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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嫁祸

腊月十二,三九严寒天。冷风如刀,大雪飘飞。这种天气,这种时节,无人出门,可是却有几骑快马,顶着风雪急驰而至。

开封乃宋之东京,赵宋虽已随着流水岁月而逝,但其繁华依然如昔。

开封的樊楼因李师师而著名,今虽不存,但代之而起的和乐楼、玉仙楼、八仙楼、雪楼等处,仍然风流如昔。

那几骑快马一直驰至张宅园子前才停下来。张宅园子也是一处酒家,与樊楼同时代,在一般人心目中,其名气不如上述诸楼之盛,但在武林中,她之名气却无人能及。

张宅园子酒店就设在张家园子里,故以此为名。其出名的不是美女,也非其著名而又独树一帜之美醇酒,而是他的老板——老张。

张家园子父传子,子传子,历代老板都是姓张,老张跟其他酒家不一样,他们嗜武,但从来不涉足武林,又好结交武林朋友,因此来此之武人,都必到张宅园子谋一醉。

张宅园子已有点残旧,比不上许多新建之酒楼,但其历史遗产——历代名人所题之词诗墨宝,仍使该宅高人一等,不过其入门处的一张告示,却十分特别。

“武林可说可争之事极多,客官可自由发表,他人不得干涉,但请勿问主人,主人从不说武林一事一物,本楼主人老张白。”

马上跳下四位精壮之彪形大汉,看其腰马及神光灿然之眼神,便知是练家子。这四人虽是一道来,但似乎并不认识,上楼之后各据一座。

楼上已有六七成食客,乱哄哄的,谈论的都是同一件事,有人公开雇请杀手杀人。

不管是雇人行凶,抑或受雇而去杀人,都是件可耻的事,也尽管这两种人为达目的,均厚颜无耻,但限于种种原因,这种事均不愿公开。

可是偏偏有人在中原几座大城当眼处,张贴告示,这张告示已出现了一个月,但议论之热潮,至今未减,而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就更谈论得热火朝天了。

北风吹打在窗棂上,发出一阵炒豆似的格格声响,窗内桌上的火炉正冒着白烟,炉边均堆放着喝空了的瓶子,奇怪的是那四条汉子,上楼之后,只点菜而不点酒,对在身边走来走去的侍酒美人,更正眼也不看一下,四对眼睛只在食客脸上转动。

八道目光比北风还凌厉,只看得食客们心生寒意,纷纷低下头去,连说话的声音也放轻了。

座中已有人隐约猜到这四人之身份,更加噤若寒蝉。

那四个汉子脸无表情,样子都十分普通,除了目光之外,像这种人看过一眼,下次相遇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一位身穿蓝袍的汉子忽然长身而起,走到窗口处往外望去,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来,他身上发出之杀气,令人退避三舍。

忽然,其余三位大汉都自侍酒的艺妓手中接过一封信,匆匆展阅:若想得到三十万两银子,请即赶到信阳城,信阳客栈相晤,知名不具。”

这已是他们第二次接到同样的信了,三位大汉不约而同抛下银子,一声不吭地下楼去了。

那蓝袍汉子回头不见三位同行,脸色一变,连忙走过去,一位艺妓拦住他。“大爷,喝了酒再走吧!”

蓝袍人厉声道:“滚开,否则对你不客气!”

艺妓脸色不变,捧上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道:“刚才有人把此交给奴家,要奴家转交给大爷。”

蓝袍人脸色再一变,急问:“那人是谁?”

“他只留下四个字:知名不具。”

蓝袍人脸色苍白,反手抓住艺妓之手腕。“那厮长得甚么模样?”

艺妓额上淌汗,但笑容不改。“那人还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这句话声音颇高,惹得其他食客都转头望过去。

艺妓道:“他已猜到你会有此一问,因此要奴家代他回答:阁下有违行规。”

蓝袍人似泄气的气球般,放开了她的手,解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五锭黄金,并有一封短柬。

“阁下不合格,不被取录,为赔偿阁下千里奔波之苦,特献上二十五两黄金,尚希笑纳,知名不具!”

蓝袍人抓起包裹就往楼下跑去,座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这人一定是‘小屠户’公孙陵。”

“飕”地一声响,蓝袍人身影突然自窗外冒了起来,只见白光一闪,一道惨叫声随之而起,与此同时,蓝袍人身影又自窗口降下。

食客们回头一望,只见刚才道出蓝袍人身份的一位食客,耳朵上钉着一枚又薄又小的飞刀。

有胆子大的食客,往窗外望去,蓝袍人一人一骑已不知去向。

名杀手“小屠户”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他竟被人认为不合格。

×  ×  ×

这场雪已下了五天,还未停止。

瑞雪兆丰年,这对一般老百姓来说,是件好事,但对出外的人来说,却是件苦事!

幸好有三十万两银子在等着他们!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想起那三十万两银光耀眼之银子,这场风雪又算得了什么?

那三条汉子,由洛阳去开封,又再由开封赶到信阳,一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到达信阳客栈。

三位汉子一进门,掌柜便上下看着他们,那位最年轻的黄衫青年皱眉道:“掌柜,你看什么?怕咱们没钱?有房没有?”

掌柜似乎认出他们来了,笑道:“有有,昨天已有人代三位订好了房,并付了房租,小石子,快带三位客官进房!”

那三位汉子并没有太大的惊奇,他们也不互相交谈,只随店小二各进了房。

房内收拾得十分干净,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阁下辛苦了,请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赴洛阳。知名不具。”东七号房传来一道怒骂:“他奶奶的熊!这不是明耍咱们么!”

三个汉子不约而同地点了最好的菜裹腹,人是铁,饭是钢,杀手们都知道维持体力之重要性,因此他们绝不会刻薄自己。

次日一早,天刚亮,三人又同时出房下楼吃早餐,掌柜忽然向住在东七号房的住客迎上去。“客官,有人着老汉将这封信交给你!”

东七号房那汉子微微一怔,忙拆信阅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阁下不合格,为补偿千里奔波之劳,奉上七锭黄金薄酬致意,知名不具。”

那汉子跺跺足,一把将信撕得粉碎,转身便离店,连早饭也不吃了。

剩下来的那两个汉子,各坐一张桌子,店小二不待吩咐便捧上一大碗牛肉汤面、两个冷菜,还有一盘冒着热气的馒头。

那两个汉子一声不吭,端起碗便吃,吃了一半,店小二又各给他们一封信:“这是替你们缴房租的人交给你们的!”

住在东八号房那汉子,嘴巴翕动一声,终把话咽下去。住东九号房的那位,脸如铁板,连眉毛也不扬一下,谢了一声,接过信便展阅了。

“阁下之表现,深合吾意,请于四日内到洛阳城白马寺一晤,知名不具。”

两条汉子看了信之后,便将信烧掉,继续吃面,好像这封信跟他俩完全无关似的。

住在东八号房那人外号“小霸王”,住东九号房那位外号“七杀手”,据说他有七种杀人手法。

“小霸王”是新近三年才入行的,但赶上许多前辈,三年间便替他挣下了很大的名声,当然亦挣了不少钱,有人说他不用多久,便可成为杀手中之一霸,故以“小霸王”称之。

“七杀手”入行已近十年,杀手能在此行立足十年,已可反映出许多问题来!

十年间他共杀了多少人?而竟然活下来,说明他智勇双全,行事也必定谨慎,事前准备功夫做足,事后洗嫌功夫也十分到家,方没被死者之好友找上门去!

武林中之杀手,不知其数,成名的不外三四十个,有的只昙花一现,便如流星陨落,能在此行立足十年,又能保持盛名的,算来算去,还不到七个。

“七杀手”便是这七人之一,而这些天来,他的表现也远胜其他三位同行。

可是他如今心底却笼罩着一抹阴影,自己之行动,一直在雇主监视下,而自己却对他一点也头绪也摸不到,甚至连摸都不敢摸,看其他那两位同行,只稍露不耐烦,便被剔除,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有危险感觉,假如“雇主”根本不是雇主,而只是一位高手,设饵诱杀自己,则此去洛阳,无异闯向地狱之路!

他眼角一瞥,见“小霸王”亦已完全镇定下来,禁不住暗暗佩服,他这一手比自己年轻时,还胜上三分。

表面上“七杀手”吃得津津有味,但脑子里却在盘桓着一个问题,雇主是谁?他如此神通广大,还需要雇杀手杀人?

他越想心底越寒,无奈那三十万两银子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做了这一票,他便可以退出此行,拥着巨资,安享晚年。

待他把碗搁下时,心中已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去白马寺一趟。

“小霸王”也在此时放下汤碗,两人同时长身出店,虽然一路上从未交谈过一句话,但此时他们竟有相依为命之感。

这对杀手来说,实在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杀手若失去自信,若有依赖之心,那已经死了一半,须知杀手之武功往往不如目标,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在于信心以及事前之布署!

“小霸王”上马的时候,居然向他瞟了一眼,“七杀手”的神态在他眼中,说明了一件事,他跟自己一样,充满了疑惑!

“七杀手”不敢再想下去,一提缰,“呀”地叫了一声,便催马向前驰去!

×  ×  ×

洛阳是六朝古都,至今依然繁盛。雪已住,风亦止,但街道上之游人并不多,大概都已赶回家,准备过年!

“七杀手”和“小霸王”刚踏上大街,两旁客栈的店小二便抢出来招呼。

洛阳的青楼以牡丹最出名,酒楼却以古都为佳,说到客栈,论舒适、豪华和设备,则以龙门为首。

龙门客栈不在龙门石窟那里,在城中闹市。“小霸王”深知没法隐瞒雇主,因此当然是挑间最好的来住。

限期四天,今天才第三天,明天情况如何尚未知道,今夜更应好好睡一觉,因此不但要住龙门客栈,还要住最好的房子!可惜后面的独立小院已为人包下,因此只好住上房。

天色刚晚,“七杀手”先着小二送一大盆热汤,他得好好洗一个澡,只有泡在热汤里,才能洗掉他的紧张!

澡盆极大,需动用四位小二抬进来,汤也够烫,“七杀手”下半身泡在汤内,上半身却笼罩在白烟中,千里奔波,只这一泡,便使一身风尘和劳累化为乌有。

“七杀手”尚未过足瘾,房门忽然“笃笃”地被人敲响。“七兄,小弟买了酒,点了菜,咱们今夜一起吃个饭如何?请到小弟房内来!”

“七杀手”认得是“小霸王”的声音,他本欲反对,十年来,他从未沾上跟同行吃饭的坏习惯!但话到嘴边,忽然改口道:“稍候过去。”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那一盆热汤,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才走过去。

“小霸王”住的那个上房,在另一端,中间隔着一座小庭院,不料竟有一位青年哼着小调,快步走了过来,在他身前横过,直往后面的小院去。

这青年长相斯文,一身白衣如雪,像个纨绔子弟,但“七杀手”却凭他的一个眼神,断定他是位练家子,而且武功绝对不低。

“小霸王”听见步履声,已把门打开,“七杀手”自门外望进去,只见桌子上堆满了佳肴,足有七八样菜,还有两壶酒。

“今日是阁下的寿辰?”

“非也,小弟敬佩七兄之能耐,特地做个小东,聊表心意!”

“你经常请客?”

“这是今年第二次,七兄请入席!”

房内生了一个暖炉,房门一关,便似与严寒隔绝。“小霸王”道:“菜虽非小弟经手烹调,但每道菜包括水酒,小弟都检验过,此处有银针,七兄请试一试!”

“七杀手”不伸手去接,“小霸王”只好将银针放在每道菜里面试,最后还试试酒,碗是银碗,箸是银箸,酒壶也是银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小霸王”举杯邀饮,“七杀手”谢了一声,浅浅呷了一口。“韦某量浅,不能多喝。”

“原来你是姓韦的,小弟原姓曹双名建树!”

“韦勤,勤俭的勤,曹兄弟请。”

两人开始吃喝,韦勤话不多,即使曹建树问他,也往往是问一句答一句。

酒过三巡,曹建树道:“韦兄为何不吃鱼,这洛水的鲤鱼又肥又嫩,一定要趁热吃!”他居然替韦勤布起菜来。“韦兄是行内翘楚,小弟日后还得多多请教。”

韦勤伸手去挟。“不敢当不敢当,曹兄弟年少有为,如日方中,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像韦某这种人,干了这一票便得退休了,日后便是曹兄弟的天下了!”

“哪里!哪里,请!”

韦勤一口把那块鱼吞下去,赞了声好。“曹兄弟你也吃一点!”

曹建树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阴笑,也挟了块鱼肉咽下去,韦勤同样露出一抹笑意。“曹兄弟,江湖风险,一切须量力而行,酒量不足,也不宜喝得太多!”

“韦兄教导得是,日后再不喝酒就是!韦兄还有什么可以教小弟的?”

“你还年轻,没有什么好教的!”

曹建树道:“小弟却有一句赠韦兄:不可倚老卖老,不可轻视年轻人!”

话未说毕,韦勤忽然“哦哦”地叫了几声,接着捧着肚子蹲到桌下去。

曹建树哈哈笑道:“如何?可惜韦兄不听小弟良言,念在你我同行份上,保你一个全尸就是,哈哈……任你奸似鬼,也得吃老娘的洗脚水……”他笑声未了,脸色突然大变,也跟韦勤一样,摔倒在桌子下。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三十万两银子虽然稀罕,但也不如生命之可贵!”

×  ×  ×

曹建树悠悠醒来,他发了一阵怔才记起前事,转头一望,红日满窗。他一骨碌跳下床,躺在桌子下之韦勤尸体,居然不翼而飞!

而自己居然睡在床上,他像做了一场梦般。

他一阵风般冲到对面去,撞开韦勤的房门,房内一切如常,但未见韦勤之踪影!

曹建树再怔了一怔,然后回房着小二送水梳洗。“小二哥,昨夜跟少爷一起投店的那位兄长,是否已经离店?”

店小二含笑道:“至今未曾见过那客官,也许尚在元龙高卧,客官要找他么?”

曹建树挥挥手,着他出去。

×  ×  ×

白马寺在洛阳城东郊,在洛河之北,为我国最早之佛教寺院,因此佛教徒称之为“祖庭”或“释源”(释教即佛教)。亦因此,虔诚的佛教之徒,许多不辞千里,前来朝拜。

传说白马寺建于东汉时代,汉明帝刘庄夜梦金神,长约一丈六尺,头部映出灵光圈,像日、月之光,西域称之为佛。于是汉明帝派遣使者往天竺寺寻访,在大月氏国得到佛经与佛像,并找到了高僧摄摩腾,竺法兰,同归洛阳。因用白马驮经而来,故名曰白马寺。

曹建树来至寺外,已快交午牌,只见寺外耸立着一对石马,长鬃短耳,双瞳若镜,开口嘶鸣,神态昂扬,栩栩如生,便知到达目的地。

寺虽名曰白马,但马匹却不准入内,曹建树寄交了马匹,便举步而进。

寺门是高耸的红砖墙,开了三个门,他自当中那道大门进去,里面先是一座庭院,左边一块碑石,那是元朝大书法家赵子昂写的“洛京白马寺祖庭记”,右边则是宋朝蔡易简写的“重修西京白马寺记”。

前殿是天王殿,供奉着“风调雨顺”四大天王,神龛中供的是持布袋之弥勒佛。

曹建树不信鬼佛,他一对眼睛到处瞟,只是为了寻找“雇主”的讯息,出了天王殿便是大雄宝殿,供的自然是三主佛(释迦牟尼、东方药师佛、西方阿弥陀佛)。

佛门重地,雇主会在此买凶杀人?曹建树回想后,也哑然失笑。走出殿门,放眼望去,只见寺内僧人正在扫雪,他有点意兴阑珊向寺门方向走去,一个和尚忽然道:“施主不远千里而来,为何不多看看敝寺,殿后尚有一座清凉台和毗卢阁!”

曹建树心头一动,便转向殿后,这座中院,种的都是石榴树。五月石榴红似火,但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挣扎着指向灰沉沉的苍穹。

殿后果然有座石台,高约十来尺,沿阶而上,过券门是一座幽雅的小院。东西两边,供奉着摄摩腾和竺法兰的塑像,再往内进便是毗卢阁。

毗卢阁内,供奉的是有“华严三圣”之称的毗卢、文殊和普贤。两厢列着令佛教徒垂涎的藏经柜。可是曹建树目光却落在柜前的一位汉子身上。

那汉子背着殿门,看不到面目,但曹建树却似着了魔般,石像般的挺立着,双脚再也举动不得。

那汉子头也不回地道:“你来了么?昨夜睡得不好?怎地此时方到?”

曹建树声音发颤:“你……你怎地没死?”

那汉子此时方转过身来,赫然是韦勤,只见他刀刻似的五官,嘴角带着一抹轻蔑之笑意,双眼瞪着曹建树。

“你为何不问自己因何不死?”

“我……我也想不通!”

“因为我救了你!”

曹建树更似犯了口吃病:“你……胡说,你怎会救我?”

“大同潘巧妇的‘不见红’,并不是只有你才能买得到!不过她制的解药,能买到的,不超过三人,恰巧我是其中一个!”

曹建树脸色苍白。“你也有‘不见红’?你事先服了解药?你又是在何时下毒的?”

“当你借袖管遮掩,在替我布菜时下毒,我也在同时下毒,我捧碗吃饭时,偷偷吞了一颗解药!”

韦勤冷冷地道:“你太年轻了,我若要杀你,你最少已可死七次了!”

曹建树咬牙恨声道:“岂有此理,潘巧妇那老虔婆……”

韦勤截口道:“别人可以骂她,你却不能骂!她若不卖我解药,昨夜我固然可能要死,而你却非死不可!”

活着有时比死还难受,曹建树此刻便有此感觉,他恨不得昨夜毒发身亡,便不用受此奇辱!他既然觉得生不如死,便再无顾忌了,挺一挺胸问道:“我要毒杀你,而你却救我,这是什么道理?”

忽然头顶上有人拍手笑道:“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难怪他笑你太年轻了!”

韦勤和曹建树刚抬了头,便见横梁上跳下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韦勤一眼便看出,他就是昨夜也住在龙门客栈,且包了独立小院的那位纨袴子弟!他刹那间一张脸变色了,刚才那威风已不知去了何处。

曹建树怒道:“难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居然要替他答复!”

“我当然不是蛔虫!不过却猜得出其用意,连我也以为你昨夜是死定的了!”那青年笑嘻嘻地道:

“因为他怕一个人啃不下三十万两银子,是以留下你一命,准备跟你合作,当然他要占大头!”

韦勤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何要跟他合作?”

白袍青年居然在殿内踱起步来,似乎这两个著名的杀手,对他完全不构成威胁。“我是什么人,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他合作,不外有三点:第一他本领还可以;第二,你自认能胜他一筹,比较好控制;第三,杀手多数没有朋友,也不轻易信人,你没有朋友,这当儿只好把同行当作朋友。嘻嘻,未知在下猜测得准不准?”

韦勤不由闭上嘴,突向曹建树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将白袍青年夹在中间。

“阁下来此目的何在?”

白袍青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在下之目的,跟两位一样!”

曹建树脱口道:“你也是来应聘的?”

“何止在下?外面又来了几个,两位若想动手杀人独占鳌头的,请趁早动手。”

韦勤和曹建树脸色均是一变,同时转头望出去,白袍青年飕地一声,又跃上横梁,而外面果然走进三个汉子来。

这三人刚好是老、中、青各占一个。老的生得一管鹰鼻,双颧高耸,一望便知是位难缠的人物,中年汉身材肥胖,满面笑容,像个做生意的多过像杀手,那年轻的虽是一身男服,但仔细望去,却是女扮男装,脸白如玉,嘴唇小而厚。这种女人的嘴唇,教男人一口亲下去,便舍不得离开,可是她却面罩寒霜,一副择人欲噬的神态!

那年纪大的,韦勤估计他便是杀手行内,著名的凶残人物“搜魂手”刘大易,只听他阴恻恻地道:“想不到还有人比咱们早到,佩服佩服!”

中年汉笑嘻嘻地道:“商场上不一定要快、要早,有时候早到的赚得还没有晚到的多!”言毕一阵大笑。

他这一笑,韦勤也猜出其身份了,“笑面杀神”黄九笑!此人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是个杀手,也易令人生出亲切感,亦因此他成功机会更大,每次行动把握也更大,而且此人软硬不吃,能屈能伸,十分难缠。

剩下的那个女的,韦勤便猜不出其身份来了,不过能与黄九笑和刘大易走在一起,也非庸手。

韦勤往上面一指,道:“还有人比在下更早到的哩!”

那女的出言十分刻薄:“原来还有位梁上君子,失敬了!”

白袍青年轻叹:“在下早就想改行做梁上君子了,可惜无此能耐,方沦落为杀手!”

刘大易脸色一变。“你把杀手看成是什么?这是个神圣的行业!本事差一点的,想当也当不成!”

白袍青年道:“在下也无心跟你瞎扯,菩萨像后有一张通告,不知诸位看了没有?”

他话音未落,几个人已同时向毗卢菩萨佛像扑去!同时身子刚动,又全部停了下来,拿眼盯着旁人。

白袍青年又笑道:“你们不必心焦,那张通告上面写着:诸位请稍候,日在正中,必有消息,知名不具!”

刘大易冷冷地道:“咱们如何信得过你?”

白袍青年索性斜靠在柱子上,双腿伸直,淡淡地道:“在下根本没有要你们相信,诸位最好不信!”

刘大易问道:“咱们谁走过去?不过谁过去都行,那封信一定要将之放在地上,让大家都能看得见!”

韦勤乃向曹建树打了个眼色,曹建树踏前一步,见无人反对,便跃上神桌,伸手到佛像后摸索,果然让他揭下一张白纸来,遂铺陈在地上。

其他人立即走上前观阅,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正跟白袍青年所念的一模一样。

白袍青年仍坐在横梁上,闭目养神,似乎一切均与他无关,众人却在暗暗揣测其身份。

就在此刻,佛像后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诸位辛苦了!而诸位也是应考者中,成绩最好的几个,不过如今老夫尚要考验诸位其他方面的能耐。”

那人说到此,忽然停了下来,曹建树见人人均望着自己,忙道:“佛像后没有人!”

那个女杀手声音听来十分尖锐:“难道佛像会开口说话不成?”

黄九笑淡淡地道:“生意上门,两位还争这种无谓的事作甚?”

那声音又续说下去:“老夫在离此百里之外各处,埋下一件东西,谁最先找到而返回客栈者,最快的,本领便是最高……”

那女杀手截口问道:“本领最高的是不是就能够当选?”

那神秘人没有答她。“请记清楚,穿蓝衣者要找的东西在西北方的草丛内,穿浅黄衣的要找的东西,在东北方一棵大树上,穿绿衣的要找的东西在……”眨眼已吩咐了每个人。

白袍青年“飕”地一声自梁上跃下来,高声问道:“在下要找的东西在何处?”

“神秘人”道:“穿白衣要找的东西放在目标非常明显的地方,当然找到该处之外,那东西还不好找!”

“神秘人”顿了一顿又道:“请记住,每个人要取的东西,都有所指定,绝不能找不到自己该找的,而取了别人的东西来搪塞,若如斯,则等于失败,至于你们会否为争取到这宗生意,而引起火并,则老夫并不关心!”

言毕之后再无声音,白袍青年苦笑一声:“你们倒好,在下没有固定方向,没有固定特征,叫我去何方取物?这岂非不公平?”

他话未说毕,穿绿衣的女杀手,葛布的刘大易,穿锦衣的黄九笑已经先窜了出去。

曹建树道:“两位有否兴趣探一探佛像?”

韦勤淡淡地道:“你还年轻,方会把正事搁在后面!”说着他也走了。曹建树稍顿也跟着出去,回头还看了双眉紧皱的白袍青年一眼。

殿内六个人,如今只剩下白袍客一个,只见他身子轻轻拔起,凌空一个转折,像一张纸片儿般,飞落在佛像旁边。

佛像毫无疑点,但上面梁子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鞋印!刚才白袍青年居高临下,没有发现“雇主”藏身于此,乃因佛龛内尚有布幔,“雇主”藏在布幔后面,他们六个人当然看不到。

雇主为何这般神秘?其实若怕暴露身份,他大可以请别人代他出面,何必花这许多道手脚。

白袍青年没有多想,他亦迅速窜出佛殿,眨眼不知所向!

这时候,另一根横梁上居然露出一对闪闪生光的眸子来,看不出他双眼包含的意思是赞赏还是失望,还是两者兼备。

×  ×  ×

又刮风了,急景残年,街道上的行人冷冷清清,龙门客栈的住客也同样冷冷清清,这是一年来,最清闲的季节。

店小二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忽然听到步履声,他惊喜地站了起来,睁眼一望,又露出失望之色。

来的是三位昨天进店的住客,不是新顾客,当然失望。

而同时到达店外的白袍青年、韦勤和曹建树,也各望一望对方,尤其是曹建树眼神更是复杂!

三人同时回店,可说不分先后,雇主如何在他们三人之中选择一个?

“你们都拿到自己应找的东西么?”

白袍青年淡淡一笑,首先窜进去,韦勤也跟着进去,曹建树见他俩都有轻视自己之态,心中又怒又愧,最后跺跺脚也跟着进去。

三人回房之后,立即在房内搜索起来,这次竟与以往不一样,房内并没有信柬或留言,因此都乖乖留在房内。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曹建树着店小二去请白袍青年及韦勤过来晚饭。

不料竟遭对方婉拒,曹建树没奈何,自己跑去请韦勤。韦勤十分冷淡。“在下已没有解药了!”

曹建树脸上发热,讪讪地道:“小弟正是为了表示歉意,因此特备水酒请韦兄,又恐韦兄不信,因此又请那一个来相陪。”

“那一个是谁?”

“是那个穿白衣的小子!”

韦勤心头一动,反问:“他肯来么?”

曹建树道:“我这就去请他!”说罢便往后头的独立小院走去。“里面有没有人在?”

“在。在休息!”

“在下可以进来吗?”

“在下是指哪一位?”

“是你认识的。”曹建树边说边走进去。“在下没有恶意,只想请阁下吃顿饭而已!”他已看到白袍青年坐在小厅里,双脚搁在几上,直至曹建树走进来,方把脚收回去。

“无功不受禄,在下不敢当!”

“是不敢当还是不敢赴宴?”

白袍青年一对眼睛,贼忒忒地在他身上看个不停,只看得曹建树浑身不自然起来。“你看什么?”

“我想看清楚你是好意还是歹意,俗语有云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而且你又有潘巧妇的毒药,在下不得不小心一点。哎,我倒忘记了,姑娘请坐!”

曹建树怒道:“小子你说什么?你敢看不起我?你侮辱我是女子,用意何在?”

白袍青年长身肃手请他坐下。“兄台别生气,也许是在下看错……说错了,你何事请我?”

“在下向来喜欢结交朋友,见兄台一表人才,有心结纳,是以……”

白袍青年截口道:“杀手有哪一个喜欢结交朋友的?听说武林里出现过一位,他叫做小林……”

曹建树道:“林德胜,在下也想学他,可惜学不了!”

“据我所知,很多人都想学他,从不隐名埋姓,从不隐瞒自己的职业,但他们尚未成名便已被杀死了,而你如今还活着,而且还活得不错。”白袍青年的意思十分明显,曹建树甚窘,却又没法反驳。

白袍青年接着道:“不过看在你盛意拳拳之下,在下改变初衷,决定接受您的邀请,多谢盛情!”

曹建树这才转怒为喜,道:“那就不必多说了,请到在下房内如何?”

“此处地方较大,景致也较好,何不移玉相就?”

“也好,待我去通知小二。”曹建树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对啦,在下竟忘记请教兄台的姓名!”

“算了吧,在下不问你,你又何必问我?何况就算我问你,你告诉我的名字,九成也不是真的。”

曹建树怒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怎知我不会告诉你真姓名,你又不是我腹中的蛔虫?”

“想也想得到,也许以后你会对我说真话,如今大家还是保持现状较好。”白袍青年沉吟道:“为了便于称呼,在下姓乐!”

“姓乐?”曹建树脑子里迅速地搜索了一下,冷冷地道:“这似乎也不是你的真姓。”

“那就得请阁下多费点心思了。”白袍青年哈哈大笑,甚是不羁。

当曹建树及韦勤来到独立小院时,小厅外还挂了两盏风灯,天上开始又下起雪来了,腊梅在雪中飘香。

厅内既闻到花香,也闻到酒香。

厅外有风灯,厅内也挂了两盏宫灯。

桌子上搁了个炭炉,锅内的水已开了,桌旁也搁着一只火炉,上面正在暖酒。

厅内温暖如春,但气氛却有点异样,三个杀手坐在一起,还能指望他们畅所欲言?

白袍青年提起酒壶,替他们各斟一杯,最后方将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斟满,他忽然道:“两位请稍候!”他离座进房,随即又出来,外衣已不见,只剩下一套紧身的衣袴。

曹建树脸色一变。“乐兄这是何意?”

“今夜虽然是曹兄作东,但席设敝处,为了表示在下身上既无毒药,也无武器,好让两位放怀吃喝,只好牺牲一下。”

曹建树一怔,问道:“乐兄牺牲什么?”

“在下牺牲色相。”

曹建树轻骂道:“放屁!”

“放屁不打紧,这时候若放臭屁,可就大煞风景了。”白袍青年举杯道:“在下先敬主人一杯,先饮为敬!”他一口便将杯中酒喝光。“两位兄台若不放心的,可先检查一下酒菜及食具是否擦了毒药。”

韦勤脸上毫无表情。“在下既然前来,便不害怕。”说着也把酒干了。

曹建树心里想道:“你有解百毒的药,自然可以充英雄。”他取出银针来,逐一检视过。“对不起,在下尚有父母及弟妹需要供养,不能不小心一点。”

“你本就应该小心,否则就不合身份。”

曹建树觉得那姓乐的言词古怪,似针对着自己,偏偏对方十分聪明,眼睛又利,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隐瞒他。

他一碰上白袍青年,便处处落于下风,他觉得有点窝囊,因此忙道:“酒菜全部没有毒,两位请多吃一点,在下也回敬两位一杯。”

三人开始吃喝,白袍青年问道:“两位以前来过洛阳没有?洛阳城可玩之处可不少,就是龙门石窟就足够你们浏览一天了。”

韦勤道:“乐兄弟肯定来过了。”

“去年三月曾来过洛阳看牡丹花,顺便游了几天,真是大开眼界。”

曹建树问道:“乐兄要找的东西,到底藏在哪里?你又怎会知道?”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个曹兄便不要问了。”

韦勤道:“乐兄认识雇主吗?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白袍青年忽然哈哈笑道:“这龙门客栈的房子建得不错,菜可烧得不好,像这块鸡肉便太靭了,幸好在下不喜欢吃,还有人喜欢。”言毕突然将鸡肉吐出,那鸡肉伴着嘶撕的风声,往柱后的布幔射去。

韦勤和曹建树脸上同时变色,因为那块鸡肉无疑是件暗器,这份功力已足够他两位暗叹不如了。

但更令他俩惊诧的是,布幔倏地一动,走出一个人来。

×  ×  ×

这人脸上扎着一块黑布,一身夜行衣,但手上却未见有兵器。

白袍青年哈哈笑道:“原来是刘兄,真是有失远迎,何不过来共谋一醉?”

那汉子边走来边解下脸上的黑布,只见他一管鹰鼻,双颧突出,可不正是刘大易!

曹建树怒道:“阁下来此何事?”

刘大易哈哈一笑。“三位幸勿误会,刘某只是来与三位商量一件事而已!你们是否有接到雇主的信函?”他见他们一齐摇头,又问:“那三位有否觉得蹊跷?”

韦勤道:“有何蹊跷?”

“刘某觉得那所谓‘雇主’可能在玩弄咱们,或者想将天下杀手集中起来,然后一举歼灭。”

曹建树和韦勤脸上同时变色,异口同声问道:“阁下凭甚么作出此推测?”

“那只是直觉!你们该知道杀手们若没有这种感觉,在他们还没有成名之前,便早已死了!刘某自离开白马寺,便一直有此感觉,又恐他派人监视,因此另作打扮以掩饰身份,特来询问一下三位之高见。”

曹建树再问:“若正如你所预料,那咱们该如何应变?”

刘大易沉声道:“此人本领非凡,且一定有不少手下,否则咱们之行动,他又怎能了如指掌?因此分开应付,必遭其分头击破,是以刘某建议大家联合起来,共同为自己之命运奋斗!”

白袍青年忽问:“万一阁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该如何?”

刘大易故意沉吟了一下方道:“雇主肯付三十万两银子,说明这宗生意不好做,但假如咱们联合起来,相信世上没有甚么事能难得住咱们,因此……”

白袍青年又截口问道:“‘咱们’是指几个人?咱们四个人,还是你还有伙伴?”

刘大易不悦地道:“阁下似乎对我不大信任?”

“不是,既然要合作,事前自然须说清楚,以免日后彼此猜疑!你说在下此言有没有道理?”

刘大易道:“吾意是加上我那边的两位伙伴,不过在下尚未跟他们谈好。”

“既然未谈好,为何先来跟咱们谈?”

刘大易拂袖道:“你若不欲跟咱们合作,也就罢了,何必咄咄逼人?”说着拂袖欲行。

白袍青年一闪身,拦在门口,道:“既来之则安之,少说也得吃点东西,喝几杯酒再走,否则如何表示你自己之诚意?”

“阁下既然没有诚意合作,又喝甚么酒?”

“今夜你若不坐下来吃喝一顿,便别想离开!”

“好,刘某便喝两杯!”刘大易言毕慢慢转身,忽然又一个风车大转身,十指如爪,向白袍青年胸膛刺去。

白袍青年不断闪动,但始终挡住大门,曹建树欲拔剑助他,却让韦勤以眼色止住。

白袍青年身法看来并不觉得如何神妙,但偏生刘大易连攻十来招,居然连其半片衣角也沾不上,忽见刘大易一个转身,自背后抓出一根以精钢打造的爪子来,直奔白袍青年之胸膛!

这根爪子,形同人之掌及臂,长三尺,手掌五指张开微屈,这也是刘大易之成名兵器,“搜魂手”!他一爪在手,威力大增,白袍青年身上没有兵器,便有点拦截不住,他抓起一张凳子抵挡。“噗”地一声,五指插进凳子,白袍青年不待他运功震碎凳子,便将凳子推出。

刘大易虞不及此,仓皇后退,突见他左手一抓一勾,勾住曹建树之脖子,再将他拉到身前,以“搜魂手”抓住其胸腹!

“小兄弟,你闪得很快,可惜你朋友闪得太慢,如今请你让开,否则你的朋友须先死在爪下。”

他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待曹建树被制服,韦勤才恍然大悟。

白袍青年道:“好,算你狠,你走吧,但出了大门便得放人!”

刘大易“嘿嘿”冷笑,推着曹建树向厅门走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袍青年伸手抽出悬在曹建树腰上之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出!

刘大易只听到一个拔剑的声音,接着眼前一花,脖子上一阵冰凉,他知不妙,正想杀了曹建树,不料体力随着那一阵冰凉而迅速地消失,紧接着,双眼一黑,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韦勤只听到“铮”地一道轻微的拔剑声,尚不知发生何事,又闻一道长剑回匣的声音,最后才见到刘大易把曹建树拉倒,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亦直至此时,他才见到刘大易脖子上有两个血洞,鲜血正大量地自洞口涌出来。

曹建树被刘大易制服,正在窝囊时,忽觉背后传来一股大力,人便被拉倒于地。

白袍青年拍拍双手,掰开刘大易的手臂,道:“被这厮煞了风景,真是扫兴!”

曹建树站起身来,见到刘大易一身鲜血,双眼圆睁,颤声问道:“是你杀了他?”

韦勤亦同时问道:“乐兄弟,是你拔剑杀他的?”

白袍青年笑笑道:“难道两位认为他是自杀的?”

曹建树道:“你是存心杀他的?为何不让他走?”

白袍青年轻轻叹道:“不是我有心要杀他,是他有心要杀咱们,你们看!”他拈起银针在菜里面一沾,银针立即变黑。

韦勤倏地变色。“幸亏乐兄发现,否则咱们……”

曹建树道:“他为何要毒杀咱们?”

白袍青年道:“这些酒菜已不能用,请两位处理一下,待在下把尸体拉出去埋了,咱们再喝酒!”

曹建树道:“请乐兄移玉,到小弟房里!”

白袍青年背起刘大易的尸体,越墙而去。

韦勤喃喃地道:“那一剑……那一剑……”

“那一剑如何?”

韦勤双眼露出恐惧之色。“那一剑无人能形容其速度……它就似自天上飞来的……有神鬼莫测之能!恐怕武林中无几个人能躲得开!”

曹建树露出悠然神往之色,望着白袍青年之去向,喃喃地念道:“那一剑无人能形容其速度……”

×  ×  ×

曹建树返回自己房中,便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还有一个布包,他一颗心立即往下沉。

“经过考验,很可惜有人表现比阁下稍佳,只好割爱。为补偿阁下付出之努力,献上一百两黄金,聊表心意。知名不具。”

曹建树坐在桌前,以手支额,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有人比我还快找到?”想来想去自己与韦勤、姓乐的同时到达,断不会是其他两位当选,那么机会只会落在另外的三位身上。

如果入选的是搜魂手刘大易,则其他人都还有机会,因为他刚死,而雇主还不知道他已死了!

×  ×  ×

韦勤回房之后,灯也不点,呆呆地坐在床上,他行事一向十分沉稳,但刚才看了白袍青年那一剑,心情便一直不能平复,甚至有点恐惧。

他自十七岁起,开始闯荡江湖,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二十年的时间,会过不少高手,亦见过不少奇招绝招,但似乎尚未见过威力这般大,这般令人心情激动,振奋人心的剑法。

那一剑没有一点花招,但速度之快,连闪电两字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剑,他到如今仍然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却没法使出来。

刹那间,他想得很多,有时又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不觉时光已过,忽闻房门被人敲响,他没好气地问道“谁?”

外面传来曹建树的声音:“韦兄,是小弟!”

韦勤长身把门打开,曹建树讶然问道:“乌灯瞎火,为何不点灯?”他摸索着火折子将灯点燃。

灯光一亮,他便见到桌子上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布包,乃叹息道:“看来你也是落选了!”

韦勤忙将信撕开展阅,跟曹建树那一信,一字不差,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知是谁当选?”

曹建树道:“咱们还有一丝希望,假如入选是刘大易,咱们便还有机会。”

韦勤双眼空空洞洞地看着窗外。“没有机会!当选的一定是姓乐的那小子!”

“你凭甚么如此肯定?”

“因为咱们五个人,没有一个能挡得住他那一剑!”

曹建树道:“他那一剑到底如何厉害,你倒说来听听!”

韦勤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想过好几种身法,但没有一种有五成把握,能闪避得过!你自认比之刘大易如何?他刚才连一个动作都来不及反应!可能连闪避的念头都还未产生,便已死了!”

他忽然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望着夜空,喃喃地道:“他对他那一剑,最少有九成的把握,因为你人在敌人手中,必须一击必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收剑回匣,刘大易和你还未倒地!天下间能够闪避他这一剑的,数不出五个人!”

曹建树吸了一口气。“如此说来,咱们在他眼中都是小孩子了!”

“事实是如此!刘大易下毒,咱们都没有发觉,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就凭这一点,便教我这老江湖,佩服至五体投地!”

“你说他是什么人?我想来想去,杀手行中,似乎没有一个姓乐的高手!”

“你以为他真的姓乐?”韦勤又叹了一口气:“甚至他是不是杀手,都有疑问!”

“但雇主要雇的是杀手中的高手,他若是杀手,必定是杀手之王!”

外面忽然传来白袍青年的声音:“谁是杀手之王?”

×  ×  ×

房内灯光明亮,桌上的酒菜冒着热气。

三个杀手重整杯碟,这一次最先举杯邀饮的却是曹建树。

“刚才多谢乐兄相救,否则小弟危矣!这一杯是小弟特地谢乐兄的!”

白袍青年握住酒杯。“在下须先说明一下,这一杯应该由小弟敬你才对!若我放他走,曹兄便不会遇险,若在下提醒你,你亦不会落在他手中,是以这一杯是小弟替曹兄压惊的!”

曹建树未曾喝酒,双颊已有点发红。“乐兄这样说,岂不愧煞小弟?”

韦勤道:“你们两位都别争,这一杯该由韦某敬乐兄的!”

白袍青年哈哈笑道:“韦兄若是酒瘾发作,要先喝几杯,小弟没有意见,若说你有理由敬小弟,则小弟倒愿听听道理!”

“若非乐兄弟发觉酒菜已被刘大易做了手脚,此刻咱们早已到阎罗王那里报到了!你说该不该敬你?”

曹建树接口道:“说得有理,刚才算乐兄有理,咱们谁也不用敬谁,但老韦这个理由,便足让小弟跟老韦一齐敬你!”

“好,我腹中的酒虫早已耐不住了,喝了吧!”白袍青年一仰脖便将杯中物干了,三人同时举箸。

韦勤又举一杯道:“这一杯酒不是敬你,是恭喜你,接成大生意!”

“这个理由很充足!”白袍青年似乎酒量甚豪,又干了一杯。

曹建树问道:“乐兄,你真的当选了?”

白袍青年双眼瞪住他,反问:“曹兄是不是还想跟我争生意?”

曹建树淡淡一笑:“小弟还有自知之明,生意让你接去,好过给‘笑面杀神’跟那个女妖怪!”

“她不是女妖怪,她叫做‘红衣罗刹’!”

韦勤脱口道:“原来是她!只因她穿了套绿衣,是以一直没想到她!”

“她杀人时才穿红衣!”

曹建树目注白袍青年。“你对她很了解?你对杀手行内的高手,全部很了解?”

“七八成吧!”白袍青年忽然抬头,道:“生意虽大,但那钱绝对不好赚,在下想邀两位入伙,不知两位肯不肯干?”

曹建树毫不思索地道:“小弟当然肯!”

韦勤则问道:“韦某是否可以先知道目标是什么人?”

白袍青年摇摇头。“咱们还是遵守行规比较好!除非两人肯合作,而且又到了适当的时候,在下自然会告诉你们!”他顿了一顿,续道:“不过,有一点在下须先说清楚的:咱们要杀的人,可能不止一个,而且十分危险!这些很可能不是好人,杀人之后,事后也用不着内疚!”

韦勤沉吟了一下,问道:“咱们若入伙,能够得到几成酬金?”

“你们两个各三成,我占四成!两位认为合不合理?”

韦勤满意地点点头。“万一在未完成任务之前,咱们便被杀了,可否给一点安家费?”

“可以!我会视进度而定多寡,由开始行动那一天算起!”白袍青年脸色一沉,声音带着煞气。“但合作之后,不许三心两意,不许出卖同伴,不但如此,还得互相配合,方有成功希望!还有……”说至此,白袍青年双眼射出两道凌厉之目光,在韦勤和曹建树脸上扫过。“两位必须听命于我,我若不说理由,两位便不要多问!若两位肯合作,则在下将会为你俩作些防护之措施!原则上,在下绝对希望两位活下去!”

曹建树道:“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就看老韦了!”

“他负担很重,且让他好好考虑一下!”

韦勤双眼一睁,反问:“阁下对韦某一切都明了?”

“七八成,对两位之为人亦稍有了解,否则也不会邀你们入伙。”

韦勤一直低头吃着闷酒,忽然将酒杯沉沉地放下,一字一顿地道:“韦某答应跟你合作做这票生意,也答应你的条件!”

白袍青年大喜。“希望大家合作愉快,尽力完成任务,大家干一杯!”

三人干了杯之后,白袍青年又道:“有一件事在下要先告诉两位!在下姓乐,双名满天!以后暗中联系时,称老六!老韦称老大,小曹称小姐……”

曹建树急道:“为何要称小弟为小姐?”

“这可避免暴露,须知咱们的对手,人数不少,耳目众多!”

曹建树老大不愿意,半晌方道:“到底咱们要杀什么人,你什么时候方肯讲?”

“我只能告诉两位,这是一件神圣的任务!”

“好,那我就不问,但第一步咱们该如何做?”

“漏夜离开此处,出了城之后,分头去开封,在张宅园子里见面!三天内一定要抵达!路上大家最好小心一点,还得注意‘红衣罗刹’及‘笑面杀神’,提防他们破坏!”乐满天言毕便将灯吹熄。

×  ×  ×

曹建树和韦勤依约抵达张宅园子。

张宅园子跟别的酒楼不同,虽有美人相陪,但悉听尊便,并不勉强客人。因此客人可以只住而不着人荐枕,只是房租比客栈要贵一点。

钱对韦勤及曹建树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天色已晚,乐满天仍未到达。

园子里叫喊声伴着男女之闹笑声,响成一片,韦勤和曹建树心中有事,更加睡不着觉。

两人唯恐暴露,当然也不敢打招呼。曹建树已忍不住,跑到外面走了几趟,不但不见乐满天之踪影,连暗号留言也没有。

街上灯光已由绚灿,而至阑珊,乐满天仍未出现。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曹建树再也忍不住,敲开韦勤的房门。

“老韦,你说乐满天是不是遇了险?”

韦勤神情十分沉重。“按说武林中,已无几个能制服得了他……唉,不管如何,咱们还得等等他!”

“他不会骗咱们吧?”

韦勤微微一笑。“曹兄弟一点也不象是个杀手!做杀手的,若连这一点信心及耐心都没有,早就死了,回去睡吧!”

曹建树怏怏地回房,不料床上已有人,他吃了一惊,正要呼叫,那人却道:“不必惊慌,是我!”

曹建树又惊又喜地道:“你几时到的?”

“刚刚到!不要点灯。张宅园子已全满了,今夜再没有房间,我便在此将就一下。”

“不行!我不习惯跟人睡!”

乐满天笑道:“你上床睡吧,我坐在椅子上打个盹便行!”言毕下床。

曹建树似怕他占了床,连忙坐了过去,问道:“你遇到麻烦了!还是被‘红衣罗刹’他们中途拦截?”

乐满天道:“我去办事,幸不辱命,此刻尚未天亮,我亦不算失信!”

“你去办什么事?”

“请记住咱们之间的协议!总之此刻起,我所做的事,都跟咱们的生意有关,算起来还顺利。”

“明天咱们去何处?还在这里么?”

“明天你俩到城东枣庄等我,你届时顺便通知一下老大,如今睡吧!”乐满天言毕便不再出声。

曹建树躺在床上,久久却不能成眠,待他醒来时,红日满窗,乐满天已不在。

×  ×  ×

下了几天雪,今日出奇地出了一个大太阳。

阳光照在皑皑的积雪上,发出刺眼的白光,枣庄外,处处雪堆,曹建树正好站在一堆积雪后面,他双眼几乎睁不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呆子,什么事都不知道,只听乐满天的命令。

可是他对乐满天比对韦勤更有好感,那韦勤就像一尊石像般,休想自其神态表情,看清其心。他从来就猜不出韦勤在想些什么!

想想三个刚认识的人,居然会合作去做一宗极端危险的生意,深觉滑稽!

枣庄居然像座死庄,大白天里,竟无人出入。

曹建树忍不住道:“老大,咱们进去找一找,如何?”

无奈韦勤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哼哈也没一声。

正在不耐间,只见乐满天斯斯然自庄内走出来,一身白衣跟冰雪融成一体,曹建树忽然觉得他十分潇洒英挺,忍不住低下头去。

“累两位久候,如今请进来!”乐满天言毕又转身走回庄内,韦勤与曹建树忙跟上去。

乐满天停步在一座土屋前,取出钥匙,将门锁打开,厅内连桌子也没一张,只有半张倒塌了的椅子,一地灰尘,梁上蛛封,看来已久无人居住,却不知他如何有锁匙。

乐满天待他俩进去,又将门关上,然后一同到小厅内道:“两位,咱们的任务十分艰巨,希望你们能尽一切力量协助小弟完成!”他又自怀内掏出两张银票,一人分发一张。

曹建树低头一看,却是四海银庄的两万两银票。

“每到一个阶段,在下都会适当给一点酬劳!”

“请问如今咱们第一步该如何做?”

“开封城内有一位叫封艺生的人,未知两位听过否?”

韦勤道:“听说他是位财主,几代下来都很有钱,在城内有不少田地,但为人乐善好施,颇得人望。”

“这只是表面上的,他有钱这不错,但如今手头上并不多,可是他又需要很多钱,是故便走上歪路……”

曹建树又忍不住问道:“咱们要对付的,就是他?”

“今晚他着人到黄财主家洗劫,可是他只是隐在背后,但我要抓到证据,迫他就范。”

“黄财主?可是上几个月风传他要收购潘楼的那位黄作修?”韦勤问道:“既然他隐在背后,咱们有何办法抓到证据?除非能混进封家里面,但只有一天,恐怕来不及准备!”

“封艺生表面上不嫖不赌,但城内的瑞兴赌场却是他开的,当然表面上的老板是傅高树,他的人都养在瑞兴赌场内,每逢有什么重要的行动,他必到瑞兴赌场去,咱们若能混进赌场,便有机会!”

韦勤又道:“但赌场一般白天不开门,咱们如何进去?”

“混进去!他虽有门,但墙上却没有门!”乐满天脸色凝重地道:“再提醒两位一下,封艺生本人之武功可能不错,赌场里也养了好几名好手,两位万勿大意!”

曹建树问道:“你去不去?”

“我去!我会光明正大地进去跟他们赌钱,两位便相机进内,找到密室,相信能抓到证据,不过,千万勿打草惊蛇,最好由我来决定!”

曹建树问道:“这些资料是你搜罗到的?”

“是雇主提供之唯一线索,以后全靠咱们自己之努力了!也因此封艺生对咱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咱们何时行动?”

“离开此地之后,咱们三人便分开,我会等封艺生进入瑞兴赌场半个时辰,才拍门进内赌钱,两位相机行事,不过两位最好易容才上路!”

曹建树轻笑道:“咱们若易了容,你还认得出咱们么!”

乐满天道:“我相信没有问题!如今两位可以走了!需要跟你们联络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若不出现,两位也不必去找我!如今两位走吧!”

×  ×  ×

开封城最大的赌场不是瑞兴,而是东京,但赌得起大钱,又赌得凶的人,都宁愿去瑞兴玩几手,因为瑞兴本钱足够,任你赌多大,都能奉陪。

开封的赌场,一般由酉牌开始营业,一直到第二天交寅时为止,不过当然有例外。

乐满天到达瑞兴门外时,方交申牌,大门紧闭,门口连个人也没有,他却上前拍门。

封艺生刚由后门进去赌场内不久,换而言之,乐满天必须提早进去,否则封艺生离开后,一切计划便成泡影。

他拍了好一会门,里面方有人问道:“谁呀?若是来玩两把的,酉牌再来!”

“在下手痒不能等到酉牌时分了,我身上有五万两银子。咱们就赌五手如何,每手一万两银子!”

也许这个数目令人心动,里面那人道:“客官请稍候,待小的请示一下再回您!”

过了一阵,铁门“咿呀”一声打开,两位衣着光鲜,打扮斯文的汉子,彬彬有礼地请乐满天进内。

“哎,好气闷,怎不开几扇窗子!”乐满天边说边浏览一下瑞兴赌场的布置,地方不大,只放了几张桌子,但看来十分宽敞舒适,布置华丽而大方。

“客官想赌什么?”

“赌骰子吧,干脆!”

一位汉子请乐满天在一张靠背椅坐下,又有人立即奉上香茗又递上热呼呼的毛巾,“爷,您先擦把脸,肚子饿么?要吃点东西么?咱们厨子的牛肚汤,远近驰名,这时候,火候正好,您来一碗么?”伙计们倒十分殷勤,乐满天点点头,“那就来一碗吧!”顺手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这一手大得伙计们的“赏识”,纷纷上来献殷勤。牛肚汤送上来。“爷,您吃完就开始。”

乐满天对毒药天生有预感,一望那碗汤,便知没有下过毒。牛肚做得的确不错,那碗汤是用牛骨熬成的,更加有滋味。

一大碗吃光,乐满天搓搓肚子,哈哈笑道:“就输到把口袋里的钱输光,也不怕饿肚子了!”

正说着,自内走出一位三十七八岁的汉子来,瘦削的身材,面皮苍白,毫无表情,但手指修长而纤细,乐满天一望便知这是位好手。

那汉子把一只海碗搁在桌子上,把骰子抛下碗中,骰子碰到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客官准备怎样赌?”

“在下怎样赌,你们都能接受?”

“在一般情况下,都能接受!”

“好,咱们也干脆一点,一次赌一万两银子,轮流先抛骰子,你有没有问题?”

“可以。”那汉子脸上没有半丝表情,似乎认定乐满天必败无疑。“你先抛!”

“不,方式是由我提出来,还是由你先抛,比较公平!”

众人都觉得乐满天有点傻气,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汉子道:“你先挑三个骰子来,咱们这里赌得公正,骰子里绝不会灌铅,你先检查一下!”

乐满天只看了几眼,便知道骰子全是用牛角做的,是故立即点头答应。

那汉子道了声“有僭”,抓起三个骰子便往海碗里一抛,却抛出一个四五六来,依例乐满天已不用抛,便输了,只见他脸不改色,将一张壹万两的银票抛给对方。

这次轮到乐满天先抛,他随手一抛,也是个四五六,结果一样,主人也不用抛便输了。

幸亏他也干脆,立即将那张银票丢回给乐满天,这次又轮到那汉子了,他随手一抛,又是一个四五六,乐满天又将那张银票推到他面前,然后轻轻松松抓起骰子往碗内抛去,赫然又是四五六!

这时候,两人都知道遇上真正的高手,因为看不出对方动过手脚。

两人一来一往,各胜一场,这样下去,赌场不但赚不到钱,还得陪客人玩耍,外加奉送一碗牛肚汤!

围在桌前的人越来越多,有两个忍不住在两旁坐了下去,这两人都其貌不扬,年纪看来已在五六十岁以上,乐满天看来毫不在意,又抓起骰子来,往碗内一抛。

那三颗骰子在碗内不断转动跳动,时间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长,转了老半天,第一颗停下来的是两点,第二颗是一点,最后停下来的竟然是三点。

幺二三,这手抛出去之后,乐满天便彻底地输了,接着那汉子又抛出一个四五六,乐满天已输了两万两。

这次又轮到乐满天了,他默运玄功,掌中抓住三颗骰子,在碗口上盘桓了一下,倏地张掌抛下,这一次,他有十足的把握,抛出四五六!

第一颗骰子停下来,是个四点,第二颗又是四点,第三颗抛出来的,如果是二,就是两点,如果是六,就是六点。乐满天心目中认定这若不是六,便是五,则尚有胜机。

不料,那颗骰子将停未停之际,明明是六点,忽然一个翻身,把底下的一面现了出来,却是个一点。

旁人都笑了起来,但乐满天亦已知道,有人在桌子下面暗做手脚,他不动声息地道:“一点还有机会,您请吧!”

一点最多只能打平,重新再来,断没有比一点还小的,除非那汉子抛出来的幺二三!

那汉子不慌不忙地抛下骰子,他表情跟叮叮当当的响声一样令人感到愉快!

乐满天目光同样充满了信心。

第一颗骰子停下来,是个六点,第二颗骰子已看出将是个五点,谁知自侧翻了个身,又是六点,第三颗还在移动,只要它不是一点,便又可赢一万两银子。

那颗骰子看来是四点,但在这时候,骰子倏地自碗里弹高了几寸,接着“卜”的一声轻响,竟凌空爆裂,像一团粉末般,洒在碗里。

乐满天轻叹一声:“不知这算是几点?甚么都没有,当然是零,一点大还是零点大,诸位能否说句公道话?”

那汉子脸色一变,抛出一张壹万两的银票给乐满天。“好功夫!瑞兴赌场开张至今七个年头,头一遭遇到这样的高手!”

乐满天慢条斯理地道:“今日在下方知为何瑞兴赌场会赚这么多钱,原来赌钱的时候,还有很多隐形的助手,佩服佩服!”

左首那位老头问道:“小哥是从哪里来的?”

“在下自西面来。”

“西边哪里?”

“昨夜在郑州城歇宿一夜,老丈有何指教?”

那老头勃然变色,“老夫素来不喜跟人说笑,是问你仙乡何处?”

“老丈刚才那句话,可没有这个意思,”乐满天道:“通常要问人籍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这是礼貌,莫非老丈连这个也不懂得?”

“老夫山东莱阳人氏!”

乐满天摇摇头:“不对,听老丈的口音,应是山西人氏,你既然不诚,在下也未必要说真的……小可乃岭南人氏也!”他回头又塞了一块碎银给一位打手。“劳烦你再替我弄一碗牛肚汤来,一万两银子,吃两碗汤,实在太贵了!”

那老头见他不将自己放在眼内,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记,那口海碗跳起来半天高,乐满天从容地道:“动怒会伤肝脾,老丈何事发这么大的火?何况这张桌子也没得罪您!”

右首那老头像个痨病鬼似的,蓄着三绺短髯,稀稀疏疏的,就像深秋中山坡上的草儿般,让人觉得时日无多。只听他干咳一声:“原来你是来找……咳咳,麻烦的,咳咳……你可是找错地方了,咳咳……”他每说几字话便要咳嗽一番。

乐满天目光一亮,道:“阁下大概便是‘病阎罗’阎三郎了,失敬失敬!阎前辈说错了,在下是诚心来赌钱的,怎说来找麻烦?请问两位前辈一声,是谁先在桌子下做手脚的,原来你们只准人输,不许人家赢你们的,气量浅呀,生意还能发展么?”

阎三郎又咳了起来。“你想走着出去还是躺着出去?”

乐满天眨眨眼。“晚辈有点不明白,请前辈解释一下,以解晚辈茅塞。”

“走出去,就是如今立即离开!”左首那老头急不及待地道:“如果你再捣乱,咱们可不会客气!说不定不止躺着出去,还得丢到荒山上喂野狼!”

乐满天一本正经地道:“有一点晚辈须再解释的,晚辈自始至终都没想到来此捣乱!假如晚辈还不想出去,而是想再赌几手那又如何?”

阎三郎冷哼一声:“像刚才那样赌法,还能分出胜负么?除非你迫咱们使用灌铅的骰子!”

“前辈你真坦白!”乐满天轻叹道:“不过,你们用灌铅的骰子可骗不了我,若让我抛几把,也难不住晚辈,如果前辈认为不耐烦,咱们可以改推牌九,如何?”

两个老夫转头望向那荷官,荷官吸了一口气,道:“可以。”

下壹万两银子一注的赌客,可不太多,他不愿失去机会。乃向手下打了眼色,往里面去取牌九。

那汉子进去随即出来,慌慌张张地道:“不好,里面出事啦!”

阎三郎道:“老萧,你盯住这小子!”他一句话未说毕,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内堂,哪里有半点病夫的模样!

姓萧的早年有个外号:“赌鬼”,近年加入瑞兴赌场后,已很少亲自下场。“赌鬼”这个外号,有二层意思:既说他好赌,赌术又精,那个鬼字即表明其可怕!

乐满天估计韦勤及曹建树可能已经得手,是以更加轻松。“萧前辈,里面发生了甚么事?”

“赌鬼”萧绝厉声道:“你别装蒜!快把你同伴及目的供出来。”

乐满天哈哈笑道:“晚辈一向独来独往,何来甚么同伴?喂,你们又没输钱,为何把罪名派到我头上来!”

话刚说毕,阎三郎已自内走了出来,只见他须发倒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跟刚才之形态,截然不同。“小子,你们将封老板抓去哪里?目的何在?”

“封老板?谁是封老板?”

“便是此间之老板封先生!”

乐满天故意惊噫一声:“前辈有没有说错?封大善人会是瑞兴睹场的老板?晚辈一向对其行径十分敬佩,怎会抓他?何况晚辈更不知他是此间之老板!”

“倒穿皮袄——装羊,可惜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老夫,守住四周!”阎王话未说毕,人便向乐满天扑去。

×  ×  ×

乐满天身子向后一缩,手肘撞在一个大汉的小腹上,那大汉“哦”地一声,弯下腰去,乐满天左腿一勾一挑,那大汉水牛般的身子便向阎三郎飞去!

这几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阎三郎去势受阻,伸手抱住那大汉,道:“围住他,别让他溜掉!”

赌场里的打手们立即将乐满天团团围住。乐满天哈哈笑道:“阎老前辈何必让他们送死?何况晚辈只不过想来赢一点钱,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除非你们赌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萧绝冷冷地道:“等你躺在地上以后,你再慢慢解释未迟!上!”

打手们一涌而上,乐满天抓起一张椅子砸击,伤了几个大汉之后,汉子们都抽出兵器来。

“嘿嘿,还动刀子,那么你们死得更快!”乐满天如虎入狼群,右手椅子乱砸,左手施展空手入白刃之上乘功夫,只几个照面便抢了一把钢刀,砸伤了一人,他随手把椅子向一个大汉抛去,人即随势射出!

大汉们立即自两旁冲上前拦截,不料乐满天右脚尖在一张桌子上一点,一个觔斗向后翻去,一名自后冲上前的汉子,便把胸膛凑上其钢刀。

乐满天叹息道:“在下不是早已说过了么?这样你们死得更快,但我又不想为难封善人,这真叫人左右为难!”他一句话未说毕,又有一名大汉倒地。

“饭桶,都给我让开!”阎三郎却怒吼一声:“让咱们两个老头来收拾他!”

那些大汉恨不得他早点下此命令,立即退开两旁。萧绝“飕”地一声,已来到乐满天背后,与阎三郎一先一后,将其挟住。

乐满天仰天长叹:“你们以二敌一,跟他们有什么分别?若硬要分别,那也只是大饭桶跟小饭桶之分而已!”

“放刀!”萧绝先发动攻势,自后扑上去。

乐满天见前面的阎三郎并无配合行动,微微一怔,正想回身,忽闻风声大作立即向旁掠去!这时候,阎三郎才发动攻势!

原来萧绝颇擅暗器,他人扑上去,待挨近敌人时,方发射暗器,而事前毫无征兆,无数英雄都死在他这一招之下。适才乐满天若贸贸然回身,因重心未扎稳,急切之间,便未必能躲得过去。

阎三郎不立即动手之目的,便是为了预防敌人万一躲开,他可以趁对方立足未稳,将其击杀!

这些虽是个如意算盘,可惜他们遇到的是乐满天!

当阎三郎的手掌尚离乐满天半尺,乐满天的刀尖已只离其胸膛三寸!

刹那间,只听阎三郎惊啸一声,仓皇后退,饶得如此,仍被刀尖刺破了皮肉!

乐满天一刀得手,未再追击,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钢刀已至萧绝的臂上。

萧绝本拟举臂发射暗器,此刻哪里还敢冒险?仓皇后退。“晚辈最恨人使用暗器,姓萧的,今日只好得罪了!”他刀光霍霍,把萧绝罩住,萧绝空有一身武功,居然施展不开。

阎三郎一退再进,近身厮打,他双臂注满真力,每一招便带起一片风声,心想乐满天再聪明,他内功修为限于年纪亦不能胜他,是故准备硬拚。

乐满天一刀分开两名高手,不但绰绰有余,还把萧绝双臂制住,使其发不出暗器!

若韦勤见到,又难免咋舌,因为乐满天剑术之高,宇内已无几人可及,而其刀法仍有造诣,相信更为罕见。

乐满天不跟对方硬拚,他刀快,往往能一招分袭两人,只打得萧绝跟阎三郎惊诧不已。

只听乐满天道:“两位再不知趣,在下可要施杀着了,届时可莫怪我心狠手辣!我喊三声,两位尚不后退,便不再客气!一、二、三!”

那阎三郎及萧绝平日对手下颐指气使,端足架子,叫他们自动后退,老脸哪里挂得住?是以咬牙苦撑。

“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莫以为在下不敢教训你俩!我只是敬重封老板,他开赌场必有其理由,也许他把从赌徒身上赚来的钱,用在苦哈哈的人身上,如此你们当他保镖也有功劳,否则论你俩已往之劣迹,已死有余辜!”

阎三郎又咳嗽起来:“咱们并不怕死!”

“好!”乐满天手中刀一直,把刀当作剑使出!无人能形容这一刀之速度,以及神妙!

刀尖刚好刺伤萧绝一对手的腕脉,他十指不由自主地张开,暗器洒满了一地。

萧绝露出畏惧之极的神色,仓皇后退,阎三郎正是独力难支,不由自主也停下手来。

乐满天沉声道:“后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俩怀疑我来搞鬼?”

萧绝看了阎三郎一眼,道:“封善人被两个人掳去了……”

“两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他俩蒙着脸,出手十分狠辣,不但封老板被掳走,还死伤了几个弟兄!”

“无人追出去?”

“蒙面人得手之后,抛下一颗烟雾弹,从容而退,不过咱们已派出了线眼,到处搜索!只要他们还在城内,相信吃饭的时候,便有下落!”

“慢!在下听人说,此处之老板是傅高树,怎会变成封善人,两位是否骗我?”

阎三郎干咳一声:“不瞒你,傅高树只是小老板,大老板是封艺生,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

“谢谢,两位不必再说,在下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在下若有封老板的消息一定会通知你俩!”

阎三郎见他已有离开之意,忙问:“阁下住在何处?尚未请教大名……”

“在下来开封是来赴约的,会后本拟上路……嗯,今夜便住在张家园子里吧,有事可去通知在下,若我不在,请交代掌柜一声就是,在下姓乐,双名满天!后会有期!”

萧绝和阎三郎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一个大汉问道:“咱们要否跟踪他?”

萧绝冷哼一声:“凭你们这样的材料,还想跟踪人家?只是老夫从未听过这厮的名字!”最后一句是对阎三郎说的。

“老夫亦未听过,刚才他本有机会杀咱们……唔,派个人隐在张家园子暗中监视!”

×  ×  ×

乐满天赶到枣庄,天色已经全黑。

他踰墙进入废宅内,韦勤和曹建树已在里面。

“封先生呢?”

“放在房内。”

“审问过没有?”

曹建树微微一怔,“咱们不知你想知道些什么事,是以还没动他,他只是被封住了麻穴。”

“很好,你俩守在屋外,待我来问!”乐满天推开木门进房。

曹建树与韦勤互望了一眼,乖乖出去把风。过了一会,只闻里面传来一道急促的痛呼声,接着又寂然。

又过了顿饭工夫,乐满天方出来。“两位可以进去了。”

韦勤问道:“那厮如何处理?”

“请两位将他悄悄送到东京赌场的邱老板家,到他家之后,再杀死他,将之弃尸于后花园隐蔽之处,两位再回来。我明早在前面七里外的望山亭等你们!”

曹建树接问:“明天什么时候?”

“巳牌之后,不见不散!”

“你自他口中得到要想知道的事否?”

乐满天笑笑,拂袖而去。

曹建树进房一看,封艺生仍然被封住了麻穴,但嘴巴四周及胸襟全是血迹,他托开其牙关一看,舌头已被割断,更可怕的是他十指关节被重手法捏断。

“这人行事比咱们还狠!”韦勤目光闪动,喃喃地道:“他做得这般干净,是怕咱们自他口中知道秘密!”心头忽然多了一重阴影。

×  ×  ×

乐满天回城之后,便在张家园子里饮酒吃饭。

他双眼向四周看了一下,忽向一位汉子招招手,那汉子犹疑了一下,然后怯生生地走过去。“兄台有何指教?”

“你我均是独自一人,所谓独饮无味,何不一道?”

那汉子欣然答应,便把食具搬了过来,乐满天又叫小二重整杯碟。汉子态度恭谨地问道:“兄台贵姓大名?小姓张,单名健。”

“在下乐满天!”乐满天替他斟了一杯。“萍水相逢只谈风月,不说正事!”

“是是,小的敬你一杯!”

小二又端上两盘菜来,张家园子的女人不出名,出名的是其小菜烧得好,两人又吃喝起来,乐满天忽然压低声音道:“兄台很辛苦吧?”

张健微微一怔,陪笑道:“有肉吃,有酒喝,怎会辛苦?”

“回去问阎三郎,是否已找到封老板?速来回报!”乐满天说到后来,已有命令之味道。

张健又是一怔,随即惶恐而起,恭声道:“小的即去即回!”

乐满天望着其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又自勘自饮。

过了顿饭工夫,张健满头大汗地跑回来,道:“乐满天,咱们还未找到封老板,阎教头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乐满天略作沉吟,道:“请他跟萧绝过来谋一醉,告诉他俩,在下不会害他们!”张健又急急跑回去了。

过了一阵,三人回来了,只见乐满天又点了五个小菜,食具亦已摆上。“三位请坐。”张健这次不敢坐下,坐到另一张桌子去。

萧绝打了个哈哈。“乐大侠如此客气,敢情有好消息奉告?”

“先吃再说,”乐满天自怀内掏出一根银针来,在酒菜中试了一试,“两位大可放心!”

阎三郎干咳道:“乐大侠这样做,教老朽两位难为情!今日承让,老朽敬你一杯。”

寒暄过后,三人便吃喝起来。乐满天忽然问道:“封善人是瑞兴赌场的老板,真的只有在下一人知道?”

“外人只有你一个知道!”阎三郎说得斩钉截铁。

乐满天微微一笑。“但今日两位却在赌场内当众说了,难道以前不曾说过?”

萧绝脸色微变。“大侠怀疑咱们的人有问题?”

“不敢担保每个人都绝对忠心封老板,做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萧绝不由闭嘴,阎三郎接道:“咱们挑选的人都非常可靠!”

乐满天不为所动。“在城内,封老板与谁有仇?”

萧绝摇头道:“据我所知,封老板没有仇家。”

“他没有仇家在下相信,但若说别人不妒忌他,在下绝对不相信!”

这句话可令到阎三郎及萧绝脸色一变,半晌方道:“不错,封老板善名远播,妒忌他的人可不少!”

乐满天再问:“两位在开封时间不浅了吧?应该料到谁最妒恨他!”

阎三郎脱口道:“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东京赌场的邱鸣!此人很多时候,都暗中跟封老板抬杠,尤其在人多的时候!”

乐满天含笑问道:“那两位是否曾派人去过邱家或东京赌场查过?”

阎三郎和萧绝脸色再一变,半晌阎三郎方吸了一口气,道:“多谢大侠指点!”

“不敢当,在下只说说而已,来,再干一杯!”

阎三郎喝了那杯酒便长身道:“咱们该走了,日后有机会再拜谢大侠,只是咱们不知该如何跟乐大侠联络?”

乐满天哈哈笑道:“在下四海为家,畅游天下名城古迹,名川大山,如何联络?所谓有缘千里能相会,若咱们还有缘相见,自有良机,何必勉强?”

萧绝问道:“大侠来此要办的事办好了否?”

“办好了,多承关怀!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位堂姑嫁在此城郊,家父临死时,着在下一定要去见她一面而已!”乐满天忽然压低声音:“东京赌场有没有高人?”

阎三郎冷哼一声:“姓邱的一毛不拔,能请到什么高手?这个请大侠放心,他那批人还没放在咱们眼内!”

“那在下再提一个意见,两位最好悄悄混进邱家,拿到证据之后才兴师,否则打草惊蛇,对方有了准备,便不好说话!”

“再多谢大侠提醒,后会有期!”萧绝和阎三郎抱抱拳,招了张健,便匆匆告辞了。

乐满天望着他们背影,嘴巴露出一抹得意之笑容。

×  ×  ×

望山亭附近没有什么美景,不过地形较高,日出时分,站在亭内观望,却是个好地方。

太阳刚升起不久,乐满天已到达,他比曹建树及韦勤都早到达。

他等了很久,方见到他俩骑马而至,不过他俩也提早到了,因为乐满天本来是约他们巳牌过才见面的。

韦勤跳下马即问:“阁下为何来得这般早?”

“我怕被瑞兴赌场的人缠住,是以一早出城!”乐满天含笑道:“两位一定完成任务了!”

曹建树道:“一切依大侠所示而办,无人发现,临走时解开其晕穴,再一剑杀毙他,然后将尸体藏在花丛里。你这样做一定另有用意的了!”

“我要让瑞兴赌场的人认为是东京赌场干的,而且我还做了点手脚,叫他们绝对不会怀疑咱们,两位干得很好,相信日后咱们合作将更加圆满!”

曹建树道:“只是咱们什么内情也不知道,闷得发慌,为什么要杀他?难道他是咱们的目标之一?”

“不是!他只是一只棋子!没有他提供的一些线索,咱们根本找不到目标!”

曹建树欢喜问道:“如今咱们已找到下手的目标?”

乐满天含笑摇首。

韦勤则问:“那咱们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人?”

乐满天道:“咱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许昌城,许昌城内有一家汉都客栈,咱们分开上路,相距三里,到了客栈之后再说!如今便走!” h0RRVMbxLNVUrWyulnd1Z3gGt+pFgi8ZEoCSVNTqssqGtp5HUhh4v+npZ9DQIF0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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