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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门自戕

一百个杀手,几乎有九十九个对自己之身份予以保密,而且都活在朝不保夕的紧张状态中,唯独小杨例外。

“无畏杀手”杨开心他跟其他杀手不一样,他快乐,无忧愁,光明磊落,从不讳言自己的家当是替人杀人而赚来的!这在武林杀手史上,他是第一位,以前从未有人能像他这样以后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学他。

杨开心敢公开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有许多别人没有的条件。他没有亲人,他有很多朋友,但似乎没有一个能令小杨为他洒热血、两肋插刀的知己,他有钱,但他不奢华,也绝对不吝啬,他几乎把杀手赚来的钱,全部捐给穷人,或修墙筑路,他不杀忠臣烈女,不杀侠骨义胆的人,他有当杀手的堂皇理由!

一个学武的人,能替穷人做点好事,唯一的办法是卖艺拚命,而这当中最能赚到钱,使他达到理想的,唯有当杀手!

几乎所有黑白两道的武人都痛恨杀手,但武林中敬佩他、崇拜他的人绝对不少,有人甚至以大侠称之。遇到这种情况,他往往一本正经的答之:“我不是大侠,我只是个杀手!”

有人敬佩他,自然也有人痛恨他,痛恨他的人或组织多次暗杀他,但都不成功。

当杀手,外人只知他有与众不同的原因,他自己当然还有其他外人不知道的理由,但不管如何,人人均知他是位杀手!

武林大家有什么喜庆大事,大发英雄帖的,杨开心也经常接到,有一次崆峒派掌门在没选好继位人之前,突然暴毙,门下弟子分成两派,结果还请七大门派调解,赫然也有他一份。

做杀手做到像他那样,这辈子实在没有白活。是以杨开心,人如其名,永远都开开心心,日子过得十分潇洒。

杨开心住在苏北泗阳,那是座小城,他的宅子不算大,但在泗阳却是数一数二的了。

杨开心今年二十七岁,尚未娶妻,但最少已跟二十七个女人睡过觉,他家里只有四名男仆,两名女仆,两名侍婢,各司其职,说忙不忙,说闲不闲。

男仆杨忠负责门卫,杨勇负责打杂跑腿、杨仁负责花草修葺,杨智负责账房,女仆杨贤负责烧饭买菜,杨淑负责洗涤清洁,女婢杨德和杨慧则负责伺候主人杨开心。

杨开心的祖父中过举,是以他读了不少书,他父亲从武,当过守备,是以他三岁起便接受他父亲的训练,七岁从师学艺,十二岁后随师到深山苦练,十九岁下山行走江湖,二十三岁父母双亡,二十四岁开始当杀手。

杨开心父亲在生时,一家有五十多口,但父母一死,杨开心只留下忠、勇、仁、智、贤、淑、德、慧八人,其余全部遣散。

认识杨开心的人很多,但无人知他师从何人,不知属何门派,他自称乃师自号无名老人,从没涉足江湖,他师父死后,他才下山。

杨家历代单传,到这几代连母亲娘家人丁亦十分稀少,是故杨开心除了八名仆人外,似乎再无一个人跟他有关系。

杨家八仆十分忠诚可靠,绝不向外人提起半句“家”里的事,来杨家做客的人很多,但绝不能过夜,这是杨开心订下的规矩,杨开心不在家,必定是门窗深锁,八仆绝不放任何人进去。

杨开心光明磊落,但杨府却有点神秘,使人们增加一点茶余饭后之谈资。

春雨绵绵,杨开心已窝在家里两天两夜,足不出门。

除了杨德及杨慧之外,其他仆人几乎也没见过他,这情况时有发生,仆人已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意。

其实杨开心这两天表面上是在看书,其实是在养伤。

日上三竿,杨德轻轻推开杨开心的房门,把药膏及熬了一个时辰的药汤放在桌子上,此时,杨开心已醒来。

“少爷,请喝茶换药了。”

杨德已三十出头,身材丰满,对这位少爷,就象是大姐对弟弟一般。她轻轻揭开棉被,只见杨开心全身赤裸,身上伤痕累累,左腿、右肩及胁下均扎着纱布。

精壮男子刚睡来,下身甚不雅观,但杨德不以为意,慢慢替他换药。“还痛不痛?”

杨开心笑嘻嘻地道:“痛不痛,不打紧,只是下面涨得实在难受,姐姐几时可怜我,救我于烈火之中?”

杨德轻啐了他一口,双颊微微发红,道:“待你身子好了,就随你!”敢情两人关系不寻常。

“今天已好多了,晚上……”

“不行,少说也得再躺三天!”

“三天?那我只好找小慧了!”

“她也不会答应你!”

刚说毕,房门又被人推开,杨慧道:“大姐说我不会答应少爷什么?”

“少爷说今晚想找你伺寝,你看如何?”

杨慧看了杨开心两眼,道:“今天还不行,再过几天我跟大姐一齐陪你吧!”

杨开心轻叹道:“你们两个服伺了我几年,连个起码的名份也没有,真难为你们!”

“少爷这样说便太生份了,事实上咱们也配不起你!也幸好少爷格于形势,不能娶妻,咱们才有这个福份!”杨德顿了一顿,道:“少爷,早几天我去沈婆家看到小满了,他长得可壮了,幸好不很像你,要不迟早会露出风声!”

原来杨德虽然没有名份,却秘密为杨开心生了一个儿子。杨开心伸手在她乳峰上轻轻捏了一把,“多谢你!看小慧什么时候也替我生一个!”

杨慧红着脸道:“少爷,我进来是有正事要问你,可不是来跟你调笑的!”她见杨开心望着自己才道:“外面有一个人求见,但陌生得很,杨忠叫我来问你……”

杨德道:“瞧你说话没头没尾的!那人叫什么名他应该会自报吧?”

“他就是不肯说,说非见到少爷不会说!杨忠把门关上,他便一直坐在门口。”

杨开心十分奇怪,问道:“此人长相如何?”

“年纪已逾五十岁,矮矮瘦瘦,但看来还精神得很,杨忠说他是练家子,奇怪的是那厮竟一口咬定少爷已经回家,是故死赖不走,杨忠拿他没办法,才请示如何处理。”

杨开心转身向内,让杨德替他胁下伤口换药,淡淡地道:“先别管他,且让他在外面坐几天!”

杨德道:“不错,此人来意不明,你又养伤,还是小心为妙!”

杨慧出去回话,杨德替他换好药,又喂他把药喝了。他若不说,她从来不问他是如何伤的,谁将他打伤的!只要他活着回来,她便心满意足了。

下午,杨开心刚练完内功,杨忠亲自进来了,递上一封叠好的信,“少爷,那厮给你的信!”

杨开心打开一看:

杨大侠开心仁弟台鉴,愚兄已知府上地道之出口,你若不肯接见,愚兄便将秘密公布出去!事实上,你我相见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信无下款,他看毕,杨忠又道:“少爷,他是将信抛进墙头的,不吭一声,大概料小的必会守在门后!”

杨开心不禁被对方撩起好奇之心,沉吟道:“好吧,我换了衣服便去见他!”

杨开心不是开门出去,而是由秘密地道出去,再走回城里,到得大门外,见有一位五十出头的汉子,悠悠地坐在石阶上,乃抱拳道:“在下杨开心,不知阁下何人,坐在寒舍门外,是否有事?”他边说边打量对方,这一看方看出,他戴着一张制作十分精巧的人皮面具!

那人双眼露出诧异之色,但随即恢复常态,道:“某正要找你,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恐怕别人不敢做!”

这次轮到杨开心惊愕,忙道:“天下间有什么事无人敢做?你要找我杀人?”

“不错,但这个人与众不同,只有‘无畏杀手’敢动他!是以某在此等了你大半天了!”

杨开心心头一动,却笑嘻嘻地道:“你不必多说,我最近手头宽裕得很,而且没有空闲的工夫!”

“你杀人赚钱从来不是为自己,跟你手头松紧,完全没有关系!你忙只因你须赶去武当参加第八代掌门继位典礼而已!我正要你去武当杀人!”

“什么?”杨开心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我再说一遍:我要你去武当山上杀人,而且我保证武当派的牛鼻子不会为难你!”

“你凭什么跟我作这个保证?”

“你若答应接这宗生意,我自然会告诉你!”

“你要我杀武当新掌门?”

那人摇摇头,“若是这样,不是坑害你么?要杀的人绝对不是武当派的人!代价是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个数目够吸引,那人不等杨开心开腔,又道:“这个数目相信是有史以来,最高的代价!”

“肯为一万五千两银子拚命的人,绝对不少,你何必找上我?”

“理由我已说过了,不必重复,看来你该请我进去详谈了。”杨开心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知道我杀人之条件及规定?”

“不知道又怎敢找上门来?”

“好,我且相信你!你随我进去,”杨开心伸手拍门。“杨忠快开门,少爷回来了!”

杨忠“呀”地一声,将大门拉开,“少爷,你怎地来得这般快?”他边说边向杨开心打眼色。

杨开心会意,淡淡地道:“因为老朋友不在家,是以提早回来!”他领那神秘客进大厅。双方分宾主坐下,杨德送上香茗,出去时,随手将门关上。

“此刻无人,希望阁下开诚布公!”

那神秘客喝了一口茶,道:“我要你杀的是华山派掌门人胡树华!”

杨开心大吃一惊,脱口道:“梅花剑胡树华?他侠义满西北,你不是跟在下开玩笑吧!”

那神秘客一字一顿地道:“不错!就是梅花剑胡树华!你不敢动手?”

杨开心不悦地道:“不是不敢!而是不符合我杀人之条件,他有必死之道?”

“当然有!届时我会给你证据,有物证有人证!而且绝对该死!”

“如果他一口否认,你有办法令别人相信证人所说的话么?”

神秘客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有!只是一定要在众人面前先扫掉他之威风,打倒他,才可以收到效果!人证、物证,等你到了武当之后,我便送上!”

杨开心活得开心,无忧无虑,那只说明他乐观,而非无脑袋!“既然胡树华有必死之道,就在半路杀死他便行了,何须要他上武当?”

“哼!我不但要他死,还要他身败名裂,临死之前,受点折磨!若非如此,我何须出这许多银子?”

“是你雇我杀他的,还是你只是中介人、牙子?”

神秘客冷冷地道:“请勿破坏杀手的行规!”

“对不起,因为胡树华不比别人,假如弄错了,不是杨某一个之荣辱生死,而是害了华山派!故不得不小心一点!”

神秘客道:“某家不会害你!若不是有困难,我何须来找你?你到底接不接?”

“那得要我看过了物证,要跟证人谈过之后才能决定!”

“我今日来找你,只要你一句话,接不接!就算你答应接,到武当山下,见过证人之后,若有怀疑,尚可推却。不过,你得替我守秘密!某家先付你两千两银子,到武当山下,若你肯接,依例再付你五千五百两,若你改变主意,两千两不用你退!这种条件,恐怕找不到第二宗了!”

杨开心想了一阵,又问:“若我到了武当山下,突然改变主意,你还有办法杀胡树华?还要在武当山上动手?”

“那是另外一回事,你不必担心,不过,至今为止我只找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问题:证人能够上武当山么?”

神秘客道:“届时我自会想办法,若证人上不了武当山,你可以不动手!一半的订金也不用退!”

杨开心想想的确找不到比这更有利的之条件,虽然胡树华绝对是个扎手的人物,但一万五千两的酬金,实在太具吸引力!

只听神秘客又道:“还有一点,我今天来找你,是希望你事先做好准备!到时,未必有人肯帮你,需由你独力应付,故最低限度,你须先了解一下华山派之梅花剑法!对梅花剑法比较有硏究的,是云梦老叟,某家知道你跟他有交情,是以你必须提早上路,未上武当,先到云梦找云梦老叟!”

看来神秘客事先对自己还作了不少调查,杨开心终于答应,“好,我接!届时我如何与你联络?”

“你不必找我,有需要我自会现身,万一有变,彼此以四瓣梅花为记!”神秘客丢下一张四海通的银票,拱拱手便快步走了。

杨开心没有送客,他目光直至神秘客之身影已消失在大门外,仍收不回来。

杨开心算过日子,他在家里再呆了两天才出发。他不是独自出发,而是带上杨德及杨慧,只是她们是由地道溜出去,还女扮男装,在前头等候杨开心。

在路上他们绝少交谈,假装不认识,且两位侍婢一直在前开道。杨开心藉路上乘马车时养伤。

待杨开心到云梦,已经伤疲尽去,精神抖擞,两婢已早他两天到达云梦老叟居所,杨开心祖父对云梦老叟家有恩惠,故他敢来求指教。

云梦老叟武功并未臻一流境界,但他穷半生搜罗天下剑谱,并加以硏究,然后挑出七种剑法精硏,梅花剑法是他硏究最深的一种!此人嗜武,但又不喜在武林打滚,是以知他的人不多,更少有来往之朋友,杨开心算是与他最常来往的忘年交了。

云梦老叟听说杨开心来请教梅花剑法,便兴致勃勃地向杨开心讲解了三天三夜,又花两天来硏究破解之术。

一共六天,云梦老叟让出竹舍,让他们三人好好亲热一下,然后杨开心才独自上路。

武当山下有个地方叫老营,据说以前有军队在此扎营驻扎过,因以为名。老营只是座小集。由于去武当道贺及观礼的人着实不少,是故小集内的两家小客栈早已住满了人,但已有人替杨开心预订了两天房。

晚饭过后不久,杨开心先洗了个澡,算算时间,后天下午方是继位大典之时候,杨开心准备先好好睡一觉,不料刚脱下靴子,房门便被敲响。

杨开心把门打开,进来的不是神秘客,而是江湖女侠冯素娥!冯素娥人美武功高,并且侠誉甚佳,只因眼角太高,已届花信之期,仍无婆家,她跟杨开心有一面之缘,对他大为倾心,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梦,是故杨开心一见是她,故意道:“冯女侠深夜造访,真教人意外,不知有何指教?”他故意站在门边,不让她进去。

冯素娥见状有点尴尬,期期艾艾地道:“适才见杨大侠进房,匆匆一瞥,未敢肯定,如今方……啊,你也是要上武当山观礼?”

“不错,冯女侠一个人上山?”

冯素娥撇撇小嘴,道:“小妹名头不如大侠,是次乃跟家师来的!嗯,家师的名号,不知大侠知道否?”

“尚未请教!”杨开心拱手道:“以后请女侠不要以大侠称呼在下,以免在下无地自容!”

“哼,你光明磊落,专杀奸人,比很多自称大侠的人还要侠义心肠,为何称不得大侠?”冯素娥放软了声音:“家师‘白发神婆’!”

“失敬失敬,名师出高徒,难怪女侠武艺高强,更胜须眉了。”

“你是在赞我还是在讽刺我?”

“在下岂有讽刺女侠之道理,嗯,杨某因连日兼程赶路,十分疲累,今夜想早点休息,明早再见如何?”

人家已下了逐客令,冯素娥还能如何?只好悻悻然地告别。

杨开心嘘了一口气,把门关上,一回头,却见床上坐着一个人,可不是神秘客?

这一惊非同小可!虽然刚才他在跟冯素娥交谈而分心,但居然连神秘客在什么时候进来也不知道,可见此人武功绝不寻常。

“你跟冯素娥有交情?”

杨开心摇摇头,神秘客不悦地道:“希望你不要跟她来往,此人既好管闲事,口风又不紧,迟早会连累你!”

“在下自有分寸,请问你的证人呢?”

“物证先给你。”神秘客自怀内掏出两块布来,一是粉红色的碎布,似自人身上扯下来,另一块则是白色的,上面有血迹。

“这算是什么物证?”

“白色的这块是受害人之落红,另一块是自胡树华身上扯下来的!换而言之,胡树华强奸了一位女侠,毁了她的贞操!”

杨开心抓抓头皮,“这东西他可以一口否认!穿粉红色衣服的,不只胡树华一个人,而且女人穿的更多!”

神秘客把布块反过来,只见后面有以金线绣成的一个残缺图案,一看便知绣的是梅花。

杨开心摇摇头,“就算这块布能证明是自胡树华衫上扯下来的,也不能证明胡树华强奸人!”

神秘客淡淡地笑道:“我当然还有办法,受害人可以说出胡树华身上的特征,那特征不是人人均有,平常人也看不到,必须胡树华脱光衣服才看得到!这样够不够?”

杨开心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否说清楚一点?”

神秘客沉吟道:“对别人某家没有信心,对你可以!”他附耳对杨开心说了几句话,只见他不断点头,“你有没有信心?”

“若是那样,当然足以证明胡树华是害人精!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证人为何不来?”

“她已来了,明天会跟她师叔一起上山,届时她会跟你联络……”

杨开心截口道:“那不行!我事先不知其身份,万一有人假冒,届时闹出笑话来,可是天大的事!”

神秘客轻声在他耳畔道:“受害者是峨嵋派的女弟子清音!”

杨开心不由轻啊了一声。这清音是峨嵋派弟子中,在江湖上走动最多的人,侠誉甚佳,年纪已在廿七八岁,一向嫉恶如仇,好打不平。

神秘客轻叹一声:“老天爷真是无眼,教这么一个好人受此奇辱!你说她可不可怜?”

杨开心热血沸腾,咬牙道:“这种披着人皮的野兽不早点解决,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者受害!”他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你跟受害者有何关系?”

“你又忘记行规了!”神秘客冷冷地道:“某家家财万贯,又同情她,是以甘愿替她做点事,让人间少些不平事!”

杨开心突然升起一股冲动,恨不得扯下其人皮面具!

神秘客似乎看出点不妙,连忙长身道:“今日到此为止,到武当山,清音自会找你!记住,你必须在人多之时,揭露胡树华之暴行,并杀了他!”

“以后你不再见我?”

“没有必要便不会见你,等你杀了胡树华,自会把另一半酬金送上!”神秘客往床上抛下一张五千五百两的银票,推开窗子纵了出去,轻功十分了得,看得杨开心目光发亮!

夜渐深了,杨开心躺在床上,却没法睡得着,就在此刻,房门突被人敲响,他霍地坐了上来。“谁?”

“杨兄,是小弟陆鹿龄!”陆鹿龄也是江湖名人,豪迈爽直,义气热血汉子,三十左右,尚未娶妻。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不拘小节,淡薄名利,一般名门正派的弟子,都找机会攀附武林大豪,唯独陆鹿龄喜欢跟三教九流的人来往。杨开心跟他很谈得来,是以外衣也不穿便把房门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陆鹿龄背后还站着一位身穿粉红色外袍的中年人!

“杨老弟,这位是华山派的掌门胡树华,你们亲近亲近!快穿衣服,俺还没吃晚饭,也没地方睡,咱们出去吃夜宵,索性喝到天亮吧!”

杨开心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以前从未有此种遭遇,过两天便要杀他,今天还跟他喝酒,而且还不能发作,不能露出半点破锭!

陆鹿龄推了他一把,“快穿衣服,别呆了!”

世上没有比这顿夜宵更难吃的饭了!何况杨开心又不擅掩饰,连陆鹿龄也看出点不对。“兄弟!你有什么心事?”

“肚子有点不舒服,两位请便,我已吃过饭了!”

陆鹿龄道:“那咱们便不客气了!”

胡树华含笑道:“大概杨兄弟跟在下比较陌生吧?敝派弟子没有得罪过你吧?”

“没有,掌门想到哪里去了?您大名鼎鼎,华山又是武林八大门派之一,今日难得相会,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肚子不争气,是故无法陪伴,尚请体谅!”

陆鹿龄喝了一口酒,问道:“老弟,最近杀了些什么人?”

“很久没操此业了,大概坏人是越来越少了,弄至生意清淡!”

陆鹿龄笑道:“那只是宗好事,咱们也希望如此!嗯,你成亲了没有?胡掌门说他门下女弟子很多,你若有兴趣,他可替你做个媒!”

杨开心强笑道:“多谢了!你也知道我干此业,不宜有家室之累,且小弟不愿受约束,孤家寡人,活得更加惬意!你自己为何还没成亲?为何不找胡掌门做媒人?”

胡树华笑道:“胡某已跟陆大侠说妥,把我大弟子许配给他!她跟拙荆一道走,明天准能在武当山上见着!正因为他已改变了主意要成家立室,才会劝你收收心性!”

陆鹿龄有点窘,“随随说说而已,凭我这号人,骆小姐又怎会看上我?”

“是骆雪?那可是华山派下一代的表表者啊!恭喜了!”

“十划还未有一撇呢!你既然肚子不舒服,咱们这就回去吧!”陆鹿龄随手抛了一块银子在桌上,“今晚咱们找不到地方落脚,只好在你房里挤一晚了!”

杨开心暗暗叫苦,嘴上却道:“都是男人,有甚打紧?欢迎之至!就怕你俩不习惯!”

胡树华道:“咱们也不用睡觉,打个坐养养神,天亮便走了!”

次日一早,客栈饭馆已坐满了人,十之八九是武林人士,冯素娥与乃师“白发神婆”两个人坐一张桌子,向杨开心招手,“杨大侠,这边坐吧!”

杨开心道:“咱们有三个人,坐不下。”

冯素娥道:“除此以外,哪里还有位子?这种小地方,迁就一下吧!”

陆鹿龄一看便知此姝对杨开心有意思,乃点掇他过去,“白发神婆”不很愿意地挪出位置,冷冷地道:“娥儿,这三位是什么大人物,你还没替为师介绍!”

冯素娥微窘地道:“师父,俺只认识这位杨大侠杨开心!”

“哦,‘无畏杀手’也成了大侠,这年头大侠可真多!”

“不错,在下从来不敢自承是大侠,我不过是位杀手罢了。只是令徒错爱,硬要以大侠相称!前辈若不屑与在下同桌,咱们也不会勉强。”

胡树华也不愿与“白发神婆”同桌吃饭,附和道:“不错,五个人坐一张四边的桌子也太挤了!”言毕三人走到另一边去。

陆鹿龄道:“为免耽误行程,咱们三人分开坐吧!”其余两人没有异议,乃各自找个位子坐下。

杨开心的座位刚好对着冯素娥,他故意向她扮了个鬼脸,只见她小嘴噘得老高。

过了一阵,饭馆里的食客逐渐离去,杨开心特地多要了六个肉包子,一包卤肉,揣在怀里,跟陆鹿龄先走了,“老胡有好友在场,咱们不用管他了!”

杨开心问道:“你什么时候跟他拉熟的?”

陆鹿龄不答反问:“咦,你对他好像有心病?”

“没有,只是看不惯沽名钓誉的人,一向如此,不是针对他!”

“奇怪,他是个沽名钓誉的人?你有凭证?”

“没有,你看上人家的徒弟,就听不得对他有半句批评!嘿,你娶了他徒弟,不是矮了他一辈?我看他只大你十年吧?”

“好像是!俺才不管这个,我要娶的是他徒弟!又不是要娶他!其实俺在两年前已认识他徒弟了,她对我印象好像还不错!”

“听说骆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你吃得消?”

陆鹿龄哈哈大笑,“你看俺像老婆奴的材料?她会是我陆家的好媳妇!喂,你真的不讨媳妇呀?”

“干我这行的,能有家室么?岂不害人害己!”

“你还想干多久?赚的钱还不够?”

“你也认为我赚了很多钱?我赚的钱全部泼出去了!别人不知,你应知道。”

“听你的语气,似乎是想再捞几宗,为自己下半辈子作安排!”

杨开心哈哈笑道:“小弟才没想得那么远!如今不是活得很轻松么?”他忽然长长一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世上的事,谁敢说得准?”

陆鹿龄也是位豪迈的男子汉,说话只点到为止。“其实我是相信老干此行,十分危险!不过人各有志,若你认为值得,别人亦没法劝你!唔,咱们说些别的吧!早八天,愚兄在樊城遇到‘一剑七刀’傅高阳傅大侠,他也提到了你!”

杨开心急道:“他也上武当山?”

“不,他只是路过樊城而已,老傅成亲以后,比较少在外面跑动了。”

杨开心笑道:“看来你还要学他,日后江湖上又将少了一位好打不平的大侠了!”

陆鹿龄故意扳着脸道:“胡说!”

两人相处的时间虽不多,但正所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有时觉得有说不尽的话,但有时又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武当山绵延数百里,但上紫霄宫的路却没几条,是故入山之后,贺客越来越多,许多都是认识的旧友,尤其是陆鹿龄识人更多,常被人拉到另一群人中,杨开心反觉方便,乃高声道:“陆兄,小弟先走一步,咱们在紫霄宫再见!”

武当派自张三丰创立至今,已有百多年历史,历代弟子同心协力,使武当在武林之地位逐年提高,终与少林派齐名,同被尊为武林之“泰山北斗”。

由于武当派地位崇高,连带其掌门人亦更受同道尊敬,今番是武当派现任掌门将权交给下一任掌门的盛会,这不但是武当的头等大事,也是武林盛事,是故几乎所有接到请帖的嘉宾,全部拨冗,不辞长途跋涉,齐来道贺。

武当山的道观甚多,但一来分散,二来恐受损坏,故武当派特别在紫霄宫附近搭了许多简陋的茅屋,以接待一般宾客。至于各大门派掌门人及主要代表、武林大豪、名动江湖的大侠,自然住在紫霄宫内。

杨开心当然没有资格住在紫霄宫内,但却也不必住茅屋,他住在广场上建的木屋。由于高山潮湿,地上先铺了一张棉被,再放上草席,每间木屋住四个人。

每个嘉宾到解剑池之后,便需递上请柬,换取一张住宿的腰牌,腰牌一定要悬挂在腰上,直至离开武当山为止。由于一切由大会统一安排,故杨开心跟陆鹿龄无法住在一起。

与杨开心同屋而居的现已有两个,一个是江南“地趟门”陆将星,此人一套地趟刀法独步武林,五短身材,但看来十分精壮,一对眸子闪闪生光,另一位是来自东北关外的“雪上飘”魏东门,轻身功夫堪称宇内数一数二,这两人都沉默寡言,识人不多,整天窝在屋内,杨开心跟他俩打了招呼之后,便信步走出广场。

广场外面,是道高高的围墙,出了山门,外面有块空地,草木甚盛,如今整理得十分整齐,还放着好些长凳,供嘉宾纳凉。再出去便是解剑池,左侧有山路上乌鸦岭,再上去便是舍生崖,可资游览之地颇多,许多人都乘机到各处揽胜。

武当金顶,高耸入云,自乌鸦岭往上望,连山峰的影子都看不到,但见烟云之中,不时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据武当弟子介绍,那便是武当山金顶(实则是一座铜铸的神殿),在斜阳下闪烁。

杨开心根本无心上金顶,他出来走动,只盼见到峨嵋派的清音,也就是他是次刺杀胡树华的人证!

站在岭上远眺,群山就似飞龙在天,远山在云烟中蜿蜒,往下望人就似蚂蚁一般,难怪游人上泰山,都有一览群山小之慨。

日头将落,殿宇不时传来钟磬之响声,大概道人们开始做晚课了,杨开心乃觅路下山。

就在他由小路将转出大路时,倏见路口站着一位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女尼,高挑身材,悲愁之中不掩清丽,眉黛深锁,正以眼望着自己。

杨开心心头一动,慢慢走过去,也以眼询之。到得女尼身前七尺,她终于开口了:“施主是杨开心?”

杨开心拱手道:“正是在下,师傅如何称呼?”

“小尼正是施主要找那人,请跟我来!”女尼转身折入另一条小径,石级蜿蜒而下,下得五六丈,只见倚山建着一座小殿,十分清静。

此殿年久失修,无牌无匾,看来尚有人住持,只是规模太小,道人可能到别处去做功课,是故殿内无人。

杨开心瞪着对方:“师傅就是清音,来自峨嵋山?”

“正是,清音是位孤儿,当年被父母抛弃在峨嵋清音阁外,家师拾得抚养成人,赐法号清音,小尼的事,谅施主都已知道?”

杨开心颔首问道:“不知师傅有何证据证明你身份?”

清音苦笑一声,“出家人有何证据?但凭施主信任就是!施主若是不信,请随我回紫霄宫,认识贫尼的人,料不在少数!”

“既然如此,在下且相信你!”杨开心忽然踱起步来,“万一我向胡树华发难,师傅不肯出面指证,在下将便身败名裂,是故不得不谨慎一点……”

清音不待他说毕,已跪在地上,当天咒下毒誓,“施主再不相信,贫尼也没办法,只能叹声所托非人!我受此奇辱,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还会害你?”

杨开心听后反觉不好意思,连忙道歉,“不知在下可否先听听当日你受害之情况?”

“一年半之前,贫尼独自出潼关……”

杨开心截口问:“峨嵋离潼关数以千里,你何自出关?”

“贫尼二十二岁下山找寻生身父母,这是家师答应的,我到处找了三年,毫无收获,因此决定到西北试试看……”

她未说毕,杨开心又再截口问:“师傅被抛弃时,谅尚在襁褓之中,你如何找寻父母?莫非另有凭证?”

清音自怀内取出一块玉坠来,杨开心接来细看,只见白银“含口”刻着一个小字:范。换而言之,这很可能是范家之物,再看那玉坠,雕的是一个葫芦。十分别致。

清音道:“这玉坠一直为家师收藏,直至我十八岁,家师才交给我。以此猜之,贫尼之父母很可能有一个是姓范的,贫尼更可能是范家之后,当时包着贫尼的襁褓尚有血迹,但据家师称,当时附近并无人迹,而当时贫尼在睡梦中。”

“好,请你说正事。”

“那天贫尼在华山附近,遇到大雨,便入一山庙避雨,不久,庙外来了一位中年汉,也是来避雨的。由于大雨下个不停,他便向贫尼搭讪,问我之法号,何家弟子,贫尼不能不答,俺反问他是何人,他答说是华山派掌门胡树华。”

“过了一阵,天色渐黑,雨仍未歇止,胡树华征询贫尼,他想烧个火,贫尼自不会反对,奇怪的是火烧了之后,贫尼忽觉头有点昏沉,大吃一惊,知道中了道儿,连忙闭住呼吸,知此时必非对方之敌,乃冒雨冲出山庙……”

清音说至此,神情有点激动,急喘两口气方续道:“可是贫尼只跑了十多丈,便头沉眼黑地晕倒在地……待贫尼醒来之时,已在庙内,但觉下体疼痛,一个男人正在穿衣,裤子还没穿上,由于他背着贫尼,是以贫尼清楚看到那厮左臀上有一块青色的胎印!”

“后来那恶魔转过身来,贫尼装作仍在晕迷,他赤着下身走过来,伸手在贫尼身上摸索,边发出淫笑,贫尼因药力尚未褪,知道此时反抗必然只有被杀,因此,一动不敢动,只微睁一条缝,暗中偷窥,是以,是以……贫尼还看到那恶魔那话儿长着几颗痣!”

说到这里,清音双颊通红,把头转到一边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那恶魔大惊,执起裤子,急奔而去……贫尼也得以活下来,可怜的是,不久之后,贫尼发现自己怀了孕,不敢返回师门,直至把孽种生了下来,寄在农家喂养。三个月后方回师门……”

杨开心问道:“你在后来有否看清楚,他便是胡树华?”

“此事非同小可,贫尼岂会疏忽!不但如此,今天贫尼还在紫霄宫看到那厮,他的确是华山派掌门胡树华!贫尼自己受害,岂会连累杨施主?”

杨开心咬牙道:“像这种衣冠禽兽,不杀之天无眼!嗯,此事贵派是否已知道?”

“不知道!贫尼一上山,家师便接到武当请帖,她老人家正要闭关,是故令贫尼代表她,随师叔静杏来此道贺!”

“知道此事的人,有多少个?”

清音沉吟道:“除了贫尼及恶魔之外,大概不会超过三个人知道!”

“他们是怎会知道的?”

清音沉声道:“对不起,贫尼再说下去,便会泄露热心者的身份,他再三警告贫尼,不得泄露其身份!”

“是你求他报仇的,还是他因同情你之遭遇而主动要除魔的?”

清音脱口道:“是后者,施主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杨开心又道:“明天下午大典便开始,在下将在新掌门人继位之后,下场指责胡树华,请你务必现身作证!我没有十足之把握杀胡树华,因为,这不同以前,我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使用其他手段,若你一定要杀死他,假如在下力有不逮时,望你拔剑相助!”

“这个自然,施主放心,我岂能放过他!”

杨开心吸了一口气,续道:“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凭贵派的实力,绝对可以杀得此獠,为何舍正道而弗由?”

“敝派与华山派关系不比寻常,此亦是贫尼当天在山庙对那恶魔毫无防备之原因。若交由敝派解决,有两个可能,一是顾念面子,大事化小事,二是大兴问罪之师,引致两派火并,最后即使杀得恶魔,两派亦必元气大伤,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非贫尼之愿,故另采方法私了!天色不早了,施主若有疑问,请早问之,贫尼须回紫霄宫,以免师叔到处找不到我!”

杨开心忙让开道:“没有了,咱们便此决定,明天依适才所定动手,师傅先请!”

清音走后,杨开心又在附近走了一忽方回去,此时,广场上开了数十张桌子,宾主入席吃斋饭,杨开心匆匆填饱肚子,因恐朋友们瞎缠,杨开心一早便钻进木屋。

只见木屋里多了一位老头,睡在左角墙边,杨开心也不管他是谁,便躺在右角墙边自己的铺上去了。

他以臂作枕,闭上双眼,将整件事仔细推敲了一遍,觉得清音没有陷害自己之理由,而她所说的亦无破绽,拾正途而弗由,理由十分充足。

他脑海里随即升上梅花剑法来,耳畔响着云梦老叟的话!不错,大战前夕,他应该重温一次梅花剑法,届时方能破解之!

不久,同屋而居的陆将星及魏东门亦回来了!魏东门问那老汉:“尚未请教大名,你吃过晚饭否?山上可没酒家饭店!”

“老汉一到便先吃了,多谢!老朽蓝孟南,三位高姓大名?”

陆将星报了姓名,又指着杨开心道:“这位是‘无畏杀手’杨开心!”

杨开心眼睛连睁也不睁一下,陆将星轻哼一声:“这年头,杀手比大侠的架子还大!”

蓝孟南哈哈笑道:“他这位杀手跟别人不一样!天下只此一家!”

魏东门道:“前辈向在何处活动?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尚未闻过大名!”

“老朽向在西南,蛰居于苗寨,又无名气,两位不认识有何奇怪!”

也难怪魏东门奇怪,能够住在木屋的嘉宾,一般来说都是出了名的人,但蓝孟南这三个字,实在陌生得很!

那老头也往席上躺下,“老朽连日兼程赶路,有点累了,要休息了,两位请!”言毕他也闭上眼睛。

陆将星低声道,“又是一位怪人!”

不料杨开心这时候反而坐了起来,盘膝在席上运功调息。

次日吃过早餐,杨开心又上山,走至一个无人的地方,练起刀法来,一直练至靠午,才停下来运功调息,然后把昨天那六个肉包子及卤肉,一口气吃光。

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杀人之前多吃肉,吃饱之后,在山上散步,使身心尽量轻松,看看时间差不多,他才下山,返回紫霄宫。

但见广场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影,杨开心尽量往前挤,直至前面,此刻,钟声响起,原来吉时已届,乱哄哄的广场立即静了下来。

一位穿黄色道袍的老道走了出来,站在宫殿前之石阶上,高声宣布:“武当派第八代掌门人接位大典,开始!”

围墙外响起一阵震耳的鞭炮声,紧接着,礼乐声起。鞭炮声止,礼乐亦停了下来,随后又有一阵铜钹及铜磬响声,声音虽响,但却使人觉得心境平静。

黄袍老道轻咳一声,钹磬之声又停下了下来,“吉时已届,请本派第七代掌门一叶道长及第八代掌门候任人三竹道长登坛!”

广场上响起一阵震耳掌声,一位须眉倶白之黄袍老道站在坛前,他稽首道:“诸位施主不辞千里之途,长途跋涉,前来道贺,此实乃本派之荣幸,敝派上下弟子,无不感动五内!”

说至此,他双眼往广场环扫一下,续道:“贫道任上,承蒙诸位同道错爱,无惊无险经历二十多年,这份情一叶生受了!而这二十多年来,武当固然平静,武林亦相对来说,比以前平静,此实仗诸位之努力,一叶卸任在即,希望诸位仍本前志,共同维护武林安稳更望诸位继续支持武当派,及新任掌门三竹,一叶在此先行致谢了!”

他仙风道骨,但说话中气十足,广场上数千人,人人均听得清清楚楚,就像老道就在耳畔娓娓倾谈家常一般,毫不费劲,识货的人都暗赞他内功了得,了解他的人,更认为他内功比前精进,更上一层楼。

广场内再度响起一阵历久不散之掌声,一叶又稽首致谢,司礼高声道:“请三竹道长上坛!”

掌声中,坛上又多了一位中年道长,只见他蓄着三绺短髯,腰杆挺得毕直,英气勃勃,许多没见过三竹的人都十分诧异,怎地这次武当派选了一位这么年轻的人当掌门?

一叶举起一只金光灿烂之金铃,此铃与其他的不大一样,木柄特别长。“这是本派掌门人的信物,如今贫道将此交给三竹,本门弟子有没有人反对?”

他连呼三遍,没人反对,于是把金铃交给三竹,广场中之掌声更加热烈。

三竹接过金铃,亦十分兴奋,用力摇晃了三下,看得出他极力控制自己之情绪,“多谢掌门错爱,三竹一定竭尽全力,为武当做事,为武林尽一点力量,今日更多谢诸位前辈同道到敝派观礼,三竹感激之至,日后若用得着武当的地方,本派弟子将尽最大之武林道义,谢谢诸位!”他高举金铃稽首。

司礼高声宣布:“本派传位大典礼成,希望诸位在武当多盘桓几天。”

掌声中,忽然有人高声叫道:“且慢!”

事出突然,全场寂静,纷纷找寻高呼的人。

司礼沉着脸问道:“不知那位对本派有意见?”

杨开心排众而出,抱拳道:“道长误会了,对于武当派之一切,杨某一向十分敬佩,相信在场的人也都一样。不过,今日在下斗胆借此场合,解决一点事!”

司礼一木问道:“请问施主是谁?是何原因要借此场合?要解决什么事?武当派处事一向公平,但绝对不允许别人利用本派!”他说得软中带硬,实是武当之特色。

杨开心已豁了出去,高声道:“道长,武当新旧掌门以及各位同道前辈,在下先问诸位一件事,如果有个欺世盗名的人,做下了令人发指的事,而他又恰好在场,请问诸位是赞成在下在此将其罪行公布,还是让他下山,然后再找他理论?还有一点,此人平日侠誉甚佳……”

人群中已有人叫道:“如果有这样的人,当然越早将之揭发越好!而且最好不要让他下山!”

一木道:“今日到此的都是本派之嘉宾,本派不希望日后被人闲话!”

陆鹿龄高声道:“今日道长若果阻挠,日后闲话更多!说不定有人会怀疑贵派有意袒护!”

杨开心道:“此事与武当派无关……”

陆将星道:“其实今日此事最好征询武当新掌门之看法。”

三竹低声问站在第一排之少林上慧禅师。上慧合什宣了一声佛号,道:“这个最好由掌门决定,若以老衲之意,最好当场宣布,因为老衲最痛恨两面三刀的人!”

三竹有了少林之支持,便大着胆子道:“杨施主,贫道也不反对有人揭穿欺世盗名的人,今日,你便宜行事,不过……”说至此,他神色倏地严肃起来,语气亦强硬了许多。“不过,假如你没有真凭实据,可知对人伤害有多大,而你也要负起一切责任!”

杨开心抱拳道:“如果没有证据在下绝对不敢放肆,是以请掌门的放心。”

三竹道:“有时候表面上的证据,未必是真实的。施主是否做过调查?做过求证?”

“在下都已做过,若有错误,一切后果由在下负责,如此掌门放心了吧?”

三竹道:“既然如此,施主请便,武当派弟子请退开一点!”

他今日刚当上掌门,但处事十分成熟老练,不但武当弟子都松了一口气,在场嘉宾更加羡慕武当派人材辈出。

陆鹿龄高声道:“小杨,掌门已默许,你快宣布吧!这两天你心绪不宁,我早知道你有心事了!”

杨开心道:“不错,这个月来,我心情都很不好,既不愿意承认他,但偏偏这又是事实,相信除了我之外,无人敢在此地杀他,伸张正义!而且这个人你不但认识,还是你的好朋友!”

陆鹿龄大吃一惊:“是谁?”

“最近你一直跟他在一起的人!”

陆鹿龄连声音也变了,“那到底是谁?你快说!”

“华山派掌门胡树华!”

这句话就像一碗水泼进油锅里般,一下子炸开了,三竹道:“请诸位静一静,杨施主,胡掌门为人如何,武林早有公论,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我说过,一定有证据!”杨开心取出两块碎布来,“这一块是自胡树华身上扯下来的,这一块是被害者之落红!胡树华在华山附近的一座破庙,强奸了一位女子,他是衣冠禽兽这块粉红色的破布上有梅花的标志,可否请峨嵋派的静杏师太或少林之上慧禅师鉴定一下?”

“一派胡言!”只见胡树华满脸怒容,排众而出。“在粉红色的布上,绣着一朵梅花,便可诬蔑胡某?杨开心,谁付了酬金要你杀胡某?你想杀我,很简单,彼此刀剑见高低,但你若想诬蔑胡某,可没那么简单!在场嘉宾,均是武林精英,谁会相信你信口雌黄?”

“我当然还有人证,诸位可知受害者是谁么?她便是峨嵋派的清音师傅!”

广场上再次闹开了,胡树华急怒攻心地道:“杨开心,你今天若不把话说清楚,不肯替胡某挽回名誉之损失,此处便是你葬身之所,只可惜武当圣地为你之鲜血所污!”

杨开心表面上镇定,其实内心亦十分紧张,生恐清音没有胆量出来指证,而临阵退缩,是以高声道:“请清音师傅出来!”

幸好清音迅速排众而出,她戟指骂道:“恶魔,你还认得我么?”

“胡某从没见过你,怎会认识你?”

杨开心怒道:“她儿子都替你生了下来,你竟然不认识她?清音师傅,请你把当日之情况说一下,好让同道知道!”

清音苦着脸,将当时之情况说了一遍。“恶魔临走时,我一把抓住其外袍,希望骑马的人进庙,可以助我立即报仇,但可惜我当时气力未恢复,只能扯下他这块布来!后来马蹄声在庙外经过,并无人进来,再过了半个时辰,贫尼才可以下山!”

杨开心冷笑道:“胡树华,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在下并没有诬蔑你吧?你自说该不该死?”

只见胡树华一张脸忽晴忽阴,忽白忽红,久久说不出话来,广场上虽有数千个人,但静得只闻呼吸之声,上万道目光,全部落在胡树华身上,空气似要凝结!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道女人之尖叫声:“不,你们是诬蔑他的!家师绝对不是这种人,华山派女弟子众多,我们都可以做证!”

杨开心冷冷地道:“出声者大概是华山派大弟子骆雪姑娘吧?可惜事实胜于雄辩,当杨某听到此消息之后,亦难以接受,何况是华山派弟子?是以在下完全理解姑娘之心情!不过,每个人都要对自己之行为负责!”

胡树华脸色铁青,身子不断发颤,忽然喃喃地道:“我胡树华虽然不肖,但绝不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来!”

杨开心高声问道:“请问上慧禅师及静杏师太,你们对手中之布片,鉴定结果如何?”

静杏厉声道:“好一个人面兽心的胡树华!峨嵋派几时做过对不住华山派的事?你今日居然对本派女弟子下此毒手!”

骆雪排众而出,道:“且慢!假如你俩是串通的,家师不是要受冤枉么?”

杨开心反问:“你几岁上华山投师?至今多少年?”

“我七岁上山,入门已十五年,家师为人如何华山派弟子知之甚详,家师绝不是那种人!”

“好,我且问你,你上华山十五年,可知令师左后臀上有一块碗口般大小的胎印?”

骆雪一顿,一时答不出话来,杨开心续道:“但清音师傅却知道!而且,而且还知道令师下阴有几颗小痣,这你又知道否?为何清音会知道?相信你师娘不会告诉清音吧?”

清音接口道:“我根本不认识她师娘!”

清音再问骆雪,“去年三月,令师是否在华山?你可要说真话!”

骆雪也是火爆脾性,道:“我为何要骗你?去年五月师父去了一趟江南,三月底才回山,但这不能证明家师对你做过……”

人丛中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这很简单,把胡树华带到静室里,请少林、武当和青城代表检查一下,便知真伪,何须浪费时间分辩?”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赞好,只听胡树华高声喝道:“住口!胡某有话说!”广场又寂静下来。

“胡某乃堂堂华山派掌门,凭你几句话,便要脱裤,我华山派弟子日后还能在武林立足?人人均说你专杀坏人,胡某有口难辩,唯一便是彼此以武决高下,分黑白……”

他话音未落,杨开心已截口道:“错!胜败只能证明你之武功造诣,不能证明你是否清白!否则武功低的人,岂不是永远都要背上恶名?你要动武,正合杨某之意,像你这种人若继续留在世上,也不知还有多少姑娘要受害!”他铮地一声便把刀拔了出来。

“不急,今日决斗,只是你我之恩怨,一切与华山无关,是不是?”

杨开心想了一下道:“当然无关,难道你一人好色,便要华山弟子承担不成?”

“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多了!”胡树华道:“不管你我谁胜谁败,此役之后一切便一笔勾销?”

杨开心忖道:“欠债还钱,人死了还不够偿么?”当下道:“这个当然,难道我还要对你挫骨扬灰?只是若我今天输了,甚至死在你剑下,那……”

静杏师太高声道:“峨嵋派绝对不会坐视,一定跟华山派火并,不管谁胜谁负,都是正道人士的不幸!”

这时,少林派的上慧禅师立即接口道:“阿弥陀佛!世间事常有误会或有不可告人之玄妙在内,是否双方先谈一谈再说?兵戎相见总不是好事!”

清音道:“这件事岂有误会?而且……而且到了次日他还要再来一次,若不是有人来,他又怎会仓皇逃跑?”

静杏恨恨地道:“姓胡的身为一派之尊,居然做出这种事来,如何当表率?让你再活下去,就是养虎为患!”

胡树华刷地将剑拔了出来,道:“不必多说!今日胡某便给你们一个公道!要我服从给你们检查,那是做梦,有本事的便杀了我!我华山派亦不是省油灯!姓杨的,你今日是代表峨嵋派出战……”

杨开心截口道:“你错了!我只是代表清音师傅,不是代表峨嵋派!”

“胡某今日也只是代表我自己,在下一切跟华山派没有关系,你听清楚没有?”说到最后一句,胡树华特别加重了语气。

杨开心也将刀抽了出来,道:“这个你放心,杨某虽是个杀手,但一切恩怨分明,是非清楚,你的罪孽,岂会加在别人头上?来吧!”

旁边的人,立即退后,让出一块四五丈见方的空地来。只听杨开心又道:“今日之战,生死不论,请你放手施为!杨某若不幸死在你剑下,只怨自己学艺不精!”

胡树华不语,凝神而立,就似一座石像,杨开心见对方如此站着,亦立即全神戒备,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华山派掌门可不是一般人,没有几下子,又怎能跻身武林八大门派之列?

两人站了两盏茶工夫,但见杨开心首先发动攻势,他单刀毕直劈出,毫无花巧可言,但这一刀速度之快,就像一道电光,直向胡树华射去!

胡树华手臂一抬,一招“枝叶茂盛”,便将前身全部封住,剑光霍霍,泼水难入!

两人一露手,便震惊了全场,果然名不虚传!

杨开心一向以快刀见称,只见他一刀快过一刀,但胡树华可也不是省油灯,长剑一招紧过一招:“百花纷呈”、“落英点点”、“万花盛放”,守中带攻,而且逐渐由守势转为攻势。

在场万多只眼睛,看得目不转睛,眼看杨开心闪电般的刀即将劈中胡树华,但胡树华又施出巧妙的招数,化险为夷,有时见梅花剑法大发雄威,但却被杨开心不要命似的雷霆一击,迫得对方化攻为守。只看得在场群豪及武当派上下三代弟子目瞪口呆,赞叹不已!

群豪对杨开心之能耐,更有意外之惊喜,这才知道他跟一般杀手不一般,完全可以靠真实本领扬名于武林,八大门派代表更深觉可惜:“如果他专心于研究刀法,不难成为一代刀法大师!”

两人以快斗快,眨眼间已过了百多招,突见杨开心刀法倏地一慢,胡树华之梅花剑法气势大盛。只见他手腕一抖,剑尖泛起五朵剑花,就似是五朵梅花般,在场的人立即响起一阵如雷般的掌声!

传说华山派自开派以来,只有剑派祖师能一抖而泛起七朵梅花,当时名动江湖,被誉为武林第一高手,随后三百年来,再无一人有此成就,至十五代掌门方可泛起六朵剑花。其后最高者便是只有“五朵梅花”之功力。胡树华之师父、师祖都只能泛起四朵剑花!由此可见胡树华在华山派,实是一位出类拔萃之人物!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来容易,要做到可不容易!胡树华做到了,可惜他心术不正,行为恶劣!在场有道人士,都暗暗叹息!

还不到四十岁的壮年,其武功实还有长足进步之机会,胡树华再下苦功,至晚年要抖出六朵梅花,亦不太难!可惜一位天赋奇材的人,却做出令武林不齿的事来!尤其强奸的是一位出家人!

与此同时,群豪对杨开心之勇气及人格,都暗生敬佩之心!“无畏杀手”果然名不虚传,只杀坏人!

杨开心一反常态地采取守势,而且出刀放慢,此乃避长扬短之打法,有识之士都暗觉诧异,只有少数料到他另有用意!

不错,云梦老叟破梅花剑之绝招,首先是要对方尽量发挥,如此其剑法之破绽方全数露出来!

杨开心表面粗豪,实则粗中有细,而且目光锐利,否则他如何可以在短短的两三年内,声名大噪?适才那百多招,动作虽快,但他仍然发现胡树华有个异乎寻常之缺点!

胡树华每至需要使用右肩之力量时,他身体便会微微向右倾侧,尤其动作越快,缺点越是明显!身子向右倾,左侧便露出破绽!创出梅花剑法的人,当时并没有想到他后代的弟子,会出现这种缺点,是以没有补救之招数!

而实际上,胡树华上身倾侧之动作并不大,也不明显,但高手所争的只是米粒之差而已,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是也!是以杨开心不但在等这个机会,还不断制造机会。

自云梦老叟那里,已把九九八十一招之梅花剑法招式全部记全,也知道了大概,是故杨开心知道,会引起胡树华露出破绽之招数,有如下几式,“斜枝绽蕾”、“横枝破空”“与天争高”、“万花斜放”、“枝叶争春”等等。

杨开心在等机会一他单刀守得紧,不敢轻易冒险,因为胡树华之攻势锐利之至,稍一不慎,便得丧命。

专守不攻,危机越来越重,胡树华之攻势越来越盛,支持他的人,都暗暗替他高兴,但有识之士,疑云便更重了,杨开心明明有机会反攻,他为何不反攻?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眼看杨开心形势越来越恶劣,他暗中咬牙,见对方一剑横削过来,猛地向左侧跃去!

胡树华反应亦快,立即变招——“横枝破空”,上身右倾,右臂暴长,由下向上急刺!

机会终于来了,但杨开心也颇为冒险,只见他手臂一抡,单刀斜劈过去,急砍胡树华之左肩,他左手摸出一柄匕首来,拦截长剑,以免胸膛受创!

这一刀疾如闪电,胡树华猛吃一惊,因为其左半身空门大露,全在这一刀之笼罩之下,欲将长剑回收,又因身子右倾,来不及转换重心,欲救无从!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上身向后一仰,右臂一沉,改刺杨开心下身!

这几个动作,说来虽慢,实则如白驹过隙,一眨即逝!血光暴现,杨开心右腿中剑,胡树华避过了右肩,但左臂已“喀嗤”,断了半截在尘埃,登时血流如注!

此招之后,两人同时向后蹬退,杨开心见右腿伤得不重,贾起余勇,再度摸前!

猛听胡树华大喝一声:“且慢!”声如雷霆,听得在场之人心头均是一震,连杨开心也住了手。

杨开心道:“刚才已说过,此战生死不论,叫停是何道理?”

“刚才咱们说的话都算数么?”

杨开心微微一怔,道:“废话!杨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你若自知不敌,便先认输!”

胡树华断臂鲜血如流水般泻下,他连理也不理,铁青着脸道:“你急什么?胡某是大丈夫,总会给你一个交代!”

骆雪呜咽地叫道:“师父,你先把伤口包扎一下!”她跑了出去,捡起那半截断臂,把杨开心恨得牙痒痒的!

在场群豪都料不到变化如此迅速,如斯巨大,许多人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清醒的则要看胡树华如何收拾残局。

“笑话,你如何给我交代?”

“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胡某还能食言?我伤得这般重,难道你还怕我会飞上天去?”

杨开心一端脸色,“杨某相信你是一条汉子,不会把个人生死放在心上,但你总得告诉杨某,意欲何为?”

“胡某有事要交代徒弟,请给我两盏茶工夫,两盏茶后,你自然达到愿望!”胡树华忽然抬头道:“三竹掌门,请借个地方给胡某交代一些事!”他说毕才伸指封穴止血。

三竹忙派徒弟带满头冷汗的胡树华及满脸泪痕的骆雪,到一静室内。

杨开心这才收起单刀,撕下衣角,扎住右腿伤口,然后坐在地上,闭起双眼,也不知他在养神,还是在回忆刚才那场生死斗!

群豪这时方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这当中静杏甚是感激杨开心,陆鹿龄心情最复杂,他终于忍不住走出去,低声道:“小杨,这次你没有做错?”

杨开心微睁双眼,斩钉断铁地道:“没有错,也不会错!”言毕又闭上双眼,陆鹿龄只好退回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但胡树华及骆雪都没有出来,群豪都转头望向静室。眼看两盏茶工夫已过,杨开心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大有冲过去,一刀把胡树华截为两段之气势。

三盏茶工夫也过去了,杨开心已开始抬步,三竹急道:“杨施主且慢,本教静室不是仇杀之地,请莫放肆,三白师弟,请你过去看看!”

一位三十多岁的道人应声而去,过了一忽,只见他匆匆跑回来,脸色甚是惶急,轻声在三竹耳边说了几句话,三竹脸色亦是一变,仿佛问了三白一句,三白点头,便听他宣布“华山派胡树华掌门,适才已经自杀了!”

声音一落,广场上立即响起一片惊诧之声,杨开心神色一呆,半晌方道:“这也好,算他还有点男子汉的气概!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他是否已死,在下必须亲眼看看,否则难以向苦主交代!”这时,他才省起清音来,转头望去,不见芳踪。

耳畔已闻三竹道:“好,贫道陪杨施主走一趟!”杨开心只好随他走去静室。

胡树华躺在地上,长剑插在心房上,浑身均是鲜血,骆雪正跪在尸旁大哭,一见杨开心便骂道:“恶贼,你滚开!”

杨开心不理她,伸手去探鼻息!证实已死,然后退开,只听骆雪骂道:“你快滚,若非家师有话交代下来,本小姐早就杀了你!”

杨开心回头冷冷地道:“他若无罪何必要死?杨某随时在家里候教!”言毕扬长而去。

只闻三竹问道:“骆施主节哀,先处理令师后事方是正理!嗯,令师是否有交代过,如何处理他身后事么?”

杨开心只听到这里,便因去远,听不到骆雪的回话,返回广场,仍找不到清音,连静杏也不见了。杨开心干咳一声,抱拳问道:“请问有谁见到清音师父?”

“不知道,不见了,她师叔也找不到她而下山去了!”

杨开心回身向上任掌门一叶抱拳道:“道长,杨某刚才放肆了,请多多包涵,但若非为了斩此獠,在下也不会如此!在下告辞,后会有期!”言毕大步排众而出,陆鹿龄叫他回来,也改变不了其主意!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右腿受了伤,但奇怪的是杨开心却觉得相反!他此刻心情轻松无比!达到目的,赚了钱,揭发一位表里不一的大奸徒,还杀了他!还有什么比这还可贺可喜?

华山派掌门人胡树华,一剑能抖出五朵剑花,他杨开心在天下英雄面前,凭本事杀了他,这次可大大地露面了!

杨开心陡地觉得今天日子过得特别有意义!他恨不得高歌一曲,恨不得抱着心爱的女人,好好乐一乐,恨不得来一坛白酒喝个痛快!

他克制着自己的心情,快步下山,还不时回头瞻望,今日杀了胡树华,明天说不定华山派弟子便会找上门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忽然他听到草丛处有异响,杨开心警觉地将刀抽了出来,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杨开心,你已完成任务,另一半酬金在此,请进来取!”

杨开心心头一动,道:“杨某不进去了,请你出来!”

“呼”地一声,林里飞出一个纸团,杨开心拾起视之,是两张银票,一张五千两银子,一张是二千五百两,又闻神秘客道:“咱们货银两讫,后会有期!”

杨开心更加开心,几乎想跃上天空。“多谢啦!”

杨开心一至山下,便见到一辆马车,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单足跳了上去,偎过来的又是一股熟悉的气味。

马车急驰,杨开心让杨慧替他上了金创药,便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把她抱得紧紧的,“少爷,小婢喘不过气来啦……你别乱来,等回家再来吧……”

“不,咱们不回家,先到黄鹤楼玩玩,再到黄山游一游,三个月后才到家,谁能耐得住三个月……” 4+QjzeltrO/HnpxjJwHFM6kHdSpmDgwocVCr8emSDuhlxHk0KwnOLfJkgDYIdu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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