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茜垂目深思。
韩一笑了下,将一张红桃Q推到她跟前:“如不介意,我们可以先做个测试。”
鲁茜颇为警觉地抬起眼皮:“测试什么?”
“催眠不是万金油,并非适用于任何人。所以,对于每一个求助者,我往往会先进行一个简单的测试,依情况决定接不接这个单。”说完,韩一用右手的食指在那张纸牌上点了点,把对方的视线从自己的眼眶拉回桌面。
闫姐噗嗤笑出声来:“你这是看人下菜呀,难怪从不失手。”
韩一没理她,只管问鲁茜:“仔细看一看,上面和下面的人物有什么不同?”
鲁茜粗略扫了几眼:“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做了个镜像而已。”
“嘘。”韩一把右食指放在唇前,“不要急着下结论,再仔细看看。”
鲁茜重新把视线放回扑克牌,一番检索,她盯上了牌中女人所持的那支花。它并不漂亮,也叫不出它的名字,只知道每年春天都会开满长洛的大街小巷,尤其火车站广场,总是在上级前来视察或者重要节日里摆得层层叠叠。
似乎下面那朵少了一片花蕊?但随后发现那不过是印刷问题。
“眼睛,你看她的眼睛。”韩一觉得有必要给出提示和引导。
的确,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烁着聪慧和坚毅,又略略带了点哀愁与忧伤。
“我在哪儿见过她?”鲁茜突然发出疑问。
闫姐和岳山面面相觑,韩一则继续诱导:“是的,她在对你说话。”
鲁茜的眼睛有些迷离,她微微侧过耳朵:“我听不到。”
韩一伸出左手,按在鲁茜的右手背上:“别着急,慢慢地、用心去听。”
耳畔是闫姐和岳山的轻声嘀咕,以及远处锅炉房传出的轻微噪音。鲁茜左臂支在桌面,手掌展开撑起微微发胀的脑壳。
呜!一声火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最终湮没了所有噪音。鸣笛过后便是地面的震颤和喧嚣的人声。
女人手里的花动了一下,——有风吹来,感觉有些微冷。又是一阵,比之前的更强劲。花瓣被吹散,星星点点飘到空中。女人的衣服也被吹乱,头巾耷拉下来遮蔽了半张面孔。她的眼睛快速转动着,变得十分慌张和警惕。
背后的白色底板渐渐透明,随后化作一团雾气随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人扛着背包和行李一个个行色匆匆。左上角的红桃被蒸腾的雾气溶解,又在冷风吹拂中伸张成一个硕大的电子屏幕,除不断滚动各次列车的始发和到站信息外,上面还呈现出当时当刻的详细时间:2013年4月4日上午7:41。
扑克牌里的场景像一幅无边无际的画卷在身边缓缓展开,最终将鲁茜囊括其中。
早春的长洛火车站广场。这时候的清明节还不是法定假期,当天也不是周末,但人流却格外大。又一阵冷风吹来,把一片花瓣吹到鲁茜的鼻边,花香混杂着附近饭店飘出的油烟味刺激到她的鼻粘膜,喷嚏即将打出来的时候,她赶忙用手掩住。
她在这里待了将近半个钟头了,上头安排她接洽一个从外地调来的同行。按时间,火车已经到站,可还没见到同行的身影。那个女人就是在她不断张望的过程中进入了视野,对方五十来岁,裹着一条黑色的纱巾只露出半张脸,她的腿好像有点瘸,挎着个红白格子的蛇皮袋步履蹒跚。
虽然那个老女人的衣着装扮非常土气,但还是迅速吸引了她的注意。首先是对方露在纱巾外的那只眼睛,毫不夸张地说,那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可以想象,其年轻的时候该是如何的芳华绝代妩媚动人。
在半张写满故事的脸上,那只眼睛本该透出生活的智慧和岁月的刚强,而此刻,依旧闪亮的眸子里却只留下凄惶和哀伤,愁苦与戒备。
然后是她臂弯里的行李,那只又脏又破在别人看来唯恐避之不及的蛇皮袋,却被她视为珍宝,对于过往的路人尤其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保持极高的戒备,似乎担心被他们突然劫掠而去。
真正令她心生警惕的,是对方不时插向怀中的左手。虽说仍旧春寒料峭,但毕竟已至清明时节,她上身的臃肿程度显得过分不合时宜。而每一次把手伸向怀中的时候,她都显得极为慌张。
老女人在进站口外徘徊了许久,才跟着一对民工情侣持票进站,汇集到一起的瞬间,连鲁茜都误以为他们原本就是一大家子。
通过检票口时,老女人企图利用人多避开安检系统,可惜运气不佳被一名女工作人员及时拦下。强制打开蛇皮袋,工作人员从里面取出一厚沓文件和一塑料袋纸钱,随手翻翻又放进去,可当她再次探入蛇皮袋,取出一个黑色瓷罐准备打开的时候,老女人忽然上前把瓷罐抢了回来。
工作人员厉声呵斥并与之展开争夺,老女人也毫不相让,双方拉锯中,忽然瓷罐“啪嚓”坠落,一股灰白色的烟雾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