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东京这段时间要下大雪,非常大的雪,结果一点雪花也没看到。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大好事,因为几年前我在一个大雪天有过一次非常惨痛的遭遇。
那天晚上我要在东京附近的一处地方演出,午饭是在家里吃的。有演出的日子里,吃饭是一件麻烦事,大家都为了吃饭费尽辛苦。如果在快要演出前才吃饭,由于我的胃消化速度是别人的四倍,大脑的注意力全被牵扯到那里了,没办法把精力集中到台词上。所以我总是在演出前就早早吃完饭。不过饭吃得太早,演出的时候肚子太饿,对身体也不好。但无论如何,我不愿把太多的时间和能量用在消化上。我并不是神经质的人,在这件事上虽然采取了一些权宜的做法,但还是会注意分寸。
就说这一阵子,我演的是玛琳·黛德丽的戏剧《玛琳》,除了第一幕和第二幕在后台,直到戏剧以她那场有名的音乐会结束,我没有一刻离开舞台。除了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以外,我一直在舞台上演出,台词长达两千行。还有一种计算台词的方法是看到底有多少句。在戏剧《玛琳》中,自问自答和大段采访形式的独白要比对话多得多。剧本中,玛琳的台词有两千行,而且我的剧本是B5 大小的。所以在演出的两个小时里,真是一秒钟也不能分神。
再说我有惨痛遭遇的那个大雪天。雪是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下的,东京已经积了很厚的雪。午饭后我想吃个苹果,人家送给我的苹果放在公寓小阳台的纸箱里。我把那个阳台称为“南极”,需要冷藏的东西就放在那儿。打开铁门后,纸箱并不在跟前,而是放在另一头。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天气非常冷,我快步跑过去,把手探进纸箱里拿出苹果。苹果是我喜欢的“富士”,正中间可以看到三个大字“日本一”。
“哎,说它是日本第一呢。”
我两手各拿一个苹果,满心佩服地端详着。这大概是在苹果变红前,先在正中间贴上“日本一”的字样,等后来把字样去掉的时候,周围的部分都变红了,唯独字样所在的部分还是白白的,这样,“日本一”的字就清晰地留了下来。
我拿着苹果,想看一看雪下得多大了,就向外张望,这时才发现从那里几乎看不到天空。此前,我还没有从“南极”看过天空。这座公寓在设计上颇有特点,阳台上方有一条很大的混凝土梁,为了防止鸽子飞进来,阳台栏杆上方有铁丝网状的篱笆,高高地伸展上去,从混凝土梁和篱笆之间约三十厘米的缝隙才能看到天空。
我斜着身子,侧头去看天空,但还是看不清雪到底有多大。我把身子斜得更厉害了,想不管怎样也要看清楚。当时真是糊涂,本来可以回到房间,从窗口很容易就能看到,我却非得从那一线窄窄的缝隙中看,因为当时我想直接看看天空。这个“南极”的混凝土地板上有一处需要留心的地方,我以前就发现了。那里本来有面隔离墙,发生火灾时可以隔开旁边的屋子,现在只剩下一道铁栏杆,大约二十厘米高。这道铁栏杆横在那里,像是马拉松比赛的终点。我一直很留心这里,刚才拿苹果的时候也是“嘭——”地跳过去。可是,我在狭窄的阳台上斜着身子费力地去看下雪的样子时,不知不觉就靠近了铁栏杆。我好不容易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和雪花,知道雪下得的确很大,一边想着“啊,好冷好冷”,一边向屋里走去。
这么写,大家可能会感觉我的行动非常缓慢,实际上这一系列活动总共只用了大概五秒——从房间里出来,来到“南极”,再跨过铁栏杆拿出苹果。
“哇,日本第一。”“雪下得怎么样了?”“哦,还在下呢。好冷,好冷。进屋吧。”
这期间一共五秒钟。可就在要跑回房间的那一瞬间,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脚已经靠近铁栏杆了。我猛地抬腿要跑,脚却伸进了铁栏杆下面。随着“啊——”的一声,我的身体横着飞起来,脸重重地撞在了混凝土和铁门上。
“嘭!”
发出一声巨响。这个时候,我却没有“好痛”的感觉,手里拿着的苹果顺着敞开的房门滚进了房间。在手触地之前,我的脸先撞上了什么东西。我想站起来,却看到鲜血啪嗒啪嗒落在了混凝土地板上。“啊,眼睛还看得见。”我真是格外冷静,接着站起来,匆匆地向冰箱走去,这是因为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一件事。
这件事是泽村贞子女士告诉我的。我一直叫泽村女士“妈妈”。有一次妈妈在电视剧中扮演一个死去的人,她躺在那里拍摄的时候,布景中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忽然掉下来,正砸在她脸上。拍摄现场一片骚动,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没事吧?”妈妈叫道:“别叫了,拿冰给我!快拿冰给我!不早点冷敷的话,脸要是肿了,今天就没法拍了!快点拿冰!”
爸爸还在家里等着妈妈,这天如果拍不成,就只好改天再在这个布景中重拍,妈妈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这天最好尽量拍完。冰送到了妈妈手中,妈妈用湿毛巾包着冰块,放在被打中的脸颊上冷敷。脸颊居然没有肿,电视剧继续拍了下去,妈妈顺利回到家中,爸爸正在等着她呢。这件事我是几十年前听妈妈说的,这时候却忽然想起来了。“晚上还有舞台演出,脸肿了可不得了!”也许是这个念头刺激了大脑,我居然想起了已经淡忘多年的往事。
我往塑料袋里装上水,放进冰块,匆匆忙忙抓起旁边一块脏乎乎的抹布般的东西包起冰袋,放到脸上冷敷。我还没来得及照镜子,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受伤了,但能确定伤在脸上。然后我跑进洗手间认真地照镜子。右眼的眼角上方伤口比较深,血好像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右眼下面颧骨那儿也有血迹,擦不掉。仔细一看才发现看着像血迹,实际上是那里的皮蹭破了,长约两厘米半的地方露出了肉。上面的皮肤已摇摇欲坠,我正想把它拿下来,却发现展开那块皮肤,它正好盖在红色的三角形的肉上。“嗯,那就这样吧。”我当时这么做真是幸运,后来才知道这样的伤口被称为“狗耳朵”。另外我嘴唇上面、鼻子下面的地方也撞破了。我本来以为情况更糟糕,现在发现没什么严重的,就想,这样去剧院行不行呢?但是鲜血还在往外流,我便给平时做健康检查的医生打了个电话。那是一位内科医生,我说了情况,又很认真地说:“我在‘南极’受伤了。”
电话中传出医生惊诧的声音:“在南极受伤了?!”
于是我解释了一番,最后说道:“没什么严重的,就这样没关系吧?”
医生慌忙说:“不行不行,撞破的地方一定要缝上才行。”
“缝?”
这对我来说可是生平第一次,我大吃一惊,几乎吼了出来。医生又提醒我:“是呀。今天外科大夫不在这里,请您立刻去有外科的医院看看。请您一定要去啊。”
我给事务所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务所立刻为我联系了一家熟悉的急救医院,办好了手续,可以立刻就去。我的经纪人来接我去医院。我换了衣服,在房间中找了一圈,想看看苹果到底滚到哪里去了,但是哪儿都没有,好像已经消失了。我有些不甘心,本来想把它吃掉的,真是遗憾。事后我发现一个苹果从沙发底下滚到了钢琴的踏板下面,另一个也莫名其妙地滚到了一把椅子下。因为在饭后想吃点水果,才引发了这件事,所以我还是想吃点什么。去医院后,会有一阵子什么东西也不能吃,我找了一圈,拿起一块很大的糖放在嘴里。正在这时,经纪人来了。看到她推门进来,我说道:
“真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但我嘴里塞了一大块糖,说出来的话就成了:“怎不好意稀,浪里担心了。”经纪人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吃惊的时候,眼睛就像要鼓出来似的。听了我的话,她的眼睛真像是要掉出来了,满脸忧虑地问道:
“你说话已经这样了吗?”
经纪人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那时她一定在想:“看这个样子,今晚的戏是演不成了。”我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非常吃惊,赶紧把糖从嘴里拿出来,说:“没关系,我能说话。”事后,我把这件事讲给朋友们听,大家都说我“真是个满不在乎的人”。我自己也觉得的确如此。
总之,我们就这样去了医院。令人吃惊的是,大雪天的急救医院挤满了老爷爷老奶奶,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大家好像都是摔伤。我一边用脏乎乎的抹布冷敷脸,一边被带进放射室。我挺意外的,但想想这种情形下的确可能骨折。在这种场合,拍X光片真是再屈辱不过了。好像没有专拍面部照片的X光机,我站在拍胃肠X光用的台子前,脸朝下,摆出一副“对不起”的姿势照了一张。然后医务人员又告诉我:“好,屏住呼吸。”我又把脸贴在机器上,还是站着,把右耳贴在机器上照了一张侧面的,这也好像在说:“我做了一件错事。”连总是不知反省的我也在想:“再也不这样做了。”
外科大夫就是院长先生,他是一位豪爽而幽默的人,曾经在美国学过很长时间如何处理这类事故中受的伤,是这方面的权威。先生拿起X光片,对着光看了一番,说道:“嗯,没关系,没有骨折。”又说:“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撞在鼻子那里,也许就会撞死。”
我悚然一惊,如果我死在“南极”,手里的苹果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人们不会知道我究竟为什么死在这种地方,只好得出结论说:“她本来就是个怪人嘛。”大概就不了了之了。如此想来,肯定有很多人去世后还被人误解。
先生又接着说:“您真是很幸运,要是撞得稍微偏一点,就撞到了眼睛上,那也不得了。人在瞬间还是能进行自我保护的。”
我得知自己原来运气这么好,也高兴起来。
另外,先生看的那张脸部X光片,也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一直认为自己的颧骨比较高,头盖骨的形状很怪异,但是看到那张正面照片,却发现脸部的轮廓细长美丽,让人着迷。再说侧面那张,我本来以为自己后脑勺扁平,实际上却是漂亮的圆形。我入迷地看着这张照片,问道:“先生,这么漂亮的头形真是我的吗?会不会和别人的弄错了?”
先生说道:“这就是你的,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拍了这种X光片。”
看到自己头部的X光片这么漂亮,我非常激动,把两张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先生吩咐护士:“把照片收起来。”护士把照片拿走了。先生开始看我的伤,眼睛上方比较深的伤口必须进行缝合。令我意外的是颧骨那块皮肤几乎要脱落的伤口。先生看着伤口,说道:
“这里是最麻烦的。这种伤口叫‘狗耳朵’,就是皮肤像狗的耳朵那样呈三角形脱落。这种伤一般很难恢复原样,大多要留下伤疤,伤在脸上的话真是很麻烦啊。”
先生又说道:“不过,这个‘狗耳朵’的皮肤还留在上面,非常好。如果皮肤没有了,那就不妙了。”
我很想说“本来我觉得这块皮挺碍事的,还想把它拿掉呢”,但终于没说出来。
先生似乎非常担心这个“狗耳朵”,几次三番地把那块皮翻起来又盖上,最后有些遗憾地说:
“今天先把它放在上边,用创可贴贴起来,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取一块皮肤移植上去了。那样大多也会留下伤疤,真是很麻烦啊。”
我这才深深地感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我问先生:
“从别的地方取一块皮肤,那从哪里取呢?”
先生答道:“这个嘛,可能是屁股上吧。”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把屁股上的皮肤移植到脸上,还是觉得很滑稽。先生看到我笑了,亲切地说道:
“没办法啊,是要从屁股上取皮肤。因为您是演员,还是尽量别留下伤疤为好。”
我慌忙说道:“先生,没关系,我并不是靠脸来工作的。”
先生说:“您为什么这么说呢?请别这样说,我们试试看吧。鼻子下面的伤口要缝上。”
我又一次在心里念着:“要缝。”
现在都是用显微镜一边观察伤口一边缝合。我躺到病床上,一位年轻的医生过来,在我脸旁边支上一架像显微镜的东西。这位医生也有点怪。给我缝眼睛上边的伤口时,医生说道:
“睡觉的时候还是闭着眼睛好啊。”
我很惊讶,问道:“睡觉的时候确实是闭着眼睛好啊,还有不闭眼睛的时候吗?”
“要是缝得稍微粗一点,眼睛就闭不上了,如果细细缝的话,就没关系。”
“那么请您给我缝得细一点吧。睁着一只眼睛睡觉还是挺奇怪的。”
医生说了一声“好,那么就缝得细一点”,开始缝起来。因为注射过麻药,我倒是不觉得疼。我闭着眼睛,时时听到剪刀剪断线或者什么东西的声音,感觉很奇怪。
这位年轻的医生真有趣,他一边为我缝着鼻子下边的伤口,一边说:“很少有大人要缝这里,一般都是小学生。大人这个地方也会受伤,真是很少见。”
不过医生还是认真地为我缝好了伤口,总共十四针,也许是十六针,最后叮嘱道:“不要再冷敷了,今天晚上也许会肿一阵子,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看到了医生的正脸,非常年轻英俊,他穿着白衣服,显得和谐极了。
我对院长先生说晚上还要演出,先生在绷带上面贴了与皮肤颜色相同的胶布,叮嘱道:“在这上面化妆时,请千万不要揭去胶布,也千万不要直接把化妆品涂在绷带上。”于是,治疗全部结束了。眼睛上方是绷带和胶布,脸颊那里是绷带和胶布,鼻子下面还是绷带和胶布,而且还可能肿起来。这个样子,今天晚上的戏还演得成吗?
那天我演的戏剧叫《妮诺契卡》。匆匆赶到剧院后,我急忙开始化妆,并把大致情形向一起演出的演员简单说了说。舞台剧和拍摄电影及电视剧不同,也许还能蒙混过去,不被人看出来。终于开幕了,一切都照常进行。《妮诺契卡》这部戏曾被拍成电影,由葛丽泰·嘉宝主演,但它最初是出现在百老汇的舞台上。作为舞台剧,它富于喜剧性,又有很强的讽刺意味,非常有趣。演出结束后,女制作人飞奔过来问道:
“听说您脸上受伤了,是真的吗?在观众席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真了不起啊,靠着精神的力量就能不让脸肿起来!”
不管我多么能干,也没法靠着精神的力量不让脸肿啊。
这全亏了泽村妈妈,我心中十分感激。的确,脸上一点都没有肿。绷带和胶布贴在脸上,也许人们能看出脸稍稍有点向外鼓,不过我的脸型本来就有点弯曲,可能真的看不出来。如果是个鹅蛋脸的漂亮女演员,那一定会被人看出来的。两天后,我遵从医嘱又来到医院。不知道“狗耳朵”到底怎么样了?医生拿下绷带,高兴地说道:
“嗯,很好。也许用不着把屁股上的皮肤移到这里了。”
我也高兴起来。
一个星期后要拆线了。取下创可贴仔细一看,我不禁吃了一惊,眼睛上方就像漫画中缝合的伤口似的,黑色的线像拉链一样历历可见。结果,“狗耳朵”的恢复能力让医生都感到惊讶,并没有留下什么疤痕,长得非常平整。眼睛上方的伤口却很深,但不久也看不出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眼睛也能闭上。
这件事过去之后,有一次我看电视,看到节目中有一位男演员,他曾经被汽车撞伤。他说:“鼻子下面缝了几针,我请求医生尽可能缝得细一点,越细越好。”听了这话我不禁笑了。看来我真是个糊里糊涂的人。就算信赖医生,一个女演员似乎也该表示一下对容貌的关心吧。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想看看旧伤现在怎么样了。眼睛上的伤和“狗耳朵”完全没有痕迹了。只有鼻子下面嘴唇上面那处伤,根据光线的不同,还能看出一点来。但想一想,等年纪再大一些,嘴唇周围的皱纹出来后,大概就看不出了。我偶然和助手说了这个想法,她立刻趴到桌子上。我以为她哭了,没想到她是在笑。“女人都为了脸上能少一些皱纹绞尽脑汁,真没听说还有您这样的人。”说完她又笑了起来。
我想到要写下“狗耳朵”事件,是因为这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我从小就到处蹦来跳去,可是从来没有受伤,想想真是挺奇怪的。
说起我当年的淘气事儿,可真是不胜枚举。比如有一次我走在小学礼堂后面那条小路上,忽然看到路上铺着一张报纸。“哎?一张报纸!”我全力向前跑去,不偏不倚地跳到报纸正中央。没想到那是厕所的掏口,盖子已经挪开了,掏口上面只盖了一张报纸,于是我掉进了厕所里。
还有一次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快走回家的时候,我发现路边有一大堆沙子。“不是在海边,却有这么一大堆沙子!”我大为兴奋,朝着沙堆猛跳过去。谁知道实际上是一堆抹墙的灰泥,只是在上面盖了一层沙子。所以我扑哧一声掉进了灰泥堆,一直没到胸口,靠自己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了。我手里提着的鞋袋也好,鞋子也好,双肩书包也好,全都成了铜像一样的颜色。直到妈妈傍晚出来接我时找到我,我都一直站在黏糊糊的灰泥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战时我们疏散到青森县的时候,我把月票弄丢了,那时没有车票卖,我只好一个人沿着铁路线走到学校。有一天,忽然从岩石对面的拐弯处驶来一列火车,这是临时运货车,出乎我的意料。当时我正走在铁桥的枕木上,桥下就是河水。那个时候东北铁路还是单线的,一时间真是前后左右都无路可去。无奈之下,我从枕木的间隙钻了下去,靠手臂吊在枕木上。下面就是哗哗流淌的河水,火车轰隆轰隆地从上面经过,我在心里数着有多少节车厢,反正是非常非常长的一列运货车。我的手臂快撑不住了。为了不让自己唯一的那双木屐掉到河里,我拼命地用脚趾钩住木屐。火车终于过去了,我把双肩书包当作杠杆,又爬回了桥上。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山本有三在《路旁之石》一文中描写了同样的场面。
像上面说的那种事还有很多,不胜枚举,可是我一次也没有受伤,这固然是比较幸运,另外也多亏了我的瞬间判断力。我能敏锐地感觉出该如何去做,并发挥想象力来行动。
可是长大以后,我决心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到处乱跳了。有个原因是一个曾经和我交往的男孩子说:“我总觉得你会掉到一个大洞里摔死。”我从此变得小心翼翼,每当乘坐电梯的时候,总要先确认一下电梯的底板是不是好好地在那里,经常被人笑话。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万一电梯是没有地板的,那可不得了。剧院和电视台播映室的落脚处都不太稳当,又比较昏暗,我更是小心万分,夸张一点说,简直像宫本武藏
那样紧张。
当然,我代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去访问的国家,有的地方内战不止,有的地方可能埋着地雷,有的地方也许有游击队出没,还有荒山野岭或者坎坷泥泞之处,什么样的地方都有。所以,我遵从当地人的告诫,无论看到什么,绝对不会“哇”地跳上去。
不过,也多亏了小时候喜欢跑来跳去,后来即便是去穷困的农村,过河的时候,河上只架了一根竹子当桥,我也能立刻判断出能不能过得去,脱下鞋子轻轻松松就走过去了。有位当记者的小伙子在河对面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害怕,不敢过去。”我很同情他,这大概是因为他小时候不喜欢跑来跳去吧。
我如今既然这么小心,“狗耳朵”事件又是怎么回事呢?若是有人问我,我只能说是因为下了大雪,才会搞成那样。所以这一阵子东京没下雪,真是让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