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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柏青漪的房中离开后，青澜默不作声，垂头不语。
慧纹一直守在外边，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跟在柏青澜的身后，先回到暮云斋再说。
颜姝屋里的灯还亮着，定是在等她们回来。
青澜回头看了眼慧纹，径直走上前去。
“回来了。”颜姝正在灯下绣着一个帕子，上面绣的是枝玉兰。
清风小竹，风雅自来。
青澜点点头，坐到颜姝的身边无力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问到了吗？”
青澜又点点头，但依旧不言不语。
颜姝觉察出一丝异样，放下手中的帕子，示意蜜儿带着慧纹出去。
见她们都离开后，颜姝将青澜扶起：“怎么了？”
青澜抬眼看着颜姝，眸中闪烁着一丝疑虑。
“是有话要问娘吗？”
青澜闻言又低下了头，犹豫不决地。
颜姝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在她面前，青澜是藏不住话的，但像今日这般思虑重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到。
如此，颜姝就一直看着青澜，等她什么时候愿意开口了。
片刻之后，青澜抬起头看着颜姝：“母亲，我想知道你为何这么做？”
颜姝笑笑：“那为何当我决定要做这事时，你不问我呢？”
“因为我信母亲。”
“现在是不信了吗？”
“不是，而是四姐姐告诉我，幕后之人是宰相府的一个妾室，叫冯姨娘。”
听到这个名字后，颜姝眉头微蹙。
这位冯姨娘，虽然从来没有在京都贵眷们的任何宴席上出现过，不被众人所知，但是这人颜姝知道。
果然，如柏青潇所说，这是皇后与柳妃的暗斗。
青澜继续说道：“四姐姐说，冯姨娘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的女儿摆脱被梁夫人任意许配的厄运，就是为了泄恨，才做出的这些事情。”
“那你信这话吗？”
青澜摇摇头：“冯姨娘再是妾室，她的女儿再是个庶女，但就像母亲和我一样，是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家府邸的事情的。”
“所以你现在明白娘让你装大字不识、不学无术的用意了吗？”
青澜“嗯”了一声，道：“活在暗处，才能看清局势，所以四姐姐以为她说这话我一定会信，但是我听得出，她还是没有对我完全坦白。”
“那你方才为何问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娘曾说过，此事是幕后之人利用了我们闺阁姐妹的矛盾，但最终目的是宰相府，这已经涉及朝堂，不是高门内斗那么简单的事。”
颜姝看向青澜，心中有种又怕又喜的感觉。
只听青澜很肯定地说道：“娘是个什么事都会置身事外，巴不得不去跟任何事情扯上关系的人，可这件事情娘都知道事关朝堂，关于下毒之事，就算娘不直接挑明我们所知道的，但我相信娘绝对有办法能撇清干系，但为何……”
“为何还要自请离府，把你一人留在这里？”
“娘前几日还说要我跟着外祖母回宁安，现在怎么倒成了你要回宁安，留我一人在这里？”
颜姝甚是欣慰。
她的女儿不再是只会听她的话的小丫头，而是个有自己的想法的大姑娘了。
她知道溺爱只会自取灭亡，她是宠爱青澜，但是私下所教青澜的，要比那太书院多许多。
京都高门贵府中，无论是谁家有事，还是坊间传言，甚至是柏瑞在朝中的见闻，只要是颜姝能搜集到的讯息，都会说与青澜听，同她一起暗中分析，找出问题所在。
所以就柏青漪落水、宋飞雁自尽这件事情，在青澜看来，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而青澜今日的疑惑，是在颜姝身上，为何她要来蹚这趟浑水。
颜姝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青澜：“原本我送信给你外祖母，想要让你跟着木槿大夫治疗一段时日后，便随她离开京都。但是你外祖母给我回信，宁安城的颜家，最近也不太平，她也是分身乏术，你去反而对你也不好，而且……”
颜姝看了眼青澜，试探性地问了句：“你可听说过你出生时血脉遭疑之事？”
“嗯，我听说过。”
颜姝浅笑：“那你为何从不问娘呢？”
“我信母亲，您绝对不是那种不守规矩的人，倘若你真有苦衷，你也不会去污人血脉。”
“可娘让你也背负了‘野种’的名声，你……你不怪娘吗？”
青澜拉住了颜姝的手，然后扑进颜姝的怀抱：“我说过，我相信母亲，而且我也只相信母亲。”
颜姝瞬间湿了眼眶，心中欣慰这个女儿没白疼一场。
她坐直身子，看着青澜：“母亲这样做，有这么几个原因。一就是当年你我母女遭人诬陷，差点就浸了猪笼，命丧黄泉，此事与凝香阁那位有关，我们怀疑是颜府中有内鬼，这些年你外祖母一直在查，如今终于有了眉目，我要亲自去解决，断不能让颜府毁在那人的手中；第二就是你二姐姐给我说的一些话。”
“二姐姐？”
柏青潇出嫁后，很少回柏府，她除了给邵府生下长孙外，前几年又生下一个女儿，故而她在邵府的地位不言而喻。
秦若安是指望柏青潇能为她做些什么，但是柏青潇婆家母家分得很清，什么事都不让人诟病，也十分公正，反倒在秦若安眼中落了个不孝女的名声。
而柏青潇和颜姝私下的关系倒是很不错的，这点青澜也知道。
只听颜姝继续说道：“是你二姐姐提议我，让你置身事外，赶紧脱身，这我才有了送你回宁安的打算。”
颜姝看向青澜挂在脖子上的赤红玉鱼尾：“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在，你自会安全，但就是因为我在，有人才会下错了手，如果我不在了，你才能受到真正的庇护。”
青澜听得是云里雾里的：“母亲你在说什么呢？”
颜姝笑道：“娘在说，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你的，你现在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青澜又扑进颜姝的怀中：“我会一直在母亲的身边的，一直一直。”
颜姝把蜜儿留给了青澜，让她好生照顾五姑娘。
青澜说什么也不肯，要让颜姝身边带上可靠的人。
颜姝附在青澜耳边轻声说道：“这些年蜜儿已经熟悉了京都的大小事情，她对你有很大的用处，宁安那边还有秋茗，娘告诉你，你那个秋茗姑姑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
青澜实在是拗不过，只能应下。
不过也好，宁安好歹是娘的母家，再怎么样，还有外祖母呢。在青澜眼中，就没有外祖母搞不定的事情。
颜姝离京，柏府的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戏。
就看柳妃的人会不会来相送。
如果来，柏瑞就会随便找个由头，再把颜姝接回来。
如果无人问津，那么柳妃娘娘肯定早就把颜姝给忘记了，那么当年的事情也该好好办了。
在柏瑞心中，这一直都是一块石头。
但是临到颜姝都要走了，柏府门前只有经过的百姓，没有任何人前来相送。
这让秦若安和梅凝十分高兴，心中各怀鬼胎，将目光放在了暮云斋那个没有威胁的五姑娘身上。
什么救命恩情，也不过如此嘛，当年能救得下你，还能保你一辈子？
颜姝叮嘱青澜说什么也不要出去送她，在暮云斋中话别就好。
只要在旁人眼中，青澜没心没肺，蠢笨愚钝就好。
青澜早在房里哭成了泪人，说也要跟着颜姝走。
颜姝气得一把甩开青澜的手：“娘做这些事全部都是为了你，你生来就与别人不同，你要为自己而活。”
小小的青澜也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她知道这些年娘把她保护得很好，她也知道自己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是青澜就是不想与颜姝分开。
颜姝俯身扶住青澜的肩膀：“日后能为娘正名的只有你了，现在你要万分小心才对，我不在了，她们一定会找机会对你下手，但是……”
颜姝又抬眼看了看蜜儿，然后冲着青澜说：“但是，日后，会有人来护着你的。”
最后颜姝心一横，命慧纹和蜜儿按住青澜，然后随着院中早早等候的家仆走出了柏府。
看着母亲决绝的身影，青澜心中发誓：我一定会接你回来！
最后，别说柳妃娘娘了，就连平日里与颜姝姐姐妹妹相称的贵眷们都没有一个前来相送的。
也不知道是蘅芜苑还是凝香阁，将颜姝下毒之事传了出去。
再怎么样柏青漪将来也是要嫁进宰相府的，颜姝动了柏青漪，那就是与宰相府结下了仇怨。
总之众人都在猜测，颜姝这一走，怕是有去无回了。
颜姝径直上了马车，不停留片刻地让人驾车快走。
她还略有期待地回头望了望，柏瑞……根本就没有出来送她。
快要行至京都西角城门时，颜姝让人停车：“我去前边的醉阳楼带点糕饼回宁安，你们在这等我一阵。”
说着，颜姝丢出几个碎银子来。
家仆们看到银子后也不多说什么，连忙扶着颜姝下车。
就这样，颜姝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了醉阳楼。
那个丫鬟是秦若安早在多年前安排进来的人，她示意丫鬟去买糕饼，然后抬眼看向楼上的一个包厢。
颜姝冲着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丫鬟绊住。
然后自己迅速上了楼，走进了那间包厢。
房间里的人已经等候了多时，看到颜姝笑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