很怕郭子晋，有郭子晋在，他们谁出去乱搞了，谁接受了贿赂，不用多说，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哦，也对。
“你和我师兄是怎么认识的？”邹珊珊对郭子晋的称呼渐渐变得亲切起来，她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边问，“我看你不像是法医专业毕业的。”
我把和郭子晋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告诉了邹珊珊，可她似乎并不相信。邹珊珊手里把玩着酸梅，却不急着给我，问我：“你知道唐菲这个人吗？”
“不知道。”即便我好奇郭子晋和唐菲的关系，但我也不会无聊到四处打探郭子晋的隐私，“我可以走了吗？郭子晋还在外面等着呢！”
邹珊珊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似的，继续追问：“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给你提个醒，郭子晋，不是你能碰的人。”
“恕我直言，虽然我认识郭子晋没几天，但给我提这个醒的，你还真不是第一个。”
呵呵，什么拿酸梅，我算是看明白了，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郭子晋我自然高攀不起，酸梅我还是买得起的。酸梅，你留着自己吃吧！你天天对着死尸，你比我更需要！”
邹珊珊快速绕到我面前挡住我的路，平视我的眼睛，话语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郭子晋自私又自利，除了案子，他什么都不关心。你以为他带你去吃泰国菜，你以为他等你，算是对你好了？你等着看吧！在你和案子中间，郭子晋永远会选择案子，丢下你。”
“呵呵。”我冷笑道，“你还挺懂他的？”
“当然。”邹珊珊极为坦白，“我表姐唐菲，便是郭子晋的前女友。”
哦，前女友。
这时，早就不耐烦的郭子晋在外面敲门问道：“好了没有啊？成书瑶，你是拿酸梅还是种酸梅啊？”
“既然唐菲是郭子晋的前女友，你是唐菲的表妹，你的态度会不会太奇怪了点？”我没理郭子晋的催促，淡定地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也不喜欢郭子晋。”
“我没说我不喜欢郭子晋。”邹珊珊把酸梅塞到我的手里，凑到面前看我，“我说你碰不起，但不代表我碰不起。这个世界上，能配得上郭子晋的人，只有我邹珊珊一个。”
我干笑着打开袋子，自顾自地拿出一粒酸梅塞到嘴里。剩下的那些，我又还到邹珊珊的手里，说：“你没必要对我敌意这么深，我对郭子晋不感兴趣。我只是他的邻居，凑巧因为现在的案子认识了他而已。”
“是吗？”虽然邹珊珊没有郭子晋一眼看透人心的本领，可她的眼神也极为锐利，“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吧？成书瑶，其实你很享受郭子晋的安排。”
我略微呆愣了一下。
“到底好没好？”郭子晋脑袋上的头发再一次被他揉得乱糟糟的，“你再不走，我可自己去吃了！”
“来了！”
唉……
看着在我面前畅快地吃着咖喱牛肉的郭子晋，我忍不住发出第三次长叹。
郭子晋头都没抬，问：“你真的不吃点吗？饭菜不合胃口？”
在郭子晋把油汪汪、带着酸辣气息的食物递过来之前，我赶紧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喝点茶就可以了。”
郭子晋的黑眼圈深重，这显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反正没事儿干，我便开始细致地研究起他的脸来：“郭子晋，你是不是一天一宿没睡过觉了？你都不会困吗？”
“不会，”郭子晋动作灵巧地用勺子舀起牛肉，说，“好久没碰到这么让我兴奋的案子了，对我来说，破案的过程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刺激！不抓到凶手，我根本没时间犯困。”
除了会笑会说话，我觉得郭子晋工作起来完全像一台机器。
郭子晋继续专注地吃着食物，我也不再多话。邹珊珊的话我没有和郭子晋说，唐菲的事情我同样没多问。不过，好奇的想法跟猫爪子挠似的，我不断地在脑子里幻想着郭子晋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我问：“侦探的生意好吗？来委托你的，大部分是有钱人吧？”
郭子晋像是受到了亵渎似的，他皱眉批评我说：“侦探不是生意，你见过有几个人靠这个发家致富的？”
“别人或许没有这个能力，”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对郭子晋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但我相信你是肯定可以的，毕竟像你这样头脑好使的人太少啦！”
郭子晋被我表扬得很高兴，脸上的不快瞬间散去。可能是因为肚子填饱了，郭子晋也不像往常说话那般尖酸：“我头脑确实是要好一些，可没有人会把侦探这个行业当成一门生意，我觉得，你把它说成是手艺要更贴切些。”
“那你这手艺可不是普通人能学到的。”我真心实意地恭维说。
“是啊！”郭子晋的脸因为我的赞美有点红，“我要感谢祖师爷赏饭吃。”
我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等到了公寓楼下时，天已经黑了。
我正打算回头问郭子晋关于尸体的问题，他却突然毫无预兆地朝楼上跑。
“郭子晋！”
我刚想上前去追，一楼的楼管便双手插兜，问我：“小姐，怎么了？郭先生是不是又打扰到你了？”
楼管的嗓门大，吓了我一跳。
在确保自己不太尴尬的情况下，我拍拍胸口说：“没什么，郭先生人挺好的，我们相处很愉快。”
楼管抱臂，笑呵呵地问：“我昨天晚上没当班，我听我同事说你家里有巡捕来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楼管大哥，你不知道巡捕上门就是因为郭先生扰民吗？他哪有不扰民的时候。”
郭子晋说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我自然也不敢说太多。
“呵呵呵，好吧！”楼管大哥识趣地回屋了，“那有什么事儿，你一定要跟我说。你房东今天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过我，让我多关照关照你。”
“我房东今天来了？”我问。
楼管答：“是啊！下午三点多来的吧……我也记不太清了，这会儿估计早走了。”
简单闲聊几句，我便没了话题。正好警卫室的电话响，我也找到了理由离开。
我走进了门廊，却发现郭子晋并没进屋，他面容凶狠地在门廊里来回踱步。走廊里的灯忽闪忽闪的，照得郭子晋煞气十足。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郭子晋，“你不进屋，在这儿晃荡什么？吃饭吃撑了？”
郭子晋大手一挥，指着我的屋门怒道：“你去看！你自己进屋看！”
屋里还有尸体，我感觉有点怕怕的。但郭子晋现在气成这样，我已经不指望他会和我一起进去。我壮着胆子推门进去，门推到一半，门板便撞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屋里的灯光透了出来，我头皮瞬间炸开，手脚冰凉。
我们走的时候，是白天，屋子里根本没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