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业两极化和工作质量分化

就业增长流向传统高工资和低工资职业，以牺牲中等工资职业为代价，这种就业两极化既是收入差距扩大的体现，也是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在高端劳动力市场上，高学历、高工资职业提供了极具潜力的职业发展前景、收入增长预期和可靠的就业保障。在另一端，低学历、低工资职业意味着几乎没有经济保障，且收入增长缓慢。制造业、机器操作、文秘和行政助理以及销售员等传统中等工资工作岗位持续萎缩（见图2.5）。

人们对劳动力市场两极化已有充分认识。20世纪以来，经济发展伴随着劳动力从农业转向工业，再转向服务业，在此过程中，对体力劳动的需求不断减少，脑力劳动在各行各业中的主导地位不断被强化。过去40年的计算机化尤其扩大了这一进程的范围，取代工人从事日常可编码的认知工作（如簿记、文秘工作、重复性生产任务），这些工作现在都可以由计算机软件快捷地编写脚本，并由廉价的数字机器来完成。机器替代人类日常劳动的这一持续过程，往往会提高受过高等教育的工人的生产率，这些工人的工作依赖于信息、计算、解决问题和交流，如医学、市场营销、设计和研究领域的工人。同时，它也取代了在许多情况下提供信息收集、组织和计算任务的中等技能工人。这些人包括销售人员、办公室人员、行政助理和流水线生产工人。 ^[16]

讽刺的是，低薪手工业者及服务人员，如餐厅服务员、清洁工、物业看门人、园艺师、保安、家庭保健师、司机以及娱乐休闲行业从业人员等，受数字化的冲击最小。 完成此类工作要求劳动者具备身体灵敏度、视觉认知、面对面沟通以及适应环境的能力，而机器的硬件和软件都无法做到这些，但对具备中等受教育程度的劳动力而言则非常容易。随着中等技能职业的萎缩，手工业和服务业已成为中等或更低受教育程度劳动者的首选职业。

就业两极化似乎不会止步。新冠疫情暴发之前，美国劳工统计局（BLS）预测指出，2019—2029年美国将新增约600万个工作岗位。 在这600万个岗位中，将有480万个分布于30种职业。预计三分之二新增就业的工资低于工资中位数。

伴随着劳动力市场就业两极化，预期新增工作岗位最多的三种职业都与个性化服务相关：家庭保健和个人护理师（120万个）、快餐和柜台工作人员（46万个）及厨师（23万个）。预期减少工作岗位最多的三种职业分别是收银员、秘书和行政助理、装配工和制造工。 这三种职业的主要职责都包括执行可编码的信息处理和重复性装配任务，这些任务都很容易实现自动化。 ^[17]

然而，我们强调，即便就业两极化正在侵蚀中等技能的生产性工作、机器操作、技工和行政职位，美国也不能停止对此类岗位的投资。随着工人退休或转移到其他就业部门，雇主仍需为这些岗位雇用劳动力。与此同时，医疗保健部门的扩张必然带来大量非传统的中等技能岗位，为企业和政府提供服务的供应链企业的发展同样会带来相应的岗位。 ^[18] 呼吸治疗师、牙科医生和临床实验室技术员等工作向拥有相关领域学历的劳动力提供中等收入。 这些领域的定向职业培训也深受投资者青睐。

如果美国低薪职业的工资和福利能够使工人摆脱贫困，有望获得合理的经济保障，那么就业两极化本身就不是问题。然而，工人们并没有获得这一结果。各项衡量工作质量的指标（如工资、工作环境、裁员、带薪休假、病假和探亲假等）显示，低学历、低工资工人在美国的境况远不如在其他发达国家。 ^[19] 图2.6比较了2015年21个OECD国家基于购买力平价调整后的低技能工人的时薪（税前），为我们提供了基准。

美国低技能工人的工资收入仅相当于英国的79%，加拿大的74%，德国的57%。虽然，还没有一个综合指标可用于全方位、清晰地进行对比，但图2.6描述的情况已被大量研究证实。 ^[20]

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夫（Nicholas Kristof）在《纽约时报》上撰文，描绘美国低薪工人的悲惨境遇，尤其与其他工业化国家的同行相比，令人印象深刻。 ^[21] 克里斯托夫指出，丹麦麦当劳餐厅的烤肉师傅起薪约为每小时22美元。这一数字包含补贴，这让印第安纳州、加利福尼亚州或美国任何其他地方的快餐店员工震惊，包括曾经发起“争取15美元”（Fight for 15）运动的要求提高最低工资的物价高昂的城市。然而，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实际薪酬差距超过数据本身。在丹麦，麦当劳工人每年有六周的带薪假期、寿险以及养老金。在美国，这样的福利对刚入职麦当劳的烤肉师傅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