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山是距离梓平最近的一座山脉,规模不大,面积仅几十平方公里,因顶端有个名唤“小天池”的湖而得名。其主峰茱萸峰海拔 1600 多米也不算太高,得益于山体东侧开元寺的成功开发,该山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然而,同在一个景区,相比开元寺的香火鼎盛,山体另一侧(西面)的清溪观则因为废弃日久只剩古迹人气少了许多。
唐雯把车停在山脚下,和梁梦媛一起随着人流向上攀登。此时的天池山秋色正浓、风光旖旎,但二人根本没有心思观赏路上的美景,只在心中暗自祈祷能尽快找到黄道婆,揭开爷爷手中玉蟾的秘密。
唐雯去过两次天池山,他知道,开元寺是去清溪观的必由之路,也就是说,要到清溪观,就必须从山这边翻到对面去。为节省时间和体力,他在出发前先咨询了一位资深驴友,从那里获得了一条到达清溪观的最短路径。
按照驴友的指引,他们在半山腰的红石崖后发现一条崎岖的野道,顺着野道行走,不出四十分钟便绕到山体另一侧。梁梦媛没到过清溪观,她顺着唐雯的手指远远看见,蜿蜒的溪流边上矗着一所看不出年代的道观,道观旁有一棵看不出品种的老树,树下盘坐着一位看不出年龄的老妇,老妇脚边摆着一只看不出本色的签筒。
“那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黄道婆吧?”梁梦媛兴奋地叫道。
“希望是她。”唐雯也难抑狂烈的心跳。
走到老妇身边,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唐雯整理好情绪才轻轻唤了声:“大师。”
老妇本能地抬起眼皮,——但那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她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一丛丑陋的肉蕾和瘢痕。
“这位先生,你要求什么,事业还是姻缘?”老妇慢悠悠开了口。
“请问,您是否知道黄道婆这个人?”唐雯盯着对方的脸,不放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事业哦。”老妇面容沉静,语速依旧慢悠悠的,“那抽签还是测字?”
唐雯指指自己耳朵,意指老太太听力有问题。梁梦媛不甘心地迎上前去,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奶奶,我们不是来算命,是来找人的。您在这儿呆了很长时间,应该听说过黄道婆这个人吧?”
老妇脸上现出些许不悦:“什么黄道婆黑道婆的我没听说过,门口不是有工作人员嘛,你可以问问他们。”
“刚才已经问过了,他们说他们是新来的,这一块儿的情况还没您清楚。”梁梦媛俯身捉住老妇的手,“奶奶您就帮帮忙吧,我们找黄道婆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呢。”
“天大的事也得找对人呀,我都说过了没听说这个黄道婆,你们还在这儿纠三缠四的。”说着,老妇不客气地推开对方,“你们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那您知道唐成这个人吗?”唐雯只好改变策略,“是他托我们来拜访旧日故友的。”唐雯觉得,既是故友,看在爷爷的情分上再怎么着也会给出几分面子,——如果对方真是黄道婆的话。
果然,老妇的神色有了变化。“唐成?”迟滞片刻,老妇接着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唐成的孙子,我叫唐雯。”唐雯实话实说,“唐家眼下出了大事,只有黄道婆才能帮忙,希望她老人家念惜旧日情谊……”
“我呸!”老妇一口啐断了唐雯的请求,“这个薄情寡义的狗东西,遇到难处方才想起昔日故人,早做什么去了!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老妇的反应大大出乎预料,唐雯一时懵在那里。
梁梦媛则更加笃定对方就是黄道婆:“不管您跟爷爷有什么旧日恩怨,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若非特别重要而紧急,也不会百里迢迢来打扰您,难为这事眼下已经有两个无辜之人先后丧命,您是菩萨化身慈悲心肠,常言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请您深明大义、不计前嫌,务必帮帮忙呀。”
老妇冷笑一声:“不要抬举我了,我一个瞎老太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帮助别人?甭说没那个本事,就算是有,路都走不动怎么跟你们过去?”
“只要您答应,我就是背也要把您背回去。”唐雯言辞诚恳,目光迫切。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们说的什么黄道婆,这个人也许早已经死了。”老妇冷飕飕的语气里则透着果决,“你们走吧,我还有生意要做。”
“大师……”
“奶奶……”
唐雯和梁梦媛同时呼唤,恰巧有对夫妇过来算命,老妇撇开他们忙活去了。
两人无奈地对视片刻,唐雯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遇宝斋的时候已过晌午。忠叔刚送走一位顾客,见唐雯和梁梦媛从门外进来,便向他们问道:“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唐雯没说话,径直走到后室,从冰箱拿起一瓶啤酒咬开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灌着。
“算是见到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肯承认自己就是黄道婆,也不肯帮我们的忙。”梁梦媛在前厅的饮水机旁一边接水一边回答忠叔的问题。
“为什么?”忠叔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没告诉她你们是唐家的人,干爹亲自委托你们去的?”
梁梦媛接好水捧着纸杯喝了两口:“嗐,不提这个还好,提了非但没起半点作用,还让对方跟我们急了眼,愣是不干不净把爷爷给骂了一通。”
“骂了一通?”忠叔咝地吸了口气,继而捻起浓密的胡须,“要这么说,你们可能真的找对人了,只是这黄道婆跟唐家有什么恩怨或过节,所以不愿出山。”
“那怎么办?”梁梦媛柳眉紧蹙,“黄道婆不帮忙,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可就又断了。”
忠叔坐进货架旁的椅子里,取出一支香烟慢慢点燃:“要请黄道婆出山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有个人或许可以帮忙。”
“谁?”唐雯拭了下嘴角的啤酒液。
“仁九爷。”忠叔将这三个字连同嘴里的烟雾一起缓缓吐出来。
仁九爷的大名唐雯听说过,此人黑白两道通吃在古玩界叱咤风云,因其性格乖戾、诡计多端、耳目众多、手眼通天人赠外号“九尾灵狐”,虽然爷爷跟仁某同为梓平市古玩经营协会副会长,但彼此很少打交道,用爷爷的话说就是“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除了官面上不得不走的过场,双方私底下还真没什么交情,唐雯更是跟他连面都没见过。
因此上,唐雯难免心生顾虑:“爷爷亡故,昔日同僚几乎都来拜祭,唯独仁九爷至今不曾露面,其凉薄程度可见一斑。再说,商人以逐利为根本,给自己带来不了好处的事情,他凭什么要帮我们?”
“话也不能这么讲。”忠叔弹弹烟灰,从椅子上站起来,“生意人是图利,但更讲和,和气生财嘛。他跟干爹同僚一场,虽然平日往来不多,但也不一定就不卖咱这个人情。况且,作为遇宝斋的继承人,你迟早也要接任新的副会长,大家以后还要彼此合作的嘛。再说,咱眼下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能用上的资源都要用上。”
唐雯看看梁梦媛,后者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