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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拐杖

报纸上说,现在有很多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上课的时候不肯好好坐在书桌旁,总是到处晃。老师说“请坐下”,他们也不肯听话,照样晃来晃去。我就是因为这个样子,刚上小学三个月就被退学了。可是那时,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而现在,孩子们却都晃晃悠悠地跑到窗边一类的地方去。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晃来晃去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那样做却是有理由的。即使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有的人能非常清晰地记着小时候的事,也有人想起儿时,已是一片模糊了。我小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人没法不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在我的记忆中,这件事那件事的,印象都极为鲜明。现在看看五六岁的孩子,觉得他们实在幼小,不久前还要用尿布呢。可是回想自己当年,似乎已经有了感知和判断力。我想,如果把自己小时候想的事写下来,人们也许就能了解现在那些晃来晃去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了,毕竟我小时候也是一个这样的孩子。这么想着,我决定写写看。所以,呈现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个优秀孩子的思想,而是一个小学一年级就被退学的孩子思考的事。

红拐杖

在我满五岁后,马上就要上一年级的时候,我的腿却出了问题。一个忙碌的早晨,快要去幼儿园的时候,我告诉妈妈: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的腿疼。”

妈妈正在准备早饭,一听立刻停了手。

“那可不得了。”

妈妈又说:“我听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腿疼是很不好的,我们去医院吧。”

我最讨厌的就是去医院了,慌忙说道:

“我昨天翻跟头的时候摔了一下,所以腿才会疼的。”

说着,我在妈妈面前蹦蹦跳跳给她看,又说:

“现在已经不疼了。”

妈妈却不肯听我这些借口。我不情愿地被妈妈拽到了医院。那时候我家住在东京的洗足池附近,那是一个颇有来历的池子,传说日莲上人 曾经在那里洗过脚。所以,当时去的医院是附近的昭和医专(即现在的昭和大学)。一位神采奕奕的男医生给我做了检查,然后对妈妈说:“是结核性髋关节炎。”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马上被放平躺好。转眼之间,从右脚的脚趾一直到腰,都被浸了黏糊糊的石膏的绷带缠得紧紧的。那东西就是石膏绷带。

缠好绷带后,医生一边说着“好办法,这可是好办法”,一边温柔地“啪啪”叩着我的腿。我本以为他们会很快给我拿掉绷带,没想到就这样住进了医院。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住院,发现了很多好玩的事情,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寂寞啊、苦闷啊。那时候,爸爸妈妈从医生那里得知,我得的这种病即便治愈了,以后也可能要拄着拐杖走路。可我并不知道这些,仍是整天优哉游哉。我躺在床上,眼睛只能往上看,每天读读书(那时我已经认识片假名和平假名了。幼儿园不要求孩子们拼命学习,但我自己很想看书,当时所有的汉字旁边都标有平假名注音,认识平假名,就可以看懂很多书),或者把布娃娃放在胸口上,和娃娃们说话玩。护士都非常和气,但医院的饭菜没有家里的好吃,我最讨厌四四方方的炖高野豆腐。盘子里明明一点汁也没有,可是用筷子一摁豆腐,就会“扑哧——”一声冒出褐色的汁来,我最讨厌这个。现在我非常喜欢吃高野豆腐,可那时候就是吃不惯。因为我只能躺着,吃饭都是由护士或妈妈喂,一见到高野豆腐,我总要拿筷子摁它一下,等汁“扑哧——”一声冒出来,心想“哎呀,好讨厌”。这也许是对不喜欢的东西的好奇心。可是,当时的饭菜中经常有这种高野豆腐。

在医院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有一天,护士告诉我隔壁病房住着一个女孩子,生了和我同样的病,年纪也和我差不多。可是我知道了这件事,也没办法走过去看看她,只能想一想“哦,是吗”。

我那时运气实在是糟透了,从右脚脚背、脚踝、小腿、膝盖、大腿、整个肚子,一直到腰,都裹在已变得硬邦邦的石膏绷带里,只有脚指头露在外面。这个时候,我又染上了猩红热。这是一种传染病,所以我右腿还打着石膏,就从昭和医专被送到了附近的传染病医院——荏原医院。猩红热像蛇蜕皮一样,身上的皮肤会脱落,严重的话,手上的皮会像手套一样蜕下来,当然非常痒。好不容易把这种病治好了,我回到了昭和医专,可是不久又染上了水痘。水痘也是传染病,我右腿又绑得直直的,被再一次送到了荏原医院。出水痘的时候,身上痒得让人直想哭。全身都痒得厉害,露在外面的地方还可以挠一挠勉强止痒,裹在石膏里的地方根本伸不进手挠,痒得实在难以忍受。我隔着石膏敲打,还试图从腰或脚趾那里把一根小棍子伸进去挠,但是伸不进去,没法解痒。后来还是爸爸想出了主意,拿一根又薄又长的尺子从石膏缝里伸进去,终于可以慢慢够到痒处的边上了。我拍着手大叫:“成功啦。”这也让我很感激爸爸,他整天忙着拉小提琴,还为了我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尽管有了这个办法,还是有好多地方够不到,比如膝盖后面,就痒得让人无法忍受。但我没有哭闹,即使痒得浑身哆嗦,也拼命忍耐着,从来没有哭过。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让人佩服的。那是因为我觉得护士和爸爸妈妈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照顾我,如果还抱怨,就太对不起他们了,所以自己努力地忍耐。

因为这两次生病,我好几次在医院进进出出,坐在小推车上,得以偷偷张望隔壁病房的情形。“那个和我生同一种病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看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和我一样脸朝上躺着,还看见了她的脸。那是个瓜子脸、梳着童花头、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那个女孩子也看到了我。

一天天过去,终于到拆石膏的日子了。只不过几个月,裹在石膏中的右腿就变细了好多。而且,我似乎在这段时间里长高了,左腿比石膏中的右腿要长不少。所以,我虽然能站起来,却不能行走。更严重的是,我甚至忘记了该怎么走路。

出院后,按照现在的说法,我立刻开始了康复训练。据说新宿有一家叫“名仓”的医院很不错,我每天都要去那里进行电疗。在我的印象中,是从一个大箱子弯弯曲曲地伸出好几根花花绿绿的软线,像绳子一样,通过这些软线给腿通电理疗。另外,我也接受了按摩治疗。

后来,我去了汤河原温泉。爸爸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祖母和一个年轻的保姆陪着我去的。我很怕这位祖母。我们住在旅馆里,不管我醒得多早,睁开眼时总是发现祖母已经把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正在读书呢。如果我哇哇地大声唱歌,或者在榻榻米上翻腾打滚,祖母绝不会训斥我“安静一点”,而是从书本上抬起眼来,静静地说:“我讨厌吵闹。”所以我无计可施,只好蹑手蹑脚地行动,每天和祖母一起读书。祖母似乎并不是讨厌小孩子,有一天她给我看头顶上一块秃掉的地方,那块地方圆圆的,直径有三厘米。祖母告诉我,因为过去“梳的是圆发髻,总是把头发扎到这里紧紧地挽起来,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祖母还说,现在她盘发的时候,都要精心地梳理,遮住那块秃的地方。从那以后,我试图比祖母早起一回,在她梳头前看一看那块秃的地方,但总是失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祖母已经在读书了。

我们住在旅馆里,但并没有去这个旅馆的温泉,而是去了附近一个据说非常有效的叫“玛玛乃”的温泉。每天下午我都和保姆一起过去。温泉那里聚集着很多有烧伤和跌打损伤的人,还有患了各种疾病的人,几乎都是成年人,很少见到小孩子。玛玛乃温泉有一个大大的浴池,周围非常宽敞,能容下很多人躺在那里。池中的热水是褐色的,站起来的时候,会觉得脚下黏糊糊的,稍微有点吓人。有趣的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种细长的绿色大叶子,在热水里浸一下,然后躺下来,把叶子贴在身体某个部位。这大概是草药吧?有的老大爷拿着好几片叶子,也有阿姨在那儿,现在想来,应该是男女混浴。

我旁边有一个男孩,据说他是跳进沸腾的洗澡水中,全身都烫伤了。那个孩子身上贴满了叶子,脸朝下躺着,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在玩捉迷藏游戏呢。他看起来像是小学四年级学生,我已经忘了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是由妈妈陪着来的。他妈妈对旁边的人说:“这孩子真是个冒失鬼,也不伸手试试洗澡水烫不烫,一下子就跳了进去。”那个男孩子从叶子底下争辩道:“可是,澡盆没有盖子嘛。”但妈妈并不听他的辩解。

我从那位妈妈那里得到了一片叶子,珍重地把叶子蘸上热水,在右腿上来来回回移动着,同时学着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叔的做法,枕着胳膊侧身躺着,一动也不动。有个男人头上顶着一片叶子坐在那里,不知道要治疗什么地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的右腿很快变长了(也许从医学角度来说不是这么回事,可结果就是右腿和左腿一样长了,我想它还是变长了吧)。我终于能行走了,我没有听过要拄拐杖之类的说法,所以觉得会走是很自然的。终于到了从汤河原回家的日子,我坐着当时还很新奇的电力火车,在中午时分到达品川车站。看到爸爸和妈妈站在月台上,我连忙朝他们跑过去,想跟他们说说电力火车的事。跑到跟前一看,却发现爸爸妈妈都在哭,我不禁大吃一惊,心中十分不安,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这时,爸爸抱住我,说道:

“豆豆助 ,祝贺你。”

我这才知道,爸爸并没有伤心,于是也高兴起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父母看到我喊着“爸爸、妈妈”朝他们跑来的身影,不禁喜出望外,可以说是喜极而泣。现在我能想象曾被医生告知我可能需要拄拐杖行走的爸爸妈妈,看到我奔跑的样子时,心中该是多么欣喜啊。后来,据说医生还对妈妈说:“这简直是奇迹,一万人中几乎只有一个人能痊愈。”但五岁的我还不明白,当人高兴的时候原来也会哭。

不久后,我就要升入一年级了。有一天,我在家附近一个人优哉游哉地走着,这时对面走来一个拄着红拐杖的小姑娘。红色的拐杖很罕见,我走近些想看清楚一点。目光相遇的那一刻,我认出了她就是我隔壁病房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看到我的脸,立刻盯着我的腿看。我不禁后退了几步,她一定也听人说过我和她生了同样的病,我不愿意让她看到我不用拄拐杖就能走路。我们默默地擦肩而过。

看来那个小姑娘就住在我家附近,我走在路上的时候,经常从对面闪出红拐杖的影子。一见红拐杖,我就急忙躲到岔路上,或者钻进别人家的院子里,避开那个孩子。因为我想,无论怎样都不能让她看到我的腿。那副很罕见的红拐杖,也许是因为她家里人想让拐杖看起来可爱一点,才替她用油漆涂成红色的吧。

有一天,我和爸爸一起散步的时候,对面又影影绰绰地闪出了红拐杖,我慌忙拉住爸爸,说道:

“不行、不行,快点躲起来。”

说着,我急急忙忙要躲到岔路上去。爸爸很惊讶,问道:

“为什么?”

我带着哭腔解释道:

“不能让那个孩子看到我的腿。因为她的腿没有治好,我的腿却好了。如果让她看到,她就太可怜了。”

爸爸听了我的解释,说道:

“那么,你过去和她说说话不是很好吗?不要老是这样躲着她,过去说说话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还不认识的女孩说话。

不久我就上了小学,去上学的方向和散步的方向正好相反,所以我再也没有遇到那个女孩子。直到现在,我还在想为什么当时没有像爸爸说的那样,走到她身边说一声“你好”,想来不禁懊悔,也很难过。

那个女孩绝对不会知道,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腿,所以一见到红拐杖就躲起来。也许她会想,“那个孩子不在这里了啊”。在“不能让她看到我的腿”的念头中,可能已经隐隐地包含了一些想法,虽然我当时并不清楚,那些想法也没有成形。大约是有的孩子治好了病,有的孩子却没有治好;也许那个孩子没去名仓医院或玛玛乃温泉吧,可能因为那是要花钱的,有的人去不起;世上有不公平的事情;不能因为这样的事让别人伤心,等等。

当然,关于钱的事情,我是稍晚一些才想到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善良的孩子,可是那个时候,五岁的孩子大致会有这样的想法。现在肯定也是一样的。我相信越是小孩子,就越拥有人类最珍贵、最必要的东西。我也知道,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那些东西才渐渐失落了。

剪刀

我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其实我并不是多么聪明懂事,倒是恰恰相反。那时候,我正上幼儿园,最喜欢把剪刀放进嘴里,让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真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做,当时却乐此不疲。老师们说“太危险了,别这样”,可我尽量不让剪刀伤到自己,所以满不在乎。有一天,园长老太太来到我身边,对我说道:

“你这么玩的话,不久就会把舌根弄断,舌头歪到一边,就不能说话了。你想,不会说话了……你可不愿意变成那样吧?”

我把手探进舌头下面摸摸看,果然,把舌头抬起来的时候,确实有一条线一样的东西连着。如果这个东西断了,也许舌头真的会歪到一边呢。“要是不会说话了,那可不得了。”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往嘴里放剪刀了。园长老太太真不愧是经验丰富,只用一招就把小孩子说服了,实在做得漂亮。

幼儿园就在我家附近,不过放学的时候,有一辆小小的校车把孩子们一直送到家门口。下车的孩子会对车上的孩子们大声说:

“我先走一步啦,花儿好大一朵,花儿开了我再来,哇!”

下车的孩子一边说着,把一只手使劲张开贴在鼻子那里,朝大家招手。看起来那孩子似乎把花当成了鼻子 ,我们这些坐在车上的孩子也大声回答:

“再见三角形。再来啊,正方形!”

现在把这些话写下来,真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可当时说的时候觉得朗朗上口,我们都非常喜欢。大家不停地叫着、嚷着,一个一个都回家了。而且回家以后,说的肯定是“我啦啦回来了”。就是把“我回来了”用“啦啦话”来说,在当时非常流行,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就能说得很流利,可我那会儿还只会说一句啦啦话。啦啦话在要说的第一个字后面加上“啦啦”就行了,如果句子很长,需要好好练习才能说出来。“舌啦啦头没啦啦有了,就不啦啦能说啦啦话了,别啦啦这样玩”,意思是“舌头没有了,就不能说话了,别这样玩”。我第一次说着“我啦啦回来了”回到家时,妈妈丝毫没有吃惊,立刻说:“你啦啦回来了。”一定是过去也流行过这种“啦啦话”吧。

三角形

有一件事我永远忘不了。为了升入我家附近的一所小学,有一天我参加了一场简单的考试。大约有五十个孩子来到教室里,被安排坐到桌子边。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五六块赛璐珞图形,有正方形、三角形,还有的形状很是奇特。一位女老师说:

“请把这些图形拼成一个大三角形。”

我一看就觉得“好简单”,立刻动手拼起来。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总也拼不成三角形。一会儿三角形的斜边上凸出了正方形的一个角,一会儿三角形的底边又不是直线了,反正怎么拼也拼不出来。

老师说:“拼好了的人可以离开教室,回家去了。”

不一会儿,先拼出三角形的孩子站起来,得意扬扬地出门了。我前面位子上的孩子也站起来,我看着他,心想:“我觉得自己比他聪明,可是……真奇怪。”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拼不出来呢?虽说我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可不过是把五六块东西拼起来,组成一个三角形罢了,而我居然拼不起来!终于,我旁边的孩子也出去了,大部分孩子都走了,可我还没有完成。我回头看了看,一开始家长们都站在走廊上注视着我们,现在只剩下我妈妈还在那里。妈妈在玻璃窗那儿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笑着冲妈妈挥挥手,妈妈也对我挥了挥手。我不想让妈妈担心,不想让妈妈看到我很焦急,便全神贯注地重新拼起图块来,可是不管拼多少回,一会儿出现一个箭头的样子,一会儿又成了一棵圣诞树,反正就是成不了三角形。终于,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又回头看了看,妈妈笑着对我招招手,我也笑了,冲妈妈招了招手。想想真是挺可怜的,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就那么不愿意让父母担心。

我并不是怕妈妈觉得我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笨孩子,只是不想让妈妈知道,我对做不好这个感到非常惭愧,而且不甘心。我希望妈妈以为我能马上做出来,可是为了好玩故意装作不会做。其实,我应该能拼出来的。

女老师终于走了过来,说道:

“哎呀,还没有拼出来啊?好了,不用拼了。”

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老师。我小声说道:“我再试试看。”

可是,一想到老师站在一边看,我拼出来的图案竟然更奇形怪状了。老师站了一小会儿,看看手表,说道:

“好了,就到这里吧。可以了,不用再拼了。”

老师的语气很干脆。我觉出老师的意思是“反正不管我等你多久,你也做不出来”。这和说“你是个无能的孩子”是一样的。我伤心地站起来。刚才来学校的时候,我是那么开心,可是……我虽然没有哭出来,可实在很想哭一哭才好。我看了看妈妈,妈妈朝我招手,我跑到妈妈身边,说道:

“我拼不出三角形。”

妈妈说:“就是让妈妈去做,肯定也拼不出来。”

我拉着妈妈的手走过走廊,出了学校。外面已经暗下来了。

“我进不了这个学校了吗?”

听我这么问,妈妈答道:

“会怎么样呢?还是能进的吧。”

我一边走一边想,真希望看到那些各种形状的赛璐珞块儿,变成一个规规矩矩的三角形啊。“要是老师来拼的话,大概立刻就能拼好。”要是老师肯拼给我看看就好了。我并不是一个好胜的孩子,也不觉得自己聪明,可是,大家都能做出来的事情,为什么单单我不会做呢?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老师那句“不用再拼了”还在耳边回响。本来,我一直被人说是“把‘反省’两个字忘在妈妈肚子里了”,可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的确让我深受震动,不得不反省了。

回到家里,我只对好朋友牧羊犬洛基说了心里话:“真是太奇怪了。那么简单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做不出来。或许,我那堆图块里放进了什么不对的图形?可是放错了的话,老师应该能看出来呀。”我想洛基认真地听了我的话,而且能理解我,因为它一直温和地舔着我的手,仿佛在说:“没关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后来,我上学拿到第一份成绩单的时候,也是先悄悄地拿给洛基看,因为我觉得洛基肯定会为我高兴。从这一点来看,虽说小孩子比大人们想的要懂事得多,也会忽然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向狗倾诉自己的烦恼什么的。可是,狗也许真的会理解呢。至少我从洛基那里得到了安慰,晚上睡了一个好觉后,就把昨天的事情几乎忘得干干净净了。第二天,我又回到了幼儿园,但喊“再见三角形”的时候,我的声音比过去小了一些,倒是千真万确的。

现在写下这些文字,我觉得自己五岁时所思所想的事情,跟现在竟然没有多大的差别。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我现在能走到那个拄着红拐杖的女孩子身边,对她说:“能见到你,我真高兴。”在品川车站的时候,我一定会和爸爸妈妈一起落泪……

可是,为了做到这些,竟然用去了我六十年的时光。我非常喜欢的德国作家埃里希·凯斯特纳说过:

“重要的是,要和自己的儿时保持接触,这种接触尚未遭到破坏,也不会遭到破坏。我们深知成年人和孩子是同样的人,也会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感到新奇。”

这句话激励着我继续写下去。 p5tTZUGmCmF6lgdfC51LKdPH1iBMzbcUOO8SXEBFSTJ7Jp4pUnGq74Glfhfwi9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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