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便说:“喂,得赶快找到第三者。”
同类说:“如果它还能记起一些什么就好。”
生物说:“哪怕它也失了记忆,我们三个在一起互相提醒,也许要好一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同类说:“这话很有意思。它是什么意思?你想起它来了?”
生物腼腆地笑笑。它也不记得这句话的来历。
同类又说:“可是它看见我们会吃惊吗?”
生物说:“我想它也在找我们呢。”
它们便开始在船舱内寻找第三者。它们知道肯定能找到它。因为有第三张座椅嘛!
这是生物和同类的首度合作。它们的配合竟是相当默契。它们惊喜地看看对方,心想,在出事前,它们一定是一对好搭档(这是一个回忆的线索)。
世界的确不大,很快走遍旮旮旯旯。结果鬼影也没发现一个。这一点是可以打赌的。它们不放心,又寻一遍,结果如前。
可是,为什么要设第三张座椅呢?
四周静无声息。不祥的气氛开始笼罩生物和同类,但它们还没有由衷感到阴森。因为它们沉浸在唯一的收获中。弄清了这大概真的是一艘飞船。
它的结构简单,像一根哑铃(为什么这样的结构就是宇宙飞船呢?)。它们甚至确定它由一个主控制室(生物昏迷的房间)、三个休息室、一个动力室和一个生活室构成。
其中,控制室对于它们来说暂时没用,因为忘记了操纵方法。但使它们惊喜的事还是有的:在生活室里发现了大量食物。用它们知道的那种语言通俗来讲,是“吃的”!
这使它们醒悟,肚腹中越来越强的那种不适之感叫作“饥饿”。消除饥饿,是它们在飞船上需要解决的第一个实际问题。但它很快被似乎更为重大的理论问题踹到一边儿去了。
没有找到有关这次航行的资料。没有找到足以证明生物和同类身份的信息。没有发现它们的任何个人物品。这样就不能回答那几个最关键的问题:
它们是谁?它们从哪里来?它们要到哪里去?它们要干什么?
飞船上没有白昼和黑夜,时间便像盲流。生物和同类心情紧张,只好继续喋喋不休讨论出了什么事:
一、事故。第三者死了。它们则失去了关键性记忆(一些细枝末节的倒还记得,比如“哑铃”“门”“窗”“语言”等概念)。
二、第三者被劫走了,连同所有的资料(飞船遭到过抢劫)。
三、第三者是一个重要人物,指令长之类。
四、第三者正在劫持这艘飞船。
五、从来没有什么第三者。第三张座椅是虚设的,比如给候补船员用。
六、……
这样讨论下去照例没有结果。更恐惧的是它们似乎来自一个喜欢讨论的种族(又一个可供回忆的线索)。
于是在同类的提议下,又回到现实。
目前有这么一个问题:无论第三者存不存在,飞船总算还在自己手中。尽管不知道来历和去向,它们得控制它。这才有光明的前途呀。恍然大悟。
这样一想,一切似又简单了。它们便动手动脚尝试。但一会儿后发觉并不容易。没有一个按钮,没有一台计算机,没有一个显示器,没有一个文字和图案。
在缺乏提示的背景下,生物和同类连一点儿操纵飞船的常识也记不起来。这已非行动与否的过错。
它们跟着意识到这飞船也忒怪了。整个光溜溜的,很现成的感觉。它整个地包容它们,它们却无法动它一爪。它被做成这种样子,可能是一种先进的型号。设计师是谁呢?
同类说,它更像一个虫子的空壳。这虫子原来生存于无名的外星。它此刻虽然没有展示什么神通,却也漠视乘者的存在。不过,正常的结论似也应有三种:
一、只有第三者知道操纵法。
二、它们加上第三者共同用复合意念能操纵。
三、这艘飞船是自动控制的。
最后,它们不约而同决定相信第三种结论。有了这样的揣想,它们松了一口气。无聊的话题便又一次强迫症似的开了头。
同类相信它们正在执行一项严肃的任务。它说:“你难道认为我们原来是那种碌碌无为者吗?我觉得不可能。看看这艘飞船,这次航行。我想我们当初一定经过严格的训练和挑选。这次航行有着伟大的使命。”
“那也不见得。”生物反驳,“没准儿,我们是两个逃犯,两只实验用动物。”
其实它心里也像同类那么想来着。它对眼前这位产生了兴趣。它的生活与同类的生活必定有过巨大的交叉。什么逃犯,也许两位是至爱亲朋呢。但是好友一夜之间便对面不识了。
生物摇摇头,否认了这是它们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的普遍现象。
“那真还没准儿。”同类却微笑着接过生物的话茬儿,打断生物的沉思。生物便不知为什么有点儿不高兴。
同类接着说:“但是,也有可能,逃犯只有一个,另一个是上船来捉逃犯的警察。实验动物也只有一个,另一个是科学家。这种配合也正属于好搭档之列。”
生物只好干笑着拍了拍同类的肩膀,说:“你讲的太有意思了。幸好我们什么都记不起了。不然中间有一个可就麻烦了,老兄。”
同类推开它的手:“喂,你正经一点儿。好好想一想。我现在一点儿都不了解你,虽然我不明不白要信任你。换几个问题问问,看你想不想得起来。第一个:你今年多大了?”
生物艰难地想了想,老实回答:“不知道。”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不知道。”
“有什么爱好?”
“不知道。”
“崇拜过谁?”
“想不起来。”
“一生中最难忘的事情是什么?”
“好像没有。”
“你属于什么星座?”
“什么意思?”
“我偶然想起了这个。喏,星座。”
“星座?”
同类摊摊手。
船舱外的星光便沿着它的指缝,密密麻麻溢过来,针扎般刺痛生物的脑海。
久了,它们都感到没话可说。
后来一想到这段情节,生物仍否认它们曾拒绝进行交流和理解。当时,它只是受不了这冷场,说:“你说,会不会有谁在寻找我们?”
同类一惊,道:“倒是有这种可能。如果我们接受派遣,从某个基地出发,必定有谁在跟踪监测。”
在无聊的话题行将结束之际,它们为最后偶然冒出的这个想法激动不已。那派遣它们的人,会不会就是第三者?
它们建议实行轮流值班制度。记忆的丧失使它们不敢轻易对任何东西下注。而且,它们对正在发生什么和将要发生什么毫无把握。
所谓轮流值班,便是让一位休息,另一位在主控制室待着,虽然实际上不能控制什么,却可以对突发事件进行观测,发出警报。
值班者更重要的职责,便是等待万一遇上寻找它们的飞行器或者别的路过的飞行器,向它求救。虽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使对方获知它们的处境,但它们觉得,到时候就应该会有办法的。它们的智慧目前达到的地步便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