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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任务

莫干山试剑池对面之石山上,有一间茅屋,盖得甚为牢固,外面还种了许多竹树,自外表看来,主人必是风雅之隐士,但如今屋内坐着的却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黑衣青年。

外面一片漆黑,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黑衣青年也不点灯,盘膝坐在地上,忽然地上传来一个空洞而沙哑的声音:“十一号,你最后的一件工作十分艰巨,随时有生命之险,但你可以不接受,选择杀十个人来交换,你意下如何?”

黑衣青年沉吟道:“你不把工作交代一下,我如何比较和衡量?”

原来地上有根竹管,那空洞沙哑的声音便自竹筒中传了出来:“有人出高酬要雇你去中都杀一个人!”

黑衣青年立即问道:“此人是汉人还是金人?”

“汉人,在金廷当官,是以不容易得手,即使得了手之后,也不容易逃脱,不管你心中如何想,但老夫总念你我一场宾主之情,是故准你杀十人以顶替杀此人!”

黑衣青年冷笑一声:“一切全都是你安排的,你又何必假惺惺!”

“错了!是雇主听了老夫之介绍,他一口指明要十一号,需知若不能一击即中,以后要再杀他便难上加难!但若你不去,老夫会想个借口,再推荐十七号代你去!”

黑衣青年语气十分平静,好像此事与他完全没有关系般。“酬金有多少?”

“十万两白银!”竹筒传来的声音,微带点兴奋,“你若完成这宗生意,下半生吃喝也不用愁了,期限本来是三个月,老夫极力替你说情,许你多宽一个月!”

“我接受。”

“你真的肯接受?此宗生意可十分危险,可否再考虑一下?”

黑衣青年再度发出冷笑,“从你之语气听来,已认定我一定会接受,你又何必多言!问题是我杀了他之后又如何?”

“你若杀了他,自己可以恢复自由,以后你再也不是黄蜂的成员,得手之后,依规矩方再付余下之酬金,地点在扬州老地方!”

竹筒传来的声音突然一变,甚为迟疑。“你真的不再考虑?老夫知道你恨不得早日恢复自由,但两相权衡,还是留得青山在好!”

“少废话!”十一号对那人似乎毫无好感,语气十分冷淡。“预付三成订金,你藏在甚么地方?”

“与上一次地点相同。人家也没有袖手旁观,还提供了好些消息及条件与你,你听着,老夫只说一次,因为说了之后,老夫便忘记了!”

十一号立即靠近一下竹筒,只听那人道:“你到达中都,先到京升客栈找易老板,他坐在柜台上,年纪已靠花甲,但你上前不可直呼易老板,要称杨老板,他会问你杨老板叫甚么名,你便答去木!”

十一号将他每一句话都记下。“之后他又会问甚么?”

“他会问你贵姓找杨老板,你便答称小姓长,贱名加弓,因买山货的事来找他。他再说:那请你坐一下,待会他来跟你谈,你答他:我现在就要谈,到你卧室里谈!”那神秘人顿了一顿,方续道:“然后他会带你到内堂,将一封信交给你,里面除了将你要杀的人列明之外,尚有银票,都记住了没有?”

十一号道:“记住了,你还有甚么话交代?”

神秘语气有点伤感:“十一号,你是我所训练出来的众多杀手中,最好的一个,老夫实在……咳咳,你尚可以再考虑一下,这几年你赚了不少钱,不曾好好享受过,实在有点可惜!”

十一号语带讥讽:“你若真的待我好,最后一件工作大可以改派另一宗!我不再考虑!终生受人管制,长期生活在紧张恐惧的日子里,酒色财气天天来,也补偿不了!此宗生意虽然危险,但值得搏一搏!”

“老夫只能祝你马到功成!”忽又一叹:“老夫也有自己的规矩,我不能自毁规矩,而且除了你之外,老夫对别的没有信心,更何况老夫不能推辞,以免砸破自己的招牌!”

十一号沉声道:“事成之后,你不能派人监视我,或者有异动,否则我可不会客气!”

神秘人干笑一声:“老夫会做这种蠢事么?老夫且问你一件事,如今你自己可知这困难在何处?”

十一号略为思索了一下,道:“由南往北走,不会引起金人之注意的,但到中都之后,若没有人协助,不但难以行动,而且连呆在中都也成问题!”

神秘人道:“第一点只能靠你自己解决,而且相信难不住你;第二点,老夫可以告诉你,届时会有人协助你,包括你的师兄弟,但最多只有两个人,对暗号是将平常用的反倒过来问!还有一点忘记告诉你,杀人时只有你一个人,当你进去时,他们会功成身退,而事后你还得想办法溜出中都,最多只能在事先替你安排一匹马一壶水!”

十一号道:“都清楚了!”

神秘人连忙加上一句:“且慢,四个月的期限,是由初七算起,今日是七月十七日,换言之,你只有三个月零二十天!老夫再一次预祝你成功,请多加小心!”神秘人此句说毕,茅屋内便一片宁静。

十一号也不离开,盘膝运功调息,黑暗中不知他是否有盘算这宗生意,总之到了天微亮,方见他打开包袱,换了一套湖蓝色的长袍,人长得斯文,但却嫌面目死板。他离开茅屋,往试剑池奔去,移开一块略呈红色的石头,但见下面压着一封信,他打开信封看看,里面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他将银票塞进怀内,迅即下山,速度极快!

×  ×  ×

近五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杀手集团,称之为黄蜂,因为这个集团之杀手很多,又很讨厌,一般人都很怕惹上,一惹上,就像不小心捅了黄蜂窝一般。

十一号名叫唐郎,又名十一郎,本是位孤儿,自小给一位自称孤鹤老人抚养,待他七岁时,便开始接受各方面的训练,训练十分艰苦,拳、掌、腿,十八般武艺、泅水、轻功、内功、易容术、应变术、谋略、四书五经、奇门遁甲等等一一由专人在一个隐蔽的山谷里传授,通常要经过十五年时间的训练,才准出山做第一宗生意,成功之后,才算毕业。由毕业开始,要替黄蜂杀三十个人,方可恢复自由,而每干一宗生意,孤鹤老人抽四成佣金。

唐郎是众多杀手中最出色的一位,别人要接受十五年之训练,他只用了十二年便毕业,出道以来,已替孤鹤老人做了二十九宗生意,如今这一宗是最大的一宗,也是最后一宗。事成之后,他唐郎便可恢复自由,从此之后可以过着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是这是最危险的一宗生意,唐郎是否能够顺利完成,当他下了山之后,他自己方有五成把握。

由莫干山去中都(金之京师),路途不近,唐郎不敢怠慢,晓行夜宿,每次他去杀人,心情都比平常平静,这也是他从未失手的原因之一,但今次却有异寻常,心绪难安,更兼浮想联翩。他不断告诫自己必须冷静,却办不到。

到了临安,唐郎便找了一家客栈,好好地睡一觉,第二天便开始易容,他的剑是百炼柔剑,套在一条细长的皮套里面,束在腰上,外面再加一件外袍,然后办了一些土产,扮作商贾,雇了脚夫,送到码头上。

唐郎出手阔绰,船夫殷勤服伺,那船平平安安到了对岸,不料货物尚在装卸,突然出现几位金兵,喝问:“干甚么的?”

唐郎连忙上前,哈腰道:“爷!咱是做生意的……咳咳,这是点小意思,请您笑纳,高抬贵手,高抬贵手!”他边说边将一锭银子塞进金兵队长的掌心。

金兵队长掂掂银子的份量,唔了一声,道:“打开来看看。”

唐郎毕恭毕敬地把盖子打开,队长道:“这种东西值得多少银子?”

唐郎陪着笑脸:“小生意,能糊口就阿弥陀佛。”队长顺手抄了一套宜兴茶具,便挥手着他过去,唐郎连忙叫脚夫推着车子前进。

走了约莫三四里,到了小集,找了家客栈投宿,唐郎遣回了脚夫,把货物放在房内,便赶着去买马车。次日一早,亲自驾车,驮着那批土产北上。

一路上遭受无数次金兵的明索暗敲,那一车子货物,到得中都,还剩不到半马车,进了城,问了京升客栈的去向,直趋客栈,小二一见到他,自店内奔了出来,道:“客官,咱们这客栈出入的非富则贵,您带着货,小店不欢迎,请到别家吧!”

唐郎闻到香气,跳下马来,道:“货物放在外面,大爷进去吃顿饭行不行?”他掏出一张银票来,道:“狗眼看人低,大爷也是富贵中人!”

小二一看那是一万两的银票,语气登时软了,结结巴巴地道:“大爷原谅,这是老板的规定。”

唐郎塞了一块碎银给他,道:“少废话,看好货物,重重有赏。”言毕跨步进内。

大厅里柜台后面坐有一位跟神秘人所描绘得相似的中年汉,料就是易老板。

唐郎正想上前,却见外面来了几位金国的官儿,他改变主意,拐弯到旁边的饭馆里去。举目一望,座中食客,衣着华丽,举止斯文,果然都是富贵中人,此刻虽是尚未届午饭时刻,但已有七八成人,小二引他到一张小桌那里坐下,唐郎随口点了几个小菜,目光不断注视着附近一张大圆桌的食客。

这桌子坐了十个人,全是汉人,其中两个,一看便知是官儿,其余八人都是练家子,看来很可能是保镖护卫,而且武功都不弱,亦可由此推想,那两位官员职位当不低。

酒菜送上来了,唐郎表面上低头吃喝,却暗中运起“天通耳”偷听,左首那位颏下有颗巨痣的官儿道:“梁大人,小妾明晚寿诞,请大人移玉到寒舍喝几杯水酒,则蓬荜生辉,盛感荣幸!”

另一位四十左右年纪的中年汉,面皮白净,外表甚讨人欢喜的官儿道:“原来崔大人如夫人明晚寿辰,下官必定前来道贺!”

那姓崔的官儿又谢了一番方道:“这几位壮士,梁大人是在何处寻觅啊?”他边说,一双眼睛边瞄向那八位雄纠纠的壮汉。

梁大人哈哈笑道:“这八位都是武林高手,一时之瑜亮,可不是有钱便能请得到的。”

崔大人涎着脸道:“梁大人既能一口气找到八个,再找几个当然也无问题,下官未知可否拜托大人一件事?”

梁大人笑问道:“原来崔大人今日请我是为了这个,唔,下官替你留意一下吧,只是上等货色,不易物色到。”

崔大人看来官位较低,一副感恩不尽的神情,“只要大人肯留意,无论能否找到,下官同样感激,这顿饭一定要让下官做东。”

梁大人老实不客气地道:“崔大人盛意拳拳,下官不能不领情,下次可得由下官做东!”

未几,结了账,众人依次离开,这些人一离开,饭馆内的气氛登时活跃起来,但当然亦不会像下等饭馆那么吵杂。

唐郎见没有甚么扎眼的人,也赶紧把肚子填饱,着小二算账,接着便出去大厅,此刻食客渐多,那掌柜不断跟食客点头行礼,甚至长身作揖,好不容易方等到一个空隙,连忙上前问道:“掌柜,向你打听一个人。”

掌柜这才留意到他,唐郎连忙与他对暗号:“我找杨老板。”

掌柜问道:“本店有好几位老板,你要找的杨老板叫甚么名字?”

“姓杨,双名去木。”

掌柜眉头一皱,问道:“阁下贵姓,要找杨老板?”

“小姓长,双名加弓,因买山货的事来找他。”

掌柜站了起来,道:“原来如此,你且等等,待我进去找他。”

“不,在下现在便要谈,到你卧室去谈吧!”

掌柜双眼放亮,道:“也罢,请客官跟我来!”

他走离柜台,引唐郎到内室,推开一扇小门,里面的陈设十分简朴。掌柜关上门,窗台上阳光灿烂,但他还点了一盏油灯,再打开床旁的一具大木杠,把里面的几匹布取了出来,回头道:“请阁下跟着下来。”

唐郎走前往内一望,原来下面是个洞口,掌柜举着油灯走下地洞,正伸手向他打招呼,唐郎便亦走了下去。

掌柜向前走了五六丈,进入一间地下室,但见地上铺放着几张蒲团、一张矮几、一具木柜,掌柜把木柜打开,自内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唐郎。

唐郎边伸手接信,边问:“你便是易老板?”

掌柜颔首道:“你不可多问,先打开信封看看。”

唐郎依言撕开信口,只见里面有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和一封信,他打开信,但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杀金国吏部侍郎梁乙匡!

易老板夺过其信,一把将信放在油灯上烧掉,淡淡地道:“你已知道要杀的是谁了吧?刚才他也在饭馆内吃饭!”

唐郎心头一跳,脱口道:“原来就是他!”一顿又问:“还有谁会与在下配合?你们可有甚么计划和准备?”

易老板道:“我只负责将要杀的人及订金交给你,其他的一概不知道。”说着又取出一封信来。“这里还有一封信要给你的!”

唐郎接过去便要拆,却让易老板按住,道:“你到房内后才拆吧,在下甚么也不想知道!”言毕又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唐郎连声拜托。

接着易老板又带着唐郎上去,把大木杠弄好,吹熄油灯,开门出去,就像甚么也没发生般,唐郎默默跟在他背后。

到了大厅,易老板才回首道:“您那批货,今晚便请人来检验,若满意者,一切不成问题。”

唐郎连声多谢,“事成之后,一定依约付上一成牙钱。”易老板又着小二带他进房,由于唐郎衣着华丽,出手阔绰,易老板为他安排了一间清净的上房,那房在后院,尚有一座小小的庭院,种了些花,置了几座太湖石,虽不成气候,却也稍具雅气。

唐郎吩咐小二备洗澡水,他关上门便急不及待地把信拆开,上面只写了两行大字:

由十月初三开始,至十月十五日,每天午时,到康和胡同外,有位白发乞丐在等你。

旁边还有两行蝇头小楷,写的是暗号,唐郎再看了一遍,便引火将信烧掉了。

俄顷,小二送了一大盆热水,唐郎仔细地洗了个澡,把一身之疲累和风尘全洗掉。他着小二再换了一盆洗澡水,躺在澡盆里,思索几个问题。

要杀梁乙匡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何况他身旁还有八名高手保护,若一击不中,再击即使侥幸能成功,自己也没有把握逃出那八名高手之包围。

房内静得如同幽冥世界,忽然唐郎自澡盆里跳了起来,带起了一片水花,就在此刻,笃笃几声响,澡盆上已多了三把打造精细的小飞刀!

与此同时,窗子被人推开,跳进一个黑衣蒙面人来,手上抓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而唐郎也在此刻滚到床前,左手向上一抓,右手一落,已把藏在腰带里的软剑抽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挥剑向唐郎刺去,唐郎人如泥鳅一般,滚进床底,再自另一旁滚出去,当蒙面人赶过去时,他人已如标枪一般挺立着。

这些事写来虽慢,实则疾如白驹过隙!而唐郎面对着陌生人,赤身露体,毫无不自然之感,不愧是杀手之王!

蒙面人见他赤身露体挺立着,反而似乎呆了一呆,唐郎哪肯客气,首先发动攻势,他软剑招式又疾又诡异,迫得对方不能不动手!

两人不发一言,在房内作生死搏斗,蒙面人之武功及反应比唐郎都稍逊,只几招便落在下风,忽闻她娇叱一声:“住手!”

唐郎哪里肯依,蒙面人大怒,斥道:“你竟敢违抗命令!”

唐郎冷笑一声:“十八妹,你以为我认不出你?你我都是干甚么的,大家肚子里明明白白,你有兵器在手,唐某便不会住手!”

“放屁!十一郎,你好狂!”蒙面人突然改变打法,极力反攻,但唐郎比她更快,软剑不知如何一卷,突然透进其剑网,抵在其咽喉上,双眼射出骇人的寒光,沉声道:“抛剑!”

蒙面人似为其一身杀气所吓,乖乖将剑抛开,唐郎才稍退半步,冷冷地道:“按规矩,你不对暗号便动手,我实在有理由杀你,今日且放你一马,莫不知好夕!”

蒙面人羞愤地骂道:“十一郎,你好不知羞!”

“不知羞的是你,不是我!你明知我在洗澡,却闯了进来,难道还是三贞九烈?”

蒙面人十八妹气得娇躯乱颤,顿足道:“若不是他令我试试你,会否在这个时刻失却冷静,谁愿意闯进来?何况谁知道你洗澡连内裤也不穿!”

唐郎轻咦一声,问道:“是‘如来佛’着你来试我的?”

“除了他,还有谁!”十八妹道:“听说这是你最后一宗生意,他恐你心情激动,是以要我先试试你!”

“听你口气,除此之外,似尚有其他事情!”

十八妹解下一个布包,道:“‘如来佛’知道你路上恐引人注意,装备一定不齐,因此请我把这些东西给你带来,接住!”

唐郎左手一伸,接住包袱,右手长剑一动不动,仍只离十八妹喉头五寸,喝道:“对暗号!”

十八妹似乎受了不少委屈,语声势微带哽咽。“相煎何太急!”

唐郎答道:“本是同根生!相逢何必曾相识。”

“同是天涯沦落人!”十八妹道:“现在得了吧!”她伸手往软剑上一拨,说时迟,那时快,袖管内“飒飒”两声,又飞出两柄飞刀来!

唐郎似料到她有此一着,左手食中两指“叮叮”两声,将飞刀弹开,右臂一直,仍指住其咽喉。“你又要破坏规矩了!”

“谁教你这般作弄人!”

唐郎垂下长剑,问道:“还有甚么事快说,我要穿衣服了!”

十八妹娇躯再一震,转背身道:“谁不让你穿衣服!”

“你站在此处,我不放心!”

十八妹道:“我在外面等你!”言毕又穿窗而出。

唐郎赶紧穿好衣服,道:“你可以进来了!”谁知外面却无应声,唐郎连忙收了长剑,再着小二将洗澡水扛出去,然后打开包袱,里面有十二把小飞刀,还有两具小巧精细的钢弩、六枝短矢。

唐郎心底立即掀起一阵疑惑,忖道:“‘如来佛’到底是关心我之生死,还是担心他自己的生意是否能做得成?”

那神秘人乃杀手集团之主持人,他训练过无数杀手,但没一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他控制下面的杀手很有一套,有背叛他的,都得不到善终。

黄蜂杀手集团一共有十二位师父,传授各种技能,而杀手们绝大多数都是孤儿,自小即被“如来佛”抚养成人,练成七十二种技艺,是以“如来佛”戏称杀手们是孙悟空,而由于“孙悟空”不能逃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因此反称神秘人为如来佛,而“如来佛”对此外号亦甚为满意。

每个孙悟空须为如来佛赚二十万两银子,才能够恢复自由,不过据唐郎所知,至今尚未有一位可以成功地脱离杀手生涯,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不过如来佛表面上亦做得很漂亮,他在每宗生意扣三成,而且是在成功之后才扣除的,没有雇主敢欠账,除非他们不要命,当然如来佛在答允接生意之前,也会先调查雇主之财产。而由于他们训练的杀手十分出色,是以能够先取三成订金,供孙悟空作筹备费及花用。据说如来佛尚未砸碎过招牌,而每个孙悟空的最后一宗生意,都是最危险的!

唐郎此次亦不例外!至今他尚未有把握当功成身退时,如来佛会否念及昔日自己建立功劳,多派人手来协助。

忽然他想到自己恢复自由,如鸟儿般在空中翱翔,心底便像开了朵花般,几乎笑了起来,心念一转,又暗道:“十八妹那娘子不知人长得怎么样?”想到此他心头一阵燠热,他钱已赚了不少,但甚少涉足花丛,心底不由浮起了绮念。

想起适才赤身露体呈现在十八妹眼前,双颊发热,他等了好一阵,还不见十八妹来,乃将飞刀等物塞进承尘,跑到外面,准备到各地走一遍,熟悉地形。

不料一出大厅,便让易老板唤住:“长老板刚才有人来看过货了,嫌您开的价太高,您是否可以减一点?”

他边说边向唐郎打眼色,唐郎一时不明所以,用试探的口吻问道:“对方可曾还价?”

易老板悄悄向他招招手。“长老板准备减多少?”

唐郎走上前,易老板压低声音道:“拖拖时间,免得你住得太久,别人思疑!”

唐郎边颔首边道:“在下先出去找几位生意上的朋友,待找不到买主再请老板费心!”

易老板连声道:“一定一定。”

唐郎离开京升客栈,在京城内到处走了一遍,他是第一遭到中都,对京城内的规矩和习俗不太了解,是以匆匆走一下便返回客栈,默思找个熟人打探打探。

晚饭之后,因为无事,唐郎又去找易老板,这次易老板带他到其卧室,沉声道:“以后你最好少直接找在下,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唐郎说话向来简短:“在下只想请您找个人带我到处看看,以熟悉环境。”

易老板思索了一阵,才道:“可以,明早着阿七带你去,他是小店的老伙记,靠得住!你没有其他事了吧?”

唐郎碰了一个软钉子,跑到外面买了一瓶酒,一包卤肉,返回房内,又把矮几放在炕上,点了一盏油灯,一个人坐在炕上自斟自饮。

过了一阵,忽闻屋顶有轻微的踏瓦声,唐郎一口将灯吹熄,一手抓住剑柄,跳下炕来,但闻窗外传来一阵敲打声,细数一下,先是两重三轻,继而是一轻两重。唐郎微微一怔,此乃同门之暗号,乃低声道:“海上有仙山。”

窗外传来女人的声音:“山上有天地。”

“本是同根生。”

窗外那女人答道:“相煎何太急。”

唐郎再问:“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又是你!”唐郎打开窗子,外面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与今午的一样。“进来吧!”

黑衣蒙面人左手在窗台上一按,“飒”地一声便跳进房内。

唐郎淡淡地问道:“你又来作甚么?”

“原来你这样怕如来佛!”来的正是十八妹,她伸手扯下罩头之黑布袋,露出一张冰雪般白的脸庞来,柳眉、杏眼、樱桃小嘴,居然十分美艳,她大方地脱了靴子,往炕上坐下,边点灯边道:“你怎不上来?”

灯光一起,视线更为清楚,灯光映在粉脸上,益增十八妹之娇艳,唐郎不由一呆,结结巴巴地道:“又是如来佛要你来的?”

十八妹抿嘴一笑。“你猜。”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里面都是些送酒物。“你怕食物中放了毒?”随手捡了几块抛进嘴内。

唐郎仍然不动,冷冷地道:“如此并不能证明无毒,你可先服了解药。”

十八妹杏眼一睁,怒道:“十一郎,你怎地没一丝人情味?我为何要毒害你?与你有仇?要夺你之功劳?哦,莫非你以为如来佛要我来杀你?若是如此,我早已下手了!”

“今午你已下过手,只是不能如愿而已!”

十八妹强压心中怒火,淡淡地道:“早知如此,我应该推辞这宗生意。”

唐郎警觉之心未了,反问:“你来此是为了做生意?”

“是来协助你的!今午你已对过新暗号,若非如此,我如何能知道?”十八妹冷哼一声。“人人均说你行事十分小心冷静,但在我眼中却唯谨慎矣,毫不冷静。”

唐郎轻笑一声:“最后一宗生意,我不能不小心一点!”言毕亦脱了靴子坐上炕去。

由于只有一只酒杯,十八妹斟了满满一杯,一口便喝干。唐郎讶然道:“想不到你有此酒量!”

“哼,没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十八妹又斟了一杯,将酒推到唐郎面前。唐郎亦一口喝干。

“你酒量也不错!嗯,可有眉目否?”

唐郎道:“刚刚开始,十划尚未有一撇,如来佛要你听我的指挥?”

“只是协助你做生意,他可没说要我听你的指挥!你有何计划?”十八妹一顿又道:“我是明助的,还知道尚有人会暗中助你,如来佛曾说过,届时会安排人暗中助你。”

唐郎问道:“你来过中都没有?”他见十八妹摇头,又道:“明天我请小二带我到城内各地游玩,你当然也要去,不过该如何现身方好?”

十八妹道:“我暂不现身,后天你离开此店,到刘香记脂粉店找刘夫人赁房子,我会在门口等你,咱们一起居住,你是哥哥,我是妹妹!”

唐郎知道“如来佛”对她必有所安排和指示,也不多问,道:“把东西吃了,你也好回去,免得启人疑窦。”

十八妹不大高兴,冷冷地道:“你似乎很讨厌我!”

唐郎又是一怔,道:“废话!”一顿又问:“你还剩几宗生意?”

“也剩一宗,但此次不算,只算协助,事成之后,‘如来佛’答应让我干一宗较轻松的。”十八妹道:“你离开‘如来佛’后,有何打算?”

唐郎轻笑一声:“我对这宗生意还没有把握哩!怎敢想得太远!”

十八妹脸色立即一沉,关怀地道:“不行!如此很危险!这不单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关乎许多同袍之前程,一定要有个周详的计划,亦一定要成功!”唐郎心情登时沉重起来。

十八妹道:“不喝了,你今晚好好计划一下,生意一定要做成,你也要活下去!当然咱们也都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别人好,日子过得比别人舒坦!”

唐郎瞿然一惊,默默无言。十八妹重新戴上蒙面布袋,只露出一对眼睛,忽然问道:“这是你的庐山真面目?我想你最好以真面目示人,京师不比别处,藏龙卧虎,一点也不能让人思疑!”

唐郎默默伸手往脸上一抹,脸上五官又是一变,剑眉、星目、挺直的鼻管,甚是英俊,只是因为长期戴着人皮面具,面色白得甚不自然。

十八妹娇躯微微一震,将桌上之残羹收起,转身跃出窗外,只一闪,便没在黑暗中。

唐郎呆呆地望了一阵夜空,才将窗子关上,熄灯上炕。

可是他躺在炕上,却合不上眼,十八妹的话有如一块石头,投入其心湖中,泛起阵阵涟漪,这一宗生意的确十分重要,而且比想象中重要,因为还关乎几位同伴之生命前程!

他很想订出计划,可是连一丝头绪也抓不到,梁乙匡贵为吏部侍郎,要杀死他尚有办法可想,要全身而退,则难上加难!若不能全身而退,他杀梁乙匡还有甚么意思?一个人若连性命也保不住,声誉荣辱,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唐郎躺在炕上,念头也不知转过多少遍,脑海里始终空空荡荡,直至天色将亮,才朦朦胧胧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郎方为一阵拍门声惊醒!醒来之后,又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一个杀手让人到了门外尚毫无所觉,乃极端危险之事!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长老板,你在房内否?”

“你是谁?”唐郎如受伤之豹子般跳了起来,边穿衣,边扣软剑。

“小的是何七,掌柜着小的来服侍你。”

唐郎心弦仍如拉紧之弓,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但见门外立着一位近六十岁的老头,那老头样子老实,身子还十分健朗,双手捧着一盆水。

唐郎匆匆盥洗完毕,便随何七出店。何七问道:“客官未曾吃早点,可需先进食点东西?”

唐郎见已是巳时,乃道:“不必,咱们先在附近走走,再吃午饭。”走了几步,回头问道:“何七,你在中都已有几载?”

何七道:“客官,小的世居于此,对中都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是以掌柜才会派小的带路。”

唐郎大感兴趣,再问道:“你在京升客栈也当了好几年伙计了吧?”

何七道:“老掌柜在生时,小的已在京升。”

“昨日到贵店午饭的那位崔大人,官居何职,你可知道?”

“他是礼部之郎中,双名振中,是个马屁精。”何七见周围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梁侍郎本身也喜吹捧拍马,同时亦喜欢别人拍他马屁,因此两人来往颇密。”

“这两人为人如何?”

何七哼哼冷笑。“汉人在金朝为官,狗仗人威,欺压同胞,还有甚么好说的!咳咳,咱们做百姓的不应说这种话,万一走漏了风声,一家大小性命难保!”

唐郎故意道:“我听人说,那姓梁的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姓崔的大概也不是好东西!”

“姓梁的身居要职,官员调动,少不免要先过吏部这一关,他的收入自然好,姓崔的是不如他,不过他家本有田产,家业颇大,为官不在乎钱。”

唐郎问道:“那是为了甚么?”

“女色!”何七愤愤不平地道:“姓崔的恃势,明欺暗压,抢了不少民女在家,据闻他崔家有七牡丹、十二金钗之妻妾,美女如云,他犹不心足……咦,客官因何问此,岂不煞风景?”

唐郎随口道:“我在路上便已听人议论。”他话题一转,问了些京城琐事,何七如数家珍,巨细无遗。

未几到达一家颇为豪华之酒楼,唐郎携何七进内,点了好些酒菜,还亲自为何七斟酒,使他受宠若惊。

酒家里的食客大都为商贾,未见官家,两人说话比较随便。唐郎自窗口望下去,但见街上不时有金兵在巡逻,汉民一见到金兵便远远避开。

“京师还平静否?”

何七苦笑道:“天子脚下,谁敢轻举妄动?只是咱们都盼望王师早日收复失地!唉,恐怕今生无望矣!”

“那也未必,完颜亮(当时之金帝)荒淫无道,乃灭亡之先兆,说不定过几年便土崩瓦解。”

何七不置可否,连连苦笑。唐郎匆匆吃饱饭便结账下楼。何七问道:“客官要否到郊外游玩?”

“恐怕来不及矣,还是在城内走走。”

走了一阵,但见前面一座府邸,巍峨而立,门外站着好几位壮健如牛之汉子,人人腰上均系着兵器,甚是威风。

何七低声道:“此便是梁乙匡那狗官的府邸,你瞧瞧多威风!他不久之前尚两袖清风,不过几年,便有此风光,客官思思便知其为人!更令人气愤者,乃当今金主甚为重用他。”

唐郎随口道:“金主重不重用他,有何打紧?”

“不然,那厮向金狗提出好些方案,对金狗十分有利,增添王师北上之困难!京师里的汉人莫不想生啖其肉,老夫若非无拳无勇,也想拚死揍他一顿!”

这刹那,忽有一个念头翻上唐郎的脑海:“是谁雇我杀梁乙匡的?是正气的商贾?是义军?是宋廷?是义士?”他从来都不想知道雇主的身份,但这次却例外。

以前受雇杀人,多少还有羞愧之心,但梁乙匡既是这种人,亦不管雇主是甚么人,有甚么目的,唐郎若能杀死他,必受欢迎,亦为汉民出一口气,想到此,他心头又轻松起来。

何七似有意带他到崔府附近,崔家房舍虽然较旧,但面积比梁府还宽广,墙高院深,门外不见一人,却令人有高深莫测之感。

唐郎见天色晴朗,忽然心头一动,道:“老何你说得好,提这种人实在煞风景之至,咱们还是去郊外看看风景!”

何七欣然答应,他带唐郎至玉泉山,但见远处山顶一座石塔,高入云霄,唐郎道:“老何,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四处逛逛。”

何七讶然问道:“客官用不着老汉沿途介绍么?”

唐郎笑道:“我志在散步,何况我记性好,认得路回去。”他塞了一块碎银在何七掌中。“这个给你买糖果请你孙儿吃!”何七连声多谢,独自回城。

唐郎快步上山,趁没人留意时,伸手脱下脸上之人皮面具,让阳光晒一晒。

待得日落之后,唐郎才戴上人皮面具入城,至客栈时天色已黑,他见柜前无人,又上前对易老板道:“掌柜的,在下后天便要离开京城,请你明日速速将货物卖出去,因适才遇到同乡,得悉家母抱恙,须赶着回家侍奉汤药,不计价钱了!”

易老板盯了他一眼,唐郎忙压低声音道:“确实须速速离开,尚请掌柜多多帮忙。”

易老板道:“好,明日便唤买主来买。”

×  ×  ×

次日一早,唐郎在店内吃早点,饭后又到各地闲逛,至午时方去康和胡同,原来那胡同离京升客栈不过几箭之遥。一至那里,果然见到胡同口有位白发乞丐,伏地行乞,哭得甚是惨凄。

唐郎抛下一块碎银,那白发乞丐蓦地抬起头来,双眼紧盯着唐郎。唐郎摇头叹道:“你用不着多谢我,同是天涯沦落人!”

乞丐颔首道:“说得好,相逢何必曾相识!但世人结交需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

“白发今如此,人生能几时。”唐郎与他对暗号。“难道阁下在落魄中,还认为黄金比人情重要?”

白发乞丐大笑。“不错不错!在下穷惯了,饿昏了,才会说那种话!”他拾起地上的白银,道:“来来,咱们一起去喝酒,就怕你不敢去。”

“到何处喝酒?”

白发乞丐转身向胡同内走去,笑道:“在狗窝里喝酒,另有风味,保证你未试过!”

唐郎亦笑道:“狗窝也好,龙潭虎穴也好,这杯酒我是喝定了!”他亦步亦趋,跟着白发乞丐。那乞丐忽然推开一扇破门,闪身进去。

唐郎轻吸一口气,快步走前,隐约见到里面是个小小的祠堂,白发乞丐正向他招手。唐郎艺高胆大,亦闪了进去,冷冷地问道:“在此喝酒?”

乞丐道:“至此何须再打‘哑谜’!告诉你,我是位跑腿作联络的,以后若有事,请来此处,烧一炷香,插香时须小心,三支一般高,即是平安;中间高、两边矮的即是危急求援,左高右低的,即是求见。”

唐郎道:“我插了香之后,大概多久你会出现?”

“那可不一定!唔,一般顿饭工夫便应知道你的要求,并设法现身联络或援助!以后你称我老白,我称你小张,可得记住!”

“今日相会,只告诉我这几句话?”

老白续道:“以后相会之后,须先后离开,分隔两盏茶工夫。若有别人与你联络,必须提防!”

唐郎边问边拿眼打量祠堂。“此处可安全?”神台上歪歪斜斜的放着十来座灵牌,墙角布满了蜘蛛,地上还有鸽屎,透着一股霉味,看来平时很少人来此。

“晚上更加安全,因为周围的人都知道祠堂里常闹鬼,谁还敢来?”老白道:“我还可向你提供一个意见:正面不能动手,可以先由侧面进攻!其实这也不是某的意见,我只是传达而已,你亦不用告诉我要杀的是甚么人,别破坏规矩!”

唐郎不大相信他会不知道自己要杀的是甚么人,但不便诘问,耳边又闻老白道:“你明晚三更再来此处,如今先走吧,一切必须小心!”

唐郎一言不发便离开祠堂,他走出康和胡同,回头望去,不见老白出来,又恐露出马脚,连忙跑去酒家吃饭。

饭后,唐郎又到城外晒太阳,至日落后方回客栈,一入门,便见易老板眉开眼笑地道:“长老板,恭喜你啦!”

唐郎微微一怔,问道:“喜从何来?”

“你的货,某已替你卖掉啦,喏,银子在此!”

唐郎装出一副大喜若狂的神态,连声多谢,又将十分一之牙钱算给易老板,然后着小二送一碗卤面到房内。他草草填饱肚子,便上床运功。

次日一早,唐郎匆匆算了房钱,便驾着空车出城。守城的金兵只看看车厢,因没有东西,便着唐郎速速离开。

唐郎把马车丢在郊外,换了衣服,脱下人皮面具,扮作游学书生,骑着瘦马进城,问了刘香记脂粉店的位置,乃骑马趋前。

忽然小巷里走出一位少女来,正是十八妹。十八妹一见到他便笑道:“你还不下马让我骑。”唐郎乖乖把马让出,执缰前进。

俄顷已至那挂着黑底金字的招牌的脂粉店,店内走出一位大娘来,唐郎上前问道:“大娘可是刘夫人?咱们兄妹是来看房子的!”

“哎唷,你等等!”刘夫人关好了店门,又道:“两位且跟我来!”

空房子就在刘香记脂粉店的后面小巷里。房子不大又旧,但租金极是便宜。唐郎假意看了一下,便付了租金。“还可以,就租下了吧!”

“这里其实也不错,家具全不用买!”刘夫人边收牙钱边道:“两位且休息一下,若有事,可到店内找我。”

十八妹虽是杀手,但与一般女人一样爱洁,立即打水冲洗,闹了半天方勉强打扫干净。由于只有两间卧室,遂一人一间,中间还有座小厅,厨房却设在天井旁边。

十八妹尚在抹椅桌,问道:“大哥,你买过菜没有?今晚我烧一顿饭请你!”

唐郎一笑离开,回来时手上多了好些东西,十八妹大喜,连忙净手到灶房料理一切。

吃晚饭时,十八妹又问:“大哥想到杀人计划否?”

唐郎不耐烦地道:“女人家都一样,我自有分寸,何须你担心!有需要,愚兄自会告诉你!”

“臭美,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开起染坊来!”

她这一娇嗔,使得唐郎心弦拉动了一下,连忙收摄心情,抓起饭碗扒饭。

十八妹“噗嗤”一笑。“我烧得还不错吧?”

“我很少吃家里烧的菜,烧得再差,还是觉得好吃!”

这句话又不知勾起了十八妹甚么思绪,只见她默默吃饭,良久方闻她轻叹一声:“谁不想在家里吃饭?”忽又高兴地道:“不管怎样,咱们这里也像一个家,以后我便天天烧菜给你吃!”

话说出了之后,不知想到甚么,一张粉脸突然涨红,看得唐郎心房怦怦乱跳。

到底他是男人,须得先打破僵局,因此轻叹道:“恐怕这种闲日子过不长。”

十八妹幽幽地道:“能过一天便算一天,谁晓得有没有明天!”一顿又道:“对不起,此刻我不该说这种丧气的话!”

唐郎微微一笑。“不打紧,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不错,我倒忘记,你是最出色的孙悟空!”

唐郎苦笑道:“孙悟空七十二变,始终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忽然长长吸了一口气,道:“但我一定要尽力一试!”

十八妹举起茶杯,道:“小妹先预祝你成功!今日且以茶代酒,他日再与你大块肉大杯酒吃喝个痛快!”

“愚兄也预祝你成功。”

十八妹又是一叹。“恐怕我没有你的本领!说真的,咱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她见唐郎一脸诧异,连忙解释。“若果连你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咱们还有甚么指望?你知道,大家都怕如来佛食言,暗下毒手,以保持其秘密!”

唐郎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他何尝不担心?却强笑道:“除非他做得十分干净,否则消息传出去,谁还肯替他卖命?再说,咱们其实知道他多少秘密?”

“说得也是。”十八妹脸上神情稍为轻松。“说真的,你可曾憧憬过以后的日子?”

唐郎沉吟道:“没有,因为我是男人。”

“得不到的东西,能憧憬一下,总可以安慰自己。”

唐郎微笑问道:“你对以后的日子,有甚么憧憬?”

十八妹一张粉脸忽又涨红了。唐郎颇觉奇怪,心想:“十八妹表面上看来冰冷如霜,其实内心十分脆弱,真想不出她这几年是如何杀人的!”当下道:“吃饭吧,菜凉啦!”

十八妹低声道:“日后有机会才告诉你!啊,你知道么?我见过你好几次了,去年秋在岳阳穆家外面……”

唐郎脱口道:“将追兵引开的黑衣人,原来是你?”

十八妹颔首。“在那之前,我还见过你两次,是以认得你!”

唐郎心中十分奇怪,问道:“如来佛规定咱们之间不能暗中来往,因此对同袍我毫不了解,而你……而且我身上有五张人皮面具!”

十八妹红着脸道:“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五蛇会’里面,那次如来佛要我暗中协助你,不过你杀得干净利落,完全用不着我动手,因此你不知道!你可记得‘五蛇会’总舵斜对面有位卖茶的老妇人?”

“那就是你?不像!”

“我是一直低头替她洗碗的丫头!你知道我的鼻子特别灵么?我可以用鼻子认人,是以你换再多的面具,我也能够认出你来!当然,不是每个人的气息小妹都能辨别出来,但你是特另的……”

唐郎吃了一惊,急问:“我的气息很特别?”

“不是,因为如来佛多次在小妹面前称赞你,因此很早便想结识你,只可惜如来佛不让我现身,直至今番方能如愿,即使过几天便被人杀死了,最少也少了一件憾事!”

唐郎微觉感动,道:“其实我做得并不比别人好!”

“我亲眼目睹,你三次杀人,的确是个天才,小妹自叹不如!”

唐郎赧然道:“那次在岳阳穆家,若非你,也许我已死了,还有甚么值得赞扬的?”

“你知道否?咱们一般是两三个人合做一宗生意的,但你通常是单枪匹马!岳阳那趟,我是恰好路过,当然不能眼睁睁的让你蹈险!”

唐郎问道:“那是件危险的事,你因何肯仗义?”

“那是因为……”十八妹把后面那个“你”字吞下去,改口道:“咱们到底是一场同袍,当然别人我可未必肯救,但你是咱们的希望,你绝对不能死,否则很多人都会伤心!”

唐郎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更不知同门会把他们的前途寄托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难发一言。

耳际又闻十八妹道:“咱们都知道你很尽力去做生意,你是希望越快恢复自由越好,但咱们可不一样!”

唐郎讶然问道:“难道你们不想早日恢复自由?”

“谁不希望?”十八妹快口道:“但谁都没有信心,因此经常拖到限期之前才动手。我知道你把钱都存下来,他们却拚命花天酒地,恐怕一躺下床,便身首异处。像你这种人,我能不仗义?除非我不是人!”

唐郎更加说不出话来,良久方迸出两个字:“多谢!”

十八妹妩媚地一笑。“我不想你谢我……不知为甚么跟你在一起,觉得很安全,甚么都不会担心……而且话也特别多!”

“其实你这样做很危险!”

十八妹嫣然一笑,如鲜花怒放。“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不知为何,唐郎心头居然甜丝丝的。他从来不相信人,也不希望别人相信自己,今日骤然听到十八妹这番话,甚是新鲜。

十八妹又道:“你吃饱了吧?待我来收拾!”她把残羹剩饭收拾洗净,又泡了一壶茶来,问道:“你明早要吃甚么东西?”

唐郎忙道:“明早我出去买些包点吃就行,不用再麻烦你了!”

“谁说麻烦?你不是说喜欢在家里吃饭么?不是你麻烦我,而是我自己喜欢做!”十八妹语带伤感。“谁知还能烧几顿菜?”

唐郎脱口道:“谁说的?你还要烧几十年的饭!”

十八妹眉开眼笑道:“我烧的饭,你都喜欢吃么?”

唐郎心弦似被人拉动,隐约觉得十八妹话中有话,连忙岔开话题:“在未脱离杀手生涯前,我想也不敢想!嗯,早点休息吧!”

“咦,你连脚也不洗便想睡觉了?多待一下,汤已快热啦。”十八妹边说边向灶房走去。“洗了脚再上床!”

唐郎望着她的背影,暗自忖思:“难怪男人都喜欢娶老婆!”忽然心头一惊,暗骂自己:“唐郎啊唐郎,你命如秋霜,怎可胡思乱想!不要命啦?”他洗了脚躺在床上,辗转半夜,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十八妹便出去买菜、面粉、鸡蛋、咸肉一大堆的,当唐郎醒来时,她已蒸好了一笼包子,她对他就像妻子对待丈夫般细心,唐郎又惊又是受用,生恐长在温柔乡,磨掉英雄气,他不断告诫自己,后来索性便在天井里,练起剑法来。

十八妹看了一阵,忽然拔剑陪他练了一阵,想不到十八妹一剑在手,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出招辛辣毫不留情,但始终是唐郎技高一筹,在七十招后,软剑一绞,十八妹手中长剑,登时跌落地上。她不但不怒,反而满脸笑容。

吃过晚饭,唐郎便出门,十八妹知道他要去办事,不敢多问,只叮咛他小心。唐郎先悄悄潜进京升客栈,偷偷取回飞刀和一对袖弩弓,然后去康和胡同那座破祠堂里。

过了两顿饭工夫,唐郎听到一个衣袂声,连忙躲在神台后,“飕”地一声,天井中已多了个白发乞丐,此人轻功十分高明,落地时点尘不惊。

白发乞丐双眼一扫,对着神台道:“朋友出来吧!”

“好眼光!”唐郎自台后走了出来,“是我小张,老白!”

白发乞丐道:“我早知道是你,否则还会客气么!”

“你约我今晚来,有何指示?”

白发乞丐也不客气,道:“我探到一个消息,崔振中正想请保镖,他与梁乙匡同一个鼻孔出气,若能当上崔振中的保镖,不愁找不到机会下手。”

“这消息我也知道,只是想不到办法混进去,你在崔府内有朋友?”

“没有!”白发乞丐回答得十分干脆。“明日下午,你到崔府外面徘徊,我会安排人去那里闹事,你抓紧机会表演一下自己的武功,崔振中能否看上你,端得视你之运气,希望你能够成功!”

“在下可否先知道你之计划?”

“如今尚未定案,你见机行事,到了崔府之后,一切都靠你自己了。还有,你须事先想好套词,以免露出破绽!你到崔府,化名唐盛,第一步须先取得崔振中之信任,不必急于动手,以免事后自己跑不了!”

“这个在下知道,但不知崔府可有其他高手?”

“这个我尚未摸清楚,崔府人丁不少,也养了不少闲汉,此人谈吐不俗,风度翩翩,当礼部郎中颇为称职,出手阔绰,对下人较为客气,不像梁乙匡那般小器和善疑。”白发乞丐道:“你先把崔府内的人事环境摸透,十日之后,咱们再在此见面。”

唐郎道:“设若在下能混进崔府,亦未必能抽空来此见你。”

此话有理,白发乞丐想了一下方道:“十日之后,我每晚都来此候你,若你有急事,便来此烧香,我会设法与你联络。”

“好,一言为定!”

白发乞丐又道:“慢,把行动日期且押后一天,你明晚再来此讨消息,我再将计划告诉你!今次我先走,顿饭工夫之后,你再离开!”言毕“飕”地一声又离开了。

唐郎一个人在庙里甚是无聊,但见屋顶上有一头鸽子,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他“回家”时,十八妹尚在厅里等他,见到他方露出笑容,道:“我已替你弄好澡水了,赶快洗个澡吧!”

十八妹的热情,使唐郎有点吃惊,也微生不快,淡淡地道:“以后你不必管我,我看你还是将精神放在正事上!”

十八妹双颊发红,道:“你以为我犯贱?我这样做正是想你集中精神思索杀敌之计!好啊,以后我都不管你啦!”她一赌气,跑回房内,用力关上房门。

唐郎进房,果见房内放着一大盆澡水,他发了一阵怔,最后还是躺到澡盆里去。

次日,十八妹的态度果然转冷,烧饭时,还故意问唐郎吃不吃,唐郎也故意说有事要办,宁愿跑到外面去祭五脏庙。

×  ×  ×

第三天,唐郎仍然一早便出去,他在崔府附近吃早点,然后在附近徘徊,未几,便闻到一阵毒骂及呼唤喝声,他这才信步走过去。原来有五六十个大汉正在崔家门外吵闹,“快将咱们妹子放出来!”

守门的大汉喝道:“谁不要命啦,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另一个大汉道:“好啦,老爷回来啦,快让开,否则咱们可不客气啦!”

唐郎转头望去,果见几个轿夫抬着一乘轿子,如飞而至,轿前还有一位佩刀的汉子。那汉子喝道:“谁敢在此闹事,快让开!”

人丛中有一名五十岁左右的汉子跳了出来,戟指骂道:“姓崔的狗官,你乘大人不在家,把人家的闺女毁了,老夫问你,你还是不是人?畜牲!”

轿帘扬起,只见崔振中铁青着脸,探头骂道:“不知死活的老匹夫,居然胆敢当众辱我,胡奕,还不给我杀!”

那佩刀汉子大概是崔振中的保镖,闻令抽刀便向那老头砍去。那老头冷笑一声:“为虎作伥,无好下场!”他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胡奕周旋。

崔振中的声音自轿内传出来:“胡奕,那老匹夫死了没有?起轿!”

轿夫忙道:“大人……胡奕尚未得手……”

“还不呼叫,着家内的壮丁出来助战!都是饭桶!”

话音刚落,忽闻胡奕一声怪叫,崔振中吃了一惊,忙揭开一缝轿帘窥之,只见胡奕被那老头攻得手忙脚乱,不断后退,他更是三魂不见了六魄,颤声道:“还不快扶我回府!”

可是他刚离开轿子,胡奕已中了那老头一腿,直向轿子飞去,崔振中大惊而逃,那老头边追边呼:“姓崔的狗官,今日老夫拚着坐牢,也要杀死你!”

“打朝廷命官,是要判死罪的……”崔振中吓得双脚直发抖,几乎跑不动。

那老头手脚十分利落,拳头沉重,一接近轿夫,只一拳,便将一位轿夫击倒在地!

眼看老头便要追上崔振中,而府内的家丁尚未到达,唐郎及时出现,挥拳挡住老头。他右手一落在腰上,软剑已在手,“飕飕”几剑,便将老头迫退几步。

崔振中呼道:“壮士,只要你能杀死他,本官重重有赏,能生擒的奖金加倍。”

“好!”唐郎长剑一变,攻得更急,只闻兵刃破空之声和令人眼花撩乱的剑光,哪里看得到人影?

那老头突然叫道:“风紧,扯呼!”他的同伴立即退后,那老头虚发一招,也溜之大吉。

崔振中道:“快追!”

唐郎冷冷地道:“我不是吃公饭的,为何要追强盗?”

崔振中一怔,随即道:“本官自不会叫你白干。”

“但若在下离开,他的同党又至,大人有何善策却敌?大人饱读诗书,自然听过三十六计中之调虎离山!”唐郎淡淡地道:“依小民之见,大人还是先回府吧!”

崔振中又是一怔,但觉他说得合理,更由这几句话之中,断定此人不同凡响,最低限度不像胡奕那样可以随时用金钱收买,正想说话,府内已涌出一群家丁来。

唐郎一转身便走了,崔振中见人来了,胆量顿豪,道:“壮士停步,本官有话说。”

唐郎止步却不回头,崔振中干咳一声,道:“壮士帮了本官大忙,本官理该谢你,请跟我回府取赏钱!”

唐郎淡淡地道:“在下路见不平,并非为了金钱,多谢您的好意!”言毕又抬步走。

一位家丁大喝一声:“臭小子,你不识抬举,敢情是讨打!”

唐郎头也不回,却发出大笑。

唐郎一句路见不平,听得崔振中满心高兴,更觉他是高人,忙喝止手下,斥道:“滚回来,对待高人岂可用此态度?快上前道歉!”

那家丁一时不明所以,崔振中怒眼瞪之,他这才知道自己马屁拍在马脚上,只好追上前,讪讪地道:“咳咳,小的不知道……请壮士原谅!”

唐郎再发出长笑,“在下岂与你一般见识?罢了!”拂袖而行。

崔振中一直想学梁乙匡那样找几名高手保护,以防反金义士及苦主寻仇,如今见到此高人,简直有心痒难搔之感,呆呆地望着其背影。

他手下有一名幕僚萧英,颇善揣摸主子的心意,上前低声道:“大人是否想收他在身边?”

“正有此意!”崔振中问道:“萧师爷,你有什么好办法?”

“急不得,而且咱们还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来路!”萧英道:“大人大概也听过三顾草庐的故事,只要持之以诚,多派人上门做说客,不怕他不投入大人怀抱!”

崔振中哈哈大笑:“好极了,这件事交由你办。”言毕带人回府去了,想起刚才的险象,后背又涌出一阵冷汗,连忙去七妾那里听瑶琴以平心情。

唐郎走了一阵,发觉有人跟踪,回头一望,却是崔府的家丁,心中暗喜,也不理会,快步回家。

十八妹早已在那里等待,一见到他,便问东问西,唐郎低声道:“小心,有人跟着来。”

十八妹柳眉一掀,问道:“有恶意?”

唐郎摇摇头,脸带笑意,十八妹会意,立即走进厨房烧饭,唐郎伏耳在门上听了一阵,不闻外面有声音,知道那人已走,便进灶房将情况告诉十八妹。

十八妹大惑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立即答应?你故意吊他胃口?”唐郎点点头,十八妹又道:“他派人跟踪,一定会再来,你准备吊他几次胃口?”

唐郎想了一下,才道:“视情况而定!”他在十八妹耳边说了几句话。“不可让人看出破绽!”

十八妹在他身上擂了一记,道:“小妹的易容术,你应该放心。”

两人吃了饭后,十八妹便进内易容,再度出来时,已成为一位容貌普通、皮肤稍黑的乡村少女。“小妹不怕崔振中会看出破绽,只怕邻居奇怪……”

话未说毕,忽然有人来拍门。唐郎心头一跳,问道:“是谁啊?”

“我是刘夫人,快开门。”

唐郎奇怪她怎地摸上门来。把门打开让刘夫人进来,“咱们没欠你的房租,您来此有何贵干?”

刘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快进崔府了,人家若问起你俩的身世,你俩准备如何回答?”

十八妹道:“咱们已套好口供,佯称是两兄妹,是江南人氏,到京师探亲。”

“如此简单还不够,你俩坐下来,听老身说!”刘夫人待他俩坐下才低声说了一番话,最后又道:“你俩应当只办自己的事,不可理会别人,不可多管闲事!待事成之后,再把崔府内的情况告诉你。”言毕起身闪了出去,手脚甚是利落。

唐郎和十八妹直至此时方知刘夫人也是“自己人”,十八妹低声问道:“大哥,你说她是什么人?”

“女人。”唐郎淡淡地道:“她临别时说的话你忘记了?”

十八妹碰了一个软钉子,一扭腰闪进房内。

过了两顿饭工夫,大门又被人拍响,唐郎一开门,见门外站着两个男人,前面那位似是管家,后面那一位手上提着礼盒,他心头自然明白,却冷冷地问道:“找谁?”

后面那位仆人闪了出来,道:“壮士,咱们要找的就是您哪!”

“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找上门来?”

管家道:“在下姓苏,奉我家崔大人之命,特来送礼,多谢壮士今早拔刀相助之情!小七,还不把礼物奉上!”

唐郎不为所动地道:“今早在下早已说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纯是出于侠义两个字,又怎会要你们老爷的礼物!请替我回你家大人,说在下心领了!”说罢用力将门关上,任他俩在外面敲打呼叫,也不开门。

那两人大概自觉没趣,只好回去交差。

谁知过了半炷香工夫,又有人来拍门。唐郎开门,见来者是萧英,乃冷声问道:“你们又来作甚?”

萧英一手撑住门板,道:“大侠可知适才那两位如今怎样么?他俩因办事不力,被大人罚跪地三个时辰,不许吃晚饭,大侠不会害在下也受此苦吧?”

“然则阁下意欲如何?”

萧英道:“此乃大侠待客之道乎?何不请在下进内喝杯茶水?”

唐郎装作无可奈何地让开。萧英进内,一对贼眼到处打量。

唐郎道:“妹子,倒杯水来!”

十八妹斟了一杯水,羞怯地捧了出来!唐郎道:“这是舍妹。”

萧英连忙长身回礼。“在下萧英,不敢劳烦小姐……啊,至今尚未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唐郎道:“敝姓唐,贱名一个盛字,舍妹名秀。”当下宾主重新坐下,唐郎再问:“崔大人因何这般好礼?在下学武不是为了赚钱。”

萧英道:“大人一向礼贤下士,尤其对高人雅士更常存接近之心,呶,大人也知道唐兄不是俗人,因此一不送金银,二不送珠宝,三不送贵重的礼物……派人来送礼,纯粹是表达一下感激之意,唐兄再不接受,不但小弟难以回去交代,而且不近人情!”

唐郎沉吟道:“既然如此,唐某只好生受,请萧英回去代在下向崔大人多谢!”

“今天听府内的人说唐兄武功超群,未悉令师是哪位高人?”

“家师在江湖上无名号,因为他已残了一腿,行动不大方便,在江南一带隐居,连在下也不知其真姓名。”

萧英见他说得诚恳,心中半信半疑,又道:“听唐兄之口音,料是江南人氏,未知来京何事?若需要萧某者,但请开口,崔大人也交代过,一定要报答唐兄之恩情。”

唐郎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萧兄,小弟是送舍妹来京完婚的,谁知到了京师却找不到未来的妹夫!”

萧英目光一亮,道:“令妹的婚事……咳咳,愿闻其详,说不定咱们可以替你找到人!”

“舍妹的婚事乃先父替她指腹为婚的,对方姓戴,二十年前乃同乡,与生父情同手足,后来搬到京师生活,起初尚有音讯,最近三年却如石沉大海,小弟见舍妹年纪已不轻,不能再等,因此来京找他,好歹讨个结果,免得误了舍妹的终身!”

“你未来妹夫叫什么名字?”

“叫戴松,他父亲叫戴源,原本住在石子胡同的,在下到京之后,方知道石子胡同已拆掉,却不知他们搬去那里,萧兄在京已久,若能代查,愚兄妹感激不尽!”

萧英沉吟了一阵,再问:“你们家乡在何处?”

“宜兴。”唐郎道:“萧兄去过江南么?”

萧英摇头道:“萧某向在河北走动,从未去过江南。”

“江南是个好地方,萧兄日后有机会必须去看看。”

“一定一定。”萧英又问:“唐兄准备在京多久?有打算在京谋生么?”

“小弟准备再过旬日便回去,这房子也只赁到月底。”

“那又何必呢?天下茫茫何处不能安身,何况如今这个时势,要混一口饭吃,实在易如反掌!”

“人浮于事,何况小弟对京华又不熟,欲讨份差事,谈何容易!”

萧英哈哈笑道:“别的不容易,这还不容易?只怕唐兄不肯屈就矣!”

唐郎早料到他打什么主意,却故意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神情来。“未知萧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大人早想雇几位像唐兄这般的人,只是找不到,如果唐兄肯屈就当保镖的,酬金必定十分优厚,胜过你干别的活!”

唐郎摇摇头,道:“可惜在下不能卖武!”

萧英微微一怔。“这如何是卖武?身为礼部郎中的侍卫,高人一等,怎可与江湖卖武等同!”

“萧兄有所不知,在下投师之时,家师曾立例,教晓子弟武功之后,日后不许当保镖护院,当然也不许凭武力去强劫。”唐郎道:“换言之,是不准小弟以武功赚钱!难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活可干?”

萧英丧气地道:“那萧某可无能为力了!唐兄不再考虑一下?机会难逢!何况像今早这种情况,一年不曾发生过一趟……”

“若不曾发生这种事,崔大人又怎会找上小弟?”唐郎叹了一口气。“多谢萧兄好意,只是各有各的难处,谅萧兄会谅我!”

萧英长身告辞,“萧某也须回去覆命了,不过适才的话,请唐兄再考虑考虑,崔大人绝对不会待薄你!”言毕出门,唐郎送他到巷口才回去。

十八妹道:“大哥,你还要吊他胃口?小心他不来找你,一切计划便成泡影,依小妹之见,适才便应该打蛇随棍上!”

“若萧英和崔振中是聪明者,他必然会有疑心,是故再吊他一次胃口是应该的,你放心,我已替他留了余地,不是接受他的礼物了么?”

十八妹问“大哥准备吊到什么时候?”

唐郎含笑道:“若我没有算错者,最多三日,崔振中必亲自光临,而且必谓戴氏父子已不在京师,甚至已经死了!届时我自会答应他。”

十八妹道:“先打开礼盒,看他送的是什么礼。”她边说边将盒盖揭起,上面那层有两块上好的布,再揭起第二层,有一对薄底快靴、一件发束,最后一层则是些糖果蜜饯之类的食品。

十八妹笑嘻嘻地道:“萧英真以为你不爱财,果真没一件值钱的东西!”

唐郎微微一笑,问道:“今晚吃什么菜?”

“待小妹去买一只鸡回来炖,预祝成功,你在家里练功吧,女人做事不用你管!”

唐郎道:“我索性做得像一点,出去打听戴氏父子的下落!”十八妹哈哈娇笑,又在脸上补了一些易容药,又添几分丑态,免得招蜂引蝶。

待唐郎回家时,鼻端已嗅到一股鸡肉香味,不禁垂涎三尺,他刚在椅上坐下来,正欲解下靴子,门声一响,十八妹已自灶房出来。

“来,先烫烫脚!”十八妹将一盆汤放在唐郎身前:“就差未炒菜,酒亦已温好了,半顿饭工夫,包保你吃一顿热乎乎的饭!”

这刹那,唐郎心头好像通过一道暖流,忽然一手抓住十八妹的柔荑。“十八妹,你在玩火!”

十八妹粉脸微红,有意避开其目光,结结巴巴地道:“你说什么……小妹不明白!”

“不,你明白的!”唐郎目光如刃,似要剖开其胸膛般。“我很多谢你的好意,你是位好姑娘,也将会是男人的贤内助,终生伴侣,但我不值得你如此!”

十八妹娇躯倏地颤抖起来。“有些事是不能用值不值得去衡量……多谢你的赞赏,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唐郎道:“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咱们如今的身份,绝不宜搞这种玩意儿!十八妹,你答应我,你只把我当作同僚……”

“谁不把你当作同僚?”十八妹连声音也发颤,“你……大战即临,不要想得太多,小妹懂得自处……啊,饭烧焦了!”她甩掉唐郎的手,跑进灶房。

唐郎心头亦如乱草,坐在椅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半晌,十八妹自灶房出来,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看了唐郎一眼,叫了起来:“啊,汤都凉了,你怎还不浸脚?不洗脚就不让你吃饭!”

唐郎尴尬地笑笑,立即洗起脚来,十八妹又将毛巾递给他,冷冷地道:“你别误会,毛巾在灶房里,你脚湿漉漉的,小妹怕你把地上弄脏!”

唐郎苦笑道:“十八妹,您……算啦,我不晓得该怎样说才对!”

“那么这种话,以后少说就是!”十八妹首先坐下,道:“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儿!”她心情平复得真快,教唐郎也暗暗佩服。

他喝了几口鸡汤,十八妹眉开眼笑地问道:“味道如何?”

唐郎由衷地道:“佩服之至!”

十八妹笑道:“答非所问!佩服之至,这四个字好像表示你也能烧菜!”

“不,我佩服你能文能武,还能烧菜!而且……”唐郎诚恳地道:“就我所见到的‘孙悟空’中,只有你一人令我佩服!”

十八妹笑道:“能得十一郎题名,已不得了,值得你佩服的,那就更受不了啦,菜若好吃的,你就多吃一点吧!”她殷勤地为他布菜。

唐郎喉头耸动,却说不出话来,心中暗道:“若我和她都是常人……十八妹当真是理想的终生伴侣,大丈夫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作妻子,夫复何求?”

“大哥,你不吃饭在想什么?”

唐郎脸上发热,连忙匆匆把肚子填饱,食不知其味,枉费十八妹一番心血。饭后两人都有点难以面对之感,是以都进房休息。

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如死,唐郎本需练内功,却因心境难以平静而作罢,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然他听到邻房也传来吱吱的床板声,不由忖道:“十八妹也睡不着么?此刻她在想什么?”

他从未喜欢过任何女子,向来对自己很具信心,但十八妹一出现,便像一把火,在他心中燃烧,他发觉自己越来越难自持,以后会怎样实难逆料,但却警觉到这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

“只要崔振中再来找我,我便得答应,再和她住在一起,实是一件危险的事。”唐郎打定主意之后,方能进入梦乡。

他睡着之后,邻室床板仍不时吱吱地响着,次日下床,唐郎发现十八妹双眼微红,他心头牵扯一下,不敢在屋内逗留,忙出去“打探”戴氏父子的下落。

唐郎没有料错,过了三天,又有人来拍门了,这次崔振中居然亲自出马。

唐郎故意装出一副愕然的神态,结结巴巴地道:“崔大人,您……”

萧英笑道:“大人特地来看唐兄你!”

唐郎连忙回头往内喊道:“妹妹,快泡一壶茶来,崔大人来啦!”

“哈哈,唐壮士不必客气,千万莫劳烦令妹。”

“请进请进!”唐郎将他俩迎了进去,态度与上次大不一样。“大人……咳咳,今日是什么风将你吹来的?”

崔振中坐下之后,边打量十八妹,边道:“上次得唐壮士之助,崔某方能化险为夷,理该来拜访你。”

唐郎故意问道:“未知抓到那些闹事的人没有?”

萧英道:“奇怪,一个也找不到。”

唐郎随口道:“也许他们已经溜出京师了!”

萧英续问:“未知唐兄找到令未来妹夫否?”

唐郎叹了一口气:“唐某天天去外面查问,毫无消息,也许他们已不在京师了!”

“不错!咱们派了几十个人到处打听,都没有结果,依萧某之见,他父子若非已死,便已搬离京师,否则凭崔大人在京师之人面,怎连一点消息也探不到?”

唐郎长叹道:“如此小弟与舍妹今番算是白走了!”

萧英看了主子一眼,续问:“未知唐兄有何打算?”

“过几天若真的找不到人,只好与舍妹回去了!”

崔振中问道:“唐壮士一向干甚么营生?”

“唐某除了懂得点花拳綉腿之外,一无所长,因此平常在乡间当泥工、木匠。”

“啊,像唐壮士这等人材,干这种粗活,实在是大材小用,嗯,壮士何不留在京内谋生?京师到底不同乡间,赚钱较易,他日养妻活儿也好办。”

唐郎垂首道:“以草民做惯粗活的人,在繁华的京城,又能干得甚么事!”

崔振中道:“如果壮士不嫌屈就者,可到府上干活。”

“未知在下能干得甚么活?”

他以为崔振中会要他当保镖,谁知崔振中竟道:“你喜欢干甚么就干甚么,不喜欢干便不干,但奉银照付,也算是崔某报答你早前相救之恩!”

唐郎忙道:“大人如此待草民,教草民过意不去!”

崔振中道:“就这样决定吧,酬金由萧师父与你商量。”回首又对萧英道:“萧师爷,唐壮士不同别人,一切从优!”

“小的晓得。”

崔振中起身道:“崔某尚有官场上之酬酢,不多坐了,后会有期!唐壮士,崔某诚心答谢你的恩情,请勿令我失望!”

唐郎装出一副感激之态,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待草民送大人回府。”

崔振中展开笑容,道:“你尚未到过寒舍,不必相送,巷口便有小轿等着崔某。”

唐郎还是送他到巷口,果见那里停着一乘小轿,四名轿夫、六名壮汉都佩兵刃,拥着崔振中上轿。

崔振中在起轿之前,仍叮嘱一番,要唐郎留在京师。“壮士若不肯在寒舍屈就,崔某再替你另找一份,包保你收入比在乡间高!”

唐郎感激地道:“大人如此抬举草民,草民再拒绝,难免不近人情!”

崔振中哈哈大笑,挥手着轿夫起程。

唐郎等他们在街角消逝,才猛吸一口气,缓缓回家。一到门外,又换上一副激动之态。

萧英笑问:“唐兄在崔府屈就,要求多少酬金?”

唐郎道:“这个在下怎敢开口……何况我还不知能够做些甚么事!”

萧英道:“既然如此,萧某便斗胆替你作主,工资一天一两银子,每季计算一次薪酬,若以后有重用,薪酬另计,未知唐兄意下如何?”

唐郎忙道:“小弟哪值得一两银子一天!”

“唐兄若连这点也不能接受,便算了吧!崔大人赏识你,认为你是个人材,萧某若出手太低,要受他指责!”

唐郎“惶恐”地道:“那小弟只好生受了!”

萧英喜问道:“唐兄跟令妹几时搬到崔府?”

唐郎道:“舍妹仍住在此处比较方便,小弟明天便到崔府找您!”

萧英道:“有一事忘记先交代,唐兄以后须在崔府过夜,大约一个月才能回家一两次,是以若令妹能搬到府内,你也比较放心。”

“舍妹与房东关系不错,平日有事也可互相照顾,待小弟到崔府后再作道理。”

“最后还有一条,就是唐兄若不想干下去,须在半年前提出。”

“这个时间太长了吧,三个月如何?万一找到戴氏父子,小弟便得送舍妹完婚!”

萧英沉吟了一阵才答应,末了又放下几锭银子,共是三十两。“这是预付给唐兄您的安家费。明日午时前到崔府报到,小弟先走了!”

唐郎送走了萧英,心头反而有点紧张,盖计划的第一步已成功了,亦身入虎穴,以后若有差错,莫说杀不了梁乙匡,说不定自己反而先被杀了。

十八妹低头道:“大哥,你明日到崔府,可得先准备一下。”

唐郎想了一下,摇头道:“暂时用不着准备。”他只取了两锭银子,将其他的推给十八妹。

十八妹“噗嗤”一笑。“这是你给我的安家费?”

唐郎道:“家里也要买米也要付租金,再说我身上也还有钱。”

十八妹想了一下,把银子收起来。

唐郎又道:“我不在时,你可得小心,不要露出破绽!”

“你少担心!”十八妹一笑又问:“对啦,你我之间,若有事如何联络?”

唐郎道:“暂时只好由我跑勤快一点,以后再设法。”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十八妹便煮了半锅面条,两人吃了面,唐郎佩上软剑,穿上崔振中送的薄底快靴,去崔府报到。

唐郎去后,十八妹忽然觉得屋子里空空荡荡,了无生气。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厅内,脑海里思潮起伏,又好像甚么也没想过。一个人吃饭也没有意思,于是连饭也不煮,索性躺在床上。

忽然,她听到一个轻微之极的异响,错非她是久经训练的杀手,根本不能发觉。只见她似豹子般自床上跳下来,像一头准备咬人之猛兽,竖起耳朵静听,手掌已落在剑柄上!

“笃笃笃……”窗户上传来轻重有致的敲打声,十八妹目光一亮,一阵风冲前,霍地将窗子打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短刀竟自外扎了进来!这一刀来势极快,幸好十八妹反应也快,脚底在墙上一蹬,身子倒飞。

“飒”地一声,窗外跳进一个白衣人,脸如冠玉,朱唇瑶鼻,好生俊俏。

白衣人一进屋便回身将窗子关上,十八妹暗舒一口气,冷冷地道:“十七姐,你好毒的刀!”

那白衣人也是“如来佛”的手下杀手“血观音”白冰冰!

只听她声如其名,冷若冰霜地道:“柳青青,你怎地忘了规矩,不先对暗号便开窗?”

“今日你来此是为了教训我?”

“虽然不是,但你若犯规,我可得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白冰冰忽然冷冷地笑道:“女大不中留,你与十一郎日夕同室而居,暗生情愫也难怪!”

十八妹柳青青被人窥破心事,有点恼羞成怒地道:“你胡说甚么?别以为你排名十七,我尊称你一句姐,你便端起架子来!我的事你无权过问!快说,你今日到此,意欲何为?”

白冰冰声音更冷。“你的事,我才不理!你以为我吃饱饭没事做,故意来找你消遣?这封信是‘如来佛’着我送来的,你先看了再说!”她自怀内掏出一封信来,随手一抛。

别看那信轻飘飘的,但却似箭一般,向柳青青射去,柳青青伸手接住,撕开缄口,取出信来,展开阅之,上面的字迹十吩熟悉。

字谕十八妹:十一郎进了崔府之后,若有异心,即想办法杀之,不得有误,切记之。孤鹤老人。

柳青青心房似被匕首捅了一记,不由呆了一呆,耳畔又闻白冰冰的声音:“你看清楚了吧?把信烧掉!”

柳青青不敢达抗,边烧信边问:“信上的内容你已知道?”她见白冰冰颔首,又问:“何谓异心?”

白冰冰道:“不思进取是异心;欲假借官府的力量而违抗命令是异心;错失杀敌之机会亦为异心,还有,贪恋女色忘了正事,也是异心。”

柳青青冷声讥讽道:“最后那一句是你自己加上的吧!信已送到,你还有何吩咐?”

“若有事求助,尽速通知刘夫人,她化名关玉章,有事吩咐她,须先说出其化名,但她不是咱们的人,你可得记牢,不过她有办法联络到我!”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一起做这宗生意?”

“如今尚不大清楚。”白冰冰忽又厉声道:“你又忘记规矩了,这事你不用知道,也不该问!还有一点,我来此及‘如来佛’寄信之事,不许告诉十一郎,否则……嘿嘿,你知道后果!”

柳青青心头有气,忍不住道:“谁不知道,要你来教训?”

白冰冰冷冷哼了一声,推开窗子又跃了出去。柳青青又发了一阵子怔才定下神来,忖道:“这宗生意到底动用了多少人?雇主又是甚么人?梁乙匡真的这般重要么?看来尚有内情,恐怕不好赚……上天保佑,千万莫让他最后一宗才做亏本生意!”

心念未了,大门又被拍响,这次她不敢大意,先竖耳听了一下,外面除了拍门的人之外,便无别人,正想上前开门,已闻外面传来唐郎的声音:“妹子快开门,愚兄回来了!”

柳青青又惊又喜、又急又担心,急不及待地把门拉开,探头一望,不见有别人,乃问:“大哥,你怎地这么快便回来?”

唐郎举一举手上之咸菜腊肉,道:“若非去买这些东西,我来得更早!”他把食物交给柳青青,回身将门关上,再回头,发觉柳青青有点异样,关心地问道:“发生了甚么事?”

“没有,想不到你的疑心这么重!我奇怪你因何来得这般快,不是崔振中改变主意,又不要你吧?”

唐郎微微一笑。“非也,萧英见我空手而去,着我早点回家,把衣服收拾一下,明早拿去崔家,以后恐难再有机会在家里睡觉了!”

“他不一定会这般不近人情,是你自己也不喜欢回这里住吧?”

唐郎道:“胡说!住在这里,起码比较安全!”

“萧英安排你做甚么事?没怀疑你吧?”

“暂时应该不会怀疑,以后就难说,他现在只安排我的住所,至于日常干的活,则随我喜欢。”

“那一定安排你睡在崔振中附近。”

“住在他前面那一栋房子,我一个人独居,旁边四间房,住的都是护院,两人一间,对我算是特别开恩!”

“他的目的还不是要你保护他,想不到他还搞了这许多花样!”柳青青“噗嗤”一笑,“看来他的确以为你是高人雅士!”

唐郎沉吟道:“他待我太过好,我反而有点担心,小心他会从你这边入手。萧英还说他不断派人打探戴氏父子的下落!”

柳青青反问:“你认为他会如何从我这边下手?”

“软的是替你做媒,硬的是找人来欺侮你,然后他出面维护你,以取得我的心!”

柳青青想了一下,方道:“你记住一点,我是你妹妹,我也懂得一点武功,是你教的!其他的我懂得处理!”

唐郎忽然长长一叹:“希望能早日做成买卖,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

“谁不想?我预祝你成功,希望你以后能过着好日子!”

唐郎微微激动地道:“我同样祝福你!”

柳青青抿嘴一笑。“如今我只求你不要心急,不要太紧张,一切需按部就班,免得功亏一篑,今晚早点吃饭,早点休息!”一顿忽又问道:“萧英可曾说过,准许我去探望你?”

“这个我没有问他,”唐郎抬头道:“明天我再求求他,相信问题不大!” wMiWf44Ao9xk8ULRTOk696ATpKJqS0YfdbBAbahjBUaMdarZLKF8gABOl9vNB9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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