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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深闺

古风判案:夜风中的杀人灭口

查国师案却牵扯到买官卖官,寺内僧侣对密室的事又一问三不知。晌午刚过,大理寺便差人来封存案卷搬走证物,说是事涉官员,该由大理寺接管。

这真是处处有人盯着,什么动作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

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但京兆府尹邓泰没有要撒手让步的意思。

“谁说该大理寺接管?”他对前来索要案卷的大理寺官员道,“这事由国师案起,不归大理寺管。”

“国师案?”对方笃定地反驳,“听闻已定案了。”

“没定没定,”邓泰道,“再说只是找出些纸条银票,还不能便推定是买官卖官。”说完他一指旁边站着的江琢:“看到江小姐了吗?这是澧城县令之女,擅勘察推断案情,是陛下亲自指定来办案的。”

大理寺官员心说这什么县令我认识吗?皇帝亲王之女我也不是没见过。你的意思不就是拿陛下压我吗?

那就去找陛下评理去!

那官员气得红着一张脸拂袖去了。他身后跟着十多个原本是来抬尸体搬案卷的吏役,也随着气哼哼地去。

“关门!”人还没走完呢,邓泰便大声道。

江琢觉得如果这里有狗,也会放出去的。

在大兴善寺被射杀的密室中人很容易勘验,一击毙命箭刺胸口。唯一的证物是短箭,江琢用羊皮包裹箭矢,举在日光下看。

张通判这会儿已经拾回心神,跟着江琢的目光看那箭矢。

“像是弩箭。”张通判道。

江琢点头:“正是弩箭。”

张通判心里哼了一声,你勘验尸体倒是有些真本事,查密道也还行,但是这男人把弄的弩箭,难道也懂吗?

邓泰神情沉沉问:“事涉兵器,要不要提请兵部司造官来认一认?”

弓弩乃朝廷管制物品,商民均不可用。而每一种兵器都有规定的制式,别看只是小小的箭矢,也能牵出很多关联。

“不用,”日光凝结在箭头上闪亮一瞬,江琢已经把箭矢收好淡淡道,“奴家刚好懂一点兵器。”

这也懂吗?

邓泰有些意外地走过来。

“是十字弩上的吗?”他问。

“不是,”江琢捏住箭矢递给邓泰,示意他看箭柄的粗细,“比十字弩要粗一点。十字弩为携带方便,箭柄较细,而且箭头也更窄。”

邓泰点头。看来这女子真是懂一些。

张通判也凑近了看,问:“军中如今多是十字弩,不是这个,难道还是神臂弩不成?”

江琢笑了,开口道:“通判大人可知神臂弩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有余,箭矢比这要长出一半吗?那种弩弓防守城池还行,单独使用未免大材小用。”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张通判吹胡子瞪眼。

江琢看着箭矢有些怀念般道:“是改良过的诸葛连弩,把连弩做小,保留长距离射程,又轻便好用。”

看来她真不是只懂一星半点。邓泰赞许地点头:“那便好说了,着人去兵部查这种弩弓如今都是谁在用,再清点箭矢数量便好。”

“不用了,”江琢神情清冷一瞬,“两年前兵部更换武器制式,这种弩弓如今便只有负责京都巡捕的五城兵马司在用。”

邓泰面色更沉。

牵扯到买官,如今又跟兵马司扯上关系,这后面看来水很深。

“大人,”张通判有些紧张道,“要卑职现在带人去查吗?”

邓泰摇头:“不要打草惊蛇。”说完转身问江琢道:“还查出什么了?”

江琢屈膝道:“这密室里的人已经饿了三天有余。”

饿了这么久,也就是说他是在慧圆法师和香山寺法师辩经之前便进去的。后来慧圆法师惊怒而死,京兆府出动办差,把案发现场团团围住日夜看守。这人出不来,只能待在密室里。

这一待就是四日。

怪不得见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想必便是饿的。

而他之所以进入密室,邓泰推断他要么是放银票锁木格的,要么是去取木格内银票的。因勘查出他身上没有钥匙,便判断是去放银票,也就是买官的。

有三个木格中放着银票和纸条,上面都有名字。邓泰便让张通判即刻核对百官名册,去提这三人到堂,顺便查问府中管事,看密室中死亡的是哪家仆役。

不出一个时辰,有两名在京官员被提到堂上。另一名官员在河东道,差官已经前去捉拿。

买官和卖官相比,并不算重罪。官刑还未上,便都一一招了。

邓泰问:“谁人负责打点上下,卖官给你们?”

“我等不知啊。”他俩哭道。

因密室中人已经查出是他俩其中之一的管家,邓泰便问:“你家管家如何便知道那大兴善寺内买官之处的?”

他支支吾吾有些难言。

邓泰急性子,便让吏役去拿粗鞭。

那人连忙招认,说是有缘跟国师见面时被暗示的。

可国师已死,这事儿便陷入了僵局。

如此,便不能不查箭矢的主人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和禁军一起辖管京都安全,并不是想查便可以查的。邓泰当即整理官袍进宫面圣,临行前转身叮嘱江琢道:“天色将黑,此案明日才能接着审理。为了姑娘的安全,今夜就歇在京兆府吧。”

江琢屈膝道谢后又摇头:“奴家住在客栈,很安全的。”

邓泰便吩咐张通判:“派一支卫队保护江小姐。”

自国公府案后京都实行宵禁,夜色刚黑不久,街面上便没了人。

江琢住的屋子临街,她抬手把窗子打开用木棍支好,看着京都的夜色。

东西两市静悄悄的,偶有高高的角楼上亮着灯,分外好看。而灯火最盛之处是皇宫,巍峨的殿宇高高在上俯瞰一切,像巨兽踩着猎物。

从这个客栈窗口往西北看,有一处地方没有半点灯火,那是安国公府。当时事变,皇帝未经三司协审便定了父亲的罪。为防夜长梦多,大哥被乱箭射杀,父亲被囚入狱中择日车裂,而他们这些尚在府中的人,是被五城兵马司和禁军层层包围,然后军士进入屠杀的。

男女老少,主子家仆,鸡犬不留。

母亲刚烈,持刀护门让她逃走。她挂念着身体不好的萱哥,可萱哥又想护着她。她只能一掌拍晕萱哥把他送入密道,结果有个很厉害的男人提刀杀过来,把她杀死在了密道口。

所以如今的国公府是黑暗的,死寂的。

总有一天,她可以手持烛火而入,凭吊那日死去的冤魂。

正想着,铺好被褥的丫头墨香走过来道:“小姐在看什么?该睡了。”

江琢嗯了一声,低头看街道上。

张通判答应派来的卫队还没有到,如今只一盏灯火孤零零挂在客栈门口。他心中肯定对自己非常不满,又觉得江琢不会有什么危险,故而这差事便没有做。

真是个傻子啊。

江琢轻轻叹了口气,吹灭室内烛火。

“睡吧。”她对墨香道。

陆大今晚本来是不想过来的,奈何那军将说如果他来,便不再查他偷盗府库夜明珠之事,还会把他送出京都。

他是小偷,可从来没有杀过人。

但是军将又说那女人手无缚鸡之力且很美,他便又有些动心。

“两个。”军将给他比着手指头,“用毒烟,她们没能力反抗。”

还是五城兵马司高明,他这种小偷最多是有蒙汗药,没想到对方竟然有毒烟。

“军爷,是什么用处啊?”陆大觍着脸问。

那军将道:“能让她们喊不出一个字,但是意识清醒。你吹时自己屏息一瞬便不会中毒。”

陆大内心浮想联翩,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那毒烟被藏在竹筒里,用时点着就好。他揣上毒烟找到那江小姐所在,街道左右无人,陆大如猿猴般身子轻便,很容易便上了二楼。

他跳进去慢慢关上窗子。

床上果然躺着人,陆大小心走过去,把烟筒点着一吹——

似只是瞬间的功夫,床上的人突然跃起,接着他凑在嘴上的烟筒被那人翻转过来,生硬地塞进了口中。

陆大甚至都没有喊一个字,便被呛得咳嗽不止接着浑身发麻摔在地上。床上的人站直了身子,用脚踢了踢他道:“怎么派来这种货色?”

陆大在心里哀鸣。

不是说了手无缚鸡之力吗?

必然是那军将害自己呢。

陆大心中悲愤,想起又起不来,听到那女人道:“墨香,把他的衣服剥下来。”

剥——

这还是不是女人?

陆大想死的心都有。

然而他再不能动,只能瞪着眼睛看见微光之下一个丫头把他的外衣脱掉。

丫头一边脱一边道:“小姐,我怕。”

“别怕,”那被唤作小姐的道,“你去茅厕找根通粪坑的棍子,只要他稍微有动作,就一棍子打在他头上。”

陆大转着眼珠子,见丫头果然跑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握着个散发恶臭的棍子。

“只要他动就打。”那江小姐交代,说完一开窗户,不见了人。

陆大瞪着丫头,丫头瞪着陆大,然后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一根带着粪便的棍子猛然敲在他脑袋上。

陆大眼珠子一翻便晕过去。

娘的,眨眼也算动啊。

江琢穿着陆大的衣服,头发挽起戴着他的幞头,从窗台一跃而下。

他显然是被指使着来的,这种情况一般都有人接应。她需要看看是谁来接应,有必要的话,抓住那人也是不错的。

夜色漆黑,只在各个店门口有灯笼照亮些微光,然而走出十多步那些微光也没有了,她投在地上的影子便变得很淡。

江琢在夜风中站定,凝神听四周的动静。

在一片寂静中偶尔有客栈中旅客的鼾声,也有哪家妇人在哭诉年景不好,缸里没米了。再细细听,能听到藏在西市下的暗赌馆有拍桌子声。

除了这些,江琢还听到前面街巷中有铮的一声拖拽响。

那是刀刃出鞘,轻轻抽出来的声音。

这声音她很熟悉,她曾经率卫队潜入敌军境内,伏击时抽出腰刀,就是这样的声音。

看来不是有人要来跟陆大碰头,是想杀人灭口。

江琢的手按在短剑上,低着头向前走。

“这么快?”巷子里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对着江琢道。

他们身穿五城兵马司的皂衣,腰挂长刀木牌。

江琢没有做声直直往前走去。

待她距离那人只十多步时,那人又道:“哟!这不是偷盗夜明珠的陆大吗?你竟然敢拒捕,兄弟们,杀了他!”

便有两人提刀朝江琢斩来,江琢偏头一避,短剑格挡左边,腿踹右边。只一瞬间,左边的军士便被她一刀抹了脖子,右边的摔在墙上。

“你是谁?”

那先前开口的军士一边后退一边冲着巷子后大喊:“来人!是个硬茬!”

江琢没有追过去,地上那人暴起朝她撞来,她的短剑换在右手里,回剑一刀刺进那人的胸口。

“噗——”

一团血雾在地面散开。

长街尽头有六人朝这边跑来,连带刚才开口说话的,共七人。他们为了杀人灭口,出动了一整队兵卫。

五城兵马司,很好。

江琢唇角微动,持剑而立。

河南道节度使孟长寂今晚原本不想出门的。

他刚来京都,预备着第二日进宫面圣。可他宅子里的客人实在很无趣,独自对弈,又只知道盯着夜色中某处漆黑一片的宅子观望。孟长寂觉得不如上街走走。

宵禁?

敢禁小爷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故而他穿着轻便的衣袍,手里摆着扇子,也没跟个随从便出门了。路过西市,又过了条巷子,忽然便听到打斗声。

听刀剑相碰,应该是京中巡逻的五城兵马司跟人厮打在一起。他们一般拿令牌出来吓唬一句就能完事,没想到今日打得还很胶着。

打呗。这伙人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有人收拾一次也可以。

孟长寂转过身子,想避过这跟他没关系的打斗。这时突然有个军士浑身是血地从巷子里跑出来,看到他如同看到救星般软倒在地,又伸出手扯紧孟长寂的衣袍,哀声道:“快!快报卫所,有贼!”

天子脚下,什么贼这么厉害!

孟长寂看到血迹在他衣襟上散开,有些难受。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那人还要说下一句话,便有一把刀从远处飞来,直直定在他后背上。

他剧痛之下松开衣袍,孟长寂也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到有个黑衣人从长街尽头一步一步走近。她手持短剑,迈过一地兵将的尸体;她步履从容,似乎神鬼不怕;她身姿翩翩,如同赏花观柳。她目光冷肃,却又淡然无畏。她微微喘息,抬起头道:“是你派来的人吗?”

这画面似曾相识又绝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孟长寂脑中轰隆一声,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4VHrv/SUcPUgXDAUrJ8JDhUx/7IJ6ifXXGbpjF/QLWGrenJeFPJiOt2agDQ8tt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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