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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崆峒少林四豪杰

虎穴乔装,英雄胆智;神驹假鬣,驼侠掌风。

话说太极手王春明和“雪地飘风”周浔,前回来到终南山麓,发现一间门前写着“草庄”两字的空屋。这屋子和白泰官说的情景相同,他们便把一面红旗悬到屋外去,又穿上了白衣,蒙着面罩。过了一会,果然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开到门外。两人依着白泰官所授的计干去,一声不响上了马车,那车夫挥动马鞭,直向太白山斜谷进发。

马车如飞般在道上奔驰,走了半天,已抵达斜谷,将近大牢,沿途都有哨卒守着,马车走过,都站起来行礼。

瞬已走到牢门,那面巨木叠成的闸门,骨碌骨碌的打开,马车一直进到牢屋面前才停下。

这处是牢里最高大的一幢房子,马车刚停下,那守卫的早已钻出来打开车门,恭敬地俯下身子迎接两人下车。

王春明大摇大摆地走下车来,周浔跟在后面,只听一声叱喝,门前不知那时走出一列卫士来,个个抚着腰刀,立正行礼,原来刚才的一声是见礼的口令。

王春明微微点一下头,昂然阔步踏进屋里,当进门的一忽儿,他心里还带点彷徨,不知应走向那里才没有弄错。

这时面前出现了两个人,似随从卫士打扮,垂手站立。

春明人急计生,一挥衣袖,放沉着嗓子说道:“你们先走,到室门等候!”

那两人头也不敢抬,口里连应了几声“是”字,又打了一躬,后退几步才回身前行。

王春明放缓脚步,见刚才两人走上楼去,春明回头向周浔打个眼色,一齐踏上梯子。

楼上是一间大厅子,中间摆着一张公案,春明放眼一望,刚才那两个亲随的人已站在一所房子外面,见他来到,便推开了房门,鞠躬迎入。

春明看室里陈设,也摆着了书案,案上堆满了文件,旁边几个嵌着玻璃的柜子,架满文卷,室后像是卧厢。

春明入到座上,早有使唤的差役进来,递上茶巾,走近窗前,想把竹帘挂起。

春明觉着,便道:“不必了,今天我的眼睛有点儿生痛。”

差役应了两声退出。

春明见刚才那两个亲随还站在室门那里,便道:“你出外去告诉他们,有事的快点来报告,今天我要赶着回去的。”

两人又是连声回说:“大人,小的知道。”便退出门外。

一会,那差役入来禀道:“启禀大人,王营目和陈营目参谒。”

春明只说一声:“请进!”

便见有两个武弁装束的进来行礼,跟着递上两本册子,说道:“报告大人,这是卑职营里的值勤册子,请大人过目。”

春明接过放下,问道:“还有别的没有?”

两人连忙回道:“大人,没事……事了。”立即打躬退出。

跟着进来的都是牢营里的营目、典吏、书记、办差等,都是循例报告的,遇到他们想多说些话时,春明便一挥手,意思教他们离去,那些人便都战战兢兢地走开。

那些人走后,春明关上室门,吩咐门外听差有要事才回报。然后和周浔两人,急手急脚地翻阅室里文件,但都属于牢里的报告居多。偶然看到书柜的门紧紧地锁着。

春明走前把锁子毁去,发现文件里有几封是黄绫封套盖上大印的,抽出一看,纸上第一行写着:“刑部大臣二品顶戴赏穿紫貂尚书郎杨谕示”等衔。

内文说的是关于递解充配人犯的,可是文末却写上了:“右令三品武官兵部侍郎年羹尧……”

春明一见,指给周浔看看,另一封书是用印了九龙暗纹宣笺写的,信里写道:“羹尧盟兄左右,近日青海改土归流,民情汹涌,皇上意欲命兄前往镇乱,惟兄对大牢事尚不屑为,弟极愿兄外放,掌握兵权,将来于事有利,望三思之。”下署“拜弟青手书”。

王春明对这封书函,极为注意,因为满清自从入主中原,他们原是东北崛兴的一个民族,几十年间从伊兰三姓地方发祥,吞并各部落后,值吴三桂借兵平乱,才垂手夺取了朱明天下。

这时也恐怕别个民族会崛兴起来,将来也就成了心腹之患。

所以康熙朝代便防备青海和新疆的回民会造反,特地制造出一个改土归流的计划,把青海各部落原住民,移到一个指定的地区去,编了户籍,规定不能越界,又移了二十九旗兵到青海屯驻,把青海的人民监视着。

这个改土归流的事件,在清史里是一件大事。现在王春明看了,便悄悄的对周浔道:“周兄你看,这封书用的是九龙笺,是内廷御用的文房四宝,但未知这个自称是拜弟‘青’的是什么人,这点很值得研究。”

周浔也道:“现在看来,年羹尧就是大牢的主管官了,这样,南山居士就是年羹尧,年羹尧就是这处的‘牢营总督’,当日王兄在草庐里会见的南山先生便是此人。”

春明点点头,答道:“怪不得他们的行踪要这样诡秘,原来他已作了满洲人的三品官儿。”

他口里说着,手上仍不停的翻看柜里文件,其他的都是一些刑部来往公文,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他们两人再打开旁的柜子搜检,那里有几本厚册子,编上了号,春明一看,却是几本犯人名册,不禁大喜。

打开一阅,犯人名字底下都写上了年籍编号,还注了入狱日期,所犯案由,编入某字营等,对每一个流犯的履历和在牢里的行为都注得非常清楚。

春明心急要翻出了秦百先的名字,翻了第一本,还没见到,旁边周浔便道:“王兄,你不要心急,我看出名册里的犯人名字,是依照姓氏笔画多少编次序的,秦字是十画,你要翻第二本去,或者会在内呢。”

春明点点头,又检第二本,果然在十画的姓氏里,一检便看到了秦百先的名字;他当堂舒了一口气,只见底下注上了入牢的日期,刚是半年前,号数是“三三九”,编宇字营可是下面用红笔写上了“某年月日调职”一行小字。

春明自言自语的道:“这里注上了调职呢,没晓得调往那里,也没注上。”

周浔答道:“这样定要知道他现在那里,如果你说不出时,会露出了破绽的。”

春明再翻其他的册子,也没见有关于犯人调职的,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把柜子照原来样子关好,坐在椅子上发闷。

他的视线在室里四处扫射,忽然触到书案上也放了两本厚厚的册子,样子和柜里的一般,连忙拿起一翻,内里也像是一本犯人名册,可是全没有名字写上,由首至尾都是号数。

当他翻到了“三三九”号时,底下果然有一行小字,写的是“某年月日免予劳役,改充牢里书办。”

这“书办”两字就是往日“书记”的名称,春明喜的非常,一拍桌子说道:“这番有了,那姓秦的进牢后的第二个月,年羹尧便把他调充书办,算是对赛玉霜的人情了,我且叫他进来一问。”

周浔见他那样兴奋,便道:“王兄须得小心应付,不要露出了痕迹。”

书案上放着一具响铃子,春明把室门的锁开了,走回座上一敲铃子,外边立刻有人应着,轻叩室门。春明应道:“进来!”

那听差进来打躬站立,说道:“大人有何命令?”

春明道:“你把那三三九号犯人的书办叫来!”

听差连应出了:“是是,小的知道。”返身便出室门。

一会,门外又轻轻的叩响,那听差又进来禀道:“报告大人,三三九号带到。”

春明用命令的口吻答道:“你把他带进来,如果有别个要见我时,你都一律给我挡着!”

听差应了,回身出室引进一人。

春明和周浔举目一看,那人穿了大布长衣,头上罩了黑布笠,只露出双目,进来后向春明跪下,口里说道:“犯人三三九号叩见总督大人。”

虽然只说了这一句话,也知道他平日谈吐的温文。

春明说道:“姓秦的起来!”那人起来一揖,春明看那听差还站着,便对着他一摆衣袖,听差打了一躬便缩了出室。

那个三三九号犯人低头站着,不敢仰视。

春明向周浔打一眼色,周浔把门上了锁。

春明才对那三三九号犯人道:“秦百先,你把头笠脱下来!”

那人初时有点惊疑,后来见春明双眼盯着他,是要等他动作的样子,才缓缓的把黑布笠取下,露出本来面目。

这时出现在春明眼前的,是个俊俏书生,头发拢起,结了小髻,年纪不过二十以外,眉目端正,双眼含着了忧愁的神色,望着了春明和周浔(他们都是蒙着面罩的),带着惊疑的样子。

春明改过了柔和的口气,对他说道:“秦百先,你坐下来,我有点事儿要问你。”

百先迟疑着,答道:“大人面前,犯人不敢就坐。”

春明道:“你坐下无妨。”

百先才一揖,坐在案前的椅子上。

春明问道:“秦百先,你看过了本官的面目吗?”

百先似乎不知所答,想了一想才道:“犯人以前虽曾进谒,但从不敢对大人正视,恕犯人不知。”

春明又问道:“你当了书办以来,干过了什么工作?”

百先又是想了想,才答道:“犯人每天除了登记牢里来往公文之外,就是大人吩咐回答的书函。”

春明故作记忆起来一般,点头道:“是的,你有时替我回书,你可记得你那时替我回过一封书,是给我的盟弟×青的?”

春明说到盟弟两字,把声音放低,故意将那应该是姓氏的字带过了,说到“青”字才把声音提高,听的人就像连姓氏也在一起。

秦百先很快便回道:“大人,犯人还记着,是答尹大人的书吗?就在前月里办的。”

春明说道:“是了,你真好记忆,那书函的地址是……是……”

说到这里,作出了忘记的样子。

百先见了便接下去道:“大人,是天寿山万寿山庄,还写上交八极头陀转的,未知对不对。”

春明口里连声说道:“对的,我也记起来了。”

看看时候已过了不少,王春明倏的把白面罩脱下来,望着百先道:“秦百先,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百先吓的一跳,他从没见过总督大人把面罩除开,就是所有牢里的人也从没见过,一时骇愕起来,呐呐的道:“大人,恕犯人不知。”

春明道:“我且问你,秦百先,你可记着丁翠莲?”

这一问,百先立刻注视着春明,见这个牢营总督大人,是个英风凛凛的汉子,紫棠色脸皮,留些短髭,心里不期打了一愣,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得应道:“大人,犯人不敢回话。”

春明又说:“百先,你怎么不说,丁翠莲为了你,千方百计要救你出来,和你重叙,你只要答复我,实在想她不想?”

百先给这一问,不禁滴下泪来,说道:“不瞒大人,犯人没有一刻会忘记这位红颜知己的,只是身受无辜,念也念不来,还幸大人没教我干苦工,已是……”

春明不愿听下去,截着便说:“秦百先,我是丁翠莲差来救你的。我不是什么牢营总督,你现在就随我一同离开此地!”

这句话像一声雷响,他望着春明,惊喜交集,惊的是面前的不知是个什么人,又怕是总督大人故意试他;喜的是这个说话的人言语举动都不像是往日所见的大人,而且肯露出真面目来,那就是如其所说,真的是丁翠莲派来的侠士了,但又不知道怎么会假充了总督大人来到大牢里。

一霎间,王春明已把面罩再度蒙上,对百先说道:“你也把黑布笠戴回头上去罢。”

他回身打开刚才的柜子,把那封九龙笺的书函取出,放在身上,把柜门关好。

这时周浔也走过来问百先道:“秦公子,你晓得往常总督大人离开这里时,是怎样行动的。”

百先答道:“好汉这样称叫,在下受不了。往常那个大人临去时,是先传备车子的。”

春明听了,又问道:“往常可曾有过犯人提出牢外去的吗?是不是总督亲自押走的?”

百先应道:“牢里犯人虽然有时提出外去,但不会由总督亲押,往常都是派王营目押送的多。”

王春明打响铃子,那听差敲门进入。见室里大人坐着,三三九号犯人站在前面,像是受过审讯的一般。春明吩咐道:“给我叫王营目来!”

过了半晌,王营目进来了,他就是刚才第一个进来谒见的人,外表显得很是精明,一面谄谀之色,见了春明,立刻打躬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春明一指秦百先道:“本官要带这三三九号犯人到外间审讯,请营目和本官一道儿走。教他们备车!”

王营目似乎有点不明白,但口里仍然应出了“是是”,但跟着问道:“大人是教卑职随往吗?”

春明厉声道:“是的,请营目押这犯人,随本官一起出去。”王营目见他声色俱厉,才不敢再问。

听差进来报告,说车子备好了。

王营目穿了全副武装,进来把秦百先带走,临行向春明问道:“大人,那犯人要加锁吗?”

春明道:“同本官一起走,不必加锁了,你就押着他坐进车里来罢。”

门前一队卫士,又像来时的一般站着行礼。

春明踏进车子,看看就是来时乘的一辆,他看到车里是两列座子的,便先坐在前座去,跟着王营目进到后座子,把秦百先夹在当中。

王营目把车门关上,放下窗幔,驾车的就坐车前,挥起鞭子,四匹枣骝儿展开马蹄便跑,大门又是骨碌地打开,一路走出斜谷。

王营目这时只看到王春明的背影,坐在他身旁的三三九号犯人,面上蒙着黑布的,瑟缩地坐着。

他把视线注到周浔身上,刚巧周浔一双眼睛从面具看出来,也是盯着他,四目交接,王营目觉得这个同大人一道的汉子眼光如电,望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他立刻把身子微微挺前去,向王春明问道:“大人,车子开到那里?”

春明头也不回,应道:“就到草庄罢。”

王营目应声是是。他敲了两下车厢,车夫俯身回头过来,王营目吩咐道:“大人教开到草庄去!”

车夫口里大声应着,瞬已走出谷口。

春明坐在车里,目不转睛,只见座前有两面镜子,留心一看,原来一面反射到后座去,另一面连带着一个筒子,可以看到车外情形,他把圆筒子略一转动,镜里照出的景物也就是跟着移动,知道是一面折光镜子。

车子突然缓下来,前面是一度斜坡,再进便是终南山。

这处斜坡曲折地在山麓伸展,一边是危崖。

春明一算还有三十里便到草庄了,须抓着个机会把王营目和驾车的弄掉。

忽听王营目在后说道:“大人,请把对牌儿给与小的。”

春明给他一问,心里暗道:“来了,这厮向我讨对牌,有心要来试我,难道有什么破绽给他看出吗?”

往时“对牌”是官府用的一种信符,有些用五金打造,有些是玉质,面上刻有花纹,剖开两边,遇到有重要公事时,便拿对牌作凭证,对方把缴来的对牌一验,两边配合便是真的。

当下春明只得说道:“王营目,你要对牌作什么?”

王营目应道:“大人这番把三三九号犯人解到那里去,都要对牌的。”

春明道:“是的,对牌在我身上,一会到草庄时一起交给你便是。”

王营目还想再问下去,觉得这个总督大人今天的口音有点不像,心里开始生疑,又见身旁坐着的汉子,不停地盯着他。

便又向前问道:“大人,我们现往那里去?”

语气已不像先前的恭顺了。

春明听出了,作出带点不满的样子,答道:“不是说过到草庄去吗?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子!”

王营目忽然大声的道:“前几天大人才有手令到来,说要返回京里,最快也要后天才回来的……”

春明怒道:“王营目,你疯了吗?竟管到本官的身上来了!”

那个营目平日是年羹尧最信任的,曾在刑部里当过典狱官,他对总督大人的身份总知道了多少。

往时年羹尧每次回到牢营,总有事交给他办,至少也和他说几句话,问一些牢里的情形;前几天由驿站转来一封手谕,便是给他的,手谕说有事赴京,五天后即可返回牢营,着王营目代行牢里的事务,并叮嘱他严防奸细,因为前几天已发生过哨兵被杀的事件。

他今天见到牢营总督突然归来,便照常第一个进室去,怎料大人接过了报告之后,便一拂袖子教他退出。

他还以为大人同着人客回来,一会便会传他入室去的。

后来大人传令他押解犯人,最令他生疑的便是大人竟和犯人一起坐进车里。

路上他看到那个客人不停的望着他,看清楚大人的背影,觉得今天身躯特别高大,因此故意盘了一些话儿,发现大人的口音有点异样,而且是特地把嗓子沉下来的。他更是疑惑,最后借故提出要讨对牌,面前的人果然拿不出,而且装作发怒,这愈启他的疑心。

王营目给春明说他疯了,心里正在想一个应付的办法,他想硬干时,又见座旁的蒙面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动怕会先被人制裁着。

那时车子飞快地奔驰在丛山里,王营目晓得他配的是长刀,坐着拉不出。于是转侧身子,向前一敲车厢,向车夫喊道:“老莫,稍停一停!”

那叫老莫的身上也配着腰刀,回头正想应诺。

王春明很快的把首伸出,喝道:“不要管他!开快点些。”

说时迟,王营目蓦地里伸出手来,向着王春明面上的罩子攫夺,这一举动真的是出其不意,春明骤觉脑后生风,他是一个武技精深的人,那会这样便给人算倒。

他比王营目的出手更快,头颅也不知怎样地一缩,王营目的手已是攫个空,连春明的动作是怎样的也看不出。

这一刹那间,周浔已经扑过来,施出一势“崩倒猢狲”的贴身攻势,反手一抱,臂膀像铁条一般,把王营目拦腰箍紧。

王营目见霎眼间便受人制着,双手给周浔的肩膀压着,活动不得。

他立刻把全身的气力运到双脚去,倏的展起“蛟龙摆尾”,双脚向上打出,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弧形,如果周浔不放手,头部便会给打中。

那知周浔的武技,正是崆峒派本门功夫,交手时腾纵躲闪,另有一套。

只见他挟着王营目顺势一按,那时快,立刻听到砰一声响,王营目双脚已打在车门上,那扇车门碎裂开片片,飞出车外去了。

周浔一看车外,下临峭壁,挟起来向窗外一摔,一团黑影直飞车外,一路向下打滚,衣裳飞舞起来,眼看就算不跌成肉酱也活不成了。

这一连串动作,都是转眼间的事,那边王春明早已穿窗出外,把车夫按倒,用马鞭捆了手足,一看周浔已把王营目掷落崖下,便把车夫从窗口投进来,周浔撕了衣襟塞了车夫的口,放到车底把垫子盖着。

看春明时,已驾着车子前进。

周浔便说道:“王兄,你说干得爽快吗?”

春明回头应道:“爽快是爽快了,我们现在要快些决断一下,先回到那里去,草庄那处定去不得,想我们昨夜离开不久,那小童便会苏醒过来,这时未知人家怎样应付。”

周浔想了一想,答道:“那末,我们就转返江口镇去,待见着了我师傅师叔,大家再商量罢。”

王春明突然把车子停下,走进车厢来。

那时秦百先在车里,眼看刚才一幕惊心动魄的打斗,他是个读书人,从来没见过这大风浪的,初时惊至失魂,这时又喜的说不出声,眼里滴下泪来,这是一个人喜极时的流泪。

春明一手把他头上的黑布攫去,说道:“今后你不要再放上这捞什子了。”说了也和周浔一齐脱开面罩。

周浔问道:“王兄,为什么把车停下来?”

春明答道:“我们坐着车子到江口镇去,路上会留下了痕迹,前面便是小河,我们要把车子毁掉。”

说罢,见车夫在车底蠕动,心里又有些不忍。

周浔道:“他已是听到我们说话了,饶他不得。”

那车夫听了,口里哑哑的发声求饶。

春明叹了一声道:“本不关他的事,大丈夫作事,那怕人知,饶了他罢。”

说了便把车夫从车底拉出来,抛在路边。

他们三个人上了马,来到小河,择河岸高处,把马解离了车挽手,车子立刻滑到河里,轰隆一声起了一阵泡沫,已沉到水底。

看看没留下什么痕迹,他们才跨上马鞍,带着那匹没人乘坐的空档折回路上去,一直奔向江口镇。

走了一程,王春明忽又停下马来,对周浔说道:“我这样去不得。”

周浔忙问道:“王兄,为的什么?”

春明应道:“我要和秦公子到蓝桥镇去,把赛玉霜带走。”

秦百先站在一旁,听得起劲,便道:“恩人,你为着我们奔波,小生极为过意不去,恩人,还是干你事要紧。”

春明说道:“不可以的!年羹尧明天晚上便可能回到终南山来,他见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还假冒了他,到斜谷大牢里把你劫走,他一定不会放过的。我们要在这两天里把赛玉霜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能够避过他的跟踪。”

周浔和秦百先听了,一齐点了头,四匹马儿在路上打圈子,大家在一处想办法。

一会,王春明说道:“周浔兄,现在请你先回江口镇去,安慰着你师傅师叔,我偕同秦公子赶到蓝桥镇,准明天一早把玉霜带到江口镇,教他们跟方老前辈回武当去暂避一时这才是个比较安全之计。请你见着方老前辈时,就请他们准备马匹,待我们一到便启程。”

周浔两人听了春明的指挥,都佩服他的话,百先心里更是喜欢得没法形容,他和丁翠莲是一对真情真义的恋人,却偏遇到这么多的磨折。

他在牢里的一段苦恼日子里,一想到丁翠莲,便如万箭穿心。如今梦想不到天下间竟有王春明这个侠士,冒险把他救出。

一会便可见到离别多时的心上人,任何人到了这个时候,心里的喜悦都是难以形容的。

周浔正在勒转马头,忽又回马过来问春明道:“王兄,这次我们发现了年羹尧的秘密,和你检到那封书,小弟见到了师傅时,应该说给他们知道吗?”

春明立刻答道:“我看这事还是一时守秘的好,免他们两位老前辈知道了,更是不安,你便说斜谷大牢里没有姓年的罢。”

周浔应诺了一声,挥起马鞭,说声再会便去;春明和百先带着那匹空鞍马儿,也纵辔向原路直奔,望着蓝关进发。

且说赛玉霜自从那天得到王春明答允把秦百先营救,每天她都向天默祝,愿她的爱人能够早日到来和她相见。

这次她好像是得到了信心一般,认为王春明此行十九会成功归来的。

那天早起,窗外一对鹊儿穿帘入室,吱啁地唱着。

蝶儿见她的女主人凝眸望着楼外,便道:“姑娘,喜鹊儿对你叫呢,秦相公不久便会来了。”

玉霜眉儿稍舒,答说:“我今天起来不知怎的,心儿总是卜卜地跳,我也是这么想着,那位王相公是个非常人,这次定会把秦少爷救出来的罢。”

黄昏时候,门外一阵马蹄声响,只见蝶儿飞一般的奔上楼来,一口气几乎接不上,喘息着道:“秦少爷真的来了!”

赛玉霜跑到楼前一望,果然王春明和秦百先正在把马拴着,喜的她眼泪直流。口里不期的说道:“上天可怜,他真的回到我身边来了。”

王春明和秦百先上到楼来,赛玉霜跑到春明跟前跪下,说道:“王相公,你是我今生的第二个恩人了。”

百先这时也一同跪下。

王春明忙道:“你们快些起来,还有别的要紧事等着干呢。”

赛玉霜起来,和秦百先相见,两人也不知是悲是喜,大家拉着手儿,四目交投,心里确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王春明走出楼栏外,和鹦鹉逗着,好教玉霜和百先叙些离情。

半晌,玉霜才请他进去,已摆开了酒食。

玉霜和百先都向他殷勤敬酒,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春明道:“你们这下子还没能安乐呢,丁姑娘,快把行囊收拾,我们今晚便要离开这里了。”

玉霜还有点迟疑,百先便道:“我们定要听恩公的话,他是为我们今后打算呢。”

那天晚上,他们带着简单的行李,买了一辆篷车,玉霜和蝶儿躺在车里,春明驾车,百先乘马护送,连夜登程,冒着星霜,向洵河进发。

天才破晓,已抵达江口镇。远远有一骑迎上来,看看正是周浔。他见春明等一行来到,忙说道:“王兄,我师傅师叔昨夜已由路兄保护着登程,约定在子午谷口会合,留下小弟在这里等候。”

春明问道:“他们怎么行得这样急促?”

周浔道:“有人盯我师傅梢子,这事一会再说,现在就歇下来喂过牲口,提前去好吗?”

春明见说,把车停在一家客寓门前,打过火儿才复上道。

他们离开了江口,渡河折向南行,前面是子午谷,那处便是三国时诸葛孔明和司马懿用兵之地,当着秦岭要隘,谷口只容得单骑并进,所以当日魏延献策偷袭子午谷,孔明说这一计策来得太险,没有接纳,便因这处行兵运粮,都不容易。

车辆在山路里隆隆前进,扬起了一片尘头,忽地里山坡上有一人如飞的走下来,拦着去路。

王春明眼利,早已看出是一个老人,忙的按剑戒备。

只听那人大呼道:“五台太极朋友,干得好事,到大牢抢人回来了。”

春明看看那老者手里没持着武器,听他的说话,分明晓得自己行踪,但又不明他此来是什么用意。

秦百先本来走在车旁,这时策马上前。看到老人,竟然飞一般奔上去,翻身下马,拜倒在老人跟前,口里说道:“侄儿叩见老伯。”

那边车里的丁翠莲,也叫周浔停下车来,说道:“豆腐公公来了,我要上前相见。”

王春明等才晓得这老人便是秦百先说的隔壁豆腐叟,连忙下马,秦百先已给他两人引见。

老人笑道:“久仰王公子盛名,昔日老汉也曾和尊大人王老爷见面,可是老汉一向在江南地方混,想你两位一定不晓得老汉的来历。”

百先在旁抢着说道:“老伯,小侄虽然和你邻居多年,但老伯从不肯把姓名说出来。”

老汉答道:“那时我不便露出了身世呢,但现在不妨事了。老汉就是江南陈四,江湖里都叫我作鱼壳大侠。”

王春明、周浔两人一听,立刻知道面前的老人来头不小,他就是闻名江南的陈四,早年是大侠甘凤池的开山师傅,后来把女儿许配了甘凤池,端的是个民间崇敬的侠士。

两人又再一揖说道:“原来是陈前辈,不知今日驾临,有什么指教?”

陈四向拜在面前的丁翠莲一指,答道:“都是为着他们一双痴儿女而来,老夫为着她的事,已不知和年羹尧闹翻了几遍,终于不愿破除情面,没把秦公子救出来,但老夫也知道年羹尧没有把苦给他受过。今天王公子把他架走,是最好不过的了,你和年羹尧没关系不过……”

底下一句,陈四没有继说下去。

王春明便道:“不过以后小侄便惹来一身麻烦了!”

陈四微微点首,但又说道:“这也不妨事的,秦公子含冤入狱的事,我们在线的朋友都同意把他弄出来的,独有年羹尧说要什么维持法纪,偏不肯这样做。老汉也曾夜里跑到武当草镇,想把双燕兄弟赚出来,好压迫他把秦公子释出,后来便遇到王公子仗义,答允丁姑娘去干。虽然年羹尧这次回来,知道给你揭穿了种种秘密,他是个性烈如火的人,一会找你晦气的,只要我们在线朋友知道,自然会把他制止,王公子你可以放心罢。”

经过鱼壳大侠陈四的一番说话,王春明周浔两人方才明白,年羹尧和陈四竟有这样的关系,且看他口口声声地说线上朋友,那就是暗里指出年羹尧和他都是一派系的人,怪不得双燕兄弟说那晚夜里见到的,是个老人,身段非常灵活,原来他想把武当双燕骗出来,好教年羹尧把秦百先释出。

当下王春明回答说:“陈老前辈,承蒙你这样关心,小侄一向要干的事,从不计较后果的,倘如那姓年的要找我的话,小侄随时都等候赐教。”

陈四又问道:“你两位现在想把秦公子和丁姑娘带到那里去呢?”

春明应道:“小侄恐那姓年的向他们身上出气,因此打算拜托周浔兄的师傅带返武当去,给他们做个靠山,老前辈以为怎样?”

陈四喜的道:“这样是个万全之策了,老汉今回可以放心。”

又对秦百先道:“秦少爷,老夫要走了,令先君的遗体,就厝在西山碧云寺里,今后秦少爷对功名两字,暂时把它丢掉了罢。”

秦百先见提到他的父亲,想起当时给那些官差踢倒,气绝身亡情景,泪如泉涌,春明和周浔上前劝慰着。

陈四回身想走,王春明突然叫道:“陈前辈,且请留步!”

只见春明整一下衣服,上前端端正正地一揖,说道:“小侄还有点事儿,想请教老前辈的,未知可否开小侄茅塞。”

陈四问道:“王公子有什么事要我说的?”

春明道:“小侄在武林日子还浅,听说近年来武林里有几位杰出的人物,称作天下四豪杰的,未知是那几人?”

陈四呵呵笑道:“怪不得公子不知,这便是最近明陵的南北武林大会,举出下届主办坐圈子的几位英雄,其中有四个年轻的小伙子,人家便给他们加上四豪杰的好名儿。他们就是这次大会头领尹青,和年羹尧,白泰官,其余一个是小婿甘凤池,”

春明听的出神,口里说道:“都是当今压尖儿的人物啊!”

陈四道:“他们算是代表了少林崆峒两派的高手,还有一个人我没有说出,他也是下届主办人,就是令弟崇明公子啊!”

春明讶然的问道:“前辈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小侄会不知道的。”

陈四答说:“王公子你可能会不知,因为大会举出来的,有时是以一派作为单位,当时原是选出青龙会,听说静因老尼因自己上了年纪,而且她在上一届已经干过了,这次应该让后辈出来见识一下,所以派令弟出来作代表。好在这几个主办人的任务,要三年后才聚集,商讨聘定下次大会的当家。”

春明还是在问:“那位叫尹青的怎么以前没听过他的名儿呢?是那派的武林高手?”

陈四似乎有点不愿回答的样子,只道:“他当得起这次的大会主持,自然有他的来历,将来公子见了白泰官,便会问出了原委,老汉现在要走了。”对春明等人一揖。

春明忙把马缰送上,说道:“前辈就算要走,也接了这匹代步的马儿,算是小侄等一些心意。”

陈四接过马缰,说道:“这样多领各位盛情啊。”

瞬眼间,连他的身子摆动也没见到,已坐到鞍上去,功夫的是到了炉火纯青。春明等目送他去远,才上马登程。

走了一程,山路愈狭,已见树下停着一辆大篷车,武当双燕和路民渚都在那里等候,见了春明等一行来到,都迎将上来。

春明、周浔等各人下来拜见,又教秦百先丁翠莲和侍儿小蝶,一起见过两个老人和路民渚,大家都有一番客套,不在话下。

说书里所谓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从子午谷去湖北武当山,要从陕南出洵阳,入湖北境,沿路崇山险道。

双燕的家乡,就在山下的草桥店,那一地区全是姓方的居住,自从双燕训练了一班子侄,水波拳成了方族的看家本领,乡里人人懂得武技。

双燕的庄院,门前写着了“勇园”两字,园里地方广阔,单是庄丁便有百人,他们见了主人归来,都纷纷站班迎接,这是旧日大家庭的风气。

丁翠莲和蝶儿,自有女眷接待,进到上房休息。

王春明给招待到客堂坐下,那一间是四柱大厅子,对着一所院子,广栽花木,四边墙壁开着窗子。

春明周浔奔波了几天,不觉躺在罗汉椅子上稍息。

王春明一眼看到正梁上钉着一口钢镖,那镖比匕首稍小,薄如柳叶,分明是太极王家独有的柳叶镖。

他正在看得出神,方刚兄弟走出来站在他的身旁,也是未觉。

骤听得方刚说道:“王贤侄,你注视的便是你家的柳叶镖,这镖的特点便是镖身有两根缕痕,你可认出吗?”

春明忙的站起来说道:“恕小侄一时失觉,那柳叶镖一看便认出。”

方刚又道:“当初为了这镖,几乎和令尊大人发生了误会,皆由我外甥卞金刚用这镖打死了我姊姊,移祸到令尊身上。我一时鲁莽,把这根镖钉在正梁上,要誓报此仇。后来事情大白,我便任它留下来,时刻警惕着。可见到一个人做事都要三思,不要一时意气,没把事情先弄个明白,便胡乱去干,终会贲事的。”

王春明点头道:“前辈金石之言,自当铭记,如今事过二十多年,小侄看到了这镖,便想起先父来,意欲向前辈取得这镖,留作纪念,想前辈不会吝惜罢。”

方刚答道:“贤侄,这番助老夫把年羹尧的秘密揭穿,正在心感。如今把这镖交还给你,也是有意思的。”

春明连忙道谢。他双足一点,展起轻功滑到墙头,足下壁虎游墙,瞬已扳着屋梁,双足翻起,夹着梁木,整个身躯倒悬,跟着拗曲腰子,来个倒卷珠帘姿势,伸手把柳叶镖拔出,这才张开双臂,直飘下地来。

方刚兄弟看到他表演的功夫是那么出色,不禁同声称赞道:“贤侄真无愧是草上飞呢!”

方刚兄弟虽过了花甲之年,膝下还没儿女,他们早年时在长江保镖,挣得一副家业,早就想在子侄里找个人来打理,但又怕惹起了子侄们争执,因此迟疑莫决。

这天晚上,勇园设了盛筵,款待王春明,秦百先等到临。

王春明重得了父亲王维扬用过的一口柳叶镖,又见秦百先和丁翠莲暂时有了下落,便和周浔商议,要离开草桥店他往。

方刚兄弟听说,对春明道:“王贤侄,老夫今年已是六十二岁,尚无子嗣,本来要把年羹尧收作义子,将来承受这副家业的,可是他自从学技回来,便好高骛远,或许这也是青年人应有的志愿,老夫也不怪他,只是不应该瞒着我这两个老儿,在外鬼鬼祟祟的干着这几年来他一直瞒着了我们,化名南山先生,在终南山上结庐,他对老夫面前,还说这南山先生是和他一道学技的,老夫对外间事已是不闻不问,那知就是他一个人扮的呢?这次我兄弟去到终南山,已证明他另有作为,今后我们也不打算他来继承武当水波拳的本门武技了。”

方刚说道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不胜唏嘘。

王春明安慰道:“两位前辈也无须记着前事了,羹尧兄可能干一番大事也未定,小侄听人说,当今天下四豪杰,他也有一份儿呢,将来就可光宗耀祖,前辈也不枉自小教养他一番。”

方刚答道:“老夫现时已没这个指望了,就算他将来做到大将军,我们已是看不到。老夫想和贤侄谈谈的,就是这位丁姑娘,未知有没有父母在堂,我兄弟就想认她作个干女儿,择日把秦公子招赘,他们将来也不愁到衣食方面,你看丁姑娘会不会答应呢?”

春明和周浔都齐声应道:“你两老这样做法,正是丁姑娘的福气,她那有不喜欢的呢?这事就放在小侄身上罢。”

春明因此在草桥店耽搁了几天,丁翠莲自然一说便合,择个日子,认了双燕做干爹干叔,拜过祖先,即晚吃过认亲酒。

方刚兄弟趁王春明等在处,算作男方大媒,就在第三天黄道吉日,替秦百先和丁翠莲圆房,算作入赘方家,从此才子佳人,才成就了美满姻缘,传为佳话。

后来秦百先果然丢开了功名思想,两口子奉着双燕过日,年羹尧事后也不计较这一段悬案,皆得双燕做他们夫妇的靠山,这都是后来的话。

但这里要一提的,便是丁翠莲的侍女蝶儿,得双燕传授武技,武当派功夫学得非常出色,将来用“方蝶”的名儿出现,是个鼎鼎大名的女侠,如今暂且不表。

王春明饮了几天喜酒,心里惦念着年羹尧会找他算账,便辞别了双燕兄弟,和周浔一道离开武当山草桥店。

路民渚也要到江西找他的兄长,各人先后登程。

这天王春明和周浔来到一个镇头,叫郑家坪,离西安已是不远。他们入到一家酒楼,坐下不久,门外马铃声响,进来两个人。

他们一看便暗暗出奇,那走在前头的是个驼子,面目丑陋,身高不满三尺,长得一脸肉瘤,顶上秃光,没一根发儿。

后随的却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看年纪才十六七岁,头上裹了花巾,前发覆额,一双秋波从眼射出,带着一股英气。

再看这两人装束,那驼子穿大布衫,束腰,布围子直盖到膝上,像是个北地蒙古鞑子;女的却是汉人衣服,背了凤头剑,都是风尘仆仆。

周浔对春明道:“这两人也太古怪的,说他们是父女也不像,好个美丽的女孩子,怎么跟个驼子走。”

春明笑道:“周兄,莫要多管闲事,难道你看不出这个驼子刚才坐上椅子时,脚跟儿动也不动,身子就腾了上去,显然的是线上朋友。”

周浔没有再说,两人一面吃东西一面注意着驼子的动作,那女子要了一大盘馒头,从行囊里取出酥酪来,吃得津津有味。

春明等会过账出门,见门外多拴两匹马,知道是刚才驼子的。

他正在解开拴子,瞥眼看到驼子在店里盯着他,暗暗纳罕。

他身旁停着的马儿,正在振鬃长嘶,一缕鬃毛随风吹到他的身上。

王春明心想:“看那驹是一头骏马,怎么鬃毛会脱下来的。”顺手执起一看,原来是一缕染了棕色的麻薯,一时引起了好奇心。

他走前去看驼子的马,抚着马颈,看它四蹄踏雪,踝骨狭小,膀阔身高,样子是匹追风马。他的手拂着鬃毛,又有一缕落下来,这时才看出这匹马原来是全身雪白的,只是染上了色,项上装上了综色麻,看去似乎全身大骠,未加修理一般。心想:“这人为什么要将一匹好马的外表加上伪装呢?”

忽然一股疾风来到面前,跟着一团黑影奔到。

春明临过大敌,劲风来到,他已窜开。

面前倏的站着一人,正是驼子,刚才从店里座位跃出来,想一掌印在春明身上。

驼子一掌打不中,又看到春明的轻身功夫来得非常迅捷,足才落到地上,一拧身又再跃起,如影随形,第二掌跟着发出,带着了一股劲风向春明背后打落。

王春明知道这一掌的劲度,不能够贴上,他恃着自己足下八步赶蝉的绝技,故意等驼子掌到时才倏的闪进树后,他这动作的快速程度,平常人是看不出的。

驼子见王春明闪电般躲开,急忙变招,但指头已触到树身,裂帛一声响抓去了一幅。

那时留在店座里的小姑娘,已飞身出来。

王春明站处刚好近着那女子身旁,他急地一纵来到女子背后,对着驼子摆开了一种手势,说道:“是哪线上朋友,小子有什么得罪了,也要说个明白。”

春明打出的手势,右掌遮阳,左肱曲起,掩着支膈,这是流行西北一带的江湖人讯号,昔日他师傅黄面客教他学上了。

驼子见了,果然停了手,瞠着双目问道:“小哥不是官里驴儿吗?”

春明应道:“在下都是线上朋友,不知老伯刚才为什么生出了误会。”

那女子回眸望着春明,也对驼子道:“师公也太多疑的,昨天路上才生了事,把贩枣子的当是公人,打翻了……”

驼子似不欲小姑娘说下去,把眼光制止她,走过来对春明道:“老汉刚才见小哥查验我的马,以为又是那些戴红帽子的驴儿,一时鲁莽,还望饶恕!但不知小哥是哪路的?为什么会打出我们围子里的手语?”

春明也道:“原来老伯当在下是个官人,在下的师傅就是青海噶叶土司宗流,因此懂得西北江湖人手语。”

驼子笑道:“老汉适才见你的步法,已是惊奇,谁料真的给我猜中,你就是云中剑王老爷的大公子?”

春明拱手道:“在下正是王春明,请问老前辈尊号?”

驼子答道:“王哥儿,你见着了噶叶木伦多(注:黄面客宗流的本来名字)时,说道上遇到了一个驼背鞑子,你师傅便会告诉给你的。现在老汉有点事儿,不便耽搁,王哥儿有暇请到瀚海阿苔山来玩吧,请了!”

只见驼子佝偻着身子,掏出一些东西来,对着酒店门前一扬。

跟着,他的双足似装了弹簧一般,瞬眼间已坐到鞍上去,小姑娘扬鞭走在前头,两匹马儿四足腾空,在烟尘中一下子便消失。

周浔在旁叹道:“这真是千里驹啊!”

春明要看看刚才驼子一扬手时,放出的是什么东西。

这时已见店前聚着了几个人,王春明走近一看,那酒铺的柜位是石座子砌的,青石上嵌着了两粒金砂,像白豆大小,好似用人工镶上一般。

春明运出内劲,想把金砂从掌心吸出,竟没拿到,后来还是改用鹰爪,拿两个指头剜出,掌柜的连说多谢。

他和周浔走在道上,谈论着那驼子,大家都想不出是什么人。

周浔道:“他教你到瀚海找他,那地不是外蒙大戈壁附近吗?”

春明应道:“他穿的也是蒙古人装束呢,可不知那小姑娘是他的什么人。”

正说话问,已来到咸阳古道,忽听到后面马蹄声响,尘头起处,一骑如飞奔来,见了王春明等,口里呼道:“两位先生等等!”声音像黄鹂出谷。

他们看清楚时,原来就是那个跟驼子一起的少女,不禁一齐愕住。

那少女走到来,便道:“两位先生,小女子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适才匆匆忘了。”

周浔问道:“姑娘,你要打听什么呢?”

少女道:“请问两位识得江南陈四吗?他现在那里?”

周浔又问道:“姑娘儿,他是江南大侠,你问他做甚?”

那女子面上有点羞涩,应道:“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爹巢民的师叔,如果你们知道他的下落时,那么也就可以找到我爹爹的消息了。”

王春明听到,忙向她问道:“姑娘,你说令尊巢民,是不是就是水绘老人冒辟疆前辈?怎么你连生父的消息也不知道?”

少女低下头来答道:“先生,你既然晓得了我爹名字,定晓得他二十年前的遭遇,我的生母蔡青萝,是黄山鹰爪老人的女儿,当年我爹在西山被围,我母因保护我爹出险,受伤死去。还得陈四公公把我爹救出来,又把我送到远方学技,直到如今父女分离。如果两位知道了陈四公公在那里,我打算前往访寻呢。”

春明和周浔听了少女说的一番来历,知道很有来头:那水绘老人就是江南四公子的冒辟疆,别号巢民,当年爱人董小苑给洪承畴选进宫去,冒辟疆手下有个侠士叫小五的,想效虬髯客所为,几番入宫劫夺,都给那时御前侍卫史云程打败了。

冒氏后来到了黄山学技,经过了一段悲壮的事迹。

这个小姑娘,却是冒氏后来妻子青萝女侠生出的,看来父母都是武林好手,如今她要打听江南陈四下落,他们便有心助她一臂。

王春明想起了陈四,日前曾经中途相见,又想起了丁翠莲说过天寿山那处山庄,是陈四常到的。便道:“小姑娘,江南陈四现在京城东直门大街开设豆腐店,如果你要找他,也可以到天寿山万寿山庄那里访寻。”

少女一双秋波,频频望着了周浔,说道:“两位现在打算往那里呢?小女子刚才已和师公分道走了,他嫌我的马儿走得慢,怕误了他的行程。”

她说话里含着要他们带她一道走的意思。

周浔不禁问道:“那驼子怎么丢下了你,姑娘不是和他一道儿走的吗?”

少女回道:“你们不知,师公坐骑是一匹千里名驹,他这番千辛万苦才盗走,怕带着我一道,会阻延了他的行程呢。”

春明见她这样说,同时又见她和周浔,像是说得很投机,便道:“我们现时要到长安去,待见过了一个人,便送你到天寿山去罢。”

那少女喜的裂开朱唇,露出了一列贝齿。

周浔心里也觉得一阵凉快,大家才问过姓名,少女说叫冒莲,是“沙哈洛神尼”的门徒,驼子就是“蒙古戈壁驼侠”。

王春明等知道都是大漠出色的游侠,与这姑娘拉上一道交情,也是好的。当下三个人放开缰绳,向前奔去。正是:

萍水相逢 千里护送 C03XkZFR2QnElCqRHelrNGNmlBvcnDPzBH8S5MjYZWhaito28I5+38Uubpbzvw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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