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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不忠

付山斗何止是不遵律法,他还跟康都一起导演了五起凶案,就为了引起朝廷的注意后栽赃给河南道节度使府。

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一次杀这么多,便是抄家灭门也不为过了。

付山斗毕竟行伍出身,尚有几分骨气。倒是那康都经不起刑具,通红的烙铁还没有挨住身子,便浑身颤抖全招了。

“所以,那田大果然贩茶给节度使府。”郑君玥问。

“是,”康都身上散发着尿馊味,他颤抖着道,“那日下官去节度使府找付山斗,田大走错屋子偷听到我们的话,不得不除。”

“你们当时在密谋什么?”

康都吞吞吐吐,直到看见烙铁离自己更近几分,才道:“密谋拔除节度使府。”

所以去年中秋节前,他们便在为此事筹划。而田大的出现刚好让他们找到契机。

“可你们已经引导员外郎去往洛阳,为何还在半路上把他杀掉?”郑君玥若有所思道。

康都别过脸去。

江琢看着他冷冷笑了:“因为不够啊,这些还不够皇帝雷霆震怒。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让钦差也死,且死前已经怀疑到洛阳节度使府。”

刺杀钦差,等同谋逆。

所以才有街市惊马。

按照皇帝疑罪从有的性子,先是死了一个给节度使府送茶的茶商,接下来凡是审到这个案子的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然而节度使府是最大的嫌疑。若是钦差也死了,那少不了要诏令孟长寂进京。

至于进京后会如何,便不在他们的推测范围了。

继而审问付山斗。

他果然是跛足,跟江琢勘察现场时的分析一样。

郑君玥把所查所知噼里啪啦讲出来,没想到付山斗却大笑:“钦差大人莫非以为会改变什么?就算他孟长寂躲过去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太子马上就要被废,他倒了后台,爹又快病死了,还能怎样?”

“太子被废?”郑君玥的手抓握扶手,指关节尽皆发白。

这半年来,先是战功赫赫的安国公被判谋逆问斩,紧接着又是一向中庸谨慎的太子被废?

付山斗自顾笑着,并不理睬他。

江琢把一件件刑具收回进铁筐,每丢下一件,便“哐当”响上一声。付山斗的视线看向她,神情中的忌惮越来越深。

讯问室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清脆的敲击,这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去看。

过了许久刑具丢尽,江琢才开口淡淡道:“那日奴家杀马,曾对马儿说会为它复仇。今日你可以不交代不写供状,但案子会判,你也会死。不用期待谁会来救你。”

付山斗脸色发白终于濒临崩溃:“我不会死的!会有人救我!你一个小小县令之女,怎么知道会如何?”

“盼着三皇子吗?”江琢缓缓走近他几步,唇角轻抿笑了,“真不知道他如何哄骗的你,他那样的人,只会踩在你的尸骨上笑罢了。”

室内静默片刻。

一直坐在桌前沉思的郑君玥突然站起来:“不用审了,也不必再问,本钦差持尚方宝剑,提调河南道一切军政要务。如今断判分明,顷刻问斩便是。”

他说完一拂衣袖,便在左右护卫之下阔步而去。

付山斗大惊,叫道:“不!我要进京!本将有进京申诉之权!”

已经走出讯问室两步的郑君玥突然转过头来,他视线是从未有过的阴冷,淡淡道:“不,你没有。”

如果想要他们死得快些不再有任何变数,只能先斩后奏。

无论讯问的结果如何,汴州百姓能看到的榜文上,是说汴州府司户参军康都勾结节度使府都尉付山斗,因口角而杀茶商田大,又为隐瞒案情,连杀四人。钦差郑御史明察秋毫已问清案情,为明正典刑将于三月初九,斩杀二人于菜市口。其余相关人等,或下狱或流放充军。望我朝子民谨遵律法,以此为戒。

百姓们围着布告栏拍手称快,甚至有人相约要去看杀头。横在汴州城上空半年的凶杀案阴霾尘埃落定,一切似乎都得到平息。

而需要六百里快马加急送去京都的奏报,郑君玥却写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江琢敲开门走进他寻常查阅公文的抱厦时,见满地散落着写了一半或者仅有几行的奏折。

江琢捡起一张来看,上书:“臣郑珠万死以报,自臣奉圣命至汴州以来已有数月,现查得三皇子……”写到这里是浓黑的墨点。

郑珠,是了,玥乃上古传说中五色凤凰献给圣君的神珠。郑珠,字君玥。

江琢又捡起一张纸,上书:“臣郑珠查得汴州府司户参军康都藐视王法君威,为效命于三皇子……”写到这里是浓黑的墨点。

江琢一张张拿起来看,只要是写到了三皇子,便是浓黑的墨点,那张纸便废了。

郑君玥抚着胸口脸颊发红,那是熬了一夜气血虚浮的面相。江琢捡了几张纸放在案上,顺便也把带来的食屉放上。

“是什么?”郑君玥眼圈乌青抬起头,忽然因闻到了味道惊喜地去掀屉笼的盖子。

“羊肉汤?”

等他看到羊汤旁还有一块白色面饼子,更是意外。

“汴州风味羊肉泡馍,郑大人有请了。”江琢狡黠一笑,“奴家亲自指点厨房做的。”

郑君玥大声笑起来,接着大大咧咧坐下,把案上文书扫至一边,用帕子认真净手,立刻开始掰那饼子。

“不错,硬实!”他赞道。

江琢把地上的废纸一张张捡起来,丢进炭盆里燃尽。

“很难吗?”她问。

“难,”郑君玥沿着碗边吸一口温热的羊汤,颇满足地抬头道,“无论怎么写,都像是在打陛下的脸。”

“那便不写,”江琢说着站在窗前凝神,晨光在她光洁的额头勾勒出好看的曲线,她淡淡道,“不要提起三皇子。”

可这一切都是他在暗处谋划的啊。

就连郑君玥来到河南道,都是三皇子的人踢了一脚促成的。更可以说,三皇子也没想让郑君玥活着。

“大人以为只你一人会上奏折吗?皇帝的暗卫千千万,你审案的过程,你夜里起夜几次,你跟谁说过什么话,甚至是你每天大笑几次落泪几次,都会被暗卫事无巨细写下呈报给陛下。那些私折甚至不需要经中书令,直接便能到达皇帝案头。”

郑君玥掰饼的手停下来。

他懂了。

江琢又道:“仅凭康都那些密信,并不足以定三皇子的罪。信可以是代写,也可能是诬陷,三皇子和他母妃在御前哭上几回,便都可能一笔揭过。”

“是了,”郑君玥叹了口气,“可是还有太子。”

江琢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既然付山斗成竹在胸说出来,想必太子的事已成定局,不是大人能管的了。”

是这个道理。

“本官知道该如何奏报了。”他神情里带着些不快,那是对时局的担忧。说完这句他又想起了什么道:“本官已去信给江县令,恳请他同意本官带你回京都复命,却不知你肯不肯。”

去京都啊。

她的仇人都在京都。

江琢点头,清亮的眼眸中有点点冷色沉寂。

江琢的行装很简单,是可以即刻启程的。然而郑君玥却又似不着急了,京都的夫人、孩子、吃食,都似乎不那么急迫想见。

三月初九斩了康都和付山斗。江琢觉得事情算是妥当了吧,可郑君玥说再等等。

三月初十汴州府衙一干臣属设宴饯行,郑君玥吃得东倒西歪心满意足。江琢觉得第二日该走了吧,可他仍旧说要等等。

终于到了三月十二这一天,原本这天该百官休沐,可因为郑钦差没有走,汴州府衙上下都提心吊胆不敢歇。他们私下商量是不是那日郑君玥没吃好,要不要凑钱再请吃一次。这么想着一早到馆驿来请,却不见了郑君玥的踪影。

于是司理参军曹毕去江琢处打听消息。

如今他再不会对这女子轻视,只觉得她此次前往京都,说不定便成了刑部或大理寺的红人。

敲门不久江琢便出来了,她穿着青烟纱及胸长裙,外罩连枝花样薄衫,冷肃中带着些出尘之气。曹毕一时看得呆了,他忙把目光看向江琢的脸,简单说了来意。

“郑大人不在馆驿?”江琢疑惑道,“他带了护从吗?”

“没有,”曹毕身后跟着郑君玥的贴身仆役郑四,他急得满头冒汗,“一早小人便寻不到了大人,护从说大人不让他们跟着,要去东街吃嫩豆腐。可小人去东街找了,摊贩说没见大人过去。”

江琢眉头微蹙。

眼下郑君玥手握三皇子网罗党羽谋杀朝臣的证据,而汴州城遍布皇帝的暗卫。万一哪个暗卫同时效忠三皇子,郑君玥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但是他那么怕死的人,是什么让他撇下暗卫独自出门呢。

是要做什么危险却私密的事吗?

江琢浅浅施礼道:“各位大人今日理应休沐,就由奴家去寻吧。若出了什么事自然会禀告至府衙,请不必忧心。”

曹毕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便有劳江小姐。”

一个人若想隐藏行踪不被人发现,最简单的方法是打扮得泯然众人,然后告诉亲近之人自己往东,却是往西。

江琢直接往西边寻,路过之前被惊马刺杀时的街巷,询问摊贩是否见过郑老二。

有一家卖清粥的道:“见了,郑老二今日只喝了一碗粥。”

看来胃口也不太好。

“他是奴家叔父,请问你留意他去哪里了吗?”江琢施礼道。

摊贩笑得憨厚,往一条阔朗的街巷指去:“像是拐进那里了。”

那街巷看起来空无一人。

郑君玥当真是把自己置于险境了。

江琢快步走进去,这是两个宅院夹着的巷子,为供马车行驶,巷子里铺着平整的青砖。往前十多丈转了一个弯,眼前的情景莫名熟悉起来。

粗壮的桃花树和灰色的屋檐,以及道旁的拴马石。

这是……

不会吧。

江琢快步向前走去,直到看到两座石狮子拱卫的红漆大门,以及门顶匾额上浑厚的两个字:“岳府。”

汴州城的岳府,她的故宅。

说起来她已经数年没有回来过了,只知道府中尚有管家以及十多个婆子仆役,负责看管门户和日常修缮。如今安国公一族百多口人命尽皆被诛,这里的管家仆人为避祸肯定已经逃了。

门上的封条已经不知被什么人揭去了。

郑君玥来这里做什么?

江琢推门而入。

这才多久,院中便都是破败之相。

门口的青砖斑驳破损,青玉照壁被劈砍成两半。原本挂在正堂上“国之良将”四字匾额被抬至院落中烧毁,只余“将”字。不知是谁想把一张春凳搬走,走在甬道上时摔坏了凳面,便随意丢在那里。

照壁后第一进院子的正门厅开着门,从外面能看到里面被抄捡干净的样子。

颓垣败壁不忍睹,案萤干死尤可恨。

这时突然有雨丝擦上额头,江琢转身要走,听到西花厅内有细微的响动声。

难道郑君玥真的来了这里?

她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走进月门,迎面便见郑君玥坐在台阶上。

他穿着素色的衣衫,头发用白玉环随意箍住,身前一壶酒,地上一个酒杯。他正拿手中酒杯轻轻磕碰了一下地上那个,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寻到此处荒僻之处喝闷酒吗?

江琢唤了一声“郑大人”靠近他,入眼见地上什么东西飞起。

那是灰烬,焚烧纸钱留下的灰烬。

竟然……

他盘桓数日不回京都,他不顾安危独身来此,竟然是为了在这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为国公府的冤魂烧一捆纸钱吗?

江琢眼前湿润地低头,泪水直直掉落地面,有灰尘被惊得跳起一瞬。

“怎么被你这姑娘寻到了。”郑君玥神情如常,淡淡道。

江琢没有回答,在他身边不远处拂干净一处台阶坐了。

郑君玥自顾自饮酒,过了一会儿又道:“今日清明。”

暮春之初,雨落芽青,祭祀缅怀,是为清明。

可是她不记得郑氏一族跟安国公府有亲旧关系。事实上御史台为了避免徇私,连子女结亲都会避免跟朝中官员变成亲家。

可他来了。

烧一捆纸,祭一杯酒。

直到壶里的酒喝尽,郑君玥把酒杯掷下,长身而起道:“走!回京。”

说完便径直离去。

院落里只留下江琢一人。

郑君玥自会去收拾行装等着她,而她既然来了,便想转一转。

这一次去京都路途艰险,很可能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回来。

西花厅旁有个角门,顺着角门往前是窄小的甬道。这里是专供仆役行走的,甚至为示尊卑,门修得又小又矮。这也是她以前常常偷跑出去的路,可以避免从侧门走时遇到父亲或者其他兵将吏役。

从这里往后经过两道门,穿过高高的葡萄藤架,往北是大哥和萱哥住的两个院子,往南是她住的。

她的院子却不算破败,杂草不多,屋内桌椅板凳摆放整齐。床榻上的帐子被人拢在一边,用丝巾绑在木格上。

床上已经没有枕头或者被褥,江琢的手在床榻上摩挲移动,直到她找到一处小小的凹陷。然后使劲儿一按,“啪”的一声,床板往上轻轻拱起。

江琢把那片拱起的木板一掀,在里面的暗格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把短剑。

一包金叶子。

她轻声笑起来。

喜欢藏东西,真是个好习惯。

江琢把金叶子收进袖袋,刚关好暗格,便听到一个冷冽的声音道:“哪里来的毛贼?”

她猛然转身。

眼前白光亮起。

一把刀向她斩杀过来。

这刀又厚又宽,跟当初杀她的一般无二。 dxzZNSxnyG5a+M9YepwKnsQEz50rz2vhMLwiOGEw54g1l2MwcBByURnDYKLTsI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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