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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瞿洋收起手机，走到外间把门打开，见防盗门外站着一个五十来岁、西装革履、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
“孙叔？”瞿洋皱起眉毛，“你怎么过来了？”
被称孙叔的男子面带责备之色：“洋洋，我的电话你不接也就算了，你爸爸的电话怎么你也不接？”
瞿洋暗暗攥了下手里的电话：“刚才有几个顾客在这儿，我忙着没听到。”
孙叔朝洞开的内室一瞧，毫不客气地指出：“你这儿明明没有人。”
“你有什么事吧孙叔？”瞿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孙叔直截了当：“你爸爸请你过去吃饭。”
“你告诉他我没空，这边还有一大堆资料需要整理。”说完，瞿洋朝内间走去。
孙叔当然听得出来，这是下逐客令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走开。他太了解瞿洋的脾气，这孩子是吃软不吃硬，因此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尽管苦口婆心的劝说对军人出身的他来讲并非强项。
“洋洋。”孙叔把身后的门关上，上前几步喊住瞿洋，“按说你们的家事轮不到我管，可既然你喊我一声叔，那么就允许我以长辈的身份多几句嘴。我知道你跟你爸爸合不来，但不管怎么说，你爸爸总归是你爸爸，别把关系搞太僵了。”
“我跟你爸爸是多年的战友，他的脾气我再了解不过。跟我一样，他也是个闷葫芦，心里有爱说不出来。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疼你，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毕竟你妈妈不在了，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要……”
提到母亲，瞿洋突然将话打断：“我妈妈的死，我记恨他一辈子！”
孙叔无法控制情绪，但努力压制了音量：“法医早就鉴定过了，你妈妈属于自杀，你咋还这么执拗呢？”
瞿洋走进里间，一屁股坐进沙发里：“那也是他和那个女人给逼的。”
孙叔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我跟你爸爸保证要把你带过去，既然带不到，我也没脸回去见他了，我看，晚上就在你这儿过夜吧。”
瞿洋抓过茶几旁边的那本书，兀自在手里翻着，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
“洋洋，今年26岁了吧？”孙叔瞄着瞿洋，不甘心地继续打亲情牌，“日子过得真快啊，小时候叔还抱过你，转眼可都这么大了。瞧我这一头的白发，现在就是想抱你也未必抱得动了。”
瞿洋从书本上抬起眼，视线滑动在孙叔布满沧桑的脸上。
孙叔赶忙趁热打铁：“我记得，你爸爸34岁才有了你，算起来，今天他刚好满60岁。他多么希望过这个生日的时候，你能在他身边。”
瞿洋真的忘了，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他的睫毛抖了一下，眼睛里的固执开始退却。
孙叔继续道：“年轻时再怎么的气宇轩昂壮志凌云，到老了都是一样的暮暮苍苍，而且人一老想得就多，毕竟这样的团聚是有一次少一次啊。”
30分钟后，瞿洋乘坐的劳斯莱斯幻影抵达了位于市中心繁华区域的旋宫大厦门前。
下车后，两人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在一双双毕恭毕敬的眼睛里走到电梯跟前，然后直达顶层的旋转餐厅。
在孙叔引领下，瞿洋来到一个名为“牡丹厅”的豪华包间，里面摆了一张可供20人用餐的大桌，桌边已基本坐满了人，恰好留出两个空位。
瞿洋留意了一下，除了父亲瞿振业、继母钟红艳外，其余那些比较脸生，大概都是父亲公司不同战线上的高层骨干。
“瞿总，洋洋过来了。”孙叔拉着瞿洋向瞿振业致意。
看到瞿洋，瞿振业一直拉着的脸舒展开了：“几个月不见，又瘦了些。”
瞿洋挨着孙叔坐下。旁边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无非讲一些瞿家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之类的奉承话。瞿振业捻着两撇浓浓的胡须，脸上挂着谦虚的笑意。
见瞿振业心情不错，本来有些拘谨的钟红艳也调动起了热情，她亲自动手把蛋糕切开，然后小心翼翼取出一块，用盘子端着绕了大半圈桌子来到瞿洋跟前：“洋洋，来尝尝，你最爱吃的水果夹心。”
瞿洋眼皮都没抬：“谁告诉你我爱吃蛋糕了？”
钟红艳看了瞿振业一眼，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瞿振业的脸黑了下来：“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钟红艳轻嗔了句“振业”，强挤一丝笑容又给瞿洋夹菜：“嫌蛋糕腻的话尝尝这个蜜汁莲藕，很爽口的。”
这次瞿洋没有拒绝。钟红艳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放下蛋糕坐回原位。瞿振业轻轻拍拍她的手，一副“难为你了”的表情。
孙叔不失时机地举起水杯，招呼众人道：“今天是瞿总六十岁的生辰，来来来，大家一起先敬领导一杯，祝愿瞿总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同时也祝公司新一年度步步高升再展雄图！我今天开车，就以茶代酒，大家不要介意！”
众人举杯，先是整齐的恭贺之声。完了又次序分明地向瞿振业表起了忠心，表示“愿为公司事业贡献毕生力量”、“会辅佐您一样辅佐好贵公子”。瞿振业听着这些或真或假的话，嘴里说着“来来来，动筷子”，眼睛则意味深长地瞥向瞿洋，后者只顾埋头吃喝。
孙叔拿起瞿洋跟前的酒杯，斟满一杯酒，然后用胳膊肘碰碰他：“别光顾着吃。”言外之意，是让他也表示一下。
瞿洋冷冷地：“我不会喝酒。”
孙叔低声强调：“今天不一样。”
瞿振业眯着眼睛端坐在椅子里，他很期待儿子能在这样的场合讲几句顺耳的话，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服帖。于是，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转向瞿洋——那个以冷傲和倔强著称的巨商之子。
迟疑片刻，瞿洋端起那杯酒站起来。瞿振业紧绷的嘴唇咧开了，当他欲举杯起身的时候，瞿洋却把杯子一歪，整杯酒全都浇在了地上。
瞿振业脸色黑得吓人，其余人也都目瞪口呆。
孙叔正想着怎么救场，瞿振业先于他开口了：“洋洋，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你这是在咒我早死吗？”
“今天也是我妈妈的忌日。”瞿洋回答得十分平静，“每次您过生日的时候，都是她第一个喝下这杯寿酒的。”
“对对对！”孙叔不失时机地说，“夫人向来是喝第一杯酒的。洋洋不提醒，我还真给忘了，都是我的疏忽。说话间，夫人已经去了4年了……”
“是啊，都4年了。”瞿振业跟着感叹了一句，尔后站起身把酒浇在地上，“这杯酒，就当缅怀亡妻了。”
钟红艳也应景地洒了杯酒，其余人见状，都跟着把酒浇在地上。
孙叔紧接着帮瞿洋倒上一杯，给他使了个眼色。
瞿洋望着父亲，良久才开口：“生日快乐。”说完，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虽然只有四个字，但对瞿振业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嘴角微微弯起，手掌往下压了压，说声：“坐吧。”
在孙叔和钟红艳引导下，众人依旧觥筹交错，但气氛再也没有热闹起来。
窗外隐隐打起了雷，从瞿洋的角度看过去，正巧一道闪电撕裂夜空，从城市中心直划到远郊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