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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是儒将，张飞是书法家，张飞是美人画家——这些流传的段子，都是后世说法，正史无载。据说张飞破张郃后，留下了书法作品《八蒙山铭》，也无法确认是否真迹。大概是因为跟民间说法里张飞黑脸大胡子的形象有反差萌，所以跟“诸葛亮不会带兵”之类翻案文，一起流传了起来。
当然，张飞也的确未必是《三国演义》里所谓“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模样。他的容貌，史书无载。我们只能推测。会让人觉得张飞容貌粗莽的，大概是因为他性格暴躁好杀，情绪控制有问题。他在徐州时杀曹豹，激发丹阳兵叛变就是一例。张飞一生经历过不止一次叛变，终于也死在这件事上。但除此之外，他的征战生涯里，没太显得粗狂。他很擅长把握地形：断桥退曹兵，是靠少数兵力控制地形；巴郡擒严颜，是一个河北人居然在重庆周边的山里打了胜仗；巴西破张郃，在狭窄的山道打得巧变的张郃仅以身免。大概，一个擅长地利作战的将军，粗不到哪儿去。
张飞的为人，史书说得很清楚：爱敬君子但不恤士卒，“暴而无恩”。他爱敬君子这个细节，细想颇有意思。虽然史书里没提张飞好文墨，但结交当时的君子士人，得有点基础吧？东汉的士人众所周知，很在意容貌。张飞如果太丑太粗，加上不算高明的出身，不一定结交得到人。我估计张飞的容貌未必多好看，毕竟没记载——稍微好看到值得一提的，《三国志》都会挂一句，比如周瑜“长壮有姿貌”，孙策“美姿颜，好笑语”，程普“有容貌”，诸葛亮“身长八尺，容貌甚伟”，太史慈“七尺七寸，美须髯”……但应该，张飞也差不到哪儿去。
众所周知，张飞的两个女儿，都是刘禅的皇后。一个当了刘禅十四年老婆，过世了；另一个继续当皇后，当了近三十年。大皇后还可以说是政治婚姻，二皇后就显出点真心了。女儿如此，爸爸也未必差得到哪儿去。
正史里对张飞的描述，可掌握的细节只有：比关羽小几岁；断桥横矛，瞪眼吼，吓退曹兵；呵斥严颜，被骂后发怒，但后来还是义释严颜；喜欢鞭挞士卒；雄壮威猛，亚于关羽。周瑜说关羽张飞是“熊虎之将”，这个词细想有点意思。熊虎、瞪眼、吼，雄壮威猛的万人敌名声。仪表上，张飞应该是威武的河北汉子？
李商隐有首《骄儿诗》，说孩子“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这个胡怎么解释？胡子？但《三国志》里没一个字提到张飞的胡子。《说文解字》里有个说法，“胡，牛颔垂也”，那就是嘲笑张飞是个大下巴？不知道。《正字通》里说“胡，喉也”。顾炎武《日知录》所谓：“古人读侯（喉）为胡。”所以“张飞胡”可以当“张飞喉”讲？毕竟张飞大嗓门爱怒吼，史书写过不止一次。“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如果解释为“嘲笑张飞大嗓门，嘲笑邓艾口吃”，听上去是不是也可以？这也是种推测吧。
大概，张飞就是个雄壮威武的人，容貌不至于太文弱，至少瞪眼时让对手感到害怕。体格会让周瑜形容为熊虎之将。不是好看到出众（不然多少会有记载），但也丑不到哪里去。喜欢打骂下属，但看到君子士人就脸色变好的一个河北汉子。
以及，当然，他能成为吓退对手的万人敌猛将，并不只靠容貌。《三国演义》里，张飞据守长坂桥，派骑兵扬尘虚兵让曹操以为有埋伏，加上八年前关羽在白马对曹操念叨过，我弟弟张飞可厉害了，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加上张飞嗓门大，吓死了夏侯杰，曹操吓跑了。
正史则是：刘备带百姓缓缓南走，曹操派部下五千精兵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追上，击溃刘备军。张飞带二十骑断后，拒水断桥，仗矛一喝：“身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按《三国志》说法，“敌皆无敢近者”。
张飞对面的，不是普通士兵，是曹纯所督的虎豹骑，汉末最精锐的部队。当时虎豹骑是所谓“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别处的百人将，虎豹骑的普通一兵。所以能撑得起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三年前，曹操围南皮，曹纯麾下虎豹骑斩了袁谭的首级；一年前，曹操北征乌桓，又是曹纯率领虎豹骑斩了单于蹋顿的首级。虎豹骑是闪电般的斩首部队。他们已经击败了刘备军，前方就是刘备，捉住了就是不世大功。何以看见张飞拒水断桥，就不敢追了？
张飞的万人敌称号是个威名，然而威名得靠实在的成绩堆积起来才有人信。上阵打仗的爷们，都是刀头舐血过来的。没有实打实的战绩，谁怕你？显然，虎豹骑因为某些因素（张飞在当阳的表现，或张飞此前的名声），一时颤栗了。大概，张飞就这么可怕，所以连曹魏的人，都称他万人敌。
哪位说了：一个人真能敌一万人？有点夸张。但张飞抵一千人，倒是有人认可的。《三国志·周瑜传》注引《吴录》：
备谓瑜云：“仁守江陵城，城中粮多，足为疾害。使张益德将千人随卿，卿分二千人追我，相为从夏水人截仁后，仁闻吾入必走。”瑜以二千人益之。
赤壁之后，刘备与周瑜合力去打曹仁。众所周知，虽然是盟友，但双方彼此要讨价还价的。刘备说：我让张飞带一千人跟你去，你分二千人跟我。周瑜居然答应了——自己给了二千人，接过了刘备的一千人，再加一个张飞。
周瑜对张飞的使用体验如何呢？之后他给孙权写信：“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大概，张飞跟周瑜这一段日子，所作所为，足以让周瑜佩服他是熊虎之将，而且默认了“张飞带一千人，我给刘备二千人，不亏”。细想来，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