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是否生育、何时生育是个很复杂的决策过程，这可以从伦理学、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多学科角度去解读。仅以生育引发的伦理探讨为例：明知孩子生下之后很可能有生理缺陷，是否应该生下来？如果女性在长期受家暴的情况下，企图通过生育来缓和家庭关系，那么孩子出生后很可能会在脆弱的环境下成长，这样的生育决定是不是不道德？我们把一个生命带来世间，并没有也无法事先征得他的同意，把他带来世间意味着死亡是其终点，那么我们为人父母，从某种意义而言是不是道德上存在问题？
克里斯汀·奥弗罗在著作《为什么生孩子？伦理学的讨论》里提到，很多人觉得生育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不生育则需要合理化自己的选择。奥弗罗觉得，正因为生育会永远改变自己的人生和孩子的人生，并且孩子的出世是个不可逆转的过程，因此这比大多数人生选择都更加重要，更需要审慎，需要去合理化。
确实，正因为想做负责任的母亲，也知道生育带来的巨大人生改变，所以才不会轻易做决定。
著名记者奥里亚娜·法拉奇写的自传式小说《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中，女主角最纠结的点之一就是如何合理化把一个生命带到世间这件事情。她认识到世界的丑恶，但也会找借口，去合理化生命的诞生，随后又会质疑把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是不是正确决定。她怕孩子以后会问：“是谁赋予你权利，让我降临到这个世界？”
无法否认，我们并非没有过法拉奇所描述的道德焦虑，也怕孩子未来会问我们这个问题。因为只有女性才能怀孕，这样的道德压力主要由女性在承受。
生育也是女性主义研究和家庭研究中经久不衰的话题。女性主义哲学家戴安娜·蒂金斯·迈耶斯强调女性在生育决策中应该有自主权。
但在现实中很难区分女性的生育选择是否真的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即使女性认为生育是她们的自主选择，也很难辨析这到底是女性在回顾生育决策过程中的自我合理化，还是女性把社会对于她们的期待内化于心，认为生育是她们应该做的事情。
近年来，我们陆续访谈了超过40位妈妈，其中以二孩妈妈为主。有的被访者认为生育是对家庭负责，而不生育显得“太自私”。这种观念在欧美也不罕见——生了孩子的认为不生孩子的女性“自私”，不生孩子的认为生孩子的是被男权社会洗脑了。我们需要承认的是，首先，生与不生的理由都有很多，如果我们真的能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可能会发现我们能共情她们生或者不生的理由。其次，虽然婚姻推迟和生育推迟是全球范围的趋势，但其实绝大多数女性的一生中少不了生儿育女这一部分。芬兰赫尔辛基大学分子医学研究所的博士后研究员刘傲行（音译）在其2023年领衔的研究中指出，全球范围看，女性的终身无孩率约为20%。
而在有着“普婚制”和“家本位”文化传统的中国社会，这个数值要低得多。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的庄亚儿和西安交通大学的姜全保等多位学者基于2010年和2020年的第六、第七两次人口普查数据，分析得到了中国女性终身无孩率的变化：2020年中国49岁女性的终身无孩率为5.16%，即每20名女性中有一人终身未育。
虽然我国的结婚率和生育率在近20年来呈下降趋势，但目前我国还是普婚普育的社会，女性终身无孩率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