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专业概念的梳理

我是2001年读的本科，距今已经20年有余。回看当初，学科、专业的划分和设置远不如现在这么细致。当时各个院校最热门的是“艺术设计”专业，现如今的包装专业在当时仅是高年级的一门专业课，自然也少不了会上一些环艺和室内的课程，但因为不成体系，多半变成了手绘效果图课。一年级的基础课以“绘画”性为主，我曾画过长达一个学期的石膏、人物肖像，仿佛是美术高考的延续；为了增加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还非常生硬地加入了水墨课，从书法临帖学到花鸟晕染，与后续课程并没有形成专业素养培养上的连贯性。

学科随着时代在不断发展，所以学科目录也要不断调整，不同时代对我们的教育和学术有不同的要求。如今，摄影、复印、电脑、图形软件、数字技术、3D打印以及人工智能已成为“基础工具”，当代艺术越来越趋于理念化、观念化，设计学的学生可能比艺术学的学生更需要形式上的训练。

美术、艺术、设计，当我们在谈论这些词语的时候，其实我们在谈论什么？我们不能只看它字面上的意思，要了解这些词语所代表的文化意涵。正如现代历史学家陈寅恪所说：“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我一直和不少毕业后的学生保持着联系，当他们走向社会后，我发现他们都会面临两个问题：我是谁？我能为社会做些什么？很多艺术生也许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两个问题，也从未好好审视自己从事的这门学科。所以下面几节，将深入浅出地谈论这几者之间的关系并溯源。

1.1　艺术与美术的名词溯源

艺术与美术，两者之间的关联与差异在学术界长久以来都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对于非专业者而言，这两个词汇可能被视为同义词，但实际上，它们在概念、历史及实践中都存在显著的区别和联系。在我国，不管考设计学院还是美术学院，参加的都是以绘画表现为主的美术高考。美术与舞蹈、音乐、表演等统一称为“艺术高考”。

当下，“艺术”与“美术”是两个泾渭分明的概念，艺术是个大门类，美术是它的分支。从大学的学科来看，艺术、美术、设计也是如此的层级关系。大学学科分为文科类（人文社科）和理工类（理工农医）两大类，前者称为社会科学，后者称为自然科学。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的学科目录，和艺术有关的专业都被称为“艺术学”，属于一级学科，而如“美术学”“设计学”等属于“艺术学”下的二级学科。中国美术学院于2015年进行了院系结构调整，形成了“五学科十+学院”的新格局，将当时的10个学院分别对应于5个二级学科（见图1-1），而这个学科分布图成了普及学科与专业引用率最高的一张图，这也是相对通俗易懂、一目了然地将学科-专业的派生关系解释清楚的一张图。

在探讨现代汉语中“艺术”与“美术”这两个词汇的语义演变时，我们必须考虑这两个词作为外来术语引入我国的文化和学术背景。它们在进入我国的过程中经历了一段定义模糊与混淆的时期，之后才逐渐确立了各自在学术与日常语境中的特定含义。

从词义上来看，“美术”是20世纪初期从日本引进的外来词。1999年出版的《辞海》中，“美术”的释义为：“美术，亦称‘造型艺术’。社会意识形态之一。通常指绘画、雕塑、工艺美术、建筑艺术等。欧洲17世纪开始使用这一名词时，泛指含有美学情味和美的价值活动及其产物，如绘画、雕塑、建筑、文学、音乐、舞蹈等，以别于具有实用价值的工艺美术。也有认为因‘美术’一词正式出现应在18世纪中叶。18世纪产业革命后，技术日新月异，商业美术、工艺性的美术品类日多，美术范围益见扩大，有绘画、雕塑、建筑艺术、工艺美术等，在东方还涉及书法和篆刻艺术等。中国五四运动前后开始普遍应用这一名词。近数十年来欧美各国已不大使用‘美术’一词，往往以‘艺术’一词统摄之。”

1986年编译出版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能够作为西方语境中有代表性的观点，其中对“美术”一词的释义为：“美术（f ine arts），非功利主义的视觉艺术，或主要与美的创造有关的艺术。一般包括绘画、雕塑和建筑，有时也包括诗歌、音乐和舞蹈。壁画、陶瓷、织造、金工和家具制造等一类装饰艺术与工艺，都以实用为宗旨，所以从严格的意义上说不属于美术范畴。”

可以看出，在英语中Fine arts的意思就是美好的、精制的、优秀的，“与美的创造有关的艺术”。“美的艺术”（Fine arts）这一概念，将音乐、诗歌、绘画、雕塑和舞蹈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体系 。只有“美”的艺术才是艺术，后来，人们出于习惯，将“美的艺术”的前缀省略，统一称为艺术（arts）。这里的“艺术”一词，按照现代汉语的用法，既可以将它理解为作为社会意识形态之一的艺术，也可以理解成一种创造性的方式、方法，还可以理解成对形状独特而美观的具体事物的描写。

我国早期的美术院校，在名称使用上比较随意，有的叫美术学校，有的叫美术院，还有的叫艺术院。不仅如此，“美术”一词引进我国后，取代了原先的常用词“图画”，渐渐地，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美术=图画（绘画），从而形成了一个根深蒂固又片面的观念：美术=绘画。我国的很多学生通过美术培训，参加完高考后，理所当然地形成了美术=绘画=艺术的想法。

事实上，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要求对一个概念只能有一种解释。这点在马赛尔·杜尚的作品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他不仅重新定义了艺术的本质，还挑战了艺术的界限，他备受争议的装置作品《泉》（图1-2）所选的现成品，标准恰恰缺乏“美的魅力”。你可以称它为艺术，却很难称它为美术。如果把“美术”“艺术”拆分为“美”“艺”和“术”来分别考察，“术”从字面解释，指技艺、方法、策略，是一种手段，“美”与“艺”是目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们水乳交融，不分你我。杜尚之后，“艺”被扩宽了边界和范围，成为一种更纯粹的理念。

1.2　艺术与设计的学科渊源

“设计”（design）本是英语，与“美术”一样，从明治时代开始在日本使用，随后传入我国。设计本来的意思是“通过符号把计划表示出来”，即把思想上的意图表示成可见的内容。因此，作为造型活动重要阶段的造型计划就可以称之为设计。

“设计”是一个众说纷纭、定义众多并不断发展的概念名词。“设计”，既是一个名词，又是一个动词，既可以作为一门学科，又可以是一种职业、一种视野，因而，它必然可以从各个方面给予定义、界定和阐述。

最早设计学和美术学一样，都隶属于艺术学门类下。20世纪80年代，设计专业首先诞生在美术学院中，称为“工艺美术”。1998年首次出现了“艺术设计”或“设计艺术学”的二级学科名目，取代了之前的“工艺美术”，仍在艺术学之下，可授予文学学位。在2011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研究生招生学科目录中，艺术学脱离“文学”学科门类，升级为一个门类（第13个学科门类）；设计则从二级学科升级为一级学科，并精简了学科名称，从“设计艺术学”变成了“设计学”，并且特别用括号在设计学后面注明“可授予艺术学、工学学位”，本科招生也越来越少见到“艺术设计”这个名词。2021年的调整则将设计学分设在艺术门类（门类13）和交叉学科门类（门类14）下，其中交叉学科可授予工学学位，这是一种“去艺术化”或曰“脱域化”的过程。

从门类上划分，艺术包含绘画、雕塑、装置、摄影、影像、观念、行为等；设计包含工业、建筑、景观、室内、服装、交互、视传、插画设计等。所以如今在谈论“艺术”和“设计”的差别时，通常会从下面几个层面谈论。

①不同的目标：艺术是自我表达，设计是解决问题。

②不同的对象：艺术是关于艺术家的，设计是关于产品和用户的。

③不同的内容来源：艺术是主观的，设计是客观的。

④“创意”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艺术通过创意表达创意，设计通过创意解决问题。

但“艺术”和“设计”真的可以区分得如此泾渭分明吗？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不同时期、不同语境下，它们彼此的定义都不同。那么是否在最初同源同宿，现在就形同陌路？我们需要梳理一下这两者的发展史。

从文艺复兴之后到杜尚出现之前，这个时期的西方艺术史基本是西方绘画史，也被称为绘画的“光荣”时代，那个时期的“绘画”有非常具体的服务对象，具有很多“设计”的功能。绘画是有目标的：为了让信徒做礼拜，绘画作品会出现在教堂里；为了歌功颂德，绘画作品会出现在王宫里。绘画是关于产品和用户的：为了展现有钱人的财富，绘画作品会出现在贵族家里。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是现代性思潮觉醒的年代，工业革命的出现导致了设计行业的出现，机器代替了手工业的操作，形成了更为细致的生产分工。印象派的出现标志着雇主与画家之间的订件关系消亡了，随后的梵高和高更让艺术家绘画作品时更加强调自我的表达而非对象的还原，塞尚则为后来的现代艺术打开了形式上变革的可能。杜尚重新定义了艺术的边界——什么可以是艺术和艺术可以是什么。他的作品《裸体下楼梯NO.2》和与埃利奥特·埃利索方（Eliot Elisofon）的摄影合作（图1-3）都是这种理念的实证。他认为艺术家应该先确定“理念”，随后再去选择合适的“媒介”，而以往的艺术家被媒介（油画布、大理石、木头或石头）所限制。杜尚之后，艺术家开始采用装置代替传统的架上绘画，逐渐走向纯粹的理念和自我表达，在社会中的职能开始与哲学家相近，绘画开始走下“光荣”的艺术神坛。艺术仍然包括绘画，但它们仅仅是无数表达艺术家理念的媒介中的选项之一。杜尚重新定义了艺术家的职能，他们的工作不是去给人制造形式上的美，从而使人产生美的愉悦，这事可以交给设计师去完成。

设计的出现与发展源于产业的变化，艺术的自我迭代与社会、科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现在的产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艺术”与“设计”的关联和区别绝对不是用简单标签化的定义可以区分的。伦勃朗是17世纪的一名订单画家，为用户生产他们需要的产品——肖像画；莫奈为了观察光在一天中不同时段的变化，用绘画记录同一对象在不同时间的变化（图1-4），这种科学试验的方式是设计还是艺术？20世纪80年代，乔布斯曾让保罗·兰德设计苹果公司的商标（Logo），作为甲方的乔布斯曾对一些方案不太满意，要求修改，但作为乙方的保罗·兰德则坚持一稿不改，并要求增加10万美元，这个属于设计案例还是艺术案例？菲利普·斯塔克设计的外星人榨汁机（图1-5）在说明书的外包装上写着不建议用来榨汁，原因是产品的金属外观层会被水果中的酸腐蚀掉，而且设计师本来在接受采访时也表达过这款产品不是用来使用而是用来制造话题，那么这是一个设计作品还是艺术作品呢？

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在我看来，印象派研究色彩的方式就是在做参数化设计，通过实验对比色在不同明度、纯度、形状的组合，来探索美的边界。这是一种科学的探索精神，是严谨的、有序的。所以很难用一个标准来轻易地区分某一个作品或者行为是艺术还是设计，因为这需要考虑到语境。

不要用身份去区分它们，也不要用行业和学科去划分它们，刻意分离并强调两者的差异性，很容易导致艺术与设计脱节。艺术与设计都是进行创造性活动的，真要甄别差异性，要看在创作过程中它们所遇到的环境、受众对象、创作需求和评价，它们之间有一个传承与过渡。用约翰·赫斯科特（John Heskett）在2005年提出的一个观点作为本节结尾：Design is to design a design to produce a design.（设计是通过策划一个构想从而产生某个结果的活动。）

1.3　AI绘画与人工智能

《纽约时报》报道，在科罗拉多州博览会2022年的艺术竞赛上，有一位叫艾伦的参赛者利用AI绘图工具Midjourney创作的作品（图1-6）获得数字艺术类别大奖，成为获得此类奖项的第一幅AI生成作品。

此事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引发了激烈争论。AI画作已经流传多年，但今年发布的多个AI绘图工具，如DALL-E 2、Midjourney和StableDiffusion，普通人只要简单输入几个关键字，就能够创作出或复杂或抽象或写实的作品。这些应用令许多长期从事艺术与设计的创作者为自己的前途感到紧张，反对者称这些应用本质上就是一种高科技形式的剽窃；也有艺术家替艾伦辩护，声称使用AI工具创作，跟使用Photoshop或其他数字后期制作工具并没有不同，想要画出出类拔萃、震撼人心的作品，依旧需要人类的创造力。对历史有所了解的同学应该能发现，人们当下的反应和1839年摄影术出现时一样，有惊恐、有排斥、有期待、有接受……法国著名设计师保罗·德拉罗也留下了那句经典的论断：“从今天起，绘画死亡了。”

2022年几乎可以被称为“AI绘画元年”。那么，AI绘画离我们有多近呢？近到地铁站都已经随处可见AI绘画创作作品，见图1-7；也出现了以“AI设计艺术创作者”为标签的设计师——即依托AI算法来进行二度创作，见图1-8，其作品能获奖并能入选数字艺术节展示。

笔者从引擎平台、涉及领域、效果特征等方面研究AI绘画，发现如今AI不仅可以创作绘画，连故事脚本也可以编写，所以AI漫画也出现了，见图1-9。未来AI绘画代替二次元人工绘画是趋势，目前场景在两点透视下的效果已经巧夺天工，在人物方面略有缺失，比如无法完成复杂的人体结构动势和多人物、多角度的表现，所以目前AI创作的漫画中的人物基本以大头和正面出现，但作为角色概念设计或单一动作立绘已经绰绰有余，其根据算法设计出来的角色视觉效果可以超越目前80%的设计师作品（不服可以拿自己的作品和AI对比，除对比视觉效果外，还要对比时间成本）。

AI绘画创作的问题早在两年前我参加市青教赛时就被台下的校长专家们提问过，当时专家说：“如今很多AI可以模仿印象派的风格并以假乱真，那这算不算艺术？”我当时的观点是：人的任何行为都可以归纳为算法，如今的AI是通过对轮廓的解构以及笔触的解放达到“形式”上的像，但内在的韵律和结构是模仿不了的。AI需要更高级的算法，而这也是我们作为人必须了解和掌握的内容——审美经验。

没想到才两年时间，AI绘画已经从一个不成熟的App体验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绘画体系，且处于不断的迭代中……AI绘画的出现让数字绘画创作的评价脱离了单纯的“技术层面”，让评价标准逐渐转向设计完成度、风格契合度、细节把控能力、想法以及画质等。图1-10为六个常用的AI绘画网站。

关于版权的问题，由于推出法律的滞后性，所以目前判断AI作品侵权同其他（不管是人类还是AI）作品侵权的方式一样，主要判断如下。

①是否有实质性相似。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治研究院副院长、副研究员李宗辉认为：需要对AI非机械复制的作品进一步展开“实质性相似”判断，将AI画作与所要比对的作品进行像素分解，观察两者之间的相同与差异之处，才能有效判断是否构成实质性侵权。

②是否具有独创性。如果能够证明创作过程或者内容主题的独创性，那么作品可以拥有独创性。

AI作品本身也具有版权。我国2018年发生的首例AI作品著作权纠纷案中，由人类指导创作的AI作品若具有独创性，是被法律所保护的。所以法律的判断标准，就目前而言，并不在于是否使用了AI工具，虽然伦理和道德上有待探讨，但是法律并不能完全给予支持。而伦理和道德层面的争议在于AI学习绘画风格是根据已有画师的作品，画师本身并没有得到任何版权费用。而事实上，临摹分析其他画师的已有作品并创作，并不是AI出现带来的，而是行业一直就有的行为。根据这个趋势，AI深度学习在未来也是指日可待，我觉得未来纯人工和纯AI都不会是主流，人工+AI混合可能是。就像现在很多艺术创作借助摄影照片这个工具，已经毫无争议。《太空歌剧院》的作者艾伦面对争议，揭示了自己在创作AI作品的过程中，经过了900多次调整，耗费了近300小时。

自从人类会使用火以后，竞争力就是使用工具的能力。技术的本质是取代重复性，从而把人类逼向另一端，也就是创造。技术革新会让创造变得更便利、更省力。在工具层面，钢笔取代了毛笔，数位板取代了鼠标，平板电脑取代了数位屏；前者迭代变得越来越快，后者的形式也并未消失。AI绘画离不开人类的“幕后加工创作”，AI终究不过是辅助工具，一支笔能否做出好作品还得靠拿笔的人，视觉创作的核心依然是创造力和想象力。

最后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是否愿意，AI时代已经来临，每一次技术的进步，都将伴随着产生新的技术伦理及社会问题，但是现代社会是由法律来规范、由效率来驱动的。

对于AI的发展，个人有如下判断。

①AI工具的应用大势不可逆，并且还会加速，低层次的人类智力活动存在被AI替代的可能性，并不局限在绘画领域，这将是对绘画造型艺术的第三次冲击（第一次是19世纪末的摄影术，第二次是20世纪初的CG技术）。

②AI作为工具，完全替代从业人员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真正会发生的是，会用AI的人替代不会使用AI的人，因为两者工作效率天差地别。AI工具的使用，最终都是人与人的竞争，考验的是想象、叙事能力，修正AI绘画的能力，审美分析的能力，设计思维的能力。

③跨界融合和竞争加剧。很多人担心单一行业的竞争，但更可能的是跨界竞争。比如未来文学功底好的人做策划或编剧，同时具备驾驭AI绘画工具的能力，我想没有公司会拒绝用一个人干多人工作的吸引力。

④高校的数字媒体和游戏专业培养模式必须顺势改变。

a.放弃上个技术时代的软件造型逻辑，将AI引擎使用引入教学，彻底拥抱新技术。

b.重视审美分析的教学，加强对艺术史和设计史的教学，让学生熟知不同风格、流派的观点与形式，从而形成个性化、风格化的选择。

c.在角色设计教学中，弱化塑造训练，加强人物情绪化训练、动态结构训练。至于长时间的单一软件操作和对象细节的刻画，就有点类似早期传统美院安排的长期素描写生，尽管可以用“尽精微、致广大”作为教学目标训练学生的完成度和专注度，但耗时长、收效低，尤其对设计学科的学生帮助很有限。

1.4　设计基础的引进与发展

伊顿和纳吉在包豪斯时期建立的教学体系是目前世界设计基础课程理论的起源，课程为此前各自独立的活动领域——建筑设计、绘画、雕塑、装饰艺术与艺术设计找到了共同的基础，并把它们纳入与设计活动有关的同一领域中。

包豪斯的基础课程引发的实验精神，以现代艺术作为教学手段等，重新定义了师生的角色、教学的方法和内容，使艺术设计教育第一次比较牢固地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把不可靠的感觉变成科学的、理性的、视觉的规律。这种理念由包豪斯传至美国，改革开放后再经日本传至我国。20世纪80年代初，欧美和日本的现代艺术教育理念通过人员交流、展览、讲学等形式，纷纷传入我国的设计院校。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由柳冠中为主引入了德国雷曼的设计造型基础教学，形成了综合设计基础系列。无锡轻工业学院派吴静芳去日本筑波大学，将日本的构成知识带回国内；广州美术学院由尹定邦、王受之等人转移、吸收中国香港的构成知识，最后形成了以辛华泉为代表、以朝仓直巳为核心的三大构成系列。以上三所学校在地理上恰好平均分布在我国从北到南的三个维度上，这些新理念、新课题及新的课程内容由这三个“点”向全国院校辐射。

1990年后，计算机技术作为新的工具运用到设计中。2004年，中国美术学院的王雪青以空间“维度”来重新划分了专业基础的知识范围，命名为“二维设计基础”与“三维设计基础”。二维设计基础融合了传统的平面构成和色彩构成，并加入了计算机技术作为“工具”的训练，但课时数增加到100～120课时。2018年，《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的推出使得各大设计院校的培养计划进行了新一轮的改革，单门课程的课时数减少，课程与课程之间合并形成新的体系。以上海视觉艺术学院设计学院为例，该学院在2019年9月开始实行新的设计基础教学体系，即所有一年级新生入校后不分专业，统一上为期两个学期的专业课，学生到了二年级才开始选择专业。2021年，将一年级基础课程整合为设计基础（一）、（二）、（三）。设计基础（一）整合平面和色彩，设计基础（二）走向空间造型与建构，设计基础（三）侧重设计方法和思维，每门课72课时。

这并不是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的首创，而是趋势。中国美术学院自2010年开始就考虑把大学一年级学生不分专业融合在一起，由单独的基础部上完第一年的专业基础课程。区别在于，中国美术学院的基础部包括美术学、艺术学和戏剧与影视学科的学生，而上海视觉艺术学院设计学院仅把设计学的学生融合在一起，更有针对性，也更聚焦。这种新融合后的基础教学模式势必成为未来我国多数设计学院的选择。

但是训练内容的选择上，还是具有很大争议的。

首先，考前训练造成的审美和分析上的混乱，学生经常以自己是艺术家自居，或者以动手绘画作为解决问题的首要选择，而这些绘画手法基本是考前训练的固定套路，无法根据新的要求改变表现手法，缺少变通。设计师要求收集、分析并解决问题，艺术家式的思维显然无法适应设计素养的课程训练。

其次，考前训练模式让学生掌握了一套自己的绘画手法，我们称为造型逻辑。这套造型逻辑让学生容易陷入单一的表现形式中去，在遇到新的课题训练时，如果老师没有对创作主题提出明确要求，学生必定会选择用自己熟悉的造型逻辑去完成训练。比如以往的创意素描和色彩表现经常会布置无主题的自我表现创作，老师在指导过程中也会建议学生自我发挥，在这种要求不明确、主题随意的课程中，老师可以收获一张视觉效果不错的创作作品，学生也可以较为舒适地用自己熟练的技法创作一张具有自我风格的作品。这种情况我们称为“舒适区训练”，老师顺势而为，学生用自己擅长的方式继续训练、创作。但设计通常所面对的是不同于以往知识体系和情况各异的调研对象，只会用单一手法的自我表达无法达到设计的要求；另外，在舒适区待久了，也不太愿意走出去挑战新的方式。

所以，设计基础体系的课程设计应该有明确的课程目标和要求，要迫使学生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去探索未知的知识体系，学会去调研新的对象并分析它们，敢于尝试新的表现风格。

衡量基础课是否成功，并不一定在于结课作业是否出彩，而在于我们是否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法，让学生在日后想要提升素养的时候，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路径。

所以本教材也是一套和训练学生一样的方法——发现、分析、解决。发现现在基础课的问题，分析学生情况，提出解决方案，如果你的训练和你希望学生消化的理论没有直接的联系，学生是无法通过训练而掌握知识的。

如何让学生建立学科的设计思维，夯实学科的设计基础，是当下设计基础课程的重中之重。 5fJm47fNjMTAHjCXIArwKUiaTb2SjFObb/4+DNMB3vGV+RpoBS0eNELWTQU1QAC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