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梁泽轻声唤道。
沈方的视线这才从远处收回,慢慢停落在梁泽脸上:“那只挂钟好是眼熟,能告诉我它是从哪儿买来的么?”
梁泽略略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它是买来的,而非我们家祖传?”
“因为我之前从未在你家见过这样东西,更因为,它跟我10多天前帮人变卖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沈方人在外头,却再次把目光先抛入室内,“介意我进去仔细看看吗?”
梁泽点点头,后又迅速摇摇头。
沈方也不客气,从他面前驳身而过。
“没错,就是它。”沈方把挂钟托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大约两个星期前在58同城二手交易市场以两万七的价格成交,购买者昵称为‘云淡风轻’,对吗?”
“我不认识‘云淡风轻’,但我爸的确在两周前从网上买了这只挂钟,只是……”梁泽被对方透露出的实际价格震住了,“怎么会是两万七呢,这也相差太多了……”
沈方没有追索对方虚报的具体数字,而是继续披露着实情:“当时我也觉得十分诧异,一来,买方怎么都不愿意提供真实姓名和详细住址,虽然在我再三要求下做了让步,但我相信那肯定不是他个人的确切讯息,而是来自其朋友或同事;二来,网上交易跟线下一样普遍存在讨价还价,而买方却按照标价一分都没还,痛快得令人吃惊。”
沈方吃惊,梁泽更是吃惊,他不仅吃惊于两万七这个交易价格,更吃惊于幕后的交易对象:“原来这只挂钟的原主是您啊,这也太凑巧了。”
“不,我刚才说了我是帮人变卖。”沈方纠正道,“挂钟的主人名叫秦博,是我们小区的一位邻居,他不懂网上交易,所以请我帮忙。”
“这样的啊。”梁泽忽然想到了什么,“您的那个邻居……”
正说着,沈方的电话来了,她放下手里的挂钟开始接电话,接完电话,看看左腕的手表对梁泽说:“时间不早,我们该走了。”
是啊,还得去殡仪馆呢,梁泽只得把心里的疑问暂时搁下。
出门后,两人先到一家寿衣店,按照梁泽提供的型号买了套深紫色的唐装。这套唐装,无论颜色还是图案,都跟父亲当初看中的那套十分相像,想必他老人家会十分满意。买完之后,沈方坚持用自己的支付宝付了钱,说是自己对逝者的一点心意,然后载着梁泽开往金铭所说那家殡仪馆。
一位工作人员核实身份并了解情况后,把梁泽和沈方领到停尸房。看到父亲,梁泽眼圈又红了:前一天还好端端地有说有笑的他此刻成为一具冷冰冰硬邦邦的尸体。抽噎了几下,梁泽最终没有哭出来,大概前一天晚上,所有的悲痛和眼泪都已经在失去亲人的茫然无措中消耗殆尽。
为避男女之讳,梁泽没让沈方帮忙,自己给父亲换上了寿衣。他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时间,动作生涩而笨拙。对于父亲换下的衣物,梁泽听从沈方的建议,放进了殡仪馆专门盛放废弃衣物的柜子,但在此之前,他先取出了父亲装在口袋里的所有遗物。由于环境的缘故,梁泽没有在现场一一细看,而是将那些钥匙、钱包、打火机、折纸之类一股脑塞进提前准备好的塑料袋。
回家的路上,为防止梁泽过度疲惫和压抑,沈方特意放起轻松舒缓的音乐,想让他偷空睡上一会儿。然而,副驾驶上的梁泽却睁大失神的眼睛,隔着塑料层将遗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咂摸,仿佛要从那司空见惯的玩意儿中捻出些不一样的新鲜感来。他不说话,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些啥。
沈方干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以便打破沉闷的时候,梁泽忽然开口了。
梁泽:“沈老师,您说过挂钟的主人叫什么来着?”
沈方转头看了梁泽一眼,见他手中捏着半张撕破边角的白纸,那是后者从遗物袋里取出来的。
“秦博,怎么了?”沈方不解其意。
“秦始皇的秦,博士的博?”梁泽继续问道。
沈方眨了下眼睛:“对啊。”
梁泽眉毛愈加紧蹙:“他的老婆是不是叫杨绢,还有个女儿叫秦笑笑?”
“对啊,你怎么知道?”沈方脑子里翻腾着各种可能。
梁泽把手中的半张白纸展示给对方看,沈方把车慢慢停到路边,接过白纸,赫然看到上端“寻人启事”四个黑体大字,下端的内容和照片她粗略浏览一遍(很显然,她对那些内容已经十分熟悉),继而把惊疑的目光投向梁泽。
“这张寻人启事哪儿来的?”沈方认真地问。
“在我爸上衣口袋里翻出来的。”梁泽胡乱猜测着,“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这样的寻人启事,大概是我爸从某个地方顺手揭下来的。”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招揽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必定是什么触动了他,可要这个有什么用呢?”沈方问对方,同时也在问自己,“莫非他知道有关杨绢母女失踪的线索,亦或者跟秦博一家有过密切的交集?”
“应该不会吧。”梁泽摇摇头,“近年来都是我跟我爸两人一起生活,没见他跟照片上的人交往,这些名字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呀。”
“你天天宅在家里,怎么知道你爸爸在外面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换而言之,你如何保证你爸爸对你绝对坦诚毫无保留?”见梁泽神色一滞,沈方赶忙做出解释,“我没有挑拨你们父子关系的企图,我的意思是,每个人身上都有隐私,也许一些事情他确实不方便让你知道呢。”
梁泽并不介意:“您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爸一向性格奔放、大大咧咧,是个十分积极乐观的人,可大概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他变得非常沉默整日愁眉不展,似乎有着很大的心事,特别近半个月来更是变本加厉,每天晚上23点12分就会对着买回的挂钟独自发呆并幽幽哭泣,昨天晚上走得也蹊跷,时间刚好正卡在23点12分。”
“天啊,这也太离奇了吧?”沈方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咋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说了您也帮不上什么忙。”梁泽这样想了想,但没有说出来。沉默片刻,他反问对方:“对了沈老师,杨绢母女什么时候失踪的?”
“有个三四十天了吧。”说着,沈方再次查看寻人启事,“没错,具体时间为今年的5月29号,距今日刚好41天。”
“沈老师,我想请您帮个忙。”梁泽用恳求的语气对沈方说:“我怀疑我爸近期的异常行为跟杨绢母女的失踪存在一定联系,他的死更是跟这挂钟的来历直接相关,而要弄清楚这些,就必须找到那个名叫秦博的人。他是您的邻居,由您出面很多事情沟通起来会更顺畅一些,况且以我现在的病情……”
“我明白。”沈方把寻人启事交还给对方,“眼下先处理好你爸爸的丧事,忙过这两天,我们一起去寻找事件的真相。”
梁泽感激地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