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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饥饿

这是一座小城。

丁丁不知道这座小城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他也分不清楚哪儿是南方哪儿是北方。天气好像要比油麻地暖和一些。

丁丁在小城的大街上走着。他从没有看见过城市,因此,眼前的一切景象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没有一点儿油麻地的宁静。他走着,不管左边右边,不管顺行逆行。这是一条从别的河流误游到另一条河流的鱼,慌慌张张,没头没脑。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吱”的一声,猛地刹住了。驾驶员将头探出窗外,大声吼叫:“小兔崽子!找死啊!”丁丁一惊,在那里呆住了。驾驶员又大声吼叫起来:“走开!走开!”丁丁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了的脸,笑了起来。“哎!”驾驶员叹息了一声,使劲按着喇叭。他的车走不了,不一会儿后面就压下了十几辆车,都按起喇叭,“嘀!嘀!……”声音大得直震耳膜。丁丁更蒙了。驾驶员气急败坏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狠狠地揪住丁丁胸前的衣服,用力将他推向路边:“一边儿站着去!”丁丁看着他,刚想叫一声“爸爸”,但立即看到了奶奶的眼神:“不许胡叫!”就把一声“爸爸”压了回去。

丁丁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又游进了车流。

街上不时地响起急躁的喇叭声和突然的刹车声。

丁丁终于走出了车流,来到了街边的人行道上。

他有时停下来看看商店的橱窗。

橱窗里有好几个洋娃娃。

丁丁在小城的大街上走着。他从没有看见过城市,因此,眼前的一切景象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

他有时会在一家商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歇一会儿。

人们进进出出,他看到了许多移动着的腿。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他走了一条竖街,一拐弯,又走上一条横街。

前面是间电话亭,他三下两下爬到了它的顶上,然后望着下面的人流。突然地,他大声喊道:“当当——!”并摇响了铃铛。

许多目光转向他。

他一个劲儿地喊着:“当当——!当当——!”铃铛不断地响着。喊着喊着,他忘了本意,只把喊当成了全部,越喊越起劲,越喊越具有节奏感,甚至越喊越高兴。铃铛声一直配合着这种节奏。他几乎要在电话亭的顶上跳起来了。

大街上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的大声叫喊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个傻子!”

“八成是一个傻子!”

“纯粹是一个傻子!”

人们围观着,猜测着,判断着。

叫了一会儿,丁丁在电话亭上坐下了。

人们散去,个别的,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来朝电话亭的顶上张望。

丁丁坐在电话亭上,把下巴放在双膝之间,目光渐渐地变得迷茫与无力。

他坐了很久很久,才从电话亭的顶上回到地面上。

下午。

他已经很饿了,沿着人行道,有气无力地走着,身体软塌塌的,走一会儿,就随便往树干上、墙上或柱子上靠一会儿。

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也没有任何人理会他。

大街两侧,长着高高的梧桐树,叶子竟然是火红色的,从枝头飘下时,就像一团团火往下坠落。阳光有点儿刺眼,让人发晕。汽车喇叭声、自行车的车铃声,还有街两侧的叫卖声,使整条大街显得十分喧闹、生机勃勃。

丁丁却好像走在没有尽头的荒漠里,并且是走了许多天了。

他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焦焦的、甜甜的、香香的。他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就看见一个老头儿正守着一个高高的烤红薯的炉子,炉子上面堆放了好几个已经烤好的红薯。

他咽了咽唾沫。

他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身上有十几个口袋,但一分钱也没有。他知道钱的作用和意义:红薯,还有糖块、饼干、肉干、饮料,所有一切,都必须用钱去买。他早在八岁时,就已经学会数钱,并分得清钱的面值大小了。

老头儿回头看了他一眼。

丁丁站着没动。

老头儿忙活了一会儿,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透出的是不乐意——老头儿不乐意丁丁站在那儿。他要做生意,丁丁站在那儿,妨碍他做生意了。再说,他不喜欢看到丁丁眼馋的目光。这目光让他难办:是给他一块红薯吃呢,还是不给呢?

有些时候,丁丁是懂得人的眼神的,甚至会比正常的孩子还敏感。

丁丁咂巴咂巴嘴,走了。

走了一阵,他在一家饭馆门前停住了。

橱窗里,挂着烧鸡、烤鹅和滴着油的肉条。

他把脸一直贴到橱窗玻璃上,甚至情不自禁地用舌头舔了舔橱窗的玻璃。

后来,他再也走不动了,就顺着墙壁坐到了地上。

不远处,是一个粗大的垃圾桶,一个与他岁数差不多大的男孩儿,正在翻弄里面的垃圾找吃的。那男孩儿浑身上下脏乎乎的,脸脏得只露出一对又亮又黑的眼睛。秋后的苍蝇在垃圾桶四周不住地飞舞。男孩儿找到了一根发黑的香蕉,大口大口、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吃几口,还朝丁丁看一眼。后来,他又翻出一个饮料瓶,然后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将里面剩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吃饱了,喝足了,男孩儿靠在垃圾桶上,望着丁丁,那眼神在问:

“你也想吃点什么吗?那为什么不动手呢?”

丁丁是绝对不会动手的。奶奶用十几年的时间,让他坚定地守着一个念头:不穿不洁的衣服,不吃不洁的食物,不说不洁的话。不光他懂,连当当都懂。当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在鼻梁上皱出一道一道的褶子,并发出一声鼻音很重的“嘘”!

男孩儿用鸡爪子一般的手挠了一阵纠结成一团的头发,背着一个脏乎乎的包,一摇一摆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N29iW1JJ7T9nM5JuLavtJecviysNBdzCvhL7f0tOF3CBLDju36v1U9vC6DN2n7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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