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便调整好状态,十指交叉放于桌面,用平和的目光展示自己的坦率和真诚:“实不相瞒,我是个催眠师。我的工作,就是用催眠术来帮助那些患有心里疾患的人。十余年来,我治愈过成千上万的人,无论面对如何诡谲复杂的症状,从来没有失过手。”
“然而前一天中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来了个非常古怪的病人。他戴了副很奇特的面具,把自己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我让他把面具取下,他怎么都不肯。他说他是Satan的使者,还说我有罪要带我接受审判。我怀疑他患有严重的精神障碍,就让他放松,然后尝试用催眠手法深入判断,以期更精准地把握病情,没想到……”
“没想到他……”韩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丝苦笑。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华飞也慢慢抬起头。
鲁茜替韩一讲了出来:“没想到你被他催眠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韩一闭目点了点头。
闫姐拿卫生纸边擦鼻涕边说:“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事算不得稀奇,更谈不上很恐怖啊。”
韩一想做解释,被张苍用手势止住:“不讨论细节哈,接着来下一局。”
输家洗牌。岳山先洗,韩一又洗了一次。
陆续抽牌。结果很快呈现,第二局的输家只有一个——张苍。按规则由岳山主罚。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岳山半歪着脑袋,把手中的两张纸牌颠来弄去。
张苍迎着他略带挑衅的目光:“真心话。”
岳山嘴角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声音随即提高八度:“如果Satan就在我们六个中间,你认为会是谁?”
此问一出,举座皆惊。
张苍拨了下遮在右额前的卷发:“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照你定的规矩,拒绝回答属于违规。”岳山把手中的两张牌往前一推,“违规是要出局的。”
张苍涨红着脸:“你这是公报私仇。”
岳山耸耸肩:“我们有私仇吗?”
张苍深吸了一口气,几秒钟后慢慢吐出:“好吧,我出局。”说罢,他抖抖睡袍起身从桌边离开。
华飞伸手拽了下张苍,没拉住。
“小岳这可是你的不对啊。”张苍离开后,闫姐低声批评岳山,“你问的问题,让谁都没法回答。姐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你明摆着挤兑人家。”
“我挤兑他做什么?”岳山对闫姐的指责感到不爽,“这种游戏玩的就是刺激和心跳,太平常的问题就没意思了。规矩是他定的,自己破坏规则导致出局怎么能怪我?”
鲁茜对华飞说:“你去看看他,这里环境复杂,别出什么乱子。”
华飞应了一声,朝张苍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咱们接着玩吧。”闫姐积极动手洗牌,虽然对撒旦的指令有点抵触,但渐渐地,她对这个流行于年轻人之间的游戏充满兴趣。
见鲁茜和岳山心不在焉,闫姐只好退上一步:“最后玩一局,好不好?”
岳山两手在面部搓了几下,动手抽牌,韩一跟着抽了一张。闫姐示意该鲁茜了,后者也俯身取了一张。
由于不在状态,两轮过去鲁茜多抽了一张牌,经闫姐提醒才回过神,随手退掉一张,结果手里剩了对同花。
“你输了。”韩一这次主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鲁茜翻弄着手里的两张牌:“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就大冒险吧。”
“记忆缺失分为两种,一种是自然缺失,比如随着年龄增长,很早之前的事情渐渐想不起来了。另一种则是人为屏蔽,比如有些事情人们不愿回想,就会通过潜意识把它封存起来,久而久之,就好像真的忘记了。”说到这儿,韩一稍稍后仰,伸手按下柱子上的开关,随即头顶的那盏灯熄灭了。
鲁茜手中的纸牌顿时淹没在柱子的阴影里。韩一的声音在昏暗里继续:“但无论哪种,都不是真的缺失。因为记忆不会消亡,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它一直都在那里。重现记忆的方式也有两种,一种是通过梦境。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即突然之间,一些非常久远的、早被忘得干干净净的事情在梦里重现了,不单人物的姓名、样貌、衣着、言辞,就连周围的环境,譬如桌上放一本什么样的书,墙上贴着什么样的画,甚至盆里的花草蔫了几株都会清清楚楚毫无遗漏。”
韩一停了几秒钟,意在引起听者的联想和思考。闫姐点了点头:以上那段话引述自杨辰所写的《深度睡眠》,这篇著名的高考范文她早就耳熟能详,而且颇为认同。
待鲁茜将分散的视线重新聚回自己身上,韩一才接着讲下去:“另一种则需要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清理冗余、破除障碍,把丢失的部分一一找回来。”
韩一声音落定的同时,头顶的灯也亮了。一切原封未动,仿佛定格在了数分钟之前,包括所有听者的位置、姿态和神情。
鲁茜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对我实施催眠?”
韩一并不否认:“表面看,导致你记忆受损的是脑后的外伤。而实际上,则是你经历过的某个事件。那件事情就像一根毒刺插在你的心里,麻痹你的神经,破坏你的感官,屏蔽你的记忆,使你认为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失忆的病人。后来发生的撞击(指鲁茜头部受伤)只是一个触发器,它加重了你对自己的误断。所以,要想找回自己,首先得把那根毒刺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