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妙把最后一勺稀粥喂到母亲嘴里,准备起身的时候,母亲叫住了她:“妙妙。”
祁妙侧过头看着母亲。
母亲颤巍巍地伸出右手,缓缓搭在女儿的左手腕上:“别急着走,陪妈说会儿话吧。”祁妙迟疑了片刻:“有什么事妈?”
母亲摇摇头:“没事,妈就想跟你说说话。”
祁妙把空碗放于小桌板上,就势在床边坐下来。
“你又瘦了。”母亲打量着女儿,眼里满是心疼和悯惜,“妈福浅命薄,说不定哪阵儿就去了,剩下你一个人,可要好好照顾自个儿,不能像往常一样丢答着过日子。”
“都胡说些什么啊。”祁妙嗔怪道,“大夫都说了,手术很成功,顶多一个月就能出院了,我好不容易找下工作,还指着您帮我做饭呢。”
“妈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清楚,你甭在这儿哄我了。只怕啊,这几万块钱手术费算是白搭了。”母亲叹了口气,一时间老泪纵横,“妈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到大受尽了委屈,临到老了还给你添负担。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帮你找一个可心的人儿,不能亲手抱抱自个儿的外孙子……”
祁妙佯作生气地站起来:“你要再说这些话,我可就走了。”
“行,妈不说了。”母亲拿袖子擦擦眼泪,示意女儿重新坐回床上,“刚听你讲找到了工作,是在哪儿上班,具体干啥的?”
提到工作,自然联想到瞿洋,于是祁妙灰白的脸颊终于有了点色彩:“就在我治病的地儿,具体工作等明儿上班了再安排。”
母亲仔细分辨女儿脸上那一抹浅淡的红晕,究竟是夕阳的照射还是内心的炽热:“妙妙,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祁妙大大方方地承认:“嗯,他叫瞿洋,你认识他。”
母亲从她那古老的记忆存盘里搜索许久,方才哦了一声:“那人家呢,对你有意思吗?”
祁妙脸上刚泛起的一抹色彩瞬息无踪,呆了片刻,她咬咬下嘴唇说:“我不在乎,随他怎么想怎么看,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什么委屈我都能受。”
母亲长叹一声:“唉,为啥咱娘俩的命都一样的苦啊。”
正说着,祁妙的手机响了,拿出看了一眼,迅速挂掉。
母亲发觉女儿脸色有变,遂问道:“谁的电话?”
“一个朋友。”祁妙随便敷衍了一句,“妈,我出去下,待会儿就回来。”
祁妙提着小包走到屋外的长廊里,找个僻静的地儿将电话回拨过去。那端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听完之后匆匆挂掉电话,抬脚往楼下走。
出了医院,四下看看,确定无人跟踪后,乘上了62路公交车。在后车厢找位置坐下来,翻开化妆盒佯装照镜子,借此观察身后的景象。紧挨着坐在背后的是一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子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前者正在翻一本杂志,后者在玩手机。再后面是一对年轻男女,正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走了约十站地,祁妙从公交车上下来。不久,戴墨镜的女子跟着下车。两人保持着大约五米左右的距离,表面上看,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谁,实际上,墨镜女从祁妙上车开始,就一直不动声色地把她跟着。
此地处于郊外,距站牌向南不足60米处有座废弃的公墓,远远望去,只见残坊壁立,古柏参天,雾气笼罩,阴气森森。
这座名叫紫云山庄的公墓祁妙之前去过,离入口不远有家门脸不大的商店,以前主要经营鲜花、果品、香火、纸钱一类,现在转卖一些日用百货和饮料小吃,服务对象也从祭奠亲友的悼念者变成来往奔忙的市民。
从商店门前经过的时候,一个带着墨镜、留着鸡冠头的年轻人正拿着杯冰糖雪梨在喝。祁妙不经意扫了一眼,觉得背影有些眼熟,扭头看第二眼的时候,那个戴墨镜的女子突然过去,一把揽住年轻人的脖子,耳鬓厮磨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年轻人将那杯冰糖雪梨喂到了女子嘴里。
祁妙被虐的视线急速收回,同时脚步继续向公墓的牌坊移动。尽管这种地方令她怯得要命,但为了拿到想要的东西,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赴约。
没错,留鸡冠头的年轻人正是宋小佳。他在外办完事回来,恰巧看到祁妙从公交车上下来,见对方神神秘秘,料想去会什么人,于是打算上前看个究竟。为防止对方认出,他特意到商店买了杯饮料,脸朝里背朝外地喝起来。
戴墨镜的女子突然摽上去还真把宋小佳吓了一跳,不过扭头一看,对方长得还挺不错,虽然短发齐耳骨骼硬朗少了点女人味,但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因此就默默接受了对方的亲昵举动。
祁妙走出大约十步开外之后,女子把手从宋小佳脖子上收了回来,同时一个劲地表示歉意:“对不起,认错人了。”宋小佳担心跟丢祁妙,也就没多搭讪,匆匆丢下杯子朝公墓内追去。
由于废弃日久人迹罕至,公墓内十分的破败荒凉。宋小佳小心翼翼穿过一丛半人多高的蒿草,刚从一座残破的墓碑后探出头,便有一根冷硬的金属物抵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