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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甘凤池金殿献技
嘉庆帝玉尺衡才

话说甘凤池声名远震,长江南北,泰山东西,已经无人不晓,没个不知,渐传渐远,连北京地方都知道了,却惊动了一位英雄。

这位英雄生长漠北,爵封亲王,现为领侍卫内大臣,号称巴图鲁的蒙古王便是,是北方无双英雄,蒙古第一勇士。前回四娘在汉口摆擂台,他就要南下比武,经吕四娘请计翁咸,绊住蒙王身子,不曾南下。现在蒙古王闻到甘凤池声名,又动了好胜之心,在嘉庆帝跟前奏请降旨征召,要瞧瞧凤池怎生一个人物,怎生一种本领。

嘉庆帝奏准,降旨江苏巡抚,叫把甘凤池妥送来京。苏州抚院奉到圣旨,不敢怠慢,派了一个候补知府到松江劝驾,又叫松江府知府同了华、娄两县帮同劝驾。

甘凤池搁不住官府敦劝,只得遵旨进京。走了一月开来,才抵北京,在打磨厂借了一家客店。陪送官员到宫门报到,奉旨甘凤池着赏给七品顶戴,着蒙古王带领引见。

于是陪送官员就陪了凤池,先去谒见蒙古王。一时走到,只见沉沉甲第,巍巍藩府,很是森严壮丽。门上站有十多名家将,雄赳赳,气昂昂,尽是挑选来的北方健儿。委员赔笑上前,说明原委。

那家将听得是甘凤池,先不去通报,问道:“哪一位是姓甘的?”

委员向甘凤池指道:“此位就是甘爷。”

那家将听说,把凤池直上直下盯了几眼,自语道:“声名这么的大,我只道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英雄,谁知道也不过这么一个小子。咱们王爷真也多事了!”言下很露出瞧不起凤池的意思。甘凤池只装作不曾听得。

那委员道:“烦老哥回一声,说江南甘凤池求见就是了。”

那家将接了手本入内去了。一时出来说:“王爷叫请。”

委员陪凤池入内,那家将在前引导,转弯抹角,直到东厅。委员与凤池到回廊,就站住了脚。那家将掀软帘入内回过,只听得洪钟似的声音道:“请进来吧。”那家将打起软帘,委员与凤池同步入内。

只见蒙古王家常打扮,身穿蜜色江宁绸四开衩箭衣,内衬枣红缎灰鼠长袍,品蓝绉绸短袄,茶青绉绸中衣,驼金缎套裤,足蹬粉底鸟靴。箭衣之外,戴着个硬领,扣着一条扣带,光着头,坐在炕上。一个肉红脸,高鼻子,大耳朵,浓眉大眼,嘴上乌黑的三岩须,左颊微微几点白癜风。

委员叫凤池上前见礼。凤池抢步上前,通名叩见。

蒙古王道:“你是远客,不拜吧。快起来。”

凤池见过之后,委员也上前叩见,蒙古王就高坐受礼,不过点上一点头儿,遂向凤池道:“咱们坐了谈。请坐请坐。”

凤池道:“王爷在上,小子哪里敢坐。”

蒙古王道:“你是远客,坐了好讲话。”

凤池告了坐,斜敛着身子坐了。蒙古王问:“几时到京的?”

凤池回:“昨儿到的。”

蒙古王问:“住在哪里?”

凤池回:“住在打磨坊客店里。”

又问:“几时动身,从陆路走水路走?”

凤池一一回答。

蒙古王道:“我已久慕大名,知道你本领端的了得。今日相逢,我很是欢喜。”

甘凤池略略谦逊了几句。蒙古王道:“我知道你英雄盖世,咱们大家不必客气,较量较量如何?”

甘凤池道:“王爷万金贵体,凤池何人,敢与王爷较量。这个万万不敢从命!”

蒙古王道:“不要紧,咱们又不是上阵厮杀,且较一较气力。”遂命:“取我的硬弓来。”

左右答应一声,取到一只硬弓,呈与蒙古王。凤池瞧时,见这一只硬弓,是铁胎角弓。

只见蒙古王接弓在手,笑道:“凤池,此弓足有二十石,待本藩先拉给你看。”说着便从炕上跳下,站在当地,摆了一个坐马势,一手执弓,一手扣弦。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喝一声“开”,早见弓开如满月。左右站立的家将,雷轰也似价喝了一声连环大彩。

蒙古王真也厉害,照这个架势,连拉了三次,把弓递给了家将,坐到炕上,脸不红气不喘,笑向凤池道:“凤池,你也照式试拉一回。”

甘凤池道:“王爷天生神勇,我甘凤池哪里比得上。”

嘴里这么说,早卸去了马褂,接弓在手,觉着那弓很是沉重,估量去,却还拉得开,也摆了个坐马式,身南面北,向上一拱道:“拉不开时,王爷休笑话,我且试试看。”说着,只一拉,早拉了个满。

连拉三拉,蒙古王也不禁喝起彩来,竖着大拇指道:“甘凤池,你真是个好汉子。咱们再园子里去比较比较。”

甘凤池道:“恁是大胆,绝不敢与王爷交手。”

蒙古王道:“我园子中有一座古鼎,约莫有几斤几两,咱们且玩着,举他一举。”

凤池听说,笑道:“既是王爷欢喜,凤池且陪着玩玩。”

当下跟了蒙古王到花园中,果见花神祠中有一座铁鼎,足有一丈二三尺高,连盖连座子,是一块铁成的。蒙古王卸去了箭衣长袍,双手抱住鼎耳上铁环,用力向上只一举,早离地一尺来高,随即徐徐放下,向凤池道:“你来了。”

凤池步至鼎边,相了一相,把衣袖一捋,独舒右臂,执住鼎足,喝一声“起”,早把偌大一座铁鼎擎了起来,满园的人都不禁齐声喝彩。

蒙古王顿时失色,当下笑向凤池道:“果然名不虚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三更,圆明园中见驾。”

甘凤池拜辞出来,委员都埋怨凤池不该举鼎胜了蒙古王,使他老人家不高兴。凤池道:“我又不要做什么官,贪图什么富贵,来去一个身子,怕他怎的。”

这日,委员陪了到吏部学习礼仪。这夜睡下,只眬得一眬。因为嘉庆帝在圆明园,凤池黑早就要见驾,住在城中不便,隔夜就下乡,在屯庄人家借一宿。四鼓起身梳洗,穿上了公服,戴上了七品顶戴,坐车到圆明园。

只见大宫门大开,文武官员到园候朝的,已经不少。园中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各衙署无不全备。甘凤池就到朝房中等候。那朝房共是五间,在内候朝的人很不少,因不认识,都未招呼。一时蒙古王进来,凤池趋前行礼,蒙古王也含笑相迎。

候了一个更次,众文武都入内上朝,遂见众人纷纷退出。候到个不耐烦,才见一个太监走出宣旨道:“奉上谕,七品顶戴甘凤池,着巴图鲁带领在勤政亲贤殿陛见。”

甘凤池跪下领旨。

那太监道:“甘凤池,你快随我来,巴图鲁已在正大光明殿后面寿山候你了。”

凤池应诺,跟着那太监,径行向内。到一所很大的宫门,门额上题有“出入贤良”四个大字,是先皇乾隆爷御笔亲题的。进了“出入贤良”门,两边都植有青松翠柏,青翠可爱。直房前面横有石桥一座,渡过了石桥,只见一所极巍峨极富丽的宫殿,金辉兽面,彩焕螭头,庭植不老之松,陛绕长春之草。凤池见了,便不敢举步。

那太监道:“这里才是正大光明殿,过了此殿,方是寿山。”

凤池跟了那太监穿过正大光明殿,见一座白石堆成的假山。蒙古王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向凤池道:“我带你去见驾。”

当下太监先自进去,甘凤池跟随蒙古王径入勤政亲贤殿。只见陛下站着三四十个侍卫,殿上也有一二十个执事太监,却雍雍肃穆,静悄悄鸦雀无声。凤池不敢仰视,眼观鼻,鼻观心,笔直地站在陛下。

蒙古王先上殿奏过,嘉庆帝道:“宣他上来。”

凤池遵旨上殿,摘帽下跪,先行了个三头九叩首礼,然后通名嵩呼。

嘉庆帝开口就问他姓名籍贯,甘凤池据实回奏。嘉庆帝道:“这么大年纪,容貌还这么白嫩,你有什么异术?”

甘凤池道:“微臣的法子很拙笨,不过一世老实,不脱孩子气。”

嘉庆帝道:“这就叫作不失赤子之心。”

又问了几句别的话,嘉庆帝道:“听得你的武艺很可以,你既老实,从实奏来,究有几多本领。”

甘凤池道:“微臣粗知内功,稍解吐纳,不敢欺诳皇上。重时可以重如泰山,轻时可以轻若鸿毛。”说罢,跪伏在地,那头上的发辫,就渐渐向上竖起,霎时间竖了个笔直。

蒙古王一见大怒,这厮敢在皇上面前大翘其辫,抢步上前,独舒猿臂,只一把想把凤池揪下。不意凤池这条辫子竟是活的,蒙古王一手揪住,凤池的辫子竟会弯转来,把他绕住。蒙古王用尽平生之力想把凤池提起来,瞧凤池时,宛如生根在地下的一般,丝毫不动。蒙古王暗忖,我能开二十石之弓,能举千钧之鼎,这厮小小身躯,偏又这么的重,提来提去,宛如蜻蜓撼石柱。

嘉庆帝道:“这就叫重如泰山,是不是?”

甘凤池碰头称是。

嘉庆帝道:“轻如鸿毛呢?”

甘凤池回头,见殿上摆有四盆牡丹,每盆里都开有两三朵花,遂奏:“皇上赦微臣死罪,微臣能纵身蹭上花朵,使花朵毫不受损。”

嘉庆帝不信,道:“有这么本领么?未免言大而夸了。”

蒙古王听说,也就释去了手,站在旁边静瞧。凤池磕了一个头,“唰”一跳,早跳上花盆,颤巍巍蹭在牡丹花上,两手合十,向嘉庆帝做了一个童子拜观音架势。

嘉庆帝喜道:“你这个人有点子仙气,莫非是个拳仙么?”

凤池跳下地来,翻身就拜,口称:“微臣叩谢皇上御口亲封。”

嘉庆帝道:“朕要留你在京当一名侍卫,你可愿意?”

甘凤池道:“微臣是草野贱夫,闲散惯了,皇上天恩,怕反折了微臣的草料。恳求放还草野,此后余年,一饮一啄,莫不是皇恩帝德。”

嘉庆帝道:“你要高隐,朕也不来相强。但以后朕要见你时,可不准托故不来。”

甘凤池道:“皇上加恩放归,使微臣得与太平草木,同沾雨露于圣朝,犬马余生,图报有日,断不敢托故不来。”

嘉庆帝遂下旨,赏甘凤池一个二等侍卫衔。

蒙古王见嘉庆帝这么逾格加恩,心下未免不服,遂奏:“奴才愿与甘凤池较量个高下。”

嘉庆帝道:“很可不必,方才甘凤池跪在金殿,你提他不动,朕躬玉尺衡才,早已判分高下。况你爵封亲王,位至大臣,胜之不武,不胜为辱。”

欲知蒙古王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fHyDZ40LcvRD4NhXf5HbNHahni/k+STq8t8XRqAReCvxf9lEZnDEMGJP6pfwYx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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