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李桂武一马当先。飞奔家中,一看宅院,残垣断壁,一片焦土,泪水夺眶而出。他跳下枣红马,把马拴在一棵烧焦的死树根上,围着老宅转了一圈,心一阵绞痛,颤抖着自言自语,家呀,家就这么没了。自己曾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光,享受着母爱、父爱、兄弟情谊,想到这里,他不哭了,反正家是没了,哭也哭不回来了,只有把这笔账记下。他回来骑上马,往山里走去。
此时,很多人已经到了他家房场,大家都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这个人是李景泉的小儿子李桂武,对!一定是他!小小的年纪,真威风!
一下子,在油坊地传开了。
李桂武回了麒麟山,仍然惊魂未定,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
普众师傅看出了端倪,问他什么情况,他就把经过如实说了。他天真的说:“不会有人认出我。”
师傅听完,先是一惊,后又镇静下来,“孩子,你惹祸了。做什么事,要三思后行,你太小,不沉着冷静。你想一想,你去油房地闹,又回到自己宅子,谁不知道你?谁不知道那是李景泉的家?现在,即使你回来了,他们不知道你人去哪了,但是他们能查到你姐姐家,查到崔家寨,很快,又会查到膨润土矿,你父母哥姐会受牵连了!为师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没办法帮助你,但是孩子啊,能看着你家遭难不管吗?何况你为民除害,又是一桩好事。”
“嗯嗯,”桂武听着,低着头问师傅,“那怎么办?”
“我想想吧。你先下去,把这身红袍换了,以后别再穿了,太招人眼了,避避风头。”
桂武下去了。
他换了一身青衣,紧身利索,心有余悸,去庙后牵枣红马,把马放在草丛上吃草,自己拿起一根木棒,开始练少林棒。“嗖嗖嗖”,如疾风骤雨,雨打芭蕉。一直练到天傍黑,师伯喊他吃晚饭。他们吃素食,玉米面干粮,突噜白菜(用醋淹制的),拌土豆丝。吃过饭,普众对大家说,“一会,我们聚一聚开个会,商量一下桂武的事。”庙里拢共六个和尚,少顷,大家都聚在佛堂。
普众师傅直奔主题,就把桂武回老宅杀了洋人的事说了一遍。大家心里赞成,觉得洋人该杀,可暗地里替桂武捏把汗。
普众说:“大家都提提建议,看看下一步怎么办?洋鬼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人说:“派几个人去打听,如果他们去哪抓人,就打到哪里。”
还有人建议,干脆把桂武姐姐和娘接上山来,然后去救李景泉和他俩儿子。
普众听了,补充说:“这样不行,我们庙里不方便。再说,靠我们几个人去救李景泉他们,肯定是人单势孤,救不出来,会把我们搭上,你们知道他们就没有打手?没有枪?我们光有这点武功,能躲枪子吗?”
“师兄,你说咋办?”
“我想了半天,不知这办法行不行,听取大家的意见。我想这样,这样,”说着,他展开一张草图,大家围拢过来看,他尤其把李桂武叫到近前,几个人小声耳语,大家频频点头,都说万无一失了。
最后,普众对桂武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先行动,今晚就下山吧,别耽搁了,迟则生变。”
李桂武回去,穿好夜行衣,也就是一来寺庙时那身青衣服,收拾利索,提着刀,牵过枣红马,下山了。他心里七上八下,师傅把第一件要办的事告诉他,以后就让他自己解决,无非是对他的一次检验,用现在的话说,给他一次军事理论、军事战略的演习。
桂武的姐夫崔英,那天来报告桂武老家房子被烧,告诉完了,就后悔不迭。桂武回去,闯祸可怎么办?他正在两手捧刺猥,扔,扔不了,放,放不下,又不敢和媳妇和丈母娘说,结果一股风传过来,说有个人穿红袍、骑着马,杀了一个洋鬼子。崔英的心咯噔一下,还好,没传岳母耳朵里,还好,桂武上山练武后,一直没有回家,岳母不知道他穿什么衣服。事情肯定是出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二龙山里来个报信的,说大寨主让他来的,大寨主病了,病得不轻,命崔英速速上二龙山一趟。
大寨主是崔英的大伯,当年,杀了抢男霸女的庞二后,重立山规。因为是公道大王,在山里自种自吃,那年月穷,吃不上饭,有很多人投奔他。至此,又招兵买马,青壮年汉子,乐得有饭吃,有暖衣穿,一时间,不到一年,就发展到五百余人,还有后续入伙的,其他山寨的伙子。
崔英借了匹马,火速去了二龙山,大伯无儿无女,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不到紧急关头,大伯不会招呼他上山的。
走到第一道山门,石头垒的墙坝上有个小头看到了,急忙喊:“干什么的?找谁?”
崔英拽住马缰绳,对上面喊话。“我是崔英,你们大寨主的侄子,叫我上山有事,开了寨门,放我上去。”
“好了,你等着。”很快,“吱吱吱……”有几个穿青挂皂的兵,把大门推开。
他们对外盘查是很松的,自打占山为王这些年,秋毫无犯,从来没有什么官府的人来打胡子,剿山寨。
崔英连过了三道寨门,到了中庭大帐。在外面,拴马桩上拴好马。有个头目问了,知道他是大寨主侄子,要引他去后宅,见大寨主。这时,突然顺斜墙角蹿出一人,大吼一声,拦住去路!把崔英吓得一惊,崔英本来就是庄稼人,不会武术。
此人驼着背,拿着大刀拦住崔英去路。领崔英的人急忙说,“二当家的,这是大哥的侄子,大哥要见他。”
“他侄子?见他干什么?想要见,先过了我这关!”说完,把刀高高举起来伴着风声,在头上“嗖嗖嗖”抡了几下!
“住手!想造反吗?二砣子!我还没死!”喊话的正是崔英的大伯崔树刚。
崔英见大伯气喘吁吁,几个当兵的架着,出了后宅。
今天,崔树刚服完草药,稍微好一点,就听到前面大吵大嚷,忙喊手下人,出来看究竟,一看全明白了,是侄子来了。
二砣子见大哥吼他,忍气吞声,退到一边。
这时候,崔树刚咳嗽不止,他早就料到二砣子有野心,想占山为王,下山去请侄子来拿管山寨的事,自己撒手西天,也安心了。
崔英看大伯病得面黄肌瘦,上去安慰道:“大伯,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好,好,”崔树刚拉着崔英,“你来了就好,”转过头对手下人说,“去,擂鼓聚将,去中厅聚会,我要……宣布重要的事……”
“咳!咳!咳!”一顿咳嗽,他用手一抹,崔英也看得真切,大伯手上全是血。
崔英急哭了,“大伯,别生气,别发火,身体要紧,有什么过不去的!”
“唉!”崔树刚叹口气,“儿呀,大伯难啊,太难了,我得重病以后,很多人都离心离德,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必须答应我,我把山寨交给你,把山寨管好!”
“这……这……”崔英觉得担子太重了。
“这什么?就这么定了。”
顷刻,山里鼓声响起来。山中头头脑脑大约有五十多人,都急急忙忙赶到聚义厅,厅下边,分东西站立,知道今天寨主肯定有大事,和大家商量。崔英搀扶着大伯上了寨主宝座。
大伯强打精神,对着下边说,“各位,我们占领二龙山已经数年,今天宣大家来,只拜托大家一个事,我要退位了……”说着,他喘息着,拉崔英到近前,继续说,“这是我侄子叫崔英,把山寨交给他了,大家同心协力,都听……”
他还要往下说,就看二砣子抽出大刀,咔嚓一声,砍在桌子上,跳将起来,“我不服!我是第二把金交椅,大当家是我的!”
“造反了!造反了!”崔树刚此时气得怪眼圆翻,剧烈地大咳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又咳嗽一下,又喷出一口血,手刨脚蹬,仰面倒在地上,大家都过来抢救。任凭崔英怎么捶打前胸,怎么呼救都无济于事。
崔英哇的一声哭了。“大伯!大伯!”
此时,二砣子见崔树刚大势已去,跳起来,高举鬼头刀,当令旗,对所有人吼:“大寨主已经归天,山中不可以一日无主,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当家的,大家听我号令,你们服不服?”二砣子平时就豪横惯了,谁敢惹他?都纷纷下跪,“我们服,我们拥护你当寨主!”
“哈哈哈……”二砣子一阵怪笑,用刀一指崔英,“给我把他拿下!”
大家一拥而上,把崔英围在当中,有人拦腰抱住,不顾他哭,拿来绳子,五花大绑给捆了起来。
二砣子吼,“推出去,砍了!”
众人忽啦一下往上闯,推推搡搡就往外走。
这时,忽听有人高喊一声,“慢着!不能杀!”
二砣子一看是老三,忙问,“老三,怎么不能杀?我说老三,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吊炮往里揍?”
老三说,“二当家的,你说你当老大可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大当家的,你不能杀人呀,崔英不过是个普通人,杀他还不容易吗?大当家在时,可是没见过无缘无故杀一个人?我看,先把他押起来,放个小黑屋里,安葬完大当家的再处理吧。”
二砣子一听,想了想,算了,崔英要是以后认账了,不来夺我位置,我就把他放了。就坡下驴说,“好吧。大家动手,下山买口好棺材,把大当家的埋了。先把崔英押下去。山寨里也没有大牢,把他关在一个破草屋里,放几个人看守。”
李桂武来姐姐家已经五天了,他姐夫去二龙山也没回来。姐说姐夫去看大伯,大伯可能是不行了,也可能是处理后事。再等等吧!
李桂武到姐姐家那天,就把老家房子被烧,把洋鬼子砍死的事,和娘、姐和盘托出,娘听后,吃惊非小,人命关天,是说没事就没事吗?我们在崔家寨也呆不长了。
桂武说:“他们认不出来。”
娘说:“是认不出来,你回老房子去了,事又出在油房地里,能不怀疑我们家吗?”
一晃,李桂武就等姐夫七天。李桂武急得坐卧不宁,着急地说,“娘,我们马上动身,上二龙山。”接着,他喊过姐姐说,“姐,先不等姐夫了,为了避难,你把应用的东西带着,先锁上门,去邻居家躲一时,我带着娘去二龙山。若是山里消停,再回来接姐姐。”
“好!我去收拾东西。只能这样了。”姐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桂武,“小弟,路上小心点,慢点走。”
“放心吧,姐,我会照顾好娘的。”说着,李桂武急匆匆往外走,去牵马备鞍。娘也打好包裹背在身上,来到马前。桂武背好大刀,走过来,把娘抱上枣红马,他骑在马背后。
桂武到山寨下,往山门处喊,竟然没有回音,就打马通过第二道寨门,却听到寨里边远处杀喊声,原来寨子里的喽啰兵正和谁打仗,看寨门的也没有了。桂武急速地来到打斗的空场,却原来是师伯在和一个人交手,打斗在一起。
普众师傅他们早来一步,桂武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忙过来,从马上跳下来,把母亲轻轻抱下,对师傅一抱拳,打招呼。又对娘说,“娘,这是我师傅。”
桂武娘扎着小脚过来,抱拳说,“大师,多亏你教导犬子,给您老人家施礼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有这么优秀的孩子!”
“桂武,把你师伯换下来,为师看看你的武艺有没有长进。”
“好,师傅。”桂武哗啦啦抽出单刀,喊了一声,“师伯,我来替你!”
普众师傅又喊住他,“孩啊,出家人慈悲为怀,善念为本,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点到为止,切不可杀生害命。”
“好来,师傅,徒儿谨遵教诲。”
桂武来到近前,很礼貌的说,“对面的大伯,你是山寨的什么人?崔大当家的呢?前几日,有个崔英来过吗?”
大黑头二砣子冷笑一声,“我就是大当家的,崔树刚已经死了,崔英让我们押起来了,什么时候服了,什么时候放了他。”
“啊!崔大当家的死了!那崔英怎么不服你了,他什么都不会!”
“哼!小毛孩子,乳臭未干,你在本寨主面前,吆五喝六,你是谁?”
小桂武没和他吼,和颜悦色,本来是来投奔人家的,也不想把话说僵,也不想隐瞒,直言不讳地说,“我叫李桂武,建平油坊地的,崔英是我姐夫,今天,和我娘一齐投奔山寨,不知大当家的能不能收留?”
“啊,”他听说李桂武,倒退了几步,问,“你就是那个神童吗?你仔细看看,我是谁?”说着,他喝退众人,都收起刀剑。
他来到近前,拉着桂武的手,“哈哈哈,桂武,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是你砣黑子大舅呀!”
“啊?”把桂武弄糊涂了,从小到大,他没去过老哈河,没去过姥姥家,他们这几年也没来过,他怎么认识啊。
急忙说,“那边是我娘,你既然是我大舅,那就是你姐姐呀?”桂武把他拉到娘前,娘听到他们谈话,离的远,一知半解。来到近前,才看清,真是弟弟。姐俩抱头痛哭,十多年了,娘都没回娘家了。弟弟那里遭灾,为了有口饭吃,来二龙山入伙,姐弟诉家常,自不必说。
这下好了,一切真相大白。他即刻派人把崔英放了出来。
很快,大家齐聚聚义厅,二砣子对大家说,“你们可能都听说过,这位是我外甥李桂武,小神童,我们早听说他智勇双全,今天把大当家的位置交给他,让他领导咱们,大家拥护不拥护?”
“拥护,我们拥护,他是神童!”大家异口同声,一齐喊。
“好,好。”二砣子把小桂武一下子抱起来,放在正位置上,“哈哈哈”笑着,说,“大当家的,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在所不惜。”
这时,普众师傅等众人都两厢站立,桂武欠身离座,对师傅说,“老师,您上坐。”
普众拱手道,“阿弥陀佛,既然大家相信徒儿,你就先掌管山寨吧。眼下,最着急的是,救你父兄脱离虎口。”
“是。”桂武回座位坐下。对二砣子说,“大舅,你马上派几个人,套上驴车,在傍晚时,去崔家寨到崔桂枝家,把我姐姐接上山,别声张,别让任何人发现。”
“好。我马上去办。”二砣子刚要走,桂武又把大舅喊了回来,问,“大舅,你们手下有多少人?”
二砣子说,“有八百多人。”
“好,我知道了。”桂武又对大家说,“我父兄现在在凤凰山山脚下,给洋人挖膨润土,现在看来,那里四周虽然是铁丝网围着,肯定没有大兵,也没有武装,我把师傅师伯还有一部分兄弟留在家看家,我自己带领三百人,杀进膨润土矿,把父兄救上二龙山。”
桂武接着说,“从现在起,将士各升一级。我暂时掌管寨子,以后还是我大舅为大寨主,以此类推。等我把父兄救上山,咱们在庆祝庆祝。”
说完,他起身,走下台阶,挑了三百名青壮汉子,穿上夜行衣,出发了。山上就几匹马,几个头目骑着,其余的人步行。从二龙山出山口,再绕几道沟口,三、四个小时时间,来到凤凰山山脚下。欲知后事,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