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学校停课的这三天,龙七卯着劲儿在化妆师姐姐那边“刷脸”。
把租房的费用“回血”一部分后,专门挑着家里没人的一天把日常用品给搬了,一个人来回三四趟,忙到最后一天傍晚才得空买了块小蛋糕,翻箱倒柜找出个打火机,点一支蜡烛,庆祝自己人生中提前到来的独居生活。
那会儿,橘黄的夕阳从阳台投到客厅简易的茶几脚边上,她坐在阴影里头,看着燃动的烛芯,用手机拍了张照片上传朋友圈。
随后撑着脸,看着蜡烛烧到根部,蜡油渗进奶油,才拿起手机看信息列表:一片寂静。
刷新朋友圈的时候看见龙梓怡两分钟前新发的状态,她分享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她两双胞胎儿子坐在音乐教室里跟老师学击鼓。
她退出视频,回自己的朋友圈,删了那条发布的时候就设置了仅龙梓怡一人可见的状态,然后靠着沙发发呆,觉得这日子过得挺没味儿。
没过五分钟,手机屏幕“叮”一声亮起,跳出一消息,靳译肯给她发了个地址,后头跟六个字。
——出来吃小龙虾。
她记恨他那天把卓清支走的行为,打字:不去,味儿大。
他又回六个字。
——你先看看余额。
化妆师那边的薪资要过一周才能打来。
她的脑内清算了一遍卡内接近两位数的余额,又看了看茶几上被蜡油“糟蹋”过的小蛋糕,摁着屏幕回语音:等着。
说让等,但磨蹭了半小时才出门,交通又花了二十分钟,到店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靳译肯的菜都上了,人也在露天餐区坐半天了。他一看就是下了晚自习直接来的,身上穿着制服,这会儿挨着椅背抬着二郎腿,正悠悠哉哉地往桌面的卷子上写题。
店门口还支着烧烤摊,烟熏味儿随风大片大片地散,龙七穿过拥挤的桌椅与食客,到座位边上的时候懒洋洋地把手机滑桌上,他闻声抬头,又低下脑袋继续写:“行,进步了,比我预计早十分钟。”
“尖子班到底不一样,赶着饭点还做题,要我说你卖力还是说你扫兴。”
她边说边给双手套上塑料手套,皱着眉挪开蒜蓉味儿的那一盘,挑了几个清蒸的放碗里,靳译肯的注意力还在卷子上,腾出左手驾轻就熟地往碟子里调三勺酱油一勺芥末,搁她面前,她刚好剥完一个虾,顺势蘸着,往嘴里递,细慢嚼着,开始问罪:“那天干嘛把卓清支走?”
“你不是不喜欢他。”
“那你不是从来不干涉,白艾庭叫你打的电话?”
“没。”
“那你说说。”
“小事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当时看我的眼神让我不舒服了。”
她的手头自如剥着龙虾,头也不抬,但声音比刚才响一些,他朝她看一眼:“卓清找你的场合不对。”
……
“后头老师主任看着,大半好事的也在阳台上盯着,他再跟着你多说两句话,不是他被你吼,就是你被叫回办公室重听一遍校训,主任把卓清当宝一样宠,含嘴里都怕化了,能看他受你影响?”
“主任的逻辑我理解,说我吼他我不理解,你算命算出来的?”
“你臭脾气就那样。”
往靳译肯那边飞了一个虾壳,朝着脸去的,他侧了额,但甲壳仍旧划过他的脸,他啧一声,抽张纸擦了擦,没发作,继续做题。
“你是打算把饭局变成作业局?”
“老师刚出的限时题,再十分钟做完发过去就好了。”
他话音没落多久,估摸着抬眼看见了她的脸色,改口:“五分钟。”
她解开手机屏幕,定下五分钟的闹钟。
“那房你租了?”
他这人一心多用牛得很,稿纸上算着题,口头又开始扯新话题,她点头。
“平时怎么吃?”
“外卖。”
“你舅妈就给你这自由了?”
“她打算让龙信义带便当给我,我才被火上浇油气了第二把,没要。”
他算到关键步骤,对话稍微暂停一会儿,龙七自顾自地吃虾,等他总算落笔写完发群里后,听他接回话题:“把你新地址发我一个,我给你订。”
话音落没几秒,刚定的闹钟响起,五分钟满了,她喝一口茶水,靳译肯则收笔收卷子,看了眼时间,挪椅子起身:“我要走了。”
她看他,没作声。他主动补充:“家里来客人,我妈催我回去。”
“你一个虾都没吃呢。”她说归说,对他的去留丝毫不在意,着重问后一句,“买单没?”
“买了,就是陪你吃的,今天我妈掌厨我得腾着肚子。走了,记得发我地址。”
她一撇额,意思走好。
靳译肯口中所说的客人一般都特指一个人。
他走后一个小时,白艾庭的账号状态就如约而至,更新了三张照片,一张是配着精致瓷盘的丰盛饭菜,摆满一桌,桌边坐着长辈,只拍了手没拍人。一张是庭院里头一条正兴奋摆尾的阿拉斯加,个头健壮毛发亮丽,对着镜头哈拉着狗嘴,那是靳译肯的狗。而第三张是靳译肯本人的单人照。
他站在餐桌旁,低头拉可乐罐拉环,桌上的冰饮分两堆,一堆是开了环的,一堆是还没开的,白艾庭因此配文:单手开环常规选手。
配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他连衣服都换了,卫衣,领口露着一节白T领,挺帅,挺阳光,挺败类。
底下留言不出五分钟就排成一条长龙,要么是女生点赞夸奖美食和狗,要么是男生列队调侃靳译肯。近百条评论里,白艾庭就回了一条,那条留言因此被顶到第一:靳译肯的脸怎么了?
——被邻居家猫抓伤了。
龙七那会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用勺子挖着免费送的餐后冰淇淋,点开屏幕中第三张照片,放大。
他侧脸确实有一道浅红的印子。
不是很明显,乍看是挺像猫抓的。她一边打量,一边将冰淇淋慢慢悠悠地递嘴里,不差三秒就想起来龙去脉,看向桌对面他一个小时前刚坐过的地方。
那个从她手里掷到他脸上,顺着椅背掉到地上的坚厚虾壳,这会儿还躺在椅脚边。
冰淇淋在嘴里化得没了味儿,龙七在下线前发表了一条最新状态,一个字:喵。
三天时间就这么过了。
周一早自修铃声响,她在这阵铃声中慢慢走上楼梯,两课代表正赶着下楼去交作业,她们聊:“你们班座位排好了吗?”
“排了个大概吧,有个座位一直没定下来,老换人。”
“为什么啊?我们班座位表一贴就搞定了。”
“我们班有那谁呀,换谁跟她同桌都不乐意,后来落给个最好说话的。”
“哦,”一声意味深长的应和,“今天那谁复课了对吧?”
三人在楼梯转角口碰上。
对话戛然而止,两人吓得叫一声。
教室已进入早自修的安静氛围,班导不在,龙七照往常进班级,只是这次没听见班长的例行喊名,她入座后随意往那位置看一眼,没看见班长,却看见另一个人。
傲慢的态度在刹那之间轻微收敛,是未曾预料的画面与不能掌控的情况碰撞在一起的奇妙瞬间反应,心尖儿上有“啪叽”一声脆响,身子骨迟缓运动。
班级有悉悉索索的细响,同桌在抬头望她,她的注意力却一秒,两秒,三秒,全放在那个位置上。
女班长的座位有人取而代之,那个人是董西。
也是此刻才发现班里位置确实调换过了,新同桌是原本别班的男生,他在看过龙七一眼后就本分地低下脑袋,龙七用脚顶他的椅脚,他彷徨地望她。
“分班过了?”
“嗯……分班过了……”
“按照成绩?”
“嗯……”
她坐下,沉思良久,再问:“那董西为什么会在这个班?”
同桌表情有些惊诧,似乎觉得她应该知道才对,嗫嚅着回答:“还不是你那次……弄湿了她的试卷……导致她一门成绩作废。”
听人说完,才迅速回忆起七天前闯考场踹胖子课桌那一秒时的大环境,当时胖子在角落,她在胖子桌前,监考老师在讲台,白艾庭在教室中央,靳译肯在白艾庭前座,卓清在窗口,而董西……
董西在胖子的隔壁。
龙七踹桌子的时候,考场学生确实有全体起立的错觉,但是有一个人没起立也没参与进来,那个人就是近在咫尺的董西,胖子桌肚里的奶茶甩向了她的考卷,她的笔袋和计算器被波及摔到地上,她当时蹲下了身捡东西。
哦。
这就是她从尖子班空降到普通班的原因,自班的班长名次上升转进优良班,而她从一线滑至三线狠狠跌进普通班,这就是主因。
龙七再看去,董西正安静地写笔记,她脸侧的长发绾在耳后,笔端轻轻地移动着,无怨无燥,俗世不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