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康一松了松脖子里的领带,重新把身子往前倾轧:“五十年前,也就是 1968 年,‘肉佛陀’联合手下‘四大护法’以及你奶奶秋竹在甘肃临泽办过场大事,具体什么大事你爷爷未说,不清楚是否跟眼下这个玉蟾有关。只知道他们六人因大雨被困一个山洞,山洞内似乎联通着一个元代古墓,探寻途中不慎中了机关,最终只有你爷爷和‘黄道婆’两人逃了出来,你爷爷背部的伤和黄道婆瞎了的眼睛都是拜墓里的机关所赐。”
唐雯:“这么说,我奶奶是在那座元代古墓里不幸中机关死的?”
松本康一点点头:“说再具体一点,你奶奶是为救你爷爷而死,她把你爷爷从裂缝推出来,自己却被两侧的巨石挤扁了。”
唐雯仔细盯着对方,后者脸上丝毫没有撒谎的心虚和忐忑。唐雯心里犯起嘀咕:如果不是这老爷子演技太高,那便是他完完全全讲了实情。只是这些,爷爷为何从来一个字都没讲过呢?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松本康一摘掉眼镜,拿软布擦拭着镜片上的灰尘,“要彻底解开玉蟾和你爷爷的死亡之谜,还得请教‘黄道婆’,毕竟她是当年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了。”
两日后,唐雯再访清溪观,由于梁梦媛还要上班,这次他只身一人。
老妇依旧盘坐在那棵不知品种的老树下,摇着签筒招揽生意。唐雯思忖片刻,缓步走到跟前轻轻唤了声:“大师。”
听到唐雯的声音,老妇停止摇晃签筒,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怎么又来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认识你说的那个黄道婆!”
“真的是人命关天,请您务必帮个忙……”唐雯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旧黄麻布包裹的玉蟾,不料老妇站起身,拄着盲杖朝观内去了。唐雯刚追上几步,便被一戴红袖箍的工作人员拦住。
工作人员:“哎,‘游客止步’的牌子你没看到吗?”
唐雯视之不见,只一个劲儿地往前挤。工作人员眼看拖他不住,赶忙朝远处的两名同伴求援:“你们甭在那儿晃悠了,快过来帮忙啊。”
三比一,力量的天平很快倾斜。见唐雯被压制住,其中一工作人员抽出身来冲着对方抱怨:“属猫呀你,把我的手都抓破了,哎哟,疼死我了!”
“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们先放开我,办完事我一定回来负荆请罪,所造成的后果我全部承担。”唐雯仍在努力挣扎着,“我找那位奶奶真的有急事,麻烦你们行行好,通融一下……”
“看着挺秀气一小伙子,行为咋这么野蛮粗暴!”对于唐雯的请求,工作人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把他送到景区管理处,罚死他!”
“罚钱太便宜他了,对付这种人应该直接报警,定个寻衅滋事罪,牢里蹲几天就老实了!”
唐雯听这话更加着急,正寻思着要不要运足一口气,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适才伤了手的那名工作人员开口了:“算了,除了手背挠破点皮,咱也没损失什么,看在还是学生的分上就放他走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另外两人本来就是虚张声势,做样子吓唬吓唬唐雯,听他这么一说,也就先后松开了手。唐雯整着弄皱的衣衫同时朝远处瞭望,老妇早已不见身影。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一工作人员吆喝道。
实力悬殊太大,硬闯是不可能了,眼下只能暂避一时,等黄道婆从清溪观出来再做计议。于是,唐雯假装心有不甘嘟嘟囔囔地走开,脱离工作人员视线后,在远处的竹林后潜伏下来。
唐雯万万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就在他饥肠辘辘、腰酸背痛、浑身叮包准备放弃的时候,老妇拄着盲杖从观里出来了。
已是傍晚时分,游客早就走光了,工作人员也在半个小时前离开,此刻是接近黄道婆的绝佳机会,当然,五个小时的点没白蹲,唐雯已经想好新的应对之策。
“大师。”唐雯走到老妇跟前,邪肆一笑道,“我就知道您放心不下,像您这样的大善人,怎么可能会见死不救呢。”
“你怎么还没走?”老妇警觉地往后一缩,“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随便喊吧。”唐雯抱着胳膊,“反正天已经黑了,这荒天野地儿就咱们两个。”
“你……”老妇举起盲杖做出要打的样子,举起两秒钟后又慢慢放下来,赌气般地在地上狠狠戳了一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唐雯不急不缓不焦不躁:“不都跟您说了嘛,我爷爷想念昔日故友,叫我百里迢迢前来拜访,还托我带来一样东西。”
老妇仍旧语气不善:“还是让他自己留着,等死了送给秋竹那个贱人吧!”
唐雯继续挑逗对方:“您咋这么恨我奶奶呢?难不成年轻的时候你们俩是情敌吧?”
“胡说什么?看我不抽死你这个坏小子!”说着,老妇举起盲杖朝唐雯抡去。
唐雯双手抓住盲杖:“哎哎,你不是不认识黄道婆么?我说我奶奶跟黄道婆是情敌,你急什么?”
“我,我……”老妇结舌片刻,使劲把盲杖抽回来,“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但你告诉那狗东西,要想帮忙除非他亲自来求!”
“我爷爷来不了了。”见对方被迫亮明身份,唐雯这才恢复正色,“实不相瞒,一周前他刚刚在家里过世……”
“你说什么?”老妇听罢身子一僵,“那个狗东西他死了?怎么死的?”
“人死为大,您别骂这么难听好不好?”直到对方绽露出些许愧意,唐雯才继续讲下去,“法医说是心肌梗塞,但我感觉没那么简单,因为爷爷死时手中紧握着一只玉蟾,我怀疑爷爷的死跟那玉蟾有关。”
老妇似乎对唐成的死打击很大,以至于根本没把唐雯后半句话听进去,她拄着盲杖苦笑一阵,兀自喃喃道:“狗东西,你可真够绝情,至死都不肯再见我一面。”
“爷爷走得急,最后一面我也没见到。”唐雯掏出旧黄麻布包裹的玉蟾,向老妇颤抖的双手递过去,“这只玉蟾,也许是他最后的交托了。只可惜我才疏学浅,始终无法解开其中的谜团。”
老妇左手拄着盲杖,右手接过玉蟾,先隔着旧黄麻布摸了摸,神色一滞,揭掉旧黄麻布又摸了摸,啪嗒一声,盲杖直撂在地上。
“这东西哪儿来的?”老妇呼吸急促、面容抽搐。
“是我爷爷从一位姓刘的老太太手中花 1000 块钱收来的,等找到那位老太太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警方勘察的结果也是心肌梗塞。”见老妇前后摇晃想要跌倒,唐雯急忙上前把她扶住,“您是不是认得这东西?”
老妇只字不言,只是将那玉蟾使劲摩挲,仿佛整个人想要嵌入那冰固寒凉的世界,直摩得鲜血从十指缝里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