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生活,需要温柔地停歇。每每读到好友郝飞的诗,总会有如此感触。偶尔,为他发掘出的好句子点赞。零零散散,时断时续,没料想,这个家伙居然不动声色累积了如此之多。
认识郝飞这几年中,知道他对自己要求极高,从各方面型塑、丰满自己的形象。他总会隔些日子与我通个电话,或是招呼我一起吃个简餐,喝杯咖啡,话题所及不深,几乎不谈及写诗的事。或许我们都愿意将写作视为私人层面的事而羞于当面讨论吧。更多的是,面对面二人对叹:唉~哀~
私下里,我也始终相信诗是更接近神也是更表现灵魂的一种冒险。读文学作品,我首先看的是文字,因为文字一方面有意义,一方面有音乐性和图画性,可以沟通内容和形式。事实上,郝飞无论在深度和浓度方面,一直在增进,他的创作生命愈益旺盛,他的风格愈益多变。诗歌中的意象坚实、充沛、繁复、新鲜且具活力。郝飞对文字的感觉很精细,很少见着粗乱,含混。节奏安排上甚为流利圆熟,上下文的呼应甚为精密,起落有致。想来,他不少琢磨陶潜、孟浩然、杜甫、李商隐、苏东坡等前人,再加上他对音乐的熟知,他的诗句读起来,似合着某种美好的旋律。顶让我佩服的,他能用具有谐趣的形象,将我看来颇为神秘的东西符号化、秩序化。当然,节奏确是诗对诗人的一个不断的挑战。某种类型的节奏,重复久了,定需要扬弃。他也不例外,有些诗作稍嫌繁密,看似意象层次不穷,左右逢源,实则不解割爱,有些排比稍嫌堆砌,为了排比抓耳挠腮而成。
四季轮回,岁月轻掷。郝飞无疑是热爱生活的。人类认识的范围何其广袤,但是对真理而言,生活只能是唯一的对象,生活之外无所谓真理。无论是主题和体裁上,郝飞的诗歌不见得有多少创新之处,但透过他的文字所表现的感情,真、热烈。我甚至可以想象,无论何时、何地,《早春》《端午》《秋分》《重阳》《初冬》,或凌晨四点,或午睡醒来,《草原深处》《交河故城》《怒江大峡谷》《额尔齐斯河》《游枫泾古镇》、徐家汇美罗城书店、华山路梧桐树下,甚至上下班地铁里、菜市场中,那些全民抗疫的日子里,像一切敏感的心灵一样,在自然在亲情在爱情之前,他带着自鸣得意,因句生句,因意生意,以他独一份深厚的纯真与诚挚为我们贡献了这么多佳作,我们共其情,会其意。——写作总是对读者的期待。勃莱的诗:贫穷而能听听风声总是好的。
诗人与所有真正的艺术家一样,是站在未来看现在的人。无论时代多么混乱、痛苦,庸俗而深情地活下去的人,依然需要价值和意义。混乱属于时代,但信仰、信念属于个人。我猜想,郝飞一定在暗中读过许多顾城、北岛诸人的诗,因为读他的诗,每每能见着八〇年代那种理想主义的影踪,在这样一个文化贫瘠、低俗泛滥的时代,便是这一点,多么美好,何其珍贵!或许从这层意思看,他经年累月打磨他的诗句,是无所谓坚持的,他只是在呼应其内心而已。有些在艺术之路上走着,动辄“坚持”云云,在我看来都是颇为可疑复可笑。时代愈荒谬,正面价值愈珍贵,现实愈混乱,清晰的声音愈显得稀缺。如此方能穿越日常生活而抵达道德和审美层面。如果我的朋友郝飞自认为是一位业余诗人,我不禁要说,所谓业余性,其实是指一个人的活动包括专业活动在内,仅仅来源于内心的热爱而不是别人的奖赏和其他的利害关系,他永远开放并自觉接受众多的观念和价值——《时间之外》《关于生活的原谅》。
《滋生》:安静是希望的土壤/孤独是美好的种子。罗曼·罗兰说,“艺术可以给我们以安慰,慰藉我们这些个体,但是它对现实无能为力。”鲁迅也说“积毁可销骨,空留纸上声。”如此悲凉。又逢梅雨季,雨不停地落。工作日午后,我猫在小区图书馆阅览室一隅,品读郝飞的诗,觉得真是顶格的浪漫。受其嘱托,为即将出版的诗集写几句话,此实为明珠暗投,我这么一个不合时宜之人,不胜惶恐。所幸,我记得余光中老先生说过,“欣赏和批评是两回事:前者接近主观的好恶,不必太负责任,后者接近客观的判断,是要对读者对历史负责的。”因此不负文责不知深浅地说上几句,荣幸之至。
刘和满
2024 年 6 月 2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