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万里间关马伏波

“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伏波将军马援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实践的。斯人距今,将近两千年了。当今之世,桂林伏波山上有座伏波楼;湘西沅陵,青浪滩之北岸有座“汉伏波将军庙”;马援故里扶风县茂陵山有伏波祠,麦浪围绕着的马援墓之东是“东伏波村”,西边是“西伏波村”。

一、慎择其主

西汉后期,社会动荡,马援家境贫寒,离家出走,就边郡(今庆阳西北)田牧,数年辛劳,富起来了,便将几千头牲畜与数万斛粮食尽散与穷人及故旧,后闻说割据于陇西的隗嚣谦恭好士,便去依附。隗嚣见重马援,委派他去称帝于蜀的公孙述处探察底细。

马援与公孙述原是同闾里的密友,可这次相见,公孙述却摆起皇帝的谱儿,排开銮驾旄骑,盛陈卫士、侍从,而后才安排马援入见,且表示“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马援觉得在天下动荡之际,摆弄花架子,“如偶人形”,便及时告辞。返回后,他对隗嚣说道:“子阳(公孙述字)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专意东方”,即结好东边的皇帝刘秀。隗嚣又让马援带书信赴洛阳,想再了解一下刘秀那边的情况。

从洛阳返回后,隗嚣与马援同榻共卧。谈及京师得失,马援说道:“前到朝廷,上引见数十。每接宴语,自夕至旦。才名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隗嚣雅信马援,公元29年末,便差长子隗恂赴洛阳,名义上是“遣子人侍”,实际上是隗嚣表示臣服的人质。“援因将家属随恂归洛阳”,马援是作为隗恂的随从人员进入洛阳的。刘秀批准他率领宾客屯田上林苑中。

问题是,自封为“西州上将军”的隗嚣,本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隗器逐渐与汉离心离德时,马援多次去书规劝;而隗嚣反而怨恨马援背叛自己,得书而益增其怒。隗嚣发兵拒汉,当其野心膨胀到连自己儿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地步时,马援不得不上书刘秀:

我与隗嚣原本是真交朋友,当初派我东行洛阳,亲口说只要我认可,他即专心事汉;我返回后以赤心相报,实打算引导他向善,丝毫没有教唆他从恶。可隗嚣自己怀有奸心,满腹怨毒,“盗憎主人”,而今反而全归罪到我的身上。对于这些我要是不说,圣上就无法知道。希望圣上能接见我,面陈消灭隗嚣的办法。即使为消灭隗嚣让我去死,我也接受。

刘秀即召援计事。马援为其支出的高招是“离嚣支党”,先从其内部分化。刘秀果断地调拨一支军队,让援去嚣的后院展开工作。马援长期生活于陇右,与嚣部文臣武将极为熟悉。“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很快搞得隗嚣那边人心离散,凝聚力大减。自此,马援成为隗嚣问题专家,汉室“诸将每有疑义,更请呼援,咸敬重焉”。

32年,汉军反攻隗嚣,双方激战,步步艰难。闰四月刘秀亲征,兼程西行至漆(陕西彬县),因为临近前线,诸将以“不宜远入险阻”竭力地劝阻刘秀,搞得刘秀一时间无所适从。举棋难定时,刘秀便召来马援咨询,援认为嚣之“将帅有土崩之势”,为便于刘秀直观、清晰目前形势,“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曲折,昭然可晓”。刘秀看罢非常高兴:“虏在吾目中矣!”(当代军旅所使用的沙盘,或许就是受马援“聚米为山谷”启发的)。经过4年多的征战,歼灭了隗嚣集团,陇右终于归汉。

在那个复杂簸荡的时世,马援之归汉是水到渠成,他的抉择是慎重的,真诚的,深远的,也是明智的。

二、酿成冤案

35年,援任陇西太守,击破先零羌,嗣后连续作战,“援中矢贯胫,帝玺书劳问,赐牛羊数千头,援尽班诸宾客”。40年,交趾郡(越南北宁)女子征侧起兵叛乱,翌年,援任伏波将军率兵征讨。“伏波”者,平息动荡波涛之意,马援55岁获此殊遇,足见刘秀对他是很信任、很器重的。41年秋,马援斩了征侧,振旅还京才一个多月,匈奴又入侵上党、天水、扶风,马援请行,光武许之。

出师之日,百官送行。马援对送行的黄门侍郎梁松、窦固说道:“凡人为贵,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梁松是皇帝的女婿,窦固是权势炙手的皇亲,他们奢侈放荡,恃强凌弱,马援早就耿耿于怀,趁此机会,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劝说了几句。正气直行者,对邪恶之风往往是很难忍耐的。

48年,武陵五溪蛮叛乱,光武命李嵩、马成征讨,大败而归。马援见光武如坐针毡,又一次请缨出征。光武见他须发尽白,年逾花甲,没有表态。马援激动地说:“臣尚能被甲上马!”光武说:“你可以试试看。”援执刀上马,据鞍顾眄,威风凛凛。光武笑曰:“矍铄哉,是翁也!”于是,遂遣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挥师武陵。

军至下隽(今湖北通城西北),通往武陵蛮藏身处有两条道路:从壶头(山名)则路近而水险,从充(湖南桑植)则途夷而运远。耿舒主张走充道,援认为这样“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为慎重起见,两种意见上报朝廷,光武批准了马援的方案。军进壶头,蛮方则“乘高守隘”,该地“水疾,船不得上”,加之天气异常炎热,士卒多疫死,援也染病。蛮人趁此形势发挥其长,动辄升险鼓噪,令汉军处于紧张状态。每当此时,马援“辄曳足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

耿舒一直为自己的方案未被采纳而迁怒于援,便将前线的窘况写信告知兄长耿算。信中称自己有先见之明,指责马援“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耿算乃汉家中兴“首创大谋”的重量级人物,得到弟弟的信,“奏之”。光武听后很生气,便派虎贲中郎将梁松“因代监军”,代表自己去责问马援。梁松赶到前线时,刚巧马援病故。驸马爷梁松为报宿怨,对献身于前哨的马援“因事陷之”。光武得报大怒,追收了当年授予马援的“新息侯印绶”,并打算进一步从严处置。众臣心知内情,惶惑之外,谁也不敢吭声。

马援家族面临灭顶之灾,不敢将裹尸而还的马援葬于家乡的墓地(扶风县东30里的古茂陵),为掩人耳目,只好草草地掩埋在县城西边10里的荒地里。马援之妻与侄子马严,“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乃出松书以示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然后得葬”。梁松信里显然列有这样一条:坊间早就传说马援当年自交趾班师,私自载回过一车“明珠文犀”,所以这次在武陵,贪心复萌,也就像西域贾胡那样,不尽力作战,一再地贻误军机。

交趾出产薏苡,其果仁即薏米。薏米卵形,灰白色,与珍珠的形色有点相似。薏米常食可使身体轻健,并可抵挡南方瘴气。马援带回的薏米被人诬之为珍珠文犀(泛映文彩的犀牛角),使刘秀忽然悟到:马援当初那么多牲畜、米谷都轻易散人,我的赏赐也都分送下属,而今深人蛮境,出生入死,会贪图什么珍珠文犀吗?这件事的后边,可能另有名堂。于是,“帝意稍解”。

三、君臣余波

帝意得以稍解,不仅仅是由于马援妻侄草索相连,上书申明冤情,另有一条众所忽略的重要因素:在黑云压城、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境况下,前云阳县令朱勃,坚定地踏着司马迁140年前为李陵辩护的老路,毅然决然地诣阙上书。其文就事罗列,仅述列援之简历而已(且摘录于下):

窃思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群贵之间,旁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使,缴封侯之福耶?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召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泉涌,势如转规,遂解倒悬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出征交趾,土多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征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22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

朱勃与马援同郡,当年伺候过援兄马况。马援封侯时,朱勃依旧是个小小的县令。贵幸之马援,也不在意朱勃。可在马援蒙冤之际,年逾花甲的朱勃竟以这样的文字上书光武!正是这字字千钧的回忆与陈述,才打消了光武帝进一步处置马援三族的念头。

令人感慨的是:天意怜援,以勃为证。倘无朱勃,现在进入21世纪,天南地北(包括越南),还可能找到马伏波的征战痕迹吗?而刘秀,也不愧是帝王里的佼佼者。梁启超称赞他“简直是一个实际的政治家”。刘秀若是寻常帝王,朱勃上书的收局,只恐怕连司马迁还不如。

刘秀是近乎完美的君主,马援是智勇忠忱的将军,两美并峙,怎么就酿成了这样一桩并不深奥的冤案呢?

面对这一值得深入探讨的题目,王夫之在《读通鉴论》里将症结归到了“马革裹尸”的马援身上,认为马伏波不懂得“功成名遂身退”的道理,老而无厌,恃强逞能,最后是自取其辱。如此评论,会不会是有感而发呢?这位明末清初的思想家,推重刘秀,认为“唯光武允冠百王矣”。然而,封建朝廷本身就是一张诡谲莫测的大网络,到处有陷阱,隐伏着杀机,即使英明杰出如刘秀者,在功过善恶的辨析上也可能有失慎蹈虚的时候。现实中有些矛盾纠葛,从来是无法彻底厘清的。

历史长河,大浪淘沙,不管怎么说,伏波将军马援,人们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宝鸡日报》2015.7.22 tBnm5wbeW7Mub71vuRlxcueU14wSHrQ9IHfGlSbzCn0sx6CQ11jTHUuIVY43kj0W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