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鬼气森森

呃……我现在辞掉这份工作，不知道来得及吗？

“钱叔？”大院里有个男人叫道，“谁来了？是赵海滨回来了吗？”

“不是，是赵老师一个学生的儿子，来给赵老师祝寿的。”开门的老伯转过头说话，只给我和郭子晋留下一个斑斑痕痕的左脸，“海涛，要让他们进来吗？”

原来里面说话的人是赵老师的大儿子，赵海涛。

没一会儿，不耐烦的赵海涛走了过来。赵海涛四十岁左右，肿眼泡，酒糟鼻，眯缝着眼睛，十足一个酒鬼。

赵海涛醉醺醺地趴在门上来回打量我和郭子晋，酒气熏天地说：“我家老爷子已经死了，寿终正寝。用不着祝寿了，你们走吧！”

说完，赵海涛作势要关上大门。

“我父亲让我来给赵老师祝寿，也没想到赵老师会……我们既然来了，怎么说也要给赵老师上一炷香再走。”郭子晋先一步挡住门板，客气地说，“还有，赵大哥，你看这里坐车不方便，左右只有你们一户人家，我们能不能在你家先住一晚上？等明天村里的车来，我们两个再走，行吗？”

赵海涛挥着手想要拒绝，郭子晋立马拿出钱递过去：“这是我父亲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行吧！”赵海涛瞄了一眼郭子晋手里的钱，打着酒嗝说，“不过我们可说好了，就一晚上。”

钱叔应该是赵家请来的帮佣，看样子，钱叔并不太想给我们开门。不过赵海涛收了钱，钱叔又不得不照吩咐做。赵海涛接过钱后，心满意足地点着钱走了。从赵海涛厚重迷醉的眼皮后面透出来的目光，丝毫没有丧父的哀伤。

“造孽啊！”钱叔一边让出路，一边嘀嘀咕咕，“唉，真是造孽。”

我很好奇，却不能出言。郭子晋努力装出很悲伤的样子，不过我猜，他应该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赵家宅子的外面是鬼影幢幢，里面更是鬼气森森。院子里用白布搭了灵棚，赵老师的尸体直接停在了院子中间。正对着尸体的屋子里设了灵堂，却没有人守灵。山风吹过，阵阵香火味儿传来。白布无力地随风摇摆，赵老师煞白的脸在停尸板上时隐时现。

我拽紧郭子晋的胳膊，吓得手脚冰凉。

赵家宅子大，我们跟在钱叔的身后往客房走。到了客房，钱叔推门对我们说：“你们今晚暂时住在这里。”

“不好意思，”郭子晋礼貌地发言，“我们走了一天，肚子有点饿，请问有饭吃吗？”

钱叔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郭子晋看，郭子晋轻笑道：“如果能把厨房借给我们的话，我们也可以自己做。”

“晚上你们最好不要乱走，想吃什么可以叫我。”钱叔脸上诡异地扭曲着，“你们这都皮光水滑的，看到些不好的东西，小心吓坏你们。”

不用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差不多已经要吓坏了。郭子晋点头称是，拉着我进了客房。

钱叔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客房门口好一会儿。钱叔佝偻的身影投射到屋里的地面上，我战战兢兢地往郭子晋身后藏……终于，钱叔离开了。

客房里满是老旧的气息，连空气都让人感到沉闷不适。木门木床木窗，不能说雕梁画栋，但最起码算得上古色古香。我立马把门上好锁。上好锁后，我又有点不太放心，挪动着门口的桌子把房门堵上。

郭子晋没拦着我，他好笑地坐在椅子上看我折腾。直到我气喘吁吁地停下，他这才开口：“忙完了？忙完听我说说？”

“你说吧！”不管郭子晋说什么，我心里已经产生了可怕的想法，“郭子晋，我觉得这房子肯定不干净。钱叔的话你听到没有？他说赵家的男人都是这么死的，还说晚上……晚上我们不出去了吧？”

郭子晋从包里拿水喝，他打开瓶子轻抿一口，说：“不出去了，走了一天我也累了。今天晚上咱们两个踏实地睡一觉，等到明天晚上，咱们再开始查案。”

“啊？明天晚上？”我不明白，“你看赵海涛的样子，他能让咱俩住到明天吗？你给他那么多的钱……咱俩去外面住都够了！”

“外面有什么好住的，有命案吗？”郭子晋冷笑一声，“既然受人之托，自然要把案子查清楚了再走。”

我眼神幽怨地看着郭子晋，我实在太害怕了，巴不得快些离开。

“你没注意到吗？”郭子晋问我，“那个赵海涛提到赵剑死的时候，他用了一个成语。”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说：“寿终正寝？”

“是的，寿终正寝。”郭子晋双手交叉，来回转弄着拇指，“被人挖出心来，还能用‘寿终正寝’来形容……赵海涛如果不是没文化，那他一定是在掩饰什么。”

“你是说……”我顺着郭子晋的话推测，“赵海涛是凶手？”

“赵海涛那个人你也看到了，他抽烟抽得厉害，食指的位置已经被熏黄。而且，从他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来看，搞不好还染上了什么毒品。赵海涛不让人知道赵剑是被杀的，恐怕是因为他想早点拿到遗产，逍遥快活。”郭子晋顿了顿，“从钱叔的脸上，你又能看出来什么？”

我回想了一下，哆嗦道：“钱叔的脸已经够……我看都不敢看了，哪里还能看出什么？你是看出什么来了吧？你快点说说！”

“钱叔脸上的伤疤很奇怪，上面都是细小的条状纹路。”郭子晋在自己脸上比画了一下，“而他左半边脸都不见了……我猜，他可能是上山的时候被舌头有倒刺的熊瞎子舔了。”

郭子晋解释完，我突然觉得钱叔还挺可怜的，“半边脸都没了……一定很疼吧？”

“唉，女人还真是不能当侦探。”郭子晋叹息。

跟郭子晋相比，我想的问题确实是太感性了。不过这是性格使然，我又没有办法。

毕竟是刚到这儿，郭子晋能推理出的细节也不是很多。郭子晋看了眼腕表，说：“我们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不少活干呢！”

睡？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有一张床的客房，脸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就一张床，咱们两个，要怎么睡？”

“睡呗！”郭子晋两手一摊，他倒大方，“该怎么睡怎么睡，一张床咋就不能睡了？”

郭子晋刚才当着钱叔的面说我是他太太，虽然是演戏，而且我不讨厌郭子晋，可我还没神经大条到跟他同床共枕的地步。

打开窗户，夜风凉凉吹来。我用手扇着自己发热的脸，说：“那个……郭子晋，我觉得有些事儿咱俩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虽然我为你工作，住在你家，但我可不能接受……”

我一转身，却见郭子晋正在打地铺，后半句话被我咽了下去。接着，我问了句十分无脑的话：“你干什么呢？”

“打地铺啊！”郭子晋拍拍手上的灰，“咱俩总不能睡一张床吧？我供你吃、供你住，如果还要哄你睡，我这个老板是不是做得太吃亏了点？”

原本我也没想跟郭子晋睡一张床，可他现在打了地铺，我竟然又觉得有点失望。事已至此，我只好佯装高兴，“我也觉得老板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辛苦你了啊，不过秋天睡地板会比较凉吧？”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郭子晋回眸一笑，对我展示着他头顶的锥子形发型，“反正睡地板的又不是我。”

“啊？”我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个大男人啊！你总不会让我睡地板吧？”

“我是个大男人啊！可我也是老板嘛！”郭子晋一点都不客气地说，“你要做个好员工，是不是？你要为了我们事务所的效益做牺牲嘛！”

郭子晋的话分明在瞎扯，我辩驳道：“我们哪有什么效益？”

“当然有啊！”郭子晋一本正经地说，“你想想，我休息不好就破不了案，破不了案自然没有收入，没有收入，那不等于没有效益？所以你看看，你做的牺牲对我们事务所来说多重要。”

呃……我现在才知道，睡地板，会是一项如此有深远意义的行为。

我说不过郭子晋，只好把床让给他。晚上抱着被子睡地板，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委屈和怨恨。郭子晋在软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自己躺地板上，脑海中杂念全无，只想着要如何报复郭子晋。

关灯之后，四下更显寂静。山坳中风刮进来的声音，听着都无比清晰。其他屋子的门似乎是被吹开了的门板，晃荡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夜里听着无比凄凉。

郭子晋的呼吸声非常浅，我总感觉屋子里是我自己一个人。加上外面的风声、门板晃动声，刺激得我神经紧张。我不断告诉自己快点睡着，睡着就不害怕了……可越是这样想，大脑反而越精神。

“郭子晋？”我小声叫他。

郭子晋没搭理我，他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我不再叫他，使劲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着。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似乎有撞门的声音。一下一下，恼人得很。我迷瞪着眼去看，一个人形的影子投照进来。

“郭子晋？郭子晋？”

郭子晋睡得熟，我怎么叫他都不睁眼。我也不敢去开门，只好假装自己睡着了。

声音越来越大，我吓得捂住耳朵，试图忽略掉敲门的声音。可门外的人像是知道我醒着一般，拍门的力道越来越大。

“谁啊？”我从地上爬起来问，“谁在外面？”

我和郭子晋躺下的时候天上还看不见月亮，现在月正中天，洒了一地惨白的光。门外的人影不稳，东摇西摆地晃动。

有郭子晋在，我胆子还算大一点。我穿好鞋去开门，只觉得门锁拧动的声音分外刺耳。门外的人只是不断地拍打着门板，一句话都没说。

我推开门，浓重的臭味儿迎面扑来！凉白的月光下，赵老师那张化了死人妆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他脸上皮肤煞白，腮部是不正常的鲜红……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猛地睁开眼！他手上的指甲竟然长达二十多厘米，坚硬得像是鹰钩！

“我的心呢？”赵老师的长指甲扎进他心脏的位置，反复地在胸口处掏挖着，“我的心到哪里去了……”

我愣在原地，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赵老师的长指甲里夹满了肉屑，腐烂的身体被他掏得千疮百孔。臭肉迸溅到我的脸上，让我几欲作呕。

找不到心脏的赵老师转头，眼神犀利地瞪着我：“是你……你拿走了我的心！你把我的心给我！”

长指甲刺进我的胸腔，疼得我撕心裂肺。鲜血不断从我的身体流出去，我忍不住大声叫着郭子晋……

结果，我用力过猛，把自己叫醒了。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噩梦初醒，我满身都是涔涔的冷汗。

不知道郭子晋是什么时候把我换到床上去的，总之此时我已经睡在床上了。他躺在地上背对着我，肩膀有规律地起起伏伏。我拿出手表看了看，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屋外面天是黑的，没有月亮。

虽然难以启齿，可我还是将郭子晋推醒。

郭子晋眼神迷茫地回头看我，问：“怎么了？”

回忆起刚才的噩梦，我实在是心慌。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为情地说：“我……我害怕……你陪我说会儿话呗？”

“行，说吧！”郭子晋答得痛快。

郭子晋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一下子伟大起来，我感动得涕泗横流：“老板，你对我的好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呵呵。”郭子晋仰面朝天地躺着，嗓音里带着睡醒后特有的沙哑，“你声音不稳，情绪紧张，呼吸急促，应该身上还在冒冷汗。现在突然半夜醒来找我聊心事……成书瑶，你是做噩梦了吧？”

郭子晋能看出来，我倒好开口了。顺着郭子晋的话，我绘声绘色地把我刚才的噩梦给他讲了一遍。

直到我说完，郭子晋都一言不发。

“郭子晋？”我叫他，“你睡着了？”

“没有，我在听。”郭子晋建议道，“成书瑶，你下来和我一起睡吧！”

“啥？”我觉得郭子晋是想抢床睡，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是被噩梦吓的，说出来就好了，我自己睡床上可以的。”

郭子晋严肃地说：“难道你不觉得，这床……有点奇怪吗？”

空气陡然安静了几秒，我问：“你什么意思？这床哪里奇怪了？”

没等郭子晋回答我，院子里骤然响起了无比凄厉的女人哭声，惨烈的哭声划破夜空，直冲天际，被夜风挟卷着，响彻山涧！

我从没听人这么哭过，我也不觉得人会发出如此凄厉的哭声。

没等郭子晋再次发出邀请，我自己尖叫着从床上跳下来，用力抱住了郭子晋。

“其实她叫了很长时间了，”郭子晋叹了口气，又不着痕迹地稍微跟我拉开些距离，“只不过你刚才睡得熟，没听见罢了。”

“很长时间了？”郭子晋避开的动作让我也感觉有点尴尬，只好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怎么会有人叫得这么惨，咱们用不用去看看？”

“不用。”郭子晋平躺在我旁边，平静地说，“赵剑刚死没多久，除了没能赶回来的赵海滨，其他孩子应该都在家守灵。我们见过了赵海涛，那么现在的这个自然是……”

我接过郭子晋的话：“赵海滨的姐姐，赵海娟？”

“没错。”郭子晋跷起了腿，“看来，赵家的问题不小。从现在的情况看，还颇为棘手啊！”

女人惨叫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我和郭子晋躺在地上，两个人都静静的，谁也没说话。刚才是因为形势危急，所以我才不管不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现在如果我回去……好像挺尴尬的。

“我想去厕所。”

等上完厕所，我再回到床上去，这样不就自然多了？我真是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可外面太黑，我又有点发怵。想了又想，我只好叫着郭子晋一起：“你陪我去呗？”

因为这里是平房，所以厕所都修在了屋子外面。郭子晋穿上鞋，他打开门，外面凉风吹得我一哆嗦。我跟在郭子晋的后面，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旁边阴森可怖的黑龙山，只想着快点回去，好能再睡一会儿。

在上厕所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开始惨叫了。我速战速决，抓紧完事儿。我提好裤子出去，郭子晋正望着声音的方向愣愣地出神。

“喂！”我拍拍郭子晋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郭子晋奇怪地指着不远处院子中间的白布帘子，“成书瑶，你看那里，你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了吗？”

为了应付郭子晋，我匆匆扫了一眼，说：“哪有什么奇怪的？郭子晋，我觉得是你比较奇怪，房里的床你说有问题，灵棚你又说奇怪……那我问你，你从灵棚里看到什么奇怪的了？”

“哦，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郭子晋淡淡地答。

我好笑道：“你天天总说我，你自己不也是疑神疑鬼？”

郭子晋轻描淡写地说：“我刚才只不过看见停尸板上的赵老师坐起来了而已……”

“啊啊啊！”

郭子晋的话没说完，我吓得尖叫起来。赵海娟和我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夜里跟二重唱似的。

“他妈的！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本应该守灵的赵海涛满身酒气地从屋里走出来，“再叫，都给我滚！老爷子死了，这全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赵海涛眯着眼睛看了我和郭子晋好一会儿，郭子晋比画了一下点钱的手势，赵海涛这才想起我们两个是谁，说：“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两个在外面溜达什么呢？”

“上厕所。”

郭子晋问：“请问她是怎么了？”

“你说她？”赵海涛冷漠地回答，“她是我妹妹，老爷子死了之后，她精神有点受刺激，每天都说胡话。总之，全是些疯言疯语。”

赵海涛对待亲人的态度让我反感，我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对他的厌恶。

可赵海涛曲解了我的表情，他还以为我是在害怕，调侃我道：“小姑娘就是胆小，这个世界上哪里没死过人？哪里没葬过人？要是真有鬼的话，那不满大街都是鬼了？”

“嗯，说得对。”郭子晋赞同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快点去睡吧！”赵海涛脸上挂着一丝不耐烦，“明天早上你们不是还要坐班车回去吗？”

正说话的工夫，钱叔动作缓慢地拿纸钱出来，闷声不响地蹲在灵堂前烧纸。黄色的纸钱丢进火盆后瞬间打了卷，变成了灰。忽闪忽闪的火光照在钱叔的半边脸上，诡异而又吓人。

赵海涛见我和郭子晋都在看钱叔，便解释给我们听：“钱叔以前跟我爸是一个村子的同学，当年他和我爸一起去山上背书，结果不小心碰到了熊瞎子。原本熊瞎子要舔我爸的，不过钱叔救了他，后来，我爸说我们要世世代代养着钱叔……不过我觉得这完全是亏本的买卖，如果赔上半张脸就一辈子有人养，我还乐意呢！”

我忍受不了赵海涛自私自利的嘴脸，尖酸地讽刺他说：“那你不成没皮没脸的人了？”

“是啊是啊！”赵海涛完全没听出我的意思，还一个劲儿地附和我，“你说得有点道理。”

“走吧！”郭子晋握住我的手，他掌心潮乎乎的，都是汗，“成书瑶，我们回去睡觉。”

我和郭子晋刚转身想往房间走，赵海娟的叫声突然加剧了。这次她的叫声稍显不同，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着难受。我想尽快和郭子晋回屋，郭子晋却甩开我的手往声音的方向追去了！

赵海涛的酒似乎醒了几分，他问我：“你丈夫干什么去了？”

钱叔丢下手里的纸钱，仰天叹息道：“唉，真是造孽啊！”

我和赵海涛一起追过去时，郭子晋正站在门口喊道：“打开门！把门打开！”

“钥匙在我这儿，”钱叔最后赶到，拿出钥匙递过来，“海娟精神状况不好，医生说不能随便放她出门……海滨和海涛说，先把她锁在屋子里面。给你钥匙。”

郭子晋接过钥匙，快速打开门冲了进去。

屋里味道怪怪的，腥膻甜腻。

我们三个刚打算跟进去，却被郭子晋拦住了：“你们站在外面，谁都不能进来。”

“为啥？”赵海涛有点要耍酒疯的感觉，“这是我家，你还能拦我？”

郭子晋没搭理赵海涛的醉话，沉默着抬手将屋里的灯打开。

白炽灯的光亮刺眼，众人俱是一躲。可等我们渐渐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却全都吓傻了眼。

屋子里的门窗紧闭，家具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地上的血泊里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的眼神空洞，胸口的位置上缺了一块，好像是……心被人挖走了。

白色的墙壁上，用鲜血写着一排大字，我只记住了最后四个字：圣显皇后。

赵家的宅子比较偏远，巡捕接到报案之后起码要五个小时才能赶到。赵海涛再一次见到亲人横尸当场，直接吓瘫软了身子。钱叔脸上肌肉抽搐得厉害，他急着想要进屋里查看。

幸好郭子晋有经验，他及时保护好了现场。

钱叔说什么都不让郭子晋进去，说是会冲撞了亡者的怨气。郭子晋不听，钱叔急得指着墙上的血字说：“赵老师死的时候墙上也有这些字，这是佛爷的谥号！佛爷是来讨债的，佛爷不高兴了，是要继续杀人的！”

郭子晋没理会钱叔的嚷嚷，直接将钱叔赶了出去。不管钱叔在外面说什么，郭子晋完全无动于衷。钱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听我的劝告，你死了活该！”

接着，钱叔便离开了。

凶案屋子里只有我和郭子晋，我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郭子晋围着尸体转了两圈，对我说：“去房里把我的工具包拿来。”

“啊？”

“上面印着大树图案的那个。”

“啊！”

我稀里糊涂地出来，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从赵海娟的屋子跑回我和郭子晋的客房，中间要经过赵老师的灵堂。钱叔烧的纸钱已经差不多快灭了，泥盆里尽是没燃尽的火星点点。

“呸呸呸！”我一边呸着一边往客房跑，感觉外面似乎也没比凶案现场安全多少。

我跑回客房的时候，钱叔正站在门口。现在的天将亮未亮，钱叔的半张脸尤为可怕。我僵硬地打过招呼，进屋抱着郭子晋的包就往外跑。

钱叔在我身后叫住我：“你们两个不是来给赵老师祝寿的，你们也不是赵老师学生的孩子。”

钱叔虽然看着不怎么正常，但是他有着敏锐的判断力。

“说吧！你们两个是为什么来的？是为了赵老师家的宝物吗？还是说，你们是为了他来的？”

“他？”我一边倒着往后走一边问，“他是谁？”

“别跟我装傻！”钱叔的吼叫声吓得我差点摔倒，他右半边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赵家的事儿不是你们能管的，明天天亮巡捕来之前，你们就走吧！”

“成书瑶！”郭子晋从赵海娟房间探出头，“快点过来！”

也顾不得礼貌，我丢下钱叔，撒腿朝着郭子晋的方向跑。郭子晋接过我手里的包，拉我进屋，我仔细地将钱叔说的话跟他重复了一遍。

“他？”郭子晋说出了和我相同的疑惑，“他是谁？”

我摇头，示意我并不知情。郭子晋不再询问，他打开工具包，准备开始工作。

“我能为你做什么？”我看了一眼工具包里奇奇怪怪的工具，“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郭子晋递给我鞋套、手套和一次性帽子，慎重地嘱咐道：“把这些戴好了，犯罪现场千万不能留下你的丁点儿痕迹。”

我不敢马虎，听话地穿戴好。郭子晋拿出相机，仔细将房间各个角落拍了一遍。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专心地工作，也不敢出言打扰。

赵海娟和赵海涛长得挺像，他们兄妹俩都是一样的酒糟鼻和肿眼泡。钱叔说，第一个发现赵老师惨死的人便是赵海娟，看完之后她被吓傻了，所以疯掉了。

可是郭子晋，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你仔细观察一下赵海娟，虽然她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可她的个人卫生却不好。你看，她的指甲残缺不全，头发还有味道。”郭子晋拿着镊子小心翻看赵海娟的耳郭，“你看她耳朵里的灰尘，她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洗澡了……我估计，赵海娟实际上在赵剑死之前就已经疯了。有人伪造出赵海娟被赵剑惨死的模样吓疯的假象，为了掩盖一些事实。”

“会是赵海涛吗？”除了赵海涛，我也想不出其他人，“你说赵海涛好酒贪财还自私自利……如果赵海娟疯了的话，赵家的财产不是少了一个人和他抢了吗？”

“要是遗产问题的话，赵海涛的嫌疑和赵海滨应该是同样大的。”郭子晋继续拍照，屋里相机咔嚓咔嚓响，“现在的问题不是‘谁’，而是‘怎样’。”

“怎样？”

“钱叔说，这间房子只有一把钥匙，一直由他保管。从钱叔的说话、做事儿来看，他应该是值得信赖的人。既然他说钥匙只有一把，那应该不会错。”白色的胶皮手套让郭子晋的手指显得修长，他灵巧地动了动窗锁，“而且案发的时候，钱叔在烧纸，钥匙在他身上。我们跑过来那会儿，赵海娟刚刚被杀。窗户从里面锁着，门被从外面反锁。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凶手既要逃逸，还要写下血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虽然赵剑的书房现场被破坏了，但是我想，应该跟这间屋子的情况差不多。”

“赵家的人为什么不报警呢？”我觉得很是不能理解，“赵老师明显是被人杀了，但他们宁可请私家侦探都不报警，这是什么逻辑呢！”

郭子晋想了想，说：“可能是怕查出什么家丑吧！”

白墙上面的血字在墙上拉出无数触目惊心的血痕，我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是诅咒吗？像你说的，这么短的时间逃逸，一般人做不到吧？我总觉得，这几个字儿没准真是亡灵杀人诛心后留下的呢！”

“愚昧！你简直是不可救药。凶手想制造出被诅咒的场景，所以他在墙上留下了字。而这些字，恰恰是最大的破绽。”郭子晋拿着相机又拍了一张照片，“你看这些字，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就算是古墓主人要报仇，我们先不论什么书法习惯，至少不会用这两年才开始普及的白话简体字来表述吧？”

我顿时恍然大悟。

郭子晋穿着鞋套小心地在屋子里走，时不时拿着放大镜蹲在地上看看，或拿着小塑料袋装一些地面上的灰屑。我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嘴，站在一边陪着他。我禁不住想，如果唐菲跟郭子晋一起来犯罪现场的话，不知道她会帮郭子晋做什么。

直到郭子晋反反复复查了好几遍，巡捕房的人才赶到。为首的巡捕是个大胖子，他一进门就差点被石阶绊倒。

郭子晋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说：“王胖子，几年不见，你好像又胖了啊！” 93sL7j0D3rG5dwDzAsa/kCqPKoQ6dPpJiEMdPeb6FckSM4FVSQDyqWkmbFVFSTk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