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智慧是神经网络主动改变,应对不确定性,让人类成为万物之灵。我们大脑皮质网络的神经元数量有限,能量消耗大抵和几十瓦的灯泡相当,所以无法像人工智能那样贪婪地扩张硬件。一个堪称奇观的秘密,就是一张不断改变的神经网络。用数学的语言来说,你的大脑皮质网络的连接矩阵元素是可变的。这些可变的矩阵元素承载了你在街上认出好友的计算机制,也承载了你网上购物反复比选权衡的决策机制,更承载了去年夏天某段旅行的美好回忆,所有这些都是动态的,如流水一般,而不是一个个静态符号,或者一张张图片。这种改变不是后台大量数据训练的结果,而是你每次经历、每个动作、每次决策实时塑造的。正如伊格曼在《1立方厘米银河系的我》这本书里提到的,大脑皮质网络那如银河系般绵密的神经连接,会不断根据外界的刺激和内在的选择重塑自我,不仅在应对不确定性时展现出高度的灵活性,更是在每一次决策中主动预测并实时进行调整。一种被称为“主动推理”的理论认为,生物大脑是在主动预测下一时刻要经历的事情,而不是被动处理。也就是说,我们大脑皮质的神经连接在看到、听到、摸到事物之前就已经改变了。“从根本上说,大脑就像一台预测机器,驱动自身不断自我重塑。”
人类能够如此灵活地应对迅速变化的环境,处理世界的不确定性,正是因为背后的生物学机制在不断完善中。起码我们已经知道,描述神经突触连接如何因为神经活动而改变的赫布法则——一起放电的神经元之间的连接就会增强,先后放电的时机很重要,正如你和好朋友之间总是快速响应,有求必应;乙酰胆碱这类化学分子也在背后调节神经可塑性,心情愉快、主动积极的学习,会通过乙酰胆碱来提高神经连接的可塑性,当然,奖励也是促进神经连接重组的关键因素。
《皱巴巴果冻的绚丽人生》这本书刚好提到了在生命的不同阶段,这种神经可塑性的规律不尽相同:刚出生时大脑皮质有点像一团乱麻,随后因为大量信息的涌入而迅速裁剪神经连接;然后是一段敏感的时间窗口,大致在六七岁以前,负责视觉、听觉、语言、运动的这些神经网络极度可塑,所谓“天纵英才”大概就是得益于这些窗口。这段时间应该是孩子们充分玩耍、和真实世界亲密互动的最佳时间窗口。也许我们的家长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亲手扼杀了自己身旁的小天才。伊格曼还讨论了一个辩证的问题,既然大脑皮质如此多变,那是什么机制让我们的大脑保持稳定性,从而确保我们每个人的行为模式是稳定可靠的?这部分的讨论与我心有戚戚焉,从快到慢不同层次的可塑性也许是可能的机制,我的实验室几位博士生也正在从脑网络动力学角度研究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