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飞船上一共有三个生物(或三个“人”)。事故发生后,同类最先醒来。它发现出了事,便杀害了一名同事——为了独享食物。然后它来加害生物。这时生物碰巧醒来了。
生物是这么想的。生物又想:换了我可能也会这样做。
要不就是:同类在控制飞船。它装成失去了记忆而实际不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当然是一个阴谋。而生物是它的人质。
因此,这艘飞船的使命,极有可能肮脏卑鄙。
生物要使自己接受这样的想法,就不能没有思想斗争:它是坏人还是好人?它是好人还是坏人?它要不是好人会不会就是坏人?它要不是坏人会不会就是好人?它要是好人我该怎么办?它要是坏人我又该怎么办?
唉,以前的事它怎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飞船上没有白昼黑夜。时间不知已流失到了何处。这是没有人来管的。生物和同类羞羞答答又一块去取食。
轮到生物登记。它查了一下,原本食物堆得山似的舱里,各种食品已去掉三分之二。就它们两人,消耗量也很惊人。由于有了那种新想法,它看同类的目光不一样了。
它有意只取不足量的食物。然后它注意观察同类的反应。生物看见同类的眼睛时不觉愣了一下。布满血丝,似乎有怀疑和阴毒在其中一闪。
它吓了一跳,但表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同类并不待生物捕捉到什么和证实什么,便表现出高兴和理解,拿了自己那份食物,乐滋滋吃去了。
生物也开始吃它的一份。这时它发现量太少了。同类便过来把它盒中的一部分扒拉到生物盒中。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使生物的脸孔热了一下。
它也不让对方捕捉到什么,便堆起笑容说:“干脆再到舱里去取一些吧。”
同类用手压住生物的肩膀,不让它动。“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们必须节省。”它说,“我的确不太饿。你需要,你去取一些吧。”
生物便惭愧有加。它努力不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来,以使对方觉出自己的软弱。但内心的情绪却终于释放于脸面。生物察觉到,自己对同类的歉意中夹杂厌恶。这时它就像一个刻薄的可怜虫被人看穿了心事。但生物发现同类竟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尤其使它感到深不可测的恐惧。
这时,同类便静静看着生物的鼻尖说:“到了目的地一切会好的。等恢复了记忆,我会发现,你原来一直是我的好搭档呀。”
听了这话,生物忙随口答道:“尤其是现在这样子,我们面对同一个问题,克服同一种困难。这将是多么宝贵的记忆呵。我一定要把这航程中的种种事情告诉我们的后代。”
可怜的生物便又反复起来,一会儿觉得同类之外还有第三者。一会儿又觉得同类便是第三者。但它的想法并不能阻止食物的不断减少,并且减少的速度有些不正常。它们加强了守卫,却没有发现小偷。
在没有捕捉到第三者之前,生物便再次疑心同类在值班时偷窃了食物。它开始监视同类。生物从主控制室舱门上方的小圆孔观察同类的工作。一连几次它发现同类甚为老实,同类的背影写满忧患。同类那么专注地注视一无所有的太空,的确让人感动。
每当这时生物便深知自己错怪了人,但同时它又非常热望同类去偷窃食物。飞船上缺少一个罪犯,便不能证明另一个人的合法性。然而终究使它不安的是同类的无动于衷。
它知道我在监视?而它会不会反过来监视我或者它早已开始监视我了呢?生物便这么胡思乱想着,思维不断颠来倒去,心中涌起思乡之情。它回忆起在它原来的世界上,它并不这么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