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奇怪事务所

毫无意外地，我和楚南分手了。顺其自然地，我和郭子晋住在了一起。

在北州这座城市，陌生男女合租住在一起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因为这里的房价实在是太高了。好吧，这些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事实上，让我下定决心跟郭子晋住在一起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缺钱缺得厉害。

我当初租下郭子晋家隔壁的房子，已经花掉了所有积蓄。现在房东死了，房东的女儿又远在国外。不出意外的话，我的钱是要不回来了。我现在没有工作，租的房子又不能住，爸妈家我又不想去，除了天桥下，没有我能去的地方。

“你可以住我家。”

也许是为了感激我，也许是出于愧疚，郭子晋决定免除我大部分的费用。郭子晋说：“按照我以前说的那样，你住在我家，水电费咱俩平摊。我不收你房租，但是你每天要负责擦地。”

我纠结半天，开口问道：“那个……水电费要什么时候交？”

“最近应该不用。”郭子晋挠挠下巴。

我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大概最近到什么时候？你给我个准确时间，我好准备一下。”

“这个……”郭子晋皱眉想了一下，“水电费的话，差不多两三年吧。”

我暗自庆幸，这么久的话，我差不多也搬出去了。

住的地方解决了，下面我要操心的就是找工作。

正式住进郭子晋家的第二天，我便开始疯狂跑面试找工作。几天下来，我跑了不知道多少个公司。没有案子的郭子晋像是处于休眠状态的熊，无时无刻不在睡觉。他家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他本人也像缺少阳光的植物般，完全萎靡下去。按照郭子晋的说法，他这是节省能量，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在客厅里，我见到了眯着眼睛缩在沙发里，跟重症患者一样萎靡不振的郭子晋。

“你为什么会这么吵？”郭子晋狂躁地揉乱脑袋上的头发，“早知道你这么吵，我说什么都不让你住我家。”

我抱歉地说：“我这几天确实有点忙……不过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就好了。等我找到工作，我天天上班，肯定就没人在家吵你了。”

“白天没人吵？你意思是说，你晚上就会吵？”郭子晋的情绪好像不太好，“我倒要看看，你找的都是什么工作。”

我把手里的一些文件资料递给郭子晋，他随意浏览了一下，毫不留情地说：“都什么破公司啊！成书瑶，你找的都是什么工作……”

“喂！”我气得直嚷嚷，“关你什么事啊！”

“还急了。”郭子晋挠挠脖子，熟练地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不就是找工作吗，我介绍个工作给你。”

“你介绍工作？”我才不信，“你能介绍什么工作？”

郭子晋反问我：“你会做什么工作？财会？翻译？内勤？秘书？采购？外联？”

听郭子晋说得像模像样，我也来了兴致，“你能给我什么工作？”

“我说的那几个岗位都缺人。”郭子晋打哈欠，露出满口白牙，“看你想干什么了。”

我以前工作的岗位，勉强算得上是内勤和秘书，现在……

我问：“那，钱的话……”

“你想要多少？”

我瞬间觉得郭子晋话不靠谱，“什么叫我想要多少？我想要座金山，他们能给吗？”

“可以啊！”郭子晋答得爽快。

“你耍我的吧？”我不高兴了，“即便可以，这个老板肯定也是精神病。”

“哈哈哈！”

郭子晋哈哈大笑，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觉得这么好笑，但是郭子晋显然是乐坏了。我又问了郭子晋一遍，他这才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郭子晋走到客厅的书架前，又匪夷所思地看着郭子晋从架子上面拿出一张奇奇怪怪的大白纸。

郭子晋珍而重之地掸掉白纸上的灰，对着我展示说：“我开的‘奇怪事务所’招人，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精神病老板。”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郭子晋拿的白纸上写的加黑字体：郭子晋侦探事务所。

“你招人？招我？”我眨眨眼，“可是侦探的工作我什么都不会做啊！”

“挑你会做的做就可以了啊！”郭子晋又把白纸放回去，态度一点都不严肃正经，“幸好我这个老板什么都会做，所以你挑自己会做的做就行了。做人嘛，开心最重要了……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老板？要不是我低调，估计我早已感动世界了。而且，我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见我的眼神怪异，郭子晋咧嘴笑道：“薪资高，危险大。侦探工作基本上常年在外跑，干的都是卖命的活。你只要跟我一起办案的时候不被吓死，过年我就给你发年终奖。”

“这种话可不能瞎说。”我干笑了两声，“你常年跑？哪里常年会有命案？”

郭子晋的表情高深莫测，可我觉得他完全是故弄玄虚。

可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和郭子晋吃晚饭的时候，家里的步话机就响了。

这通电话，郭子晋整整打了一个小时。晚饭都凉透了，他才开门出来。

“怎么了吗？”我好奇地问。

郭子晋眼神迷茫地盯着桌角，心不在焉地问我：“成书瑶，你准备接受我提供的工作吗？”

我的心突然扑腾扑腾跳得很快，我问：“是有命案了？”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像。”郭子晋梳理了一下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就现在进屋收拾东西，我去订车票。我们估计要去外地待几天，有一桩密室杀人案请我去调查。”

我虽然在书里看到过密室逃生，但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说密室杀人。我好奇地问郭子晋：“怎么回事儿？”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些。”郭子晋找着资料，“工作的事儿，你到底想好没有？”

“我能不能申请试试看？如果我觉得不合适，我再辞职。”

“试用期？”郭子晋的手略微停顿，似笑非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试用老板的……行，那我给你试用期。侦探的工作比较特殊，有时候一个月可能会有很多的案子，有时候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一个客户。我们就拿一个案子给你当试用期，够不够？”

虽然我跟着郭子晋跑过几次现场，可上一桩案子，需要亲自调查的东西并不多。也就是说，我对侦探的工作还是一知半解。现在听说有试用期，我十分高兴：“行！那我先试试你，不行的话再说。”

郭子晋冲着我扬扬下巴，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郭子晋挥手驱赶我说：“去收拾东西啊，傻站着干什么？”

刚接到工作就要远行，我兴奋极了，顿时工作热情高涨，郭子晋一声令下，我立马去准备。

收拾完东西，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郭子晋换好了衣服，黑西装白衬衫，这让他看起来稍显沉闷。他坐在沙发上看旅游杂志，我便坐在沙发对面看他。

“成书瑶，你看我干什么？”郭子晋连头都没抬，淡淡地问，“收拾好东西后，你已经看了我十分钟了。”

我怎么看郭子晋的头发怎么不舒服，“郭子晋，我现在算是你的秘书了吧？”

“嗯。”郭子晋翻阅着杂志，懒洋洋地回我。

“作为一个好秘书，我深深为老板的发型担忧。”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知道老板你平时日理万机，没时间操心头发这点小事儿，可你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别人看着不舒服，你自己也不舒适啊！”

郭子晋合上杂志，抬头问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嘿嘿。”我从身后拿出早藏好的剪子，“时间还早，我帮你修剪修剪头发吧？”

郭子晋轻哼一声，继续翻看杂志。

我锲而不舍地坚持道：“老板，你看你的西装穿得很得体，可你总不能让你的形象毁在发型上呀！你要相信我的审美，我从小到大没少给别人剪头发，技术绝对过硬！我跟你说……”

劝说了有十分钟，我觉得我都要把自己说缺氧了，郭子晋依然不为所动，认真地翻看杂志。

正当我准备放弃时，郭子晋却松口道：“好吧，你来吧！”

我大喜过望，嘿嘿笑着晃动手里的剪子，“郭老板，敬请期待吧！”

郭子晋闭上眼睛，脸上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等着我。秋天天气干燥，郭子晋殷红的唇上略微卷皮。当我拿着剪子靠近时，郭子晋温热的气息轻柔地拂在我手背上。

我的个亲娘……我使劲咽了口口水。剪了这么多次头发，我还是第一次有怯场的感觉。

大概十分钟过去，我满身是汗地停下剪子说：“好了。”

“镜子给我。”

我不太好意思看郭子晋，故作镇定地吹着剪刀上的碎发。郭子晋看了镜子好半天没说话，我这才回头问：“你怎么……噗！”

“技术过硬？”郭子晋笑得阴险，指着额头上剪残的头发问我，“成书瑶，你这技术，未免太过硬了吧？”

我脸涨得通红，尴尬地挠挠脸说：“嘿嘿，我看反了。”

“我看你是脑子长反了。”郭子晋挖苦道。

已经到了出发时间，再修补肯定来不及。没有办法，郭子晋只能顶着个剪残的发型出门。从家里到车站，郭子晋被人笑话了一路。我是“罪魁祸首”，不好意思笑，只好尽量不去看郭子晋的发型，避免笑得肋骨疼。

郭子晋显然生我的气了，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直到上了车，他才开始跟我交代案情。

“给我打电话的是个美国华侨，职业是律师，但现在并不在国内。”郭子晋说，“他叫赵海滨，今年34岁，哈佛博士。”

赵海滨的爸爸赵剑是大学的地质学教授，退休之后回农村老家准备养老。赵剑总共有三个孩子，赵海滨是老三。赵海滨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姐姐都在国内。赵剑的老伴几年前去世了，所以他自己一个人住在新修建的大宅子里。赵海滨的哥哥姐姐定期会去照看老人，给老人送一些必需品。

“赵海滨讲，他们家的祖辈是军阀，祖上曾经跟某个将军盗过墓。当时他们的祖先将盗出的珍奇宝物传了下来，后辈们得以发家致富。”郭子晋不自觉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原本赵剑马上要过八十大寿了，就在赵海滨起身回国的三天前，赵剑却死在了密闭的书房里。”

“密闭？”

郭子晋继续说：“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屋里锁上了，门也是。书房的钥匙在赵剑的兜里，所以书房是密闭的。发现尸体的人是赵剑的姐姐赵海娟。据她描述，赵剑死状恐怖，连心脏都被人掏出来了……”

“什么！”我的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书房是密闭的，还死得这么恐怖……难道说凶手不翼而飞了？”

“我们去就是要查出为什么啊！”郭子晋调整了一下坐姿，“赵海滨的哥哥赵海涛说，赵剑会死，是因为他们家族都受到了宝物的诅咒……”

郭子晋的“诅咒”两字刚出口，车身突然就剧烈颠簸起来。我条件反射地握住郭子晋的手，吓得心脏突突跳。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拍着胸口安抚自己，“郭子晋……你说，这个案子，会不会真的是古墓主人对盗墓者的诅咒？”

我觉得诅咒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书房是密闭的，死法还这么恐怖。这可是杀人诛心啊！我记得我爷爷以前跟我说啊，只有那种缺了大德的人，死的时候，阎王才会派小鬼下来把他的心——”

“我能允许我的秘书不懂专业知识，但是我绝对不能允许我的秘书没有脑子。”郭子晋估计还在对剪残的头发耿耿于怀，语气毫不客气，“成书瑶，我拜托你，稍微用用脑子！就算有诅咒这回事儿好了，墓的主人为什么只杀赵剑一个？为什么一早没杀，非要等赵剑快八十大寿的时候才要他的命？”

“那你的意思是？”

“谋杀！无论案件看起来多不可能，但赵剑一定是被谋杀的。”郭子晋合上笔记本，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委托人赵海滨也是这个意思。因为会涉及遗产继承的问题，赵海滨希望我们尽量不要让他的哥哥姐姐产生不好的误会。所以到了赵家，你还是尽量少说话吧！”

郭子晋闭上眼，他显然是想休息一会儿。我颇为小心地推推他，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两个明目张胆地去他家调查杀人案，凶手知道后会不会吓跑了？”

“所以我说你要少说话。”郭子晋的回答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我。

颠簸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后，我们到达了北方的某个城市。我和郭子晋匆匆吃过早餐，继续赶路。赵家宅子在一个我没听过的小村子的山脚下，位置很偏远。我和郭子晋整整走了一天，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到了赵家宅子。

干侦探不仅是脑力活，还是一个体力活。我过去不是上学就是上班，常年缺乏运动。坐一天的车，我算是整整晕吐了一天。郭子晋最后看我实在是没力气，扒拉着我的脑袋让我靠在他身上休息。

郭子晋是“损人不厌”，我是彻头彻尾的“毁他不倦”。

我靠在座椅上，一不留神就睡着了。汽车颠簸得太厉害，等我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靠在郭子晋的肩膀上，流了他一肩膀的口水。

下车之后，郭子晋隐忍地咬咬牙道：“成书瑶，你真的是想应聘秘书的吗？你不会是其他侦探雇来整我的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讪笑着擦擦郭子晋被口水沾湿的西装，“要不……你在门口换一件吧？”

郭子晋略微苦恼地打掉我的手，闷声不响地拉着我俩的行李往前走。我追着他跑没几步，却又吓得停住了脚步。

“郭子晋……”

夜晚的荒山里，我呼喊的回音在夜空回荡。刚才光顾着赔礼道歉没注意，现在一看，我吓得一步都移动不了。

赵家大宅远离村落，倚山建立，石墙石瓦，造型古朴老旧。我听说这里是新建的，可成片的房屋却一点没有新房子的样子。赵家宅子倚着的荒山叫黑龙山，因为像黑龙，所以得名。

来的路上，村里和我们同行的人说黑龙山有山鬼，山鬼能让人稀里糊涂地上山，然后彻底消失在山中。村民基本不会来赵家做客，因为他们觉得黑龙山的位置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我不知道黑龙山是不是闹鬼，单就它的造型来说，已经够触目惊心了。夜里站在我的角度去看，天幕之下的黑龙山活像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龙。视线一晃，龙头好似会动一般。

此刻，站在赵家宅子门口的我和郭子晋，仿佛正准备着走进黑龙的口中。

“快走了！”郭子晋把行李搬到门口，又折回来接我，“黑山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我紧张得吞咽口水道：“这么大的龙头……这也太可怕了。”

“呵。”郭子晋瞥了一眼，满不在乎地拉我往前走，“可怕？有什么可怕的？世界上要真有神仙鬼怪的话，估计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冤假错案。破案都能找神棍的话，侦探不全饿死了？”

虽然郭子晋说得对，可我还是心有余悸。我尽量不抬头看，闷头跟着郭子晋走。到了大门口，郭子晋敲敲门板，木头被叩响的闷声，在寂静的山脚稍显突兀。

隔了有三分钟，院子里传来拖沓缓慢的脚步声。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问：“谁啊？”

我有点害怕，不自觉地握紧旁边郭子晋的手。

郭子晋回头看我一眼，他答：“您好，我父亲是赵剑老师的学生，我是代表我父亲来给赵老师祝寿的。”

“吱嘎……”木门开启的摩擦声让人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木门打开后，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叫出声。

里面探出头来的老人长得很是骇人，他的脸像是干枯的老树皮，上面沟沟壑壑，布满疮痍。老人的左脸缺失，没有眉毛，看不到眼睛，嘴也是歪的。

虽然我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可在夜晚的荒山里见到如此怪异的长相，说不害怕、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

郭子晋眼疾手快，在我失态前，一把搂住我，将我的脑袋靠在他怀里。郭子晋笑着打招呼说：“不好意思，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我太太身体不太舒服。”

有郭子晋护着，我多少能镇定些。我偷着去看，老伯怪异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老伯点点头，哑声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程天佑。”郭子晋回答道，“我叫程俊，这是我太太成书瑶。”

既然他介绍我是他的太太，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他扮演夫妻。我克制住害怕的感觉，笑着和老伯打招呼，老伯还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程天佑我知道，是那个地质局局长吧？我听赵老师提起过……不过他应该有给你父亲发通知吧，赵老师出了意外，生日宴取消，赵家最近也不接待外人。”

郭子晋明知故问道：“出了意外？”

“赵老师死了。”

可能由于环境的原因，怪异面容的老伯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我感觉毛骨悚然……

顾不得礼貌，我转身又藏到郭子晋身后。

郭子晋声音发哑，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悲伤和震惊：“赵老师死了？我父亲最近在外地开会，可能他没收到通知……我听我父亲说赵老师的身体挺好的啊！到底是发生什么意外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老伯僵硬的半张脸突然抽动一下，也不知道是哭是笑。

门灯将老伯的脸映照得无比诡异，他阴森森地说：“死了，赵老师的爸爸是这么死的，赵老师也是这么死的，诅咒又开始了，这个宅子里姓赵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Jsy3LbXNEagcDhyCt7eLtDzwD0XGNbyGR92pfIi6BM3aQzChUHBJapdssSUrVRf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